《晋显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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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显风流-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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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的爆竹还是很简单的,说白了不过是一节干竹子,用火烤着了之后,便会打出劈劈啪啪的声响。当然,这声响比现代的爆竹小得多,但多少是为这节庆填个热闹劲儿。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上元夜必然是个好日子,热闹的灯会,难得的酒肉,吆喝的小贩,在这样的境况下,想要找到一个安静的去处的确不怎么容易。

这世间有好就有坏,所谓阴阳相成便也是这个道理。

如今会稽王府西南角的一个院子里,就有一个妇人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的酒宴,失了魂儿一般不知所措。

先贤傅玄有言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如今她可是真真切切的明白这个道理了。就因为自己心中嫉妒着谢家的风光,一时嘴快,如今却是当着那么多熟人的面,被王妃从酒宴上“请”了出来。

她以后要如何见人?她的夫君以后要如何在王府上混下去?隆昌郡主气成那样,会不会再来找自己的麻烦?谢家人知道自己说他家的坏话,又会不会落井下石?

一时间,她的头脑中全都是混乱的猜想,直将自己的思绪引向最为黑暗的结局。

被“请”出来之后,她有些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自己如今应当是就此归家,还是应该找人求求情,说说软话。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来找寻自己的丈夫,可是绕到了举行着宴席的正门外,她却犹豫了。

若是自己真的将此事说了,自己的夫君会如何作想?他会不会大发雷霆?会不会一怒之下将她休了?

仍旧是越想越害怕,妇人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有些胆怯,又有些无助的推到了墙边的阴影处,无力划的了下去。

她的脑子很乱,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来挽回,她恨自己,但更恨王府和谢家,心想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士族,你们不过是比我高了那么一点点,怎么就能如此嚣张么?她此时却忘了,自己平素在寒门子弟面前,又是如何的张狂。

狠狠的咬了咬牙根儿,妇人又想起方才的事情,察觉起自己的处境,便感觉到今夜的寒冷来。她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服,远远的看着正前方的热闹,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份突如其来的寒意完全吞噬的时候,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忽然在不远处响起。

“海当家,这么小的事情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出马?小的们跑一趟就是。”

妇人被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但毕竟是士族出身的女子,讲的便是一个风姿气度,她不想刚刚出丑之后,还让旁人发现自己躲在墙角偷偷的哭,便急忙抬手捂了自己的嘴巴,没让自己发出分毫的声音。

她心想,就这样躲着吧,等一会儿这人离开了,她再走。

“这不是小事,帮主吩咐下来的,我说什么也得亲自去看看。”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从声音来分辨,这个人明显要年龄大一些,“你也机灵着点,不要把今晚的事情告诉旁人。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一直在帮主身边,没有离开。”

“放心吧,海当家小的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那年轻男子道:“不过当家的您要小心些,这几天咱们也派出过几个人手,去探测他们谢家的虚实。跟别人家里不大一样,他们府上有几个护卫,是有真本事的,而且也机警的很。咱们的人扮成偷东西的小贼,竟是连墙都没翻过去,就被人抓了……”

“所以这件事情更需要我去。”黑暗里有些稀稀拉拉的声响,像是一些铁器轻微碰撞的声音,“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了,那两个小子都跟着谢家人来了王府,谢府的防卫会差上许多的。”

“当家的,您总说‘那两个小子’,到底是什么人啊?小的认识么?”

“臭小子,不该你知道的就别乱问”年长的男子将声音放得冷了些,黑暗中寂静了片刻,又听他道:“这就动手,外面接应的事儿,就安排给你了。”

“当家的放心,一应准备早就布置好了,即便他们谢家在会稽的人手全部出动,也不可能跟海当家您有任何的照面”

‘海当家’笑了笑,听声音似乎是拍了拍那年轻男子的肩膀。

一直蹲在黑暗中的妇人瞪大了双目,捂在嘴上的双手按的死死的,甚至连正常的呼吸都不敢了。

听着这二人的对话,妇人虽然不能得知太多的目的和细节,但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阴晦的东西,有关王府,有关谢家……

还没等妇人细细的思索这段对话,就听那‘海当家’阴测测的道:“你跟我这么多年,知道每次办事儿之前,最忌讳的是什么么?”

这句话虽是问句,但‘海当家’并没有等待他的回答,而是直接道:“最忌讳的,就是在做事之前,就把消息泄露了出去。”

“去”字还未结束,妇人就看到一道利刃向自己的面门袭来。她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便双腿一软,瘫坐到了湿冷的地上,浑身颤抖着看着黑暗中极为扎眼的刀锋。

“竟然是个女的。”出刀之人微微诧异了一下,如同山峰一样走到妇人面前,将前方的一片灯火完全挡住。

妇人惊恐的缩了缩身子,她甚至能够感觉到那刀锋上的凉意,以及上面蔓延出的淡淡的血腥气。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却已经无可奈何。

“看来只是碰巧。”‘海当家’看着眼前如同鹌鹑般瑟瑟发抖的华服女子,开口说着自己判断出的结论。他的话语里没有什么威严和冷冽,这让妇人心中一动,认为自己抓住了一线生机。

“壮士饶命”妇人不敢高声呼救,而是极为小意的,用颤抖的声线道:“妾身与谢家也是有仇的。”

她说道倒不是假话,正是因为谢家的缘故,她才丢了那么大的面子,说是有仇有些夸张,但有怨却是必然的。

“海当家”闻言“哦”了一声,声音中听不出什么太多的情绪,只是将刀锋向后撤了撤。

妇人以为对方被自己说动了,正想着再说些什么,联合对方把谢家弄上一弄,却听那名男子转身道:“交给你了,最好做成自杀的样子,剩着多事。”

妇人猛地一怔,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男子话中的意思。什么自杀?谁要自杀?

回答她心中疑问的,是那年轻男子的一个“是”字,以及后者的一记手刀。

妇人就此晕厥,怕是永远都不会再醒来。

明月当空,竟是照的天空一片澄澈,就连天边那极为柔软的云都看的清晰。

没有了绿叶的空枝有些突兀的立在院子里,被月光一照,影子投射到地面上,成了斑驳错落的摇曳,宁静中带着一丝无奈的怅然。

走在王府青石路上的,只有谢道韫姐弟以及司马道福三人。

因为王府摆宴的缘故,大部分的婢女、下人们都被弄到前面去伺候,王府后面的院落便这样清静下来。

王府虽然很大,但装饰的并不如何的华美。天下间的大部分钱财还是在士族手中仅仅把持着,皇家即便名义上拥有天下,但撕掉这层华贵的外衣之后,便什么都不再拥有。

如今三人走的这条路有些偏僻,而领路人自然是司马道福,问起缘由,只说是谢道韫姐弟二人头一次来,要领他们逛逛院子。

正月夜里逛园子,单就这几个字摆到一起,就足以让人打个冷颤。

那位王妃也不知道藏着怎样的心思,听司马道福说要带着谢道韫姐弟去自己院子里玩儿后,竟是若有所思的看了谢玄一眼,点了点头。

谢道韫看了看谢玄,又看了看司马道福,又想起前几天刚刚看到的小屁孩儿王献之,挠了挠头。

出来便出来吧,反正在酒宴上也是无聊之极,而且谢道韫也觉得,依谢玄的性子,应该不会不声不响的被这个小丫头吃了吧……

原本说是去司马道福的院子里坐坐,如今却变成了夜半游园。司马道福走在前面,一张小嘴一直都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谢道韫百无聊赖的四处扫视着,心想今夜游园惊梦的可能性应该不大了,毕竟女鬼这种东西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批量生产的,更不要说是那些极为漂亮的女鬼。

再者,女鬼们想要重生,玩的也是采阳补阴之术,似乎跟自己这个女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至于小谢玄……这臭小子将将十岁,哪里有女鬼这么不长眼睛的?

只是……谢道韫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司马道福,微微眯了眯双目,这小丫头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呢?

正文第十三章师傅师傅

老子教人无为,教人模仿天下之至柔的水。这话看起来柔弱且避让,但细细品咂起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因为“无为”后面跟了一句“无不为”,“至柔”之后跟着一句“驰骋天下之至坚”。世人说老子是阴谋家,其思想中的阴谋所在,便在这里了。

听起来好像很玄乎,但说白了,不过就是让人学着忍让。但这忍让也并非一味的隐忍,而是示敌以弱,趁敌方轻视自己的时候,偷偷的发展自己的能力。等到自己的势力大成,便找准时机迅速反扑,让敌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就像是一滴露水,在无依无靠的时候由着周遭的事物引着它走,丝毫不做反抗。但慢慢的,它会闷声发起大财来,增强自己,壮大同盟,化身成一泓清泉,一弯山涧,一条大江,甚至是整片大海。到得这个时候,这至柔之物就化作了至坚,无人能敌,无物能抗。

士族子弟打会说话起,就开始会背《道德经》了。这种阴阳互化的观念深深的根植在他们的心思里,不会有任何意外。换句话说,其实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把AK47,但会不会用,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司马道福虽然从小就不喜欢读书,但她跟普通的士族子弟们一样,一直在充斥着玄学的环境中成长起来。虽然如今并不是那个火红的年代,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本儿《语录》,但相比之下,此时玄学对世人的影响要更加的彻底和久远。

总而言之,谢道韫不相信司马道福这个小丫头会有什么容人之量,但也不相信她为了找自己出气,会傻傻的、理直气壮的走到自己面前,给自己一记直拳。

如今的路上很清静,没有什么人,甚至连鬼都嫌这里人迹罕至,懒得在这附近晃荡。这里,实在是太适合作案了些。

走在后面的谢道韫撇了撇嘴,丝毫不担心自己和小谢玄的安全问题。自己如今虽然不是什么内家高手,但凭借着前世的知识,以及这辈子的努力,半个天下都去的。

更何况,谢道韫自信自己对危险的敏感,同时也相信司马道福没有蠢笨到只知出气的,完全不顾后果的地步。

“阿姐,说起来那人也只不过是说了两句不大好听的话而已,就这样被王妃撵出去,是不是过分了些……”夜里的确是很凉,谢玄打了个喷嚏,伸手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并没有像谢道韫一样担心什么安全问题。

“那是你没有听到那女人说的话有多难听”还未等谢道韫答话,走在前面的司马道福已经抢先回头道:“她说的可是道韫姐姐,绝对不能原谅她”

之前在偏厅中,大家就将那妇人所调侃的人物身份说了个通透,面对着众人复杂的目光,谢道韫倒是毫不在意的。

司马道福的话让谢玄无法反驳,后者挠了挠头,好奇的问道:“那人到底说阿姐什么了呢?你干嘛生那么大的气?再说了,我阿姐之前不是欺负过你,你为何又反过来帮我们?若说你毫无居心,又有谁能相信?”

谢玄这番话说的倒是痛快,竟是将所有的疑问一股脑的全部抛了出来。

司马道福回头看了谢道韫一眼,道:“反正是很难听的话就对了,我又怎么可能说得出口?至于居心……”七岁的小女孩嫣然一笑,有些调皮的冲着谢玄吐了吐舌头,道:“居心自然是有的,到了地方就会知道。你又着急个什么劲儿?”

“我……”谢玄一时语滞,悻悻然的道:“你倒是说的痛快,连隐瞒都不必么?是自己打不过我阿姐,就想要找帮手了么?早就听人说你不是个好相与的,如今看来果然不错,难道你就不怕惊动了王爷、王妃么?”

谢道韫侧头看了谢玄一眼,微笑着想到:“这小子也是个人精儿,几句话倒是示强与威胁皆有,怨不得日后能领兵淝水,立下那不世之功。”

“你就乱猜吧,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谢玄自然认为自己的话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谁知司马道福却只是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连辩解都懒得辩。

又跟在司马道福身后拐了七八个弯儿,众人终于在一个有挡风厚帘的亭子前停下。亭边有人背月踩风微笑而立,不是王凝之是谁?

“凝之贤兄好兴致,嫌弃酒宴俗乱,便偷偷的在这里吃独食么?”谢道韫先行见了礼,冲着王凝之微微一福。

“韫儿妹子莫要笑我。”王凝之双手一摊,十分无奈的苦笑道:“为兄不是装什么清高,只是如今这张脸实在是无法见人,若此时出去,不过是徒增笑柄罢了。”

借着月光和周遭的灯火看清了王凝之的脸,谢道韫也不由得莞尔一笑,面上露出几丝“抱歉”的表情来。

“兄长这是在怪我。”谢道韫是忍不住笑,一旁的谢玄却是呲牙裂嘴的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忍的极为难受。

王凝之摇了摇头,道:“这事儿之前在安石叔父那里就辩过,是为兄有错在先。正向妹子你之前说的,为兄那么做,的确是混蛋的很。”

之前在大街上,王凝之在马上向地上洒钱,其实倒也不是为了炫富,只是见自己前面的司马道福撞伤了人,所以想给那伤者一些汤药费罢了。只是王凝之怕司马道福会趁机跑的没了影儿,便不敢下马多谈,只能随手将钱一扔,不再多做解释。

可是谁知道,事情到后来会发展成那副模样。原本的汤药费变成了众人哄抢的对象,而那个被司马道福撞伤的人到底有没有拿到些许的银钱,就不是他们能够知晓的了。

当时,谢道韫便是抓住了这一点,在谢安面前将他辩了个体无完肤。

“我已经麻烦了府上的护卫去寻人,若是能够将那伤者找到,凝之必定登门道歉。”王凝之说的倒也诚恳,不像是随口的应付。

司马道福此时插言道:“凝之哥到时候别忘了叫上我。说到底也是我纵马撞伤了人,总要去说上一句‘抱歉’。”

谢道韫微挑了眉毛,看了司马道福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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