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有些拗口。”葛洪捋了捋胡子,寻思道:“会稽山原名茅山,不若就叫《茅山术》如何?”
谢道韫一惊,冷汗差点下来,心想自己竟然这么轻松就霸占了一部鸿篇巨制的书名,文学成就什么的,果然很容易被人窃取啊
葛洪满足的叹了一口气,一面轻轻摩挲着书卷,一面微笑着道:“哪日若是得空,可得让你安石叔父好生看看这本《茅山术》。他要是能够找人将这本书抄上百份,让众人都来研习,那该是一副怎样的光景?若真能如此的话,咱们大晋朝又何愁武器不精,攻城器械不好了呢?”
谢道韫看着葛洪那期冀的目光,知道他还是将一门心思都放在外攘夷敌上。但她如今听着葛师的话,却有种开宗立派的感觉,一时间倒也不知该接些什么话了。
葛洪院子里的西厢房已经被开辟成了一座实验室。反正原本葛洪的炼丹炉就在西厢中,如今再加的,不过是一些做物理实验用的基础器械,以及一堵隔墙罢了。
谢道韫知道自己的知识不够丰富,所以也并没有奢望弄个工业**出来,她如今只是尽己所能满足葛洪的心愿,顺便依靠一下这些东西打发一下时间罢了。
因为如今的谢府中,除了她之外,似乎别人都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谢安虽然整日打着隐居的旗号,但每天也是从早到晚的往书房里钻。谢玄原以为自己评上品级后就可以脱离苦海,却不想摊上了谢安这么个整日在书房扎根的叔父,每日每日的被盯着,愈加脱不开身来。郗氏与谢安的妻子正帮忙筹备着这几个丫鬟的婚事,毕竟是府里的大丫鬟,婚事总不能太过简单的。思儿也没闲着,如今也有事没事儿的霸占着谢道韫的那根秋水笛,肉肉的小手在笛孔上按来按去,偶尔吹出几个没有调子的音来。
谢道韫就比较无聊了,除了每日早晨的习武之外,就几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如今郗氏的头疾也在葛洪的治疗下好了九成,那个成天喝酒的老爹也因为离得太远而管不着。于是她便只好闷头写书,看看能不能帮着自己的师父完成以下心愿。
至于黎奴口中的医馆,谢道韫刚到会稽没多久,本是前去找寻过的。地方找到了,但医馆却关着大门。问了邻居,答曰坐诊的大夫每年的十一月都会离开,回老家省亲,要等到过了上元节才能再开门。
谢道韫想了想,估计这位“大夫”是趁着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闭关练武去了,再找也无意,只好等到上元之后。
谢安一行人从建康回来便已然是正月十日了,随意修整了几天后,便开始张灯结彩的准备过上元节了。
上元节是在汉文帝时期产生的,最开始的缘由是为了庆贺诸吕之乱的平息。以后每逢此日,汉文帝都会出宫与民同乐,庆贺良宵,故称元宵节。
到得魏晋时期,人们对上元节就极为重视了。因为如今道教兴盛,而依据道家的说法,正月十五为上元,七月十五为中元,十月十五为下元。而这上、中、下三元所对应的,便是天、地、人三官。天官主喜乐,故点灯而庆之,这也就是元宵节花灯的起源。
会稽当地的风俗是,每到上元节这天,各家各户都会拿出几个像模像样的花灯来,摆放在街上,以展示一派祥和的气氛。士族自然会多拿一些,而一些家中富足的商贾富户,也往往会借此机会展现一番。
说到这里,不得不介绍一下会稽这个地方的势力分布。虽说会稽本地的三个士族,贺氏、孔氏、丁氏都是二三等的士族,但谢家在这里也无法称得上一家独大。这倒并不是因为类似晋陵当地那样的南北士族矛盾,而是因为会稽当地有一位会稽王。
如今的会稽王是司马昱,为人倒是谦和恭谨的很,是个安逸王爷,并没有什么太多的野心和抱负。但谢道韫十分清楚,若是历史不改变太多的话,司马昱终有一天会被桓温扶持着登上皇位的。
不过说起来倒也有趣,这位会稽王远离政治斗争整整三十八载,一朝“得道”,竟是成为了旁人不可企及的九五之尊。老子所言“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者,在此乎?
只是可怜这位闲散王爷,幼时曾被人下过“兴晋祚者,必此人也”的评语,可后来即使登临大位,也不过是桓温手中的一个傀儡。有目能视,有口却不能言,才华不得施展,也难怪在位两年便郁郁而终。
当然了,对于这种与自己关系不大的人物,谢道韫只会在一旁唏嘘一下他可悲可叹的一生,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出手帮忙的。
又与葛洪说了几句物理学上的问题,依常例问了问葛师的身体后,谢道韫便拿着走马灯出了房间。
“小娘子安好。”要端茶进房的梁涛与谢道韫碰了个正着,有些结巴的向后者问安。
“嗯。”谢道韫随意应了一句,刚想离开,又想起了什么,拉住梁涛道:“让你来这里伺候葛师,你可不要偷懒。别以为葛师为人平和,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们虽然救了你,也没有非让你还命的意思。谢家的大门一直开着,你要么好生的伺候葛师,要么就痛痛快快的离开另谋生路,我是不会强行要求你坐什么。但你若是选了前者,就一定要尽心尽力。葛师毕竟年纪大了,需要注意的事情极多,万不能有分毫错漏。”
梁涛巴巴的听着,谢道韫说一句,他便点一下头,虽然动作有些不自在,但看他的表情倒也不像是在随意糊弄。
“小娘子您放心吧,”梁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面色有些发红的道:“小的的命是葛仙翁施妙手、小娘子发善心救回来的。小的虽然没读过书,大字也不认识几个,但是总还是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的。小娘子您放心,小的一定好好伺候葛仙翁,绝不出半分差错”
谢道韫见梁涛说的实在,也就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准备出去将走马灯的原型将给家里的手艺人,让他们多做几个出来,好在明天晚上挂出去。她还寻思着弄几个灯谜出来,听说现在是没有灯谜这种东西的,自己这么一弄,也算是让传统文化早开始个几百年吧。
现在的谢道韫可不知道,明天晚上的花灯会上,将会上演一场极好看的戏码。
正文第五章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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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的热闹,只用一句“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似乎就可以说的尽了。
街市上的人群,用摩肩接踵这样的老词来形容,只能谓之流俗。但这的确是上下同喜的日子,管你是高高在上的士族,还是每日为养家糊口奔波的百姓,在上元这一夜的闹市中,总会被这样的繁闹撞几下腰,于是便随之同乐了罢。
有人喜欢说自己是越繁华处越落寞,但谢道韫的身上,明显没有这样的酸的发腐的气息。对她来说,那都是文艺小青年闲着无聊的唏嘘,比那为赋新词强说愁都要低了几分格调。
热闹便是热闹,并没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必要,把自己融进去、扔进去,倒也能感知出几分狂欢的味道来。
小谢玄在这一点上就做的极好,拿着他钱袋里的些许零钱,嘻嘻哈哈的左窜右窜,哪里还有点三品官人的样子?
“阿姐你吃不?”
得,这小家伙还有点良心,买了个糖人,放到嘴里添了两口后,又想起转身问谢道韫吃不吃。
“自己乖乖吃吧。”谢道韫看着那个被添的面目全非的糖人,揉了揉小谢玄的脑袋。
既是狂欢之夜,自然没有什么士庶之分,总不能真的在街面上砌一堵围墙,硬生生的弄出一条鸿沟来。更何况,为仕宦者最喜欢弄出这种与民同乐的调调,若是再有些平民酒醉得罪上官,官员大度不予追究的段子,那就更被官员们所喜爱了。
这样的心思,像思儿这么大的孩童肯定是不会有的。她还处于最纯洁的阶段,对世上的一切都那么的好奇,而对于那些虚假的东西,也如同某个遥远的国度中叫破皇帝正在裸奔的小屁孩秉持着同样的态度。
老子曾言,“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思儿现在虽然算不得婴儿,但在老子看来,也要比那些沾染了太多的世俗之气,难得大道的人好得多了。
只是思儿从今早开始就有些恹恹的,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因为她开始想她的虎头哥哥了。任凭郗氏和奶娘在旁边怎么哄着,思儿都无法忘了这茬。
谢道韫看着摇了摇头,谁说小孩子记性差来着?你看看人家思儿,都已经快要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的趋势了。
众人原本的安排是赴王府饮宴,但众人的牛车刚入了城,就遇上人流涌动,已经很难行驶了。没有办法,谢家众人只好下车步行,也算是顺便逛逛热闹的街市,品一品久违触碰到的平民生活。
这样的热闹果然不错,最起码可以转移思儿的注意力。就见她在奶娘的怀里左顾右盼,时不时的张张小嘴,瞪瞪大眼睛,对万事万物都充满了好奇。
郗氏见她终于不再一遍遍的问虎头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与郗氏相反,自从进了城来,众人下车步行之后,郗路浑身上下的神经就一直绷紧着,右手就干脆没有离开过腰刀的刀柄。自打谢道韫小时候出了那一次事后,郗路就对这种闹市极为敏感。就比若说现在这个架势,郗路恨不得让会稽当地派出千八百个兵卒,用人墙将谢家的主子们与他人全部隔绝开来才好。
即便是如今,郗路也是在一旁不停的发出着指令,让手下把街上一切形迹可疑的人都弄走。结果甭管是趁热闹偷东西的小贼,还是在小巷子蹲点,准备拐卖孩童的小混混,都被谢家的护卫清理了个干净。一时间,会稽治安大好,最容易发生案子的上元灯节竟然无一事发生。永和九年的这件事情,也一直让当地太守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郗路的担心未免有些多余,毕竟走在谢家众人前面的是谢安,而谢安因为隐居东山多年,所以在会稽的名望还是很高的,有很多百姓都认识他。而谢安在会稽当地也是乐善好施,有很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所以一见到他的面,便在周围作揖不起,以示恭敬。而谢安便抱拳,一一从容还礼。
谢道韫看着广受爱戴的叔父大人的背影,微微歪头一笑。
去王府赴宴,这样的场合葛洪是不怎么愿意参加的,虽然王府也有专门为他下帖,但葛洪还是婉拒了。他如今一门心思的潜心研究茅山术,谢道韫心想,若是自己弄出一个滑翔翼什么的,那还真可以弄出“御剑飞行”的模样了。
“阿姐快看,那不是咱家放的花灯嘛”还是小孩子家家的眼睛尖,离着二十余步的距离,就看到那边挂着谢道韫弄出的走马灯来。
见那边的人口密集度更胜旁边,郗氏寻人问了何故,只说是那边有从未见过的新鲜玩应儿,又有什么“灯谜”可以猜,猜中了还有奖品。
其实所谓奖品不过是一碗元宵,并非什么贵重的东西,只要有两个闲钱谁都买得起。只是这炸元宵的大锅在街上一架,元宵入油时里面噼里啪啦的一响,倒真有活络气氛的作用。
“又是韫儿的鬼主意?你就不怕你安石叔父怪罪?”郗氏远远看着有趣,把谢道韫叫道身边来问。
“母亲放心,跟安石叔父报了备的。”谢道韫笑着回答。
“妹妹你看她,整日就知道胡闹,以后嫁了人,她夫君家里若是怪罪下来,我又该如何解释”郗氏嗔怪的看了嬉皮笑脸的谢道韫一眼,对身旁的刘氏说道。
虽然郗氏叫着妹妹,但刘氏可不是什么小妾一类的身份。刘氏正是谢安的妻子,刘惔刘真长之妹,出身沛国相县,也是二等士族。
谢安和刘氏的婚姻虽然是士族联姻的产物,但实际上,这种门第相对的婚姻倒也让他们两人的婚后生活琴瑟相和,恩爱有加。
想来却是婚姻幸福的缘故,谢安和刘氏的大女儿谢道菱竟要比谢道韫早些,如今已是二八年华,待字闺中。但对谢道韫来说,那位名义上的堂姐却是太过温婉贤惠了,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平日里不是书画文章,就是女红针线,实在是与她自己的性格不符。所以二人平素也只是见面打个招呼,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集。
“韫儿性子利落,总要比菱儿好得多,最起码呀,嫁人之后不用担心被夫家欺负。”刘氏是个极聪敏的人,虽然不怎么在人情世故上用心血,但她与会稽一地各个世家的女眷、包括会稽王司马昱的女眷都相处的极为熟识。
她的兄长刘惔刘真长也是个极厉害的人物,虽然在后世《晋书》上着墨不多,但在《世说新语》里却占了大面积的篇幅,甚至被称为永和名士之首。如今刘惔就在司马昱府上任职,在玄学上的造诣极大。
刘氏的聪明也与她的兄长不相上下,在旁边一听就知道郗氏没有分毫的责怪谢道韫的意思,所以便出言不着痕迹的夸奖了谢道韫几句。
其实关于谢安的妻子刘氏,最让后世称赞的,估计就是她对付自家老公的手腕儿了。谢安在会稽东山隐居这么多年,每逢日阳高照、天气爽朗的日子,就一定会携ji悠游。
古谚有云:“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可谢安这么多年的风流生活下来,竟是没有给刘氏添任何一个妹妹,在当时视狎ji为风雅之事的年代,不可谓不是奇迹。
其实最开始,谢安作为一个正常男人,见美人在侧不可能不调笑两句,伸手揩揩油、占占小便宜。但刘氏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恐伤圣德”之后,谢安每次再携ji悠游便与美人儿们划清了界限,只谈音律不谈风月。
在这个年代,能把自家夫君调教到这个地步,基本上也算是极致了。至于这里面有没有谢安觉得小叔子也在会稽,离自己太近,容易挨打的问题,那遍只有谢安自己知晓了。
听得郗氏谈论起自己的婚事,谢道韫无奈的挠了挠头,“幽怨”的看了郗氏一眼,表示自己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年纪。
郗氏以为女儿是面皮薄,害羞了,便也不再说这个问题,转头问刘氏道:“菱儿也是的,这样热闹的日子还不出来。不过是去王府赴宴,旁人又哪里能够说什么闲话呢?未免有些谨慎的过了头吧。”
刘氏笑着道:“姐姐您也知道的,菱儿最是面皮薄的,更何况,上次去王府,王爷似乎有撮合她与世子的意思,所以菱儿就更加不敢去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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