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再乱用诗词了啊!这用的时候倒是爽,可这副作用可真是够大!
就在谢道韫接受着谢静之的折磨的时候,正堂中的谢朗看着面前劝慰自己的谢玄和郗超,嘴角忍不住泛起了冷笑。
“事到如今,你们都来取笑我么?”谢朗这样想着,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呼吸也愈加急促起来。
他本是遗腹子,母亲在他出生后不久,也追随他的父亲而去。他的哥哥谢柳之那时也只是一个五岁的孩童,虽有叔伯管教,却也渐渐养成了他纨绔一般的性子。
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但在这样的世家大族中生活,难免遇到别人的冷嘲热讽。父母双亡,兄长无德,这样的孩子在别人的眼中,又能有什么未来呢?
谢朗就是在旁人的白眼和挖苦中长大的,他看着兄长的无能,看着叔伯们的光耀,狠狠的下了决心!要成才!要成为举世皆知晓的大才!
在小小孩童的心中,叔父谢安就是世间最为卓著的人!那惊才绝艳的文思、笔走龙蛇的书法、潇洒放旷的气度、浩如烟海的博闻,让谢朗对谢安产生的深深的崇拜之情。
于是乎,他勤奋苦读,朝夕不顾,小小年纪就将谢安的字迹模仿了个七七八八,行为举止皆以谢安为楷模,更遑论那被他从小模仿的洛生咏。
小小孩童的一腔志气,其实只是为了出人头地而已。
事实证明,他的勤奋刻苦没有打水漂。自十几岁开始,他的才名就开始日益显露。族人惊叹于他的博闻强记,扼腕于他如此年纪就能背的下如此多的经义文章,感慨于他笔下的一手好字。人人皆称他为天才,却没有人知道他挑灯夜读时的辛酸。
终于有一天,谢安对他笑了笑,开口赞了他几句话。只是这几句话,就足以让他一夜辗转,终未成眠。
慢慢的,他也可以趾高气扬的行走在谢家的庭院中,同辈中人看向他的目光,也从往昔的刻薄变成了羡慕。他很喜欢这种感觉,但他知道什么叫做“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他想要继续现在的荣光,就不能有分毫的松懈,所以,他依旧废寝忘食的努力着。
可是,人在高处久了,总会有些恃才傲物的。当他自诩天下英才无出己右的时候,谢道韫和谢玄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三十九章不问恩仇肯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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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还好,只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孩童罢了,就算再怎么天资聪颖,也摆脱不了那一身的稚气。
可是,谢道韫不一样!
不过是七岁的女孩儿,凭什么举手投足间就能有那么洒然的神韵?凭什么随手就能写出傲然独立的字迹?又是凭什么,随口就能吟出那么惊才绝艳的诗句?
难道说,自己苦读十余载,真的就比不上人家天生的才华么?
所以,谢朗他羡慕,他嫉妒,甚至,慢慢的,他开始恨……
因为他感觉到了一种威胁!从谢道韫的身上,他可以感觉的那股威胁到自己地位的力量。
可是,最令谢朗感到窒息的,不仅仅是谢道韫!
他没有郗超的淡然超脱,更加没有那“贺子斌”的旷世之才!
原以为自己在山峰之顶,环顾一看,竟发现已经有那么多的人踩在了自己的头上!
于是乎,心中的傲然崩塌了,那些仅有的荣耀破碎了。他仿佛被打回了原型,心灵中最本质的那抹自惭形秽被曝露在了阳光下,被灼烧的生疼……
“我不需要你们可怜!”谢朗猛地起身,毫无风度的对着自己面前的谢玄和郗超怒吼,转身就向着外面跑去。
谢玄和郗超本在温言相劝,何曾想到过如此变故,二人皆是齐齐一愣。就连跟随谢朗许久的小书童,也是猛地呆了。
谢朗颇有些浑浑噩噩的朝外跑着,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脚下,一个不小心,右脚竟是狠狠的撞在了一个书案上。谢朗一声闷哼,在下一刻,人已经倒在了地上,面色扭曲,双手紧紧的握着足踝。
谢玄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的跑去内院找阿姐和先生去了。郗超眉头一皱,一面吩咐郗路去找大夫,一面走到谢朗面前蹲下,想要去查探谢朗的伤势。
“我说了!不用你们可怜!”谢朗的额上已然疼出了汗,却是咬着牙道出这么一句来。
郗超的动作却只是微微一滞,该如何便如何,不顾谢朗的叫骂,轻手轻脚的为他除去鞋袜。
谢朗疼的发晕,却也知道郗超的举动是为了自己好,便觉得方才所作所为有些不妥,叫骂声渐渐的小了许多。
郗超看着谢朗右脚踝那一片青淤,眉头紧皱,却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罢了,哪里知道应当如何疗伤?
“怎么回事?”好在这时,谢道韫和谢静之得了谢玄的消息,匆匆忙忙的赶了出来。
谢道韫开口询问后,立即就瞧见了谢朗脚踝的伤势,眉头微蹙,想也不想的吩咐道:“弄墨,打一盆井水来!越凉越好!”随即,她便走到了郗超身边,道:“我来吧!处理这种伤势,我却是熟悉的很!”
郗超微微一怔,实在是想不明白一个士族子弟,怎么会懂得如何处理外伤,但谢道韫那双幽深的眸子,却又让他下意识的相信了她的话,站起身来,退到一旁。
“你走开!”谢道韫刚将谢朗的右脚放在自己膝上,谢朗却是再次发难。让郗超帮自己也就罢了,毕竟郗超的名声虽响,却一直跟自己没有什么冲突。可是这个“贺子斌”,方才刚刚赢了自己一头,如今自己还能够接受他的恩惠么?
谢朗只觉怒火攻心,想都不想的,就用没有受伤的左脚向着“贺子斌”揣去。
在场的众人齐齐傻眼,这到底是怎么了?连士族风度都不顾了么?竟然都要动手打人了?
谢玄和郗超更是心焦,生怕谢道韫无端的挨了这一脚。二人想要去拦,可是他们相距谢朗毕竟有一段距离,又哪里是拦得了的?
谢道韫是谁?她感觉到那丝风声,头都懒得抬,无奈的撇了撇嘴,左手一扬,闷闷的一声响动后,谢朗的左脚就跟谢道韫左手的小臂撞到了一处。
想来也是谢朗在最后关头意识到了不妥,收回了几分力道,所以相撞的时候,二人都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
旁边的几人都是呼出一口长气,谢静之急忙上前好言相劝,生怕谢朗再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谢朗收腿,满脸涨红,却不知是疼的,还是羞怒交加。谢道韫仿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看着谢朗足踝的伤处微微皱眉,抬起右手在一处轻按,问道:“疼么?”
谢朗闷哼一声,额上冷汗刷的一下流下,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狠狠的瞪了谢道韫一眼,咬着牙道:“废话!”
谢道韫似乎感觉不到谢朗话中的愤恨之意,微微点头,继续在另一处轻按,接着问:“这里呢?”
谢朗白眼一翻,觉得自己几乎要昏厥。就连站在一旁的谢玄、郗超都张大了嘴,思量着谢道韫如此的报复方式,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谢道韫却是一脸的认真模样,仔仔细细的研究着谢朗的右脚踝,又在其上捅了几下,方道:“嗯!没骨折,不过怕是伤了韧带!”
还没等旁边的几人问出什么叫做“骨折”和“韧带”的时候,弄墨就已经拎着一个大桶汗津津的跑了进来。
“将冷水放在这里吧!”谢道韫指着自己身旁的空地道。
弄墨将水桶放下后,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他毕竟是书童,又哪里做过这样的粗重活计?这一下子,却是累了个半死。
“弄墨你真是好样的!今儿回去我就跟娘说,让娘亲给你涨涨工钱!”小谢玄不知什么时候蹦到了弄墨身前,装起一家之主的模样,拍着弄墨的肩膀开始收买人心。
弄墨立时感激涕零,一把抓住谢玄的手,说着“愿意伺候小郎君一生一世”之类的云云。
谢道韫懒得管那小屁孩之间煽情戏码,将手放进水桶中摸了摸,感觉到那刺骨的凉意,也不由得感慨一下冬日脚步的临近。
不再多想,谢道韫抬头问谢静之道:“先生,你房里有毛巾么?”
“毛巾是何物?”谢静之愕然道。
“呃……算了!”谢道韫无奈,左顾右盼之后,正好瞧见了自己的袖子。
“玄儿!过来!”谢道韫向谢玄展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仿佛正在从事诱拐儿童的非法事业一般。
“呃?干嘛?”事物反常则必妖!小谢玄也懂这个道理,脚步虽然向着谢道韫挪了一步,却也保持着一个身位,准备着随时逃跑的姿势。
谢道韫翻了个白眼,伸手一把抓住谢玄的袖子!谢玄被唬了一跳,下意识的向后逃窜!
于是乎,在一声清脆的裂帛声响后,小谢玄那纤细光洁的小胳膊,就暴露在了空气当中。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四十章难道身份已拆穿
“贺表哥你……”谢玄莫名其妙的挨了欺负,站在那里泫然欲泣。
谢道韫不顾郗超的哑然,亦不顾谢静之先生那张大的足以塞进去一只烧鸡的嘴,自顾自的撸起衣袖,将手中的战利品从谢玄衣服上撕下来的布,在冰凉的井水中浸了浸,随即便覆在了谢朗手上的右脚踝上!
谢朗本在那里迷迷糊糊的装死,被冷水一激,差点不顾病痛的跳起来。还好被谢道韫压制住了身子,这才转全身运动为嘴部运动,瞪着眼睛破口大骂起来。
当然了,这些士族子弟骂人的本事的确不怎么好,翻来覆去的不过就是“粪土之墙”“无才无德”罢了。
不过片刻之后,谢朗的叫骂声也就渐渐的小了起来,因为他已经深刻的意识道,这样的冷水冷则冷矣,却是止痛的良方!
谢朗看着“贺子斌”,满脸的羞红,半晌方才吐出“多谢”二字来。
谢道韫微微一笑,道:“多用冷水浸浸,否则会肿的!晚上睡觉时垫的高一些,没事儿别乱动!”
谢朗涨红着脸,点了点头。忽然发现自己的脚还在“贺子斌’的膝上,觉得有些失礼,便急忙想要收回。只是这么一用力,却正好牵动了伤处,一阵生疼。
谢道韫看出了谢朗的顾忌,笑道:“我都不嫌弃,你怕什么?不过……”她鬼魅的一笑,压低了声音,道:“没事儿多洗洗脚成不?“
这声音压得虽低,却也足以让旁边的人都听得清明。
小谢玄看着谢朗的右脚眨眨眼睛,露出一副恍然的神情,揉了揉鼻子,侧过身去了。郗超清咳一声,嘴角微扬,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听到的老僧入定模样。谢静之先是微微一怔,旋即又摸着胡子呵呵的笑了两声,却引得谢朗的面色更红了几分。
还好此时家中的大夫,在郗路的带领下赶了过来,算是解决了谢朗的尴尬。
既然有了专业的大夫,谢道韫几人便也不再多留,拜别了谢静之先生后,便一同离去了。
谢朗红着脸道了几声谢,目送着“贺子斌”的背影离开。可是看着“贺子斌”那具在宽大的衣袍中身躯,竟是觉得隐隐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奇怪?怎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呢?”谢朗皱着眉头喃喃着,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朗儿,你说什么?”谢静之以为谢朗是在和自己说话,没有听清楚,便开口询问。
“没,没什么……”谢朗摇了摇头,一直盯着谢道韫的背影看,似乎是想将其印刻在心中一般。
谢静之瞧见谢朗灼灼的目光,误认为他还在为方才二人比较的事情伤怀,不由得开口道:“朗儿,不是为师说你!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但是天下英才多矣,谁能说自己是登临绝顶的唯一一人呢?你天资绝佳,只要不停的努力,未必赶不上那贺子斌和郗超啊!”
“嗯!”谢朗微微感动,重重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归路上,“贺子斌”清咳一声,似模似样的向着郗超抱拳道:“二位!就到这里吧!我这就回家去了!”
郗超微微一怔,问道:“怎么?文绮你不在玄儿家里住么?哦!是了!怪不得昨日没有见到你!”
“贺子斌”笑道:“这王谢的庭院太深,我不过是一浅薄之人,哪敢游弋其中呢?”
这当然只是谢道韫的托词罢了。若是“贺子斌”和谢道韫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话,那二者就永远不可能同时出现!这漏洞未免就太大了些,故而才想到了如此的借口。
谢道韫姐弟两个,甚至已经将“贺子斌”住处的地址都物色好了,只为消除郗超的疑惑。谁知,郗超听闻之后,只是望着“贺子斌”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微微一笑,没有再发出任何疑问。
谢道韫被郗超的目光看得心怦怦的跳,总觉得,那清澈的目光中似乎蕴含了看透一切的力量。
难道说,自己的身份已经被他看穿了么?
一念至此,谢道韫不由得一惊,向着郗超看去。可是郗超却已然收回了目光,只有微灼的太阳擦过他的侧脸朗照下来,勾勒出那俊美的线条,和其上那玩世不恭的笑意。
“那么,文绮。告辞了!”郗超从容一礼,和往常没有什么分别。
谢道韫强压下心底的疑惑,落落大方的失礼,在郗路的陪伴下,向着谢氏大门的方向走去。
谢玄看了看谢道韫的背影,又看了看郗超脸上那高深莫测的笑意,眨巴眨巴眼睛。
“玄儿,咱们回吧!”郗超微笑着摸了摸谢玄的头,声音清爽而温柔。
谢道韫走在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将郗路叫道自己身边,问道:“路叔,你说,超表哥是不是看出了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谢道韫指了指自己。
郗路微微想了想,方道:“只要超儿小郎君不点破,小娘子你怕什么呢?”
谢道韫一怔,带了几分好奇的看了看郗路,道:“路叔,你一直是做护院的?”
郗路闻言咧嘴笑了笑,“家奴罢了!”
做家奴做到这种程度?谢道韫是绝不相信的。如今这个时代,多数的仆从只是唯唯诺诺的奉命而行罢了,又有几人能够有郗路的头脑呢?
当然了,既然郗路不愿承认,谢道韫自然也不会追问的。
难道说,郗超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么?只要自己不说,他就不会开口相询?
谢道韫微微皱眉。真是奇也怪哉!明明以为是一出自己握有控制权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结果却发现这个梁山伯同学太过聪明了些,致使祝英台不好做啊!
就在谢道韫出身的勾画着梁祝翻版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