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虽然按理来讲,天下苍生均该平等视之,但说句实话,本王在会稽一地已经多年,早已将自己当成了半个会稽人,这会稽城内的风俗风骨,本王也是极喜欢的。如今粮食虽然充足,但未来如何咱们并不能随意揣测,一旦有个三长两短的,本王也不希望会稽当地百姓吃不上饭的。这内外毕竟有别,本王将自己当成会稽人,所以对自家人总要多关心上几分。”
“会稽安得此幸事,竟得王爷如此看重。我孔离在此,替会稽三万户,多谢王爷了。”孔家这人似乎十分喜欢捧哏这个角色,如今竟起身遥拜、泪眼迷离。
在座其他人也都各自赞叹不已,直说王爷有什么难处,尽可以招呼他们,他们自然是无所不应的。
只有王羲之和谢家两兄弟一言不发,他们是北方士族,与会稽当地的士族身份本就不同,如今在这宴席中多少显得有些突兀。
司马昱倒也不大在意,反正他的目的只是伸手要些钱粮,只要会稽当地的士族给了,王谢二族自然也是不能不响应的。
就在他准备再度发扬演技,十分困难的向在座的各位要钱时,在一旁看戏的小刀兄,终于出手了。
(这是今天第一更,晚上那更还在七点半左右。)
正文第四十章有毒
其实身为墨门中人,小刀的生活一直是枯燥无味的。
因为种种门规限定,使他们只能成为默默行走在人世间的人,不出类拔萃,不引人瞩目,只是如同普通人那样,静默且坚韧的活着。
近千年以降,大多数的墨门子弟都选择归隐山林,在无人打扰的山野间默默的研习武道的登峰造极之术。而后日复一日的等待着年初的师门相聚,随意用方法决定出留守之人后,便继续一整年不变的修行。
山中无日月,他们的生活里,也不知今夕是何夕。
小刀也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默默的追求着武道的巅峰,却同其他人那样,渐渐的发现了它的可望而不可攀。
遇到这样的境地,墨门子弟的反应大概只有两种。要么停步不前,望洋兴叹,回身踏进俗世生活。要么坚持不懈,奋斗如昨,只为那么一丝窥视玄妙之境的希望。
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谨记着师门留下的祖训,若非人命关天,绝不显露内功。
这条祖训,小刀兄一直都默默的遵守着。直到他十九岁那年孤身行路,于太湖边见到湖中一艘锦船,而那锦船之上,正有几个蒙面男子正拖着一个麻袋扔下湖。那麻袋中装的并不是死物,里面有人在挣扎。
其实那条船已在湖中心,若非小刀练习内力后目力惊人,他是绝不能看到这样的景象的。
他看着这一幕,有些迟疑。可就在他迟疑之时,船上的麻袋已经噗通一声被人扔下水里,径直沉落,再无声息。
小刀低头,再抬头,然后便飞身而出。
岸与锦船相隔近百丈,小刀可以选择慢悠悠的游过去,也可以选择用上内功踏水而行。后者虽然犯了门中禁忌,可是人命观天,势在必行了。
锦船上的人大张了嘴,一脸的惊愕的看着这个清冷的少年如鬼魅般飘忽而至,又见他毫不犹豫的跳入水中,不过片刻,就救起了他们想要杀的那个人。
他们很害怕,想要趁着小刀刚刚救人上船的空隙出手杀了他,可是小刀向后冷冷的一瞥,就让他们完全放弃了这一考虑。
小刀没有动手杀他们,后者只是主动的跳船逃命。
看着怀中湿淋淋的人皱了皱眉,小刀有些不解,这人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为何有人会执意杀他?
静默着用手覆上他的胸口,小刀开始缓缓的向这男孩体内输送着真气,可或许是因为受惊过度,男孩儿并没有立即醒来。
船上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小刀有些不放心将他一个人放在船上。小刀见这男孩儿身上的衣饰十分华贵,便料定他家人发现他失踪后,便一定会过来找。所以,小刀便决定现在这里慢慢的等待,等到男孩醒来,或是等到他的家人到来,自己再离开。
男孩儿一直没有醒,倒是男孩儿的家人叫来了许多船将这艘锦船包围了起来,明火执仗,仿似抓贼一般。
小刀听着四周嘈杂的声响,看着身边虎视眈眈之人,看着他们手中的火把将夜空染成一片血色,微微冷笑。
救人反被当成凶手。救人这种事情,果然是不能做的。
小刀正要起身,准备抽身而退,可当他要放下怀中男孩儿的时候,男孩儿一直紧闭的双眼却睁了开来,而男孩儿的手也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衫。
两个年轻的灵魂对视,一面是平凡容貌中散着清冷之气,一面是幼嫩俊俏里带着感激之情。小刀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个孩子早就醒了,他只是因为害怕或是疲惫,所以一直都没有睁开眼睛罢了。
一场误会就这样消弭,救人的过程自然也被小刀说的简简单单。只是男孩儿说什么也要小刀去他家中稍住,小刀不善言辞,又不愿伤了他的心,只好答应。
又有谁知,这一住,便是七年。
“那时候我就问过他,为什么他最开始知道我是王爷的时候,一点都不震惊呢。”
这时的琅琊也少不了被雨水洗礼,白袍少年独自乘舟于湖上,一手撑伞,一手随意的向湖中洒着鱼食。湖面被雨水绣上了时隐时现的圆圈,鱼儿们争先恐后的围绕着他的身边,偶尔跳起身子,去抢夺刚刚从他手中洒落的鱼食。
舟中只有他一个人,可是他仍旧在说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与鱼儿听。
少年长得并不如何出众,尤其是那通身有些怯懦的气质,就让他走在路上,也无人会再多看他一眼。但若是仔细去瞧,却会发现少年的五官长得格外精致,看的时间长了,竟也会看到些惊心动魄的美。
少年似乎从来不会将腰板挺直,也从来不会大声发表自己的意见,他府上的人都知道,他只是一个混吃等死的王爷,一个天资普通,在任何方面都没有什么建树的人。
经常会有下人围坐在一起,抱怨着因为主子不成器,以至于他们在外面也抬不起头来的话。这话传到少年耳中,他往往也只是一笑而过,什么都不多说。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少年很开心的笑了笑。这一笑,便如同山水笔墨忽而灵动起来,似乎连照在他周身的光芒都亮了几分。
但是这一副画面没有人看的到,在旁人眼中,他仍旧是那个浑浑噩噩的少年王爷。
“他那时候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杀不死的人才会让他震惊。而他连皇上都可以轻易杀死,更遑论一个小小的王爷。”
少年轻声重复着那时的话,似乎能够见到那副有些清冷的容颜,能够感受到他并不如何温暖的体温。有时他很想回到七年前的那个日子,小刀那样温柔的抱着他,二人之间,毫无阻隔。
“不是我不想要,只是我别无选择的对不对?”少年继续轻声开口,却像是正在用话语强迫的向自己撒谎一般,“那是我必须做的事情,我正走在我必须要走的路上,这是命数,不能改变的……我花了整整三年的心思,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来摆这副棋,就算不能让司马昱一命呜呼,也得让他成为众矢之的,不是么?哦,对了,明天应该去山阴的那座粮仓看看,会稽一郡府库中的粮食可都在里头,若是让雨水阴湿,日后又如何充作军粮呢?”
人声渐弱,小舟靠岸。有在岸边等的不耐烦的小厮上前去扶,少年有些怯懦的抬起头笑了笑,十分客气的说了声“多谢”。
……
……
此时的会稽,小刀并不知道少年王爷的心思,他只是按照原先做好的计划,装作上菜的小厮,端着盘子,盘子下面有一柄秀气的小刀。
低头躬身行至司马昱身边,翻腕、出手,一切都显得那么波澜不惊。小刀看着司马昱的左肩被他手中的利刃割裂,而后迟钝的等着府上的护卫们反应过来,之后后退一步,仿佛正在思索的偏头,逃逸而去。
王府开始混乱,“抓刺客”的喊声此起彼伏。小刀有些无聊的在护卫中穿梭着,心想希望会稽王府上的医生们不要太笨才好,若是救治不利,他这刺伤岂不就真的成了刺杀?
面前忽现十二人挡路,小刀迟疑了一下,为了不露出太过明显的痕迹,还是动手与他们缠斗到了一起。小刀伤了六个人,又让自己在不碍事的部位上受了些轻伤,这才趁着一个缝隙远远溜开,疾步奔走,再无声息。
王府的宴席已然乱成了一片,司马昱躺在地上,身边围着好几层人。有些参宴的士族子弟开始迟疑,心想着是不是应该快些离开,这刺客明显是冲着王爷来的,若是留在这里,会不会殃及池鱼。也有人早已围到了司马昱身边,开始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显露自己,甚至还不时抬手胡乱指挥一番,弄得王府上的护卫有些莫名其妙的发愣。谢奕和谢安互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对谢道韫情报准确程度的震惊来,一时不由得开始猜测,这幕后主使之人,到底是谁。
这样的混乱并没有持续的太久,因为很快的,正在医治会稽王的医生就看出了几分不对劲儿来。他看着司马昱身上伤口流出的血液由红转黑,一时间不由得大骇,他几乎是魂飞魄散的脱口而出:“有毒”
原本萦绕在整个大堂的吵闹声,因为这两个字突兀的出现而停滞了一下,而后,很快的,宴席中有人按住了自己胸口,痛苦的惨叫了一声,而后吐出一口血来。
屋内变的更静,静的有些诡异,而时不时的,就有惨叫声从房屋的各个角落中传来,而后便是一口鲜血,继而晕厥。
果然有毒,而且是每个人吃下去的东西都有毒。
王谢三人对视了一眼,面色微微发白。
死亡的气息开始在这大堂中蔓延,紧张的令人窒息。
“王府的管家在何处?”谢安在此时站了起来,他尽量不让自己注意旁人毒发时的模样,十分镇定的说出这句话来。
会稽王身边的管家很快就跑了出来,浑身有些发颤。
“立刻派人封锁整个王府,在王爷清醒之前,只许进、不许出”谢安镇定的声音似乎带着强烈的感染里,屋内恐怖的气氛被抑制了不少,连正在为王爷止血的大夫的手都稳定了几分。
“马上派人将城中的大夫都请来,能请多少请多少,为众人医治还有,立刻让护卫将伙房封锁,将今夜宴席上碰过菜色和酒的人都看管到一处,不论是做菜的还是端菜的,也不管他是打水的还是劈柴的,全都看管起来,等王爷醒来后再行审问”
一听谢安的话,管家立马有了主心骨,应了一声,急忙回身置办去了。
只是,这一夜,还很长……
(回来的早了,就早点发吧~
明天上午会发一章,时间不一定,不过应该是在十二点之前。下午上完课再码字,估计就是晚上七点左右啦~)
正文第四十一章夜乱
当今日午后,王府后院放起风筝的时候,城外的难民中有人看到了这久违的信号,微微笑了笑,然后不着痕迹的重新混迹于人群中。
海涛天也出了王府,去了城中黑道上的总舵,通知城内道上的兄弟全都来此聚首,有要事相商。
一切都在默默的筹谋着,只等到会稽王府那场宴席忽然中断,等到会稽城内的医馆都被人焦急的拍开,这一股蓄谋已久的暗流,也终于在这雨落的黑夜中迸发出来,形成一股看似不可逆转的滔天之势。
这场大阴谋是从城内开始发起的。
会稽新任地下势力的龙头老大海涛天下了命令,要所有帮中大部分兄弟都去米粮铺里开始抢粮,并大肆宣传官仓已无粮的消息。还有一小部分人,也是真正能够信得着的粮帮众人,被他派到了会稽官仓那边去,而他们要做的,就是趁乱将官仓大门打开,将所有的真相公之于众。
很快的,海涛天前些日子收服下来的小混混们就都派上了用场,领命后,趁着黑暗向四面八方涌去。
而这个时候,梅三郎在王府后院中勾出了一抹笑意,正笑着夸赞司马昱给他送来的那个女子,说她放风筝的样子很好看。
一切就是这样不着痕迹,梅三郎巧妙的将身边的人变成棋子,即使这个人并不是自己的人。
没过多久,静夜中的会稽城开始喧嚣吵闹起来。先是王府的下人们大张旗鼓的抓来了一堆大夫,而后又是小混混们大声嚷嚷着,砸坏了不知多少米粮店的门庭。
夜雨的寂静终于完全被打破,哭喊喝骂之声从城内的某一处角落中率先传出,而后,便如同瘟疫一般飞快的延展至全城。米粮店的存粮很快被抢夺一空,会稽城中已无粮的消息也随着黑夜肆意的蔓延着。人们从睡梦中醒来,孩子们开始在母亲的怀抱中胆战心惊。男人们急匆匆的系了腰带跑出来,四下聚到一起,商议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无粮”这两个突兀的字眼不断的在人们口中出现,人们的脸色开始变得不大好。他们寻思着自家米缸里所剩无几的吃食,看着如今米粮铺被抢而引发的混乱,一咬牙一跺脚,也加入了抢粮的行列中。当然,大部分人还是谨小慎微的躲避在家中,明哲保身,只希望这场混乱不要波及到自己才好。
只可惜,他们的想法在人为的策划下显得如此的单薄,一旦风波骤起,一旦有一只大手正在推波助澜,整个会稽便只能陷入到一场铺天盖地的风波之中。
会稽官府的府兵已经被派出了一部分去镇压,但如今会稽王府因事被封,所有的信息传递都成了问题,在加上此地无府君执政,下面的府兵更不知晓该听从谁人的命令。尤其是在城中几乎所有的地方都发生了抢粮事件之后,府兵们更加手足无措,只能听到消息就去派人增援,一时间早已是鸡飞狗跳。
官仓就在府衙附近,若是放到从前,这里自然是最为安全的地界。可是如今,府衙中大部分的府兵都已然被混乱的调走,防备力量已然低迷。
这时候,真正的粮帮帮众才一拥而上,二话不说的解决掉剩余的府兵,打开了空空如也的官仓。
很快的,比先前那无源之水更为有力的传言流传而出:会稽府中已无粮,不信?君自去官仓看
流言传的更广,真实度更高,城内也就愈加混乱起来。人们开始心慌,不再坐守家中,甚至有不少胆大的人物,开始加入到了抢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