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今天就这样吧。”黎奴看着谢道韫二人笑了笑,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黎奴面容上笑出来的菊花,今天竟显得格外生动柔软,“多谢小娘子的款待,请别忘了老奴说的事情,老奴这就告辞了。”
黎奴佝偻着背脊行了一礼,从食案上拿起一张郗路买回的油饼,一面吃着,一面离开了酒楼。
谢道韫看了看黎奴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玉佩,有些不敢置信的笑了起来,笑的郗路一头雾水。
如今行走在山路上,谢道韫摸着自己腰间的玉佩,用指尖轻轻的摩梭着上面的图案。那图案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即便她忘了自己,也不可能忘记的东西。那是一把枪,一把像极了左轮的枪。
吹着迎头而来的风,谢道韫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如何的孤独,似乎曾经有一个与自己相似的灵魂,曾经也来到过这里。只是……春秋战国?好像,有些太远了吧
就在谢道韫思绪纷飞,想着什么时候得去会稽一趟的时候,她却恍惚之间见到了一个身影。而那个身影,就那样立在那里,微笑的看着自己。
(关于中华医馆,关于那个春秋战国的可怜人,以后会有一个挺好玩的解释。不过春秋战国的那位肯定不会是项少龙啦,咱这里不是寻秦记,所有事情自成一体。嗯,自成一体。)
正文第六十四章有信来
感谢球心童鞋的粉红票,以及小泠子的打赏
“那姓甘的也欺人太甚,莫不是觉得我顾家无人了么?”
夜吟山上,中正官甘卢与太守谢奕联袂而至,一路上竟是谈笑风声。四周早已相候的寒门子弟们急忙上前见礼,当然也有那孤高自恃,或是故作高傲者,仍旧站在某个选好的位置上,一副浑浑然超脱世俗的模样。
本就是由得士子们表现自己的舞台,两位大人自然也不会对他们举动有什么不好的看法。对于上前相迎的学子便随意应答上两句,对于未上前的子弟也倒也一视同仁。
当然,多数寒门子弟还是会上前相迎的。且不说身份差距放在那里,毕竟寒门是学儒的,决不能像士族子弟表现的那样张狂。
与之相对的,晋陵本地的大姓,顾家今年参加雅集的子弟们,就没有多少上前见礼的。只有几个与顾澹关系不错的晚辈上前对谢奕行了长辈礼,而剩下的大多数,只是冷冷的看着谢奕,以及他旁边的甘卢。
“六弟,毕竟是中正官,言辞上也要给人家留些面子。”顾家子弟隐隐以两名二十出头的男子为首,而如今,这两名男子正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着这番话。
“三哥,小弟说的可是实话。这位甘大人来晋陵之前还派人给咱家送上了厚礼,可如今一转眼,却又抱上了谢家的大腿。这两面逢迎的事情,甘大人倒是做得明白。”这言词极近奚落之意,更要命的是,说话之人非但没有压低声音,反而特意将声调扬起了一些,让周遭的一些人都听得清明。而这其中,也包括正向前方亭子里走去、与他们算得上是擦肩而过的谢奕与甘卢。
甘卢闻言脚步微滞,不免有些尴尬。但在建康为官几年,却也有了些养气的功夫,转眼便正了神色,布履复又从容起来。他用余光去瞧左手旁的谢奕,却见后者竟是丝毫没有动容,不由得佩服其对方的心境来。
实际上,谢奕多少也是有些微汗的,他毕竟不是自己的弟弟谢安,可以真正的做到处变不惊。说起来,谢安今日并没有来,乃是因为他不喜欢参加这种入仕味道太浓的雅集,对于做官这种事情,他总是避之不及的。
顾家子弟见语言攻势无效,不免有些咬牙切齿。
这谢家人前些日子狠狠的落了自家的脸面,如今顾家子弟可谓是同仇敌忾,只想着如何在中正雅集上扳回一局。原本寻思这中正官甘卢不过是个落寞的士族,自然不敢无视顾家的面子,而甘卢人未到而礼先到的举动,更是让顾家人放松了几分心思。谁知这甘卢却是个不安生的,虽然礼先给顾家送了过去,可他的人一来到晋陵,第一个拜访的竟是太守谢奕。
第一个拜访什么人,这可就是有大说道在其中了。中正官的品级与太守相平,按理来讲,太守府的这一行是去不去皆可的。但官场上讲的就是一个你来我往,按惯例,外来的官员总要给地头蛇一些面子,更何况,晋陵的太守还出身去名门大族。但晋陵此地的情况却有些微妙,地头蛇远不止太守一个,还有更大的顾家在这里,更要命的是,顾家和谢家还有些相交不善。
遇到这么一个情况,甘卢就很是为难了。不论先去拜访哪一个,必定会得罪另一个。他毕竟是南方士族出身,并不想得罪顾家这个南方的大姓。可他也知道如今朝堂上的风评都有北方士族把持着,于是也无法不顾及谢奕的看法。权衡再权衡,便只好一面先送礼,人到了再去拜访另一家,打出一面公事公办的旗帜,倒也堵住了旁人的口舌。
可问题是,这样一来,他倒有两面不讨好、两面都得罪的嫌疑。而如今看来,那些顾家子弟,果真是有些看不好自己了。甘卢叹了一口气,只希望自己如今能够将自己捆上谢家这艘船,不让自己沉下去。
这样在心中胡乱思付着,甘卢和谢奕就来到了亭子里。
这夜吟山上的亭子本是为了游人驻足之用,如今便成了两位大人休憩之所。甘卢按照惯例,让诸位学子们不必拘礼,该如何便如何后,就回到亭子中,与谢奕对坐了下来。
仆从奉上清茶、小食,谢奕与甘宁二人便一面品茶赏景,一面指指点点四周的学子,说这些关乎他们入品与否的话。
前来参选的学子们也是有备而来,有人选了高处负手而立,做沧桑慨叹之状。有人临溪流而抚水流,做叹惋悲戚之意。更有甚者,将古琴或书案都搬上了山来,要么抚一首琴曲,要么提笔书一篇文章,倒也算得上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噗”谢道韫看着眼前的景致,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站在她身边的男子微笑着侧头去看她,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温柔。
“我忽然在想,莫不是几年前你参加雅集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傻样子?”谢道韫没有去看他,只是抬手撵了一片红叶在手,放到鼻尖嗅了嗅,有种草木清新又腐朽的复杂味道。
“我当然没有他们这么傻,”那男子的目光没有移开,在阳光中显出几分清亮来。他微笑着回答:“但琴却是抚了的,毕竟我的琴艺,你也是曾经赞过的。”
“也不只是哪个倒霉蛋子给你拿的琴,竟要硬生生的搬到山顶上来。”谢道韫轻轻皱了皱鼻尖儿,随意调侃着。
“咦?”谢道韫二人在那边树下旁若无人的说着,亭子这边,甘卢的目光却注意了过来。他眼睛一亮,好奇的问谢奕道:“无奕兄,不知令爱身旁的那位是谁家子弟?竟生的如此风神俊秀、器宇不凡?”
谢奕看着谢道韫那边笑了笑,回答道:“不是参加品评的人物,只是韫儿的旧识罢了。嗯,说起来,那也是我的侄儿,韫儿的表哥,郗超郗嘉宾。”
“郗嘉宾?圣德绝伦郗嘉宾?”甘卢看着郗超赞叹道:“看来传闻非虚啊,这郗嘉宾果然是少年英才。咦,他不是在桓公手下做事,怎么又到了晋陵来?莫非是顺了无奕兄的意思?”
“非也。”谢奕也有些疑惑,此时便抬手向着谢道韫二人招了招。谢道韫二人会意,互视一眼,向亭子这边走了过来。
方才就看到谢道韫与郗超在树下闲聊的顾家子弟,这回可闲不住了。有人便凑到了谢玄身边,问道:“幼度贤弟,不知尊姐身旁的那位是什么人呢?”、
谢玄原本在开开心心的吃着东西,全然将这个雅集当成了一次野餐。乍一听这声“幼度贤弟”,他还真没反应过来这是称呼自己,毕竟他年纪还小,没有几个人唤他的字的。直到芙蓉在一旁捅了捅他的胳膊,谢玄才反应过来。
“啊是顾家的兄长啊您方才问什么?”谢玄有些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想了想,还是没舍得将手中的那块糕点放下。
那顾家子弟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指着谢道韫身旁的郗路,问道:“尊姐身边的那位是……”
“哦那是郗家表哥。郗超郗嘉宾,你们应当听说过的。”谢玄随口答道。
那顾家子弟闻言微微怔了怔,随即便拱手告辞,将消息传了回去。
“哦?郗嘉宾?是那个在桓温手下为椽吏的郗嘉宾?”顾家有些见识的子弟挑了挑眉毛,权衡着道:“没想到他今日竟然会来……”
“三哥,怎么办?我们总不好把郗家也得罪了,听说郗嘉宾在桓温手下还是颇受赏识的。”
“是啊三哥,”有个小一些的顾家孩子也挤了进来,拽了拽为首之人的衣袖,道:“咱们来之前,大爷爷也吩咐过,不许咱们生事的……”
“你懂什么大爷爷年纪大了,久不操持家业,这些面子上的争端更是没有心思打理。他不管不问也就罢了,毕竟已经有了名声,用不着这些东西充门面。可是咱们又怎么能一样?咱们自己的名声还没有打出去,若是顾家的风评下降了,最受影响的便是咱们这些小辈更何况,他们谢家不过是北怆,咱们南方士族又怎么能够由得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张狂?”
说到底,这士族之间的争端其实与流氓打架并无太大的区别,最多只是一个文化程度高些,另一个上来就是拳脚相加罢了。说白了,都是一些没有营养的意气之争,也只有这些年轻人才会念念不忘。
谢道韫就没有心思去想这些问题,她如今的心境颇有些轻松,一是为了自己腰间的那块玉佩,二是为了这个突然出现的郗超。算是他乡遇故知,感觉到也不赖。
“超儿,你怎么得空来了晋陵?”谢奕抬手示意谢道韫和郗超入座,笑着问道。
郗超行礼后入了座,微笑道:“桓公那边有个传信的差事,超闲着无聊,便讨来了。”
“哦?传信?”谢奕问道。
“嗯。”郗超从怀中取出了一封尺牍,双手递到谢奕面前,笑着道:“桓公有意请姑父去荆州做一任司马,不知姑父可有这份闲情,去与桓公一叙旧情?”
“哦?”谢奕一面将信帛展开,一面笑着道:“他桓元子倒是记得我这么一号人物,不容易啊怎么,他是觉得荆州没有人陪他饮酒,便要邀我前去么?”
正文第六十五章那个人
魏晋以来,像桓温这样手握实权的将军纷纷开府,而后他们便开始为自己的府第网罗人才和舆论。
此时的桓温,虽然还没有进行他一生最为著名的三次北伐,但也早在永和三年的时候,就率兵攻灭成汉政权,为晋王朝收复了蜀地。如此,也是战功赫赫了。
像这样的幕府,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前去当一名清客,不论出谋划策也好,做些实务也罢,在府中混几个年头,转身出来,就会得来一个不错的名声。最起码,有人就会在他身后指指点点的道:“哦?他在桓公的府上待过么?”
总而言之,如今桓温门下的官职虽然称不上是炙手可热,但随着桓温权势的日益增加,也已经为有心人暗中谋划了。
将军之下便是司马,这司马之职的确是清贵非常,桓温不开口便罢,开口便许下一个司马,可见其心意。
谢奕读罢书信,将书信递给身后仆从,又对郗超笑道:“桓元子这个人倒是个人精,竟然把这件事情交给你来做,这是瞧准了我不会落自家侄子的面子是不是?”
而今的郗超已是十六岁的少年,原本就恭谦的气度,经过几年在桓温幕府的打磨后,是他更加温润如玉起来。少时偶尔显露的骄狂之气在他的身上早已显示不出,只有偶尔眸子的闪动才能释放出一些峥嵘的华彩,但也飞快的隐去了,寻常人见之不得。
“姑父,”郗超刻意的用上了较为亲近的称呼,他微笑着道:“侄儿在桓公手下这些日子,可是没少听桓公唠叨姑父您的。直说若是府上没有姑父您这样风神俊秀的人物坐镇,那便是徒有其形了。”
谢奕闻言不免摇头大笑,指着郗超道:“你个臭小子,以往怎么就没看出你还是个牙尖嘴利的说客,他桓元子果然没有找错人。”
“这么说,姑父大人是答应了?”郗超的表情看不出太过强烈的喜悦之感,但那份欣喜却随着他的微笑而若有若无的流露出来,化作一派让周遭众人都能感知到的祥和。
谢奕在心底暗赞了一声,又转移话题道:“你这事情之后再说,这可是中正雅集,若是只让你这个不参加者在中正官眼前晃荡,却不知要愁煞多少士子了。”
桓温请谢奕去为司马,表面上是顾念往昔情意,但骨子的目的个中人都知晓,不过是他桓温想要向谢家伸出一只手来,看谢家想不想搭上自己的这艘船。换句话说,桓温是想要得到谢家的支持,以及明面上的表态。
谢道韫一直在边上默不作声的看着,默默的观察着谢奕与郗超的表情。如今到得此时,谢道韫方能确定,历史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动作而改变的太多,自己的老爹还是会去当这个司马的,而郗超他……看他每次讲到桓公时,那份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尊敬,想是已然对桓温死心塌地了。
若是历史真的不曾改变,桓温终究要走上北伐、篡权的道路。若是如此的话,郗超也摆脱不了积劳成疾、英年早逝的命运。
但那毕竟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了,谢道韫觉得,只要自己动手做些什么,多少应当是可以改变的。
而现在最为重要的,却是冉闵那边。如果历史真的分毫未变,那如今的这个秋日,就该是冉闵含恨而逝的时候了。
若是放在以往,谢道韫定然不会太过担心这种事情。她还是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自己能够轻松的在这个世界上掀起波涛。可是如今……
谢道韫看了看自己腰间的玉佩,忽然有些迷茫了。
如果这个玉佩,真的是某个穿越先辈留下来的,那为什么如今的历史没有丝毫的改变?若玉佩的主人是与自己来自同一时代的灵魂,又到底有怎样一段奇遇,才会让这人悟出内功的玄妙来?
或者,这个穿越前辈只是一头扎进了内功的修行中,不干世事,所以才没有改变历史吧。
谢道韫这样安慰着自己,目光却不由自主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