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显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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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显风流- 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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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羲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再多言,只是静静的下着棋,似乎全身心的投入了一般。

谢奕与谢安也收了口,他们方才的对话已经带了需要表达的意思,该说的都说了,对方要如何做出决定,自然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

人到了他们这个境地,说话总是要装饰一下,云里雾里的点出什么东西来,玩的就是你知我知的味道。

王谢两家的事情,终究是内里的事情,若是按照老毛的话说,那是人民内部矛盾。只是单纯的士族与士族之间的关系,至多有些你强我弱、你弱我强的对比,但利益的指向向来是共同的。虽不能说达到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但一方若是陷入了危机,另一方总没有眼看着高楼倒的道理。且不说世交之宜摆在那里,就单说同是渡江而来的北方士族,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要比其他士族之间紧密的多。

但人际之间的事情历来复杂,再加诸利益于其中,那可以说是混乱之极的。这魏晋朝的历史上,因为个人好恶,而致使两个家族关系僵化的事情也不在少数。但多数人也都是久在朝堂上混的老油子,除非是酒喝多了、或是行散之时,否则是绝不可能太过旷达无忌的。

一个人的身后有家族的存在,虽然有了靠山与寄托,但也难免成为了牵绊内心的枷锁。

欲求真正的放任达诞,怕是只有孑然一身者,能够得之了吧。

“会稽这个地方将要不太平,你我两家在这里,怕是会被殃及池鱼。”

棋局以毕,王羲之轻抿了一口茶,状似无意的说道。

谢奕和谢安闻言却是心中一喜,对视一笑,知道王羲之这随意的一句,却是已然将王谢两家紧紧的绑在一处了。这便是一句承诺,从此往后,王谢二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与王家相比较,谢家难免有些暴发户的

嫌疑。虽然谢家谢尚一直担任着尚书仆射这样的高官,但家族在朝中的势力,从来讲究的都是根植与深入,而不是表面上的光风霁月。

谁不想将自己的家族发扬光大,如今摆在谢奕、谢安面前的,便是一个契机。

之后的事情便是无聊的谋划与交涉,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在深深浅浅的言语中试探得出的,虽然有雅致的书画品评、诗书对答以作嫁衣,但内里终究是带了些腐朽的味道,不提也罢。

……

……

“咦?你这人瞧着面熟,你是……”王凝之看着眼前出现的白衣飘飘,眨着眼睛问道。

郗超撇了撇嘴,看了看不远处正玩闹到了一处的思儿和王凝之,有些不悦的深深的吸了一口嘴里的烟卷。

“我就是谢家一打杂的,你拿我如何?”一想起昨天谢道韫牵着王凝之手的不纯洁镜头,郗超就觉得有些不爽。他冲着向他问话的王凝之翻了个白眼,叼着烟头,双手揣在兜里,吊儿郎当的说道。

“哦……”王凝之信以为真,甚至还不住的点头道:“谢家就是不一般,一个下人竟然都有如此气度,见到本郎君竟然没有丝毫畏惧的情绪。”

郗超继续白眼视人,心想据说阮籍翻白眼能够达到一丝黑眼仁儿都不漏的程度,那算不算是一种特异功能。

王凝之有些好奇的看着郗超身上的兜,以及他嘴里叼着的烟卷,看着对方不住吞云吐雾的模样,眨着眼睛道:“那个,你嘴里的是什么东西?”

郗超斜着眼睛打量了他一眼,坏坏一笑,用两指将烟卷夹了,在王凝之眼前晃动,用诱骗小朋友的语调道:“这可是好东西,你要不要尝一尝?”

“好啊”王凝之这人,果然傻的可爱……

“我说,”郗超将烟卷夹在了耳朵上,又从兜里摸索出一根烟卷,问道:“你们王家这次来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的?当然是来谢过道韫妹妹的。”王凝之接过烟卷,依照着郗超的比量,也将烟卷塞到了嘴里,奋力的吸着。烟卷没点燃能吸出什么来?郗超抬手示意他打住,又从兜里摸出火折子来。

一听王凝之口中的“道韫妹妹”四个字,郗超就觉得心口堵得慌,可是为了刺探“敌情”,他还是忍着哼哼的气,旁敲侧击的道:“你家长辈,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吧?”

“什么别的心思?”王凝之好奇的看着郗超把烟卷点燃。

“就是吧,你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我家小娘子也到了婚配之龄……”郗超断断续续的说着。

王凝之闻言愣了愣,眼睛忽然亮了亮,不住的点头道:“是啊是啊道韫妹妹也倒是婚配之龄了那原来我还给她写过那么多的情诗……哦怨不得那天她会那样奋不顾

身的救我,原来是襄王有意,神女有情啊是啦是啦我这就回去跟我父亲说说,明儿就来谢府提亲咦?哪里来的一股烧焦的味道?啊”

最后一个感叹词,自然是因为王凝之发现自己的袖口已经烧着了大半,壮烈的飞奔而去了。

看着傻呵呵跑走的王凝之,郗超半眯着眼睛极为优雅的收回了手中的凶器火折子,而后又施施然的将夹在耳后的烟卷重新叼在了嘴里。

“让你丫跟我抢老婆。”郗超叼着烟卷,洒洒然的理着自己的衣衫,一转身,白衫磊落悠然去了。

(光荣的感冒了,这该死的鬼天气~阿嚏~)

正文第二十七章一生一夜一梳妆

狭窄的巷子里有二人在跑。

少年牵了女孩儿的手,微雨朦胧着轻薄的衫。

“总觉得那个人看着有些眼熟。”

脚步停下,两人在墙角处停了下来。少年拄着腿、弯着腰喘着粗气,女孩儿蹲了下来,一手掐着腰,不住的喘息着。

少年啪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油纸伞,遮住二人的身子。

“知道你厉害,不用找借口。”女孩儿捂着胸口快要跳出的心脏,一面摆手一面回应着。

“说真的那,骗你做什么。”谢玄微微蹙着眉,在脑中不断的回忆着海涛天的面容,总觉得曾经在哪里见到过,却又怎么都想不清楚。

司马道福吐了吐舌头,偏头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便也不再去打搅,只是伸手接着伞上留下来的水珠,不时的偷偷偏头去瞄谢玄一眼,脸上微微的发烫。

二人跑路自然要寻人少的地方,否则以司马道福这深入人心的形象,怕是一在街上露脸,就会被王府的侍卫们抓回去了。

如今二人歇脚的小巷子里并没有什么行人,只有早已无人要的柴火堆随意的堆着。那些木头在雨水中的泡的久了,一根根开始发胀,甚至还有一处结出了嫩嫩的枝芽来。

那一丝淡淡的嫩绿色在微雨中轻轻的晃动,就如同少女心间那若有若无的生机。

能够感觉到身旁人的温度,司马道福开始故作平静的大声嚷嚷:“喂,那我以后怎么办?去哪住?”

谢玄眨了眨眼,挠头。

……

……

“小娘子,奴婢这人胆子小,经不起吓,您……您可别跟我开玩笑了……”

会稽谢府西边的院子,思儿正在拿着刚刚得来的珠串子摆弄。那是方才用了一个桃核做的雕饰,从献之哥哥那里换来的,如今思儿正得了新鲜,玩得有趣。

林氏和谢道韫坐在一旁,只是二人的面色都不怎么好。

旁边的小丫鬟们看着屋内气氛不对劲儿,便也都长了几个心眼子,互相使了眼色,带着思儿出去玩了。

谢道韫看着被关上的房门,又看着对面的林氏强笑着,一双握在胸前的手已经抖个不停,心中也不是个滋味。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谢道韫轻声道:“林姨,这种事情,我断没有胡说的道理的……刚让人证实的消息,李兴的确已经去了……”

林氏的面色早已苍白成了一片,方才强自挤出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她的嘴唇开始发抖,望向谢道韫的眸子里满是痛苦与悲伤,还带着一丝敢怒不敢言的质问。

谢道韫低头。

“林姨,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谢道韫轻声说着,不敢抬头,“只是,李兴的尸骨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送回来,毕竟已经关了城门的。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让

人好好照看了,若是林姨你答应,便叫人先运回建康去安葬,如何?”

说罢谢道韫抬头,却只能看到林氏那不住往下落泪的眼眸,得不到任何答复。

“节哀。”谢道韫不再多言,起身离开。平日里最重礼数的林氏竟忘了起身来送,只是坐在那里流着泪,双眼不聚焦的看着某个方向,不发出任何声音。

出门便是雨疏风骤,谢道韫看了看脚下积水都被清扫干净的院子,又抬头去看漫天的雨丝。

来时的伞落在了林氏的房中,谢道韫却没有什么勇气回身去取。她可以不怕向自己袭来的剑雨刀光,也可以不怕那些暗地里的阴谋诡计,可是她怕林氏那满是悲恸的目光,那没有表情的表情。

谢道韫并不清楚李兴和林氏之间的故事,但二人都是佃户出身,想来便也是那充满着泥土气息的淳朴爱情吧。便只是那麦浪、小路、斜阳的旧话,只是田舍、草房、星夜的流俗。或只是农忙时她给他倒的一碗井水,他帮她扛的一回锄头。又或者根本什么都没有,只是红烛红装红鸳鸯,一夜一生一梳妆罢。

便是最简单的情感勾织出的感情,一点一滴的汇聚,看似微弱如萤火,却又是人世间的最为广博。

谢道韫忽然觉得有些羡慕,却又有些感同身受的悲伤。她抬头让细微的雨丝飘洒在脸上,细细密密的感觉,就如同前世的心思最复杂的交织。

太阳并没有完全敛去身形,只是藏匿在云层里,偶尔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抛头露面。微弱的光忽明忽暗的闪耀着,带着流云的变幻,带着细雨的铺排。

仰头的时间有些长,脖子有些发酸,眼睛被晃的有些花。

“看什么呢?”

很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眼前的太阳光芒被油纸伞掩盖,谢道韫微微笑了笑。

“在看天上一片云,很像一只狗,很像你。”她说,唇边带着笑。

“本少爷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帅哥一只,哪只狗敢跟我媲美?”郗超又开始大翻白眼,随即又伸手理着自己的头发,准备向四周的小丫鬟们放电。

可是他郁闷的发现如今的庭院里只有他和谢道韫两人,剩下的丫鬟们都识趣的绕着路,偶尔有所冲撞,也都是远远的偷笑着离开。

“癞皮狗。”谢道韫轻笑着回答郗超的话,“很粘人。”

“粘就粘吧,我会粘你一辈子的。”郗超在雨中的笑容很阳光,带着一股慵懒的味道,“我说,会稽王是不是要被人踢下马了?”

这话锋转的太快,谢道韫眉毛一挑,问道:“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么?”郗超从兜里摸摸索索的弄出来一根烟卷,叼在嘴里道:“那天跟城门官儿聊天,听说今年各地的灾情都不善,但是怪就怪

在这些灾民们都往会稽拥,就像是有人指路一般。我也问过街上溜达的灾民,听他们说,从家乡走的时候,也隐约听别人说过的,说是会稽是大城,存粮也足,这才跟着人流一起走了过来。”

他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了烟卷,吸了两口,接着道:“王徽之遇刺这事更蹊跷。他一个傻呵呵的人物,平日里除了写写小诗就只知道捣乱,谁没事儿会惦记这杀他?可是他差点就死了,死在流民堆里,更重要的死在会稽城外。他不死也就罢了,若是真的死了,王家的怒火要往何处喷?当然是会稽王因为会稽一地的太守已经辞官了,整个会稽主政的便只有会稽王一人。若是他好生管理流民,早些关闭城门,王徽之当然不会死……当然他也没死,这只是假设他死了之后,王家应有的推断罢了。”

这话说着拗口,但谢道韫却听得明白。

“啧啧,这局儿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出来的,看来会稽王是触了个大霉头哦”郗超吐了一口烟,用夹着烟卷的右手大拇指挠了挠头,道:“不过这事儿也怪,若是这个推动着局势的手真的想要将会稽王孤立,让会稽一地所有的势力都针对他的话,他干嘛不对你们谢家动手?”

“不是不动手,”谢道韫笑着看他,“已经动手了。”

……

……

“若不是小娘子有先见之明,事先让郗弓和李兴两人分两路走,怕是东西就传不到魏国手中了。”

已入夜,胖子的房里开着内部会议。

郗路看着郗弓身上的伤,狠狠的低声骂了一句什么,又叹了口气。

胖子用肥硕的手捏着郗弓的手腕,轻轻的向里面度着真气。郗弓苍白的面色好了一些,但仍旧是如白纸一般的颜色。

“若是我与李兴同路,他不一定会死。”郗弓轻声开口,话语中带着隐隐的自责。

“别说胡话。”郗路有些怒气,“去敛尸的人说,李兴的心脉是被人一刀割断的。这是什么境界?你若是跟他在一起,如今也不过只是一副枯骨而已,什么忙都帮不上。”

“不一定,我有弓……”郗弓的声音有些微哑。

“你有枪都没用”谢道韫挥手打断郗弓的话;有些不爽的道:“你们遇到的那个人,连胖子都打他不过。就算是给你们一百个人,一人手里发一把AK47,恐怕都留不下他。”

郗路和郗弓愣了愣,倒是没有深究谢道韫话中名词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的看了胖子一眼。

“谁说我打不过他的?”胖子愣了愣,随即“恶狠狠”的将脸上的肥肉都挤到了一起。他挥动着手臂道:“我不过就是碰不到他的身子而已,要是让我碰到了,就他那个小胳膊小腿的,还不一掰就断?”

谢道

韫懒得理他。

“小娘子,你们,认识那个人?”郗弓有些愕然,问话的声音极为沙哑。

谢道韫点了点头,道:“这事情很复杂,若是说起来,他应该也算作是自己人才对。”

说罢,谢道韫为郗路和郗弓说明了那日在城外遇到的杀局,以及有关小刀同学的来龙去脉。郗路和郗弓已经开始了内功的修习,对于墨门中的事情虽然不是特别的清楚,但也隐约有些知道的。更何况谢道韫本就想着将墨门从黑暗中拉出来,对他们说说这些东西,倒也无妨了。

郗路和郗弓听完后沉默了下来,屋内的空气不觉有些凝滞。

“若是这么说的话,李兴身上这仇,没法报了?”郗路深深的皱着眉头,握在身旁的拳头紧了紧。

“不是不报,”谢道韫摇了摇头,微微冷笑道:“只是我们要找好报复的对象,找到那个放风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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