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三月大雪,深可及膝,陌上春播之数十余一二,百姓恸哭。”
“永嘉霜降,一夜之间门庭皆白,出门见桃树欺雪,疑似梨花,怪之怪之。”
“据闻降雪当日乃冉公殇逝之时,苍天此举,为祭冉公乎?若天怜冉公,何不早早助之,而今先令其死而后怜之,此之谓无情乎?”
“今,冉公逝而三月雪飞。明,胡虏破则天公作美。我辈焉能坐视北胡猖狂,若不将其赶于昆仑之北,则苍天不愿降我以雨顺风调。需战需战”
……
类似于这样的文字不住的出现在谢道韫的眼前,谢道韫只觉心中有股郁结之气难舒,字里行间那有些鼓动的言语,也让她的心有了些悸动。只是……
天下百姓的死活,与我何干?
谢道韫自嘲的笑了笑,在心中一字字的说着这句话。
“小娘子怎么了?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青杏儿瞧着谢道韫有些奇怪,上前问道。
“没事儿,”谢道韫摇了摇头,随口道:“只是在想,今年怕是会有一场大饥荒了,咱们府上的存粮可足够?”
“这奴婢可就不知道了。”青杏儿微笑着道:“不过咱们府上有那么多的土地,每年下来的余粮不知有多少。听说饥荒这事儿是每年都有的,但受苦的也都是家境贫寒的百姓,却也从未听说过有士族受牵连的。小娘子也真是爱操心,就算是咱们府上没有了,大可以向别府去借,都是亲戚关系,自然是饿不到的。”
“哦,说的也是。”谢道韫点了点头,再端详了那白条去想,总觉得今年的饥荒怕是不会那么简单。
正文第四章枪,手枪
会稽王府的后院,煮茶的水刚刚沸腾,就被一双白皙的双手拎起,又轻柔优雅的将茶水注入杯中。
嫩绿的茶叶尖儿时不时的从茶嘴儿中滑出,逆着热气氤氲的方向落下,在滚烫的水中荡出几层清波来,又沉沉浮浮几次,终落得平静。
倒茶人的眉眼更加平静,那襦裙清雅淡梳妆,躬身抬腕的温婉,便是让世间任何一个男子瞧了去,也都会心动的吧。
谢道韫偏着头看眼前的美人儿,心想眼前的这两位若是真成了眷属,倒也是养眼的很了。
“小娘子喜欢盼兮?”坐在谢道韫对面的梅三郎开了口,看向谢道韫的目光有些玩味,倒不似往日的冰冷。
谢道韫笑着道:“这样美人儿,我若是男人,必要讨来给我做老婆。”
“哦,”梅三郎随口道:“那便给了你了。”
茶已倒完,盼兮刚想将热水放下,忽而听到这句,却是全身猛地一抖。热水并未洒出,只是洁白的皓腕冷不丁的贴到了带着余热的瓷壶上,这一惊便让她松了手。
眼看着瓷壶就要落于盼兮膝上,却从左侧凭空伸出一只有些稚嫩的手来,毫不惊慌的用三根手指捏住了瓷壶的把儿,平平稳稳的将其送回到身前的案上。
“你倒也舍得。”谢道韫收了右手,似笑非笑的看着梅三郎,话中带了旁的意思。
经过这一事,盼兮不觉面上有些发白,此时便抿了抿嘴唇,二话不说的躬身告退,莲步轻移,阖了门,只留下屋内的二人。
梅三郎的眉头有些似蹙非蹙,目光虽未望去,但心思却在门边儿了,此时便下意识的想要喝茶掩饰,这一伸手却被带着余热的茶盏烫了一下。
谢道韫轻笑,虽然梅三郎收的快,但她仍看到了那指尖上的一抹红,倒是被那肤色的苍白衬托的有些惊心动魄。
“你杀了慕容恪?”与梅三郎聊天,他的话题从来都转移的很快,有时或是为了刻意加些神秘感,有时却是为了转移尴尬,比方说现在。
明知道这只是个招数,可谢道韫却不得已中招。
她凝眉想了想,叹了口气方道:“没想到一个江湖帮派竟可以铺展的这么广,你在桓温的部队里也有人么?”
想那夜谢道韫杀了慕容恪,真正看到的,不过只有身旁的几人而已。桓温自己是一个,而其余的,除了跟着桓温冲在最前面的亲信,便剩下一些燕兵。可就算是梅三郎所执掌的帮派再强大,似乎也没有将自己人安插到桓温身边的可能……
想到这里,谢道韫摇了摇头,推翻了自己的假设,又道:“难不成是在燕军里有眼线?”
“我哪里有那样的神通广大?”梅三郎摇头笑了笑,目光微亮的看向谢道韫,道:“只不过是一直和燕国有生意往来罢了。”
谢道韫微微歪头,明显有些不懂。
梅三郎这次笑的更加开怀,他道:“谢家小娘子,你如今在燕国可是极有名气的,人家都说是老天爷觉得慕容恪他杀人太多,这才派下了座下杀神,将他在乱军中挑了。哦,对了,燕国人对于这位杀神也是十分疑惑,因为他们不明白,为何手上沾满鲜血的杀神,会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孩子。”
谢道韫翻了个白眼,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梅三郎却难得的笑了很久,直到笑的咳了起来,方才缓缓的停下。
听着那撕心裂肺的让人有些头皮发麻的咳嗽声,谢道韫不由得皱了皱眉。
梅三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吸了几口气,又有些叹息的道:“只可惜这件事儿被你抢了先,若非如此,我本想着亲手杀了他的。”
谢道韫闻言眉毛一挑,似乎是抓到了什么东西,望向梅三郎的双目。
梅三郎低头看着茶盏里已经沉静下来的茶叶,就像是看着某个不可能再开口的死人。
“那夜的雪不错。”梅三郎像是陷入了某年的回忆,嘴角添了些笑意的轻声说着:“那夜的雪压落了桃花,活在一起,倒像是雪夜里的血一般,只可惜,少了死人。”
他的话语很轻,甚至称得上是温柔。他下意识的伸出舌头在自己的唇边轻轻一舔,就像是正在饱尝某种鲜血的味道。
这原本带了些诱惑的动作,落在旁人眼中,却只剩下冷意。
谢道韫微微叹气,心想这家伙怕是与慕容恪有愁的。但她也不无恼火的想着,这丫才多大,怎么跟他有愁的人家这么多,而且还天南海北的,不是顾家,就是慕容家。
茶似乎能喝了,梅三郎冲着谢道韫抬了抬手,示意她自便,而后便自己轻抿了一口,闭目回味。
谢道韫也喝了一口,但仍旧有些不习惯煮茶这中极度浪费香气的行为,心想自己实在是应该翻一翻穿越前辈留下的宝典,看看里面有没有关于炒茶、晒茶的方法,不过这个可能性应该很小了。
“小娘子到底为何而来呢?”望着滚烫的茶水如此之久,梅三郎终于有了做主人的自觉,问起谢道韫的来意来。
反正谢道韫今日也不着急,闻言便从腰上解下了那枚刻着手枪图案的玉佩,放到了梅三郎眼前。
梅三郎眼睛亮了亮,抬起头来看她。
“说说吧,你和这枚玉佩到底有何渊源?”谢道韫放松了身子,好让自己做的舒服一些。
梅三郎看着谢道韫那不符合礼数的慵懒模样,心中到没有什么不快,反而从中感觉到一股久违亲切来。
“其实我也一直想问你的,”梅三郎伸出白皙到有些透明的手指,怀着有些敬畏的心情去轻轻的触碰玉佩上的花纹,轻轻的道:“这样的玉佩,我义父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我从小便总问他,这玉佩上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是义父从来都不跟我说。如今他死了,我就更没有办法去问他了……可我还是想知道,你和义父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都能发出那种热流,那种能够替我治病的热流又是什么?”
梅三郎长久清冷的目光如今却有些炙热,他已经面容平静的望着谢道韫,只是触碰着玉佩的指尖,依旧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谢道韫看了梅三郎半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有些自嘲的摇头笑了笑,喃喃的自言自语道:“真是狗血啊”
梅三郎漂亮到极致的睫毛颤了颤,确定自己应该是没有听懂之前的那句话。
“互相斗了半晌,到头来,却是自己人。”谢道韫重新将自己的身子凑回到案旁,端起茶来喝了,此时倒品出了几分舒爽来。
“自己人?”太多的疑惑有些突兀的出现在自己身旁,梅三郎并不是很喜欢这种掌控不住的感觉,微蹙了眉头。
“应该也不算是自己人吧,充其量算是半个自己人?”谢道韫歪头考虑着整个墨门的架构,似乎并没有什么父死子继的原则,一时间也有点困惑。
梅三郎微咬了牙,目光微垂的看着玉佩,总觉得自己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哎,你别问我,这事儿不好说,我也得回去问问。”谢道韫揉了揉脑袋,发觉这个问题自己还真就是想不明白。墨门那些乱七八糟的隐秘制度,也不知道到底实行了多久。而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墨门巨子,说话到底算不算数,也实在是一个问题。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前一代的墨门中,竟然会有梅三郎义父那样的人,非但没有远离江湖,反倒在江湖上闯出了那么大一片名堂。
“除了你义父之外,你们帮里还有没有会发出那种热流的人?关于你义父的奇异之处,你们帮里又有多少人知道?你义父又是如何死的……”心中有太多的好奇,谢道韫便一股脑儿的问了出来。
“你若是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似乎也没有回答你的必要。”梅三郎平静的开口,诸如以往的漠不关心。
谢道韫面色微黑,不知怎地就想起了某个晃着尾巴,嘴里唱着“我不告诉你”的小龙人。
“不说就算了,至于你的问题,等我回去问明白了再回答你。反正如今想要进王府容易的很。”谢道韫随手将案上的玉佩收了,起身打了个哈欠,理了理身上的裙子。
“容易的很?这是为何?”
“别忘了我堂姐如今是会稽王的儿媳妇,我这做妹妹的来看看姐姐,总是没有人拦着的。”
“原来如此,我刚才还想问,你穿着裙子,又是如何翻墙的。”
“……”
谢道韫懒得再理会他,只是走到了门口,方才想起了一件事情,回头问道:“我说,要是整个中原都闹饥荒了,你们粮帮还能拿得出多少粮食?”
梅三郎微微一笑,道:“那就看你拿得出多少钱。”
谢道韫撇了撇嘴,算是认同了这种商人式的答案,又问道:“你之前说把盼兮给我,是真还是假?”
“明日就送上府去。”梅三郎随口说着,丝毫看不出半点儿认真。
谢道韫耸了耸肩,不再发问,抬脚迈出了房门。
“玉佩上的图案叫做枪,”谢道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手枪。”
房内的梅三郎微微偏头,看着窗外愈来愈强的暑意,浅浅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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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五章惧内
感谢小院子童鞋的打赏
“我说亲爱的父亲大人,就算是您想表现一下您的旷达脱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也可以用一些别的方法嘛。”谢道韫摇着头将谢奕手中的酒葫芦夺了过来,盖上盖子后,开始拿在手中不停的转动把玩,“比如说弹弹琴啦、写写诗啦、画幅山水画啦,唔,要不写点名帖出来也行。就像逸少伯父那样,写了一篇《兰亭集序》出来,结果市井之间有富商要以千顷良田相易……父亲大人您也写几贴名帖出来,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就有福啦。”
谢奕看着酒葫芦在眼前转的发晕,本就有些的醉意愈加激荡起来。他打了个酒嗝,想要伸手拍一拍谢道韫的脑袋,却双眼一迷糊就拍了个空,只好转而摸着自己的肚子,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那名帖又不是想写就能写出来的,你逸少伯父的《兰亭集序》我也看过,那是一时有感于五内,通达于天地,才一蹴而就,文不加点写成的文章。”
谢奕伸出了一根手指,醉眼惺忪的接着道:“欲成名帖,那要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备,哪里是说成就能成的?神来之笔、天授之书,又哪里是妄求就能求得的?再说了……”谢奕又打了一个酒嗝,还想着顺手去夺谢道韫手里的酒葫芦,但他本就醉的可以,看东西都不知有多少个影儿,又哪里夺得过来?
夺不过来,谢奕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却继续道:“再说了,那天授之物哪里能用铜臭之物来衡量?竟然想要将名帖拿去换钱财?嗬你口中那个什么富商也是个蠢货,人家书道一品之人写出来的字,又怎么能沦落于他那等粗鄙之人之手?妄想真真是妄想”
喝多了就成话唠,谢道韫有些头疼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大人,又看了一眼刚刚伸出脖子不过两个时辰的太阳公公,无奈的以手覆额。
“爹,这还是早晨,你就醉成这个样子,要是一会儿被娘亲看到了,看娘亲怎么收拾你。”谢道韫坚决不将手里的酒葫芦还回。
“昨天晚上喝多了,早上起来头疼。”谢奕义正言辞的开口解释着,“酒可是好东西,若是头疼的话,一喝酒头就不疼了,比什么草药都有作用。还有啊,你个臭丫头,别没事儿就拿你母亲亲唬我。我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哪有被女人管着的道理?你母亲亲她是不敢管我的嗯?对她是不敢管我的”
“郎主,主母有请。”青杏儿的声音有些突兀的从转角处响了起来,她冲谢道韫使了一个眼色,后者自然明了,微微一笑。
“嗯?谁找我?”谢奕混沌不清的说了一句,这才一下子清醒过来。却见他原本迷离的醉眼蓦地有了几分清明,可下一刻,这位传假军令号令四十万大军仍能面不改色的谢奕谢大人,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团团转了起来。
“杏儿姐,我爹找不着北了,还不快些扶着我爹过去。”谢道韫强忍了笑,又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对谢奕道:“父亲大人,不用担心,这罪证我就帮你掩盖了啊。”
“哎,还是我家闺女最乖”谢奕忙不迭的点头,眼珠一转也想出了一条对策,他对谢道韫道:“韫儿乖,可千万不要告诉你母亲亲你看到的事情哦至于为父身上的酒气……嗯,你就说是你安石叔父清晨饮酒,非要拉着我与他一同手谈,所以才沾染了我一身酒气。明白了么?嗯,你若是不答应,我就把你门禁的时间延长十天不半个月”
自打谢奕来到了会稽谢府,他便大刀阔斧的实行了一些改革。说是改革,但那些条条框框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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