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虞往后退了两步,低头看了一眼手臂上深深扎入的枝条,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伤口处流出,那是她的血。咬着下唇,用余下的手抓住了枝条的外端,皱紧了眉头,用力的想要去拔。
“你还想继续演下去吗,这一次你又输了。”白烨略带嘲讽道,“我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何人所设下的机关,我只想告诉你来到这里也并非我们的本意,只要送出该送的人,定然会还此处安宁。”
“白烨,我是江虞……”江虞的脸色略微不妙,一看方才触及枝条的掌心,赫然发现那儿已然渐渐的发黑。
有毒?
江虞脑海中冒出的便是这个想法,又直接往白烨那儿看去,但见她安然无恙,这才稍稍安心。
许是你的泪,有毒。
放弃了自己拔出枝条的想法,江虞又朝着白烨靠近,一步一步地直到站定在她的面前,漂亮如雕琢一般的脸蒙上了一层阴霾,连带着眼睛也染上了一点雾气。她受伤的手垂着,另外一手迅速的绕过白烨的脖颈,仰着头,轻轻的在她唇上点吻。
白烨听见了对方动作,亦感觉到了她越来越近的呼吸,心里想着该要躲避,但身体却暂时由不得自己,待对方的冰凉的双唇接触到自己的时候,白烨的脑袋闪过一道霹雳。
真的是她!
“够了吗?”白烨伸出手,冷漠的推开了对方,在不经意间触摸到了她受伤的手臂,惹得江虞疼痛到倒抽一口凉气。
原本想证明自己的身份,但此刻却依旧遭到拒绝的江虞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白烨淡漠的脸,摇了头道:“你竟真的不认得我……”
白烨听见她的呼吸,便知道她着实痛的不轻,刚要伸出去扶住她的手捏了捏,又缩了回去,她的动作很小心,并未让沉浸在失望情绪之中的江虞发觉。
“别逼我亲手将你毁灭。”白烨背过身去,以她那冷漠的背对着那个她所深爱的女子。
正在两个人僵持不下的当头,江珊冲了过来,一把拽住了白烨的胳膊,厉声斥责道:“你这个混蛋,你扎我姐姐干嘛?!”
“江珊?”白烨转过身来,先是一愣,再探头在江珊的身边嗅着,但距离太过接近,惹得江珊瞬间便红了脸,气息也略微显得紊乱。江珊小心翼翼的用余光看着一旁的江虞,果然见到了她越来越阴晦的脸色,心中登时一慌。松了手接住从袖口滑出的七星刀,利落的架设在白烨的脖子上,威胁道:“拿出证据证明你是真的。”
“珊儿,住手,她是白烨无错。”江虞冷着脸道。
“珊儿,我是真的。”白烨也道,抬手指着江珊手腕上的珊瑚珠子,“这是我送给你的东西,你应该记得。”
江珊略一迟疑,看了一样江虞,又注视着白烨的侧脸道:“若你是真的白烨,为何要刺杀姐姐?”
“不,”白烨摇头道,“她是假的江虞。”
“不可能!”江珊否决道,“我一路随她而来找寻你的下落,如果她是假的话早就会在路上设计陷害我,又怎么能将我带到此处?她是姐姐,我的感觉不会错。”
“你是珊儿,我的感觉也不会错。”白烨接口道,“所以你不会伤害我。”
江珊再思索了一会儿,最终放下了匕首,抬眼看看左边的人。江虞的失望从她的眼神之中看的真切。视线又挪移到了右边,白烨踟蹰的神情一览无遗。
“江……”白烨顿了一顿,扭头对着江珊问道,“她真的是江虞?”
“你说呢?”江珊的尾调稍稍上扬,抱手好整以暇的看着好戏。这个不知道死活的家伙竟然伤了姐姐,看姐姐如何惩治她!一团红色映入眼帘,江珊出神的看着戴在手腕上的珊瑚珠子,心中窃喜。
白烨没有认出姐姐,而是认出了我,这是不是代表我在她心中的位置更重一些?
再观望白烨动静,瞧见了她已然往江虞那处走去,而江虞见她向着自己靠近,眉头稍稍一皱,毫不客气的背过了身去,往那岸边走去,吩咐道:“既然安然无恙,便都出来,事情还未解决,我们需要继续前进。”
江珊也知道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便暂且将其余事情放在一边,身子往前倾了倾,又停滞住了脚步,转过身俯身捡起散在地上的白色布条,递给了还在原地发愣的白烨道:“别想了,姐姐虽然生气,但心还是软的很,等我们出去了再哄也不迟。”
她心中虽然难过,但到了如此地步亦不能够不承认白烨和姐姐才是那一对有情人,如果白烨伤心难过,自己怕是也不会快乐。
能怎么办,一个是自己的至亲,一个是自己的至爱,哪个自己都不能够伤害,所以江珊如今只能走一步便算一步。她自觉从来不会是一个伟大的人,不会做出让爱这种事情,但问题是,白烨不爱自己,她爱的是姐姐,输了便是输了。
但江珊从来不曾气馁,虽然明知道这个事实,但江珊还是努力的想要去尝试,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谁叫一开始白烨遇上不是姐姐江虞,而是自己。
“珊儿,谢谢你。”白烨由衷的感激道。
江珊背对着白烨,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假装大方,“没关系,等出去了我要和姐姐来一个公平的决斗,先前的赌约你还记得么,我自有办法留你在我的身边。”
“是吗?”白烨微笑,淡淡的吐出了一句话,“若我一开始喜欢的是你,或许事情便简单了……”
江珊原本轻松的心情因为这一句话而顿时沉闷了,犹如一道惊雷闪过心间。
一开始喜欢的是我?她讲这话是何意思,难道她一开始喜欢的便是我吗,这是她的心声,还是安抚我的话语……
“白烨,等出去之后你最好解释下你方才所说的话。”江珊强制安抚自己过激的心跳。
为何自己这般不争气,为何只因她的一句无心之话便心跳不止?像是久违雨水的干涸土地突然的受到了老天的恩泽一般,这股甜润的感觉似梦非真。
白烨笑了笑,跟上了江珊,很自然地拉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捏着。
“我眼睛不方便,由你带着我出去。”
江珊抬眼看了一下不远处的江虞,她正缓缓在前处走着,然后顿下了步伐,但未回身,只是握着手放在腹前,以那与世隔绝的姿态背对着自己和白烨,就像是不想见到这幅情景一般,那样安静的漠然的站在这一水潭之侧。
方才的话语,怎么能不入了她的耳?
回头盯着白烨的脸,江珊的心中闪过一丝的困惑,不禁在内心对着她发问道:白烨,你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第九十二章
江虞的伤口并没有及时的处理,她倔强的不发一言的顺着原路走在了最前,随后跟着的是江珊和牵着江珊的手的白烨。白烨晃了晃江珊的手,低声道:“你姐姐的手还在流血吗?”
江珊白了她一眼回道:“明明关心她为何不亲自问问?”
“这不在气头上,我上去了恐怕还是要碰一鼻子灰,江虞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刺了她我心里愧疚的很,冒然上去一不小心惹急了她,怕是不会轻易让那伤口有愈合的机会了。”白烨颇为无奈道。
江珊心知白烨说的在理,虽然心里吃味,但对江虞的关心胜过了此刻的醋意,开口对着闷不吭声的江虞道:“姐姐,还是先处理一下你的伤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江虞听了只是“嗯”了一声,稍一顿脚步,看起来似乎要回头,但她最后却没有那样做,而是自己咬住下唇,将那深深扎入肌理的木条忍痛拔了出来,拿出携带在身的丝巾,在伤口上方缠绕了一圈,这一番动作熟稔而利索,像是战场上训练有素的战士,面对这种疼痛江虞哼都不哼一声,但额间的层层细汗早已经暴露了这样做的疼痛。
听见她的呼吸渐渐的平缓,白烨稍稍松了一口气,手还继续牵着江珊的,但心却早已经飘到了此刻冷若冰霜的那人的身上。
“走吧。”江虞处理好伤口,并未休息,凭着顽强的意志继续往前。这路走的越来越不对头,已然寻不见来时的那条道儿。江虞已经顾不了瘴气所限,身上涌现出一股黑色的幽幽的光,她的瞳孔变成了夜一般的黑,额间的黑色火焰也再次显现了出来。
到了这种时候,已经不能再受规条所限,江虞所能做的便是及早找到那四个人,及早的带他们出建邺,然后……
心中一颤,江虞咬了咬下唇。
然后我该拿你如何是好,白烨……
“又是沙子……”过了许久,江珊咕哝了一句,她看着前面顿在流沙之前的江虞,心里划过的竟然是一种悲戚之感。
“珊儿,我们想办法上去。”江虞道,“如果到了地面一切都好办。”
“那孙尚香和曹植曹冲该怎么办?”江珊问。
江虞若有所思道:“若是她们死了,我们寻她们无益。若是侥幸还在生,以他们的能耐,自然也会想到往上走才是逃出生天的唯一法子,故而,我们无需担心。”
白烨一愣,这是江虞无错,只不过她好似回到了从前的她,决绝、干练、冷漠,一点人情不近。侧了侧头,仔细去听江珊的回答,因为白烨知道,依照江珊的性子不太像是那种能轻易抛弃朋友的人,她会抵抗到底,这便是江珊。
“姐姐,要走你们先走。”果然,江珊不肯了,“我自己去找他们。”
“珊儿,我早已让陆逊去通知凌统,若是料的无错,凌统此刻会带人进来,这中密道曲曲折折,人自然是越多才是越好,大家相互照应也不至于迷失方向。故而,这些事情不必我们去担心。”江虞淡然道,好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江珊黯了脸色,松开了白烨的手,转身道:“姐姐,你未必事事料事如神。”
白烨一怔,左边是阴云密布着的江虞,右侧则是耍着性子义无反顾的往深处寻找朋友的江珊。
“你跟着她。”许久,江虞缓缓的吐出一句话,“有你在她身边,我会安心一些。”
白烨听着她的调子不像是气话,但心中还是拿捏不准,江虞的心情不会轻易的由外貌或者语调表露出来,她最擅长的便是不动声色,即使心中有再多的想法也不会轻易地说出来。
如果说江虞有缺点,那么这就是她最大的缺点。
“好。”白烨毫不迟疑的答。
江虞微微一愣,她没料到白烨会答的如此干脆。盯着白烨好一会儿,嘴张了张,但未曾将心中的想法吐露,抿了抿嘴,仰头看着上面倾泻而下的流沙,好像永无止尽一般。
“我会让凌统派人进来,你们……”江虞语气平静,“你们好自为之。”
江珊听见了身后跟随而来的脚步,有些惊喜,有些诧异。
喜的是那人选择陪伴自己,诧异的是那人竟然选择的是自己。
“你不陪着姐姐?”江珊开口径直问,扬着眉,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
“你姐姐要我来陪着你。”白烨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江珊敛起笑容,面色严峻地看着前路,若说前面还算有路的话。
“江虞会照顾好她自己,倒是你,让人不太放心,所以才让我来看着你,以免你真的丢失在这里,连骨头都找不见。”白烨半开玩笑道。
江珊不屑道:“我还用不着你管,多事儿。”
白烨好不颓然,上前几步拽住她的手,牢牢的牵住。
“就是多事,怎样?”
江珊勾了勾嘴角,从手中传递来的温度让她分外的安心,若是白烨此刻能够看得见江珊的眼睛,一定能够发现来自于她内心的真诚和感动。江珊定定的看着白烨,在心中默想了一番,最后满不在乎道:“牵住了我的手,最好一辈子不要松开。”
白烨微笑,转了话题道:“你准备怎么找?”
江珊耸了耸肩道:“不知道。”
白烨大跌眼镜,“我见你如此肯定,还以为你心中自有主意,没料到你竟是个做事冲动没大脑的,做事情不深思熟路迟早要吃亏。”
“你这是拿我和姐姐比?”江珊心中不悦,一股憋屈的心情汹涌而出,眼眶酸涩,眼泪在里面打着圈,“我便是没有她那么聪明又如何?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你走啊!”说罢想要甩开白烨的手,还一把想要将那人推开。
哪知道这一推非但没有将那人推开,那人借着她用力的当头顺势将她圈入了怀中。显然的感觉到了江珊的身子一抖,白烨叹口气,抬手轻轻抚着她的背,缓缓的安抚她道:“我怎么会舍你而去?”
江珊原本便没料到白烨会这样亲昵的主动抱住自己,从前哪一次不是自己缠着她希望她多眷顾自己一些?有些不可置信的感受着来自于那人身上的温度和味道,江珊告诉自己这不是梦,眼前的白烨也并非是密道之中的幻觉。
“那便再不能舍我而去。”江珊最终道。
白烨轻轻的点了点头,耳朵则是灵敏的听着来自于身后黑暗处的动静。站在那里的人呼吸渐渐的变得紊乱,手捏成了一团,骨节发出的声音虽然细微,但仔细地去听还是能够辨析的出。
白烨甚至能够想象到她此刻脸上的表情,带了一丝愠怒,一点难过,一些无奈,满满的失落。
她知道江虞不会轻易的放下江珊和自己飒然离开,她即将成为阴司之主,便自然会有超出常人的一些力量,只是这些力量并不能够在此刻发挥到极致,而且她身上有伤,若是带着自己和珊儿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够闯得出去的。如此一激,她便可以全身而退离开此处。
果然,在一声叹息之后,白烨听见了她离去的步伐。
再见了,江虞。
白烨在心中默默的与她告别,总觉得她和江虞渐行渐远,一步一步迈向各自所注定的命运之中,纵使想过要抗衡,却总把周边的无辜的人牵涉到其中。
若我继续与你相爱,很难想象将来会是如何,与其那样,不如残忍一些,了断你我之间的情缘……
“好了,”白烨松开了江珊,抬手抚上她的脸庞,触及到一片湿润,她知道是她哭了。微笑着替她拭去泪痕,温和道,“在凌统来之前,我们都要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