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向掌柜要了三间房,晚上便安顿了下来。待店小二送完了晚饭,三人才在房中相聚。
“大小姐,不知道可否告知子敬你此行的目的,否则我等亦不好替小姐办差完成主公所托。”三十出头的书生一落座便道。
“既然主公吩咐了,我等但听吩咐便是,哪有你的那么多些问题?”少年郎抱着手,靠着墙壁,鄙夷的看了书生一眼。
“既然两位都来了,江虞也只能将实情相告,望两位成全。”
“大小姐请说——”
“请说——”
书生和少年郎同时开口,说罢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各自不屑。
这书生便是周瑜刚刚荐给孙权的鲁肃,而这少年郎便是江东将领凌操的儿子凌统。若说这两人此时在江东还算闻所未闻,但在日后,一个成为江东第一谋臣,另外一个便是能和甘宁齐头并进的江东武将,江虞在此刻便识得此二人,眼光之独到令日后的孙权都不得不感叹:论识人我不如周瑜,可论识人用人,周郎同样不如一个江虞耳。
“实不相瞒,我来许昌只是为了舍妹,舍妹眼下昏迷不醒,怕是由于我旧时候的一件事情所致。”江虞说到此处,微微动容,从袖口中拿出一根珊瑚朱钗,放在两人面前的桌子上,继续道:“两位可认得此物?”
凌统断然不知,侧头挑衅的看着鲁肃,心道这家伙不是才识卓群么,这且看看你的功夫,而鲁肃则是欣然的拿起朱钗,仔细看了看,又嗅了嗅上面的味道,继而眯起眼睛道:“此物乃是曹丕妻子甄氏之物,大小姐如何得到?”
“看来子敬知道。”江虞微笑,“请继续说。”
鲁肃想了想,拿着朱钗回忆道:“曹操幼子曹冲,自小聪慧过人,在七岁之年称象,此举天下皆知,可惜命不长远,早早便夭折。曹操爱子心切,耗资巨大给他办了一个隆重的婚礼,还让汉帝赐予他封号。曹丕妻甄氏有女,也恰好在那时候夭折,曹操便嘱咐给曹冲配了阴魂,将那甄氏之女与曹冲合葬一处……想必此物便是那时候一同入殓,佩戴于甄氏女身上。可为何……”
“为何原本该在甄氏女身上的东海珊瑚朱钗此刻会流落在外,甚至会在我的手中?”江虞替鲁肃说完了接下来的这段话。
“恕子敬大胆,敢问大小姐此物如何而来?”鲁肃警惕问。
“舍妹从建邺城中买来,而卖与他的那人则是由许昌曹冲墓中倒斗而来……”江虞叹了一口气,轻轻道。此刻说到那人的名字,内心还是会被掀起一阵波澜,即使时间已然过去那么多年,可那人的音容相貌却怎么忘也忘不干净。
曹仓舒……为何你英年早逝,为何那日一别便再也无法相见了?这一刻我来找你,竟然是要来到你的墓前,看着那冰冷的墓碑之上刻着你冰冷的名字,这土堆之下,便是你那颗聪慧灵动的心么?
仓舒哥哥,虞儿答应过你会回来,此刻,我回来了,可你呢,你在何处?
“那么我们此行的目的,难道是——”一直不开口的凌统说话了,他的想法很简单,那便是接受江虞所派的任务,其实凌统一直不清楚为何江虞会在众多的成名将领中选择自己,可能是由于她对于江东不甚了解,随便让主公派遣一人保护,但在听到孙权对自己说,是江虞主动要求自己随从的时候,凌统便有了一定要守护好江虞的念头。
“不错,”江虞沉着声音,“入曹冲墓,将这珊瑚朱钗归还于甄氏之女。”
“站住!”身后嘶哑的声音传来,震的白烨和江珊耳朵嗡嗡响。白烨先是替自己捂住耳朵,当在发现江珊痛苦摸样之后,又忍痛替她先遮挡住这音波。
江珊稍稍好过了一些,直到瞧见白烨耳朵流出的血水。
“你快遮住!”江珊情急之下,很自然的抬手遮盖住白烨的。“你这呆子,怎么不顾自己先替别人担心起来了?”
“这不看你傻么,”白烨苦笑,扭头去看那声音的来源,定然是锁爷无疑,“接你裙角一用。”
白烨蹲□去,趁着江珊不注意迅速撕下她裙角的一块布料,绑在脸上。
切莫不能让它看见自己。
“江珊,这家伙我打不过,你快逃,我替你断后。”白烨将江珊拦在后头,让她先走。
“那你呢?”江珊被推的退后了两步,盯着白烨的背问。
“山人自有妙计,你别看它个头大,实际上蠢的很。我一个人好对付,你别扯我后腿,只要沿着此路一直往前,若是有人拦着你也不要理会,看见一个白色光圈入了即可。”
江珊想了想,毅然点头道:“好。”
“江珊,”白烨缓缓说,带着微笑,“我们阳间见,希望那时候你能记得我。”
一道白光过后,江珊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熟悉的床帐和房间摆设。她撑着手坐了起来,环顾四周,竟然空无一人。
掀开被褥下了床,江珊只觉得腿脚酥软无力,依稀记得自己买了那珊瑚朱钗之后便浑然不觉,继而便是在一个黑暗的地方四处漫无目的的游走,然后便看见了……
白烨?!
“白烨你在哪儿?!”江珊大叫一声,推开了房门,一道刺眼的阳光照射了进来,刺的江珊眼睛生疼。
“二小姐,二小姐您醒了?!”一个丫鬟见到江珊,立即放下手里的木盆,冲了过来扶住江珊。
江珊缩成一团,皮肤开始发白,发出滋滋的声音,冒着白烟。
“二小姐你怎么了?”丫鬟不敢再靠近,吃惊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江珊疼痛难忍,往后爬到了阴凉处,喘着粗气,仰头望着那太阳,嘴中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怕日光,为什么……白烨,姐姐,你们在哪里,在哪里?!”
“珊儿——”江虞站在一片花海中,猛然回头,但目力所及只瞧见一片七色花开。
“大小姐,怎么了?”鲁肃上前一步问。
“我好像听见珊儿在叫我。”江虞喃喃回,撩起散发夹在耳后,往前继续行走,曹冲的墓应该就在这七色花海之后。
凌统看着江虞的背影,被方才那个动作所深深的触动了。
曹植所赋洛水女神不过虚无之物,谁也不曾见得,可眼前这位却是真真实实的存在,她的魅力不下于一个存在传说中的女神……
江虞步入花海,无不感触,当日与曹仓舒分别的时候触目所及也是这七色的花朵。
仓舒哥哥,你还惦记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曹冲,字仓舒,曹操幼子。
☆、第二十章
却说江虞那头正在缅怀,江珊这头却是一阵阵的惊慌失措。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醒来之后平白无故的畏光,亦不晓得为何醒来之后姐姐和白烨全部不在身边。
婢女拿来了被油纸遮蔽的严严实实的伞,如此才能让江珊抵挡时不时透射进来的日光。江珊整日待在闺房之中,将自己封闭了起来,谁也不知道江二小姐究竟在里面做了些什么,只知道送去的饭菜她统统都未曾动过。
江老终于忍不住前去找她,却被江珊狠狠拒绝于门外,一身叹息之下,只得离开。
便这么过了几日,消息便传到了孙府,孙权先是沉默不语,继而扔下手中公文匆匆跨马而来,一进门便是打探江珊的具体情况,心里也终于将江虞前几日所求之事和江珊的病情联系到了一起。
若是江虞说的没错,江珊的病只能等她回来才可治愈,只是这二夫婿白烨去了何处?
孙权背手在后,直直的站立在江珊房门前院落中,看着那一株桑槐树,微微蹙着眉头,不知道该进还是不该进。
“珊儿,是我。”孙权最终还是开口了,踟蹰道,“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出来和大家说,切莫将自己一人困在房间之中,这样即使是好端端一个人恐怕也会闷出病来,你且开门让我进去,可以吗?”
里面的人不答。
“我听说这几日你都不曾吃下些东西,于是特命人从北边带了一些糕点,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吃。”孙权继续道。
“你走吧,”里面传来微弱的声音,细如蚊蚋,“我不想见任何人。”
孙权顿了一顿,还是不气馁。
“你的姐姐江虞为你冒险进了北方曹操腹地许昌取药,你的……丈夫白烨虽然不知道身在何处,但也可能是为你而忙碌去了,大家都如此关心你,何故你自己却放弃了你自己?若是你执意寻死,你让你的父母,你的姐姐,你让白烨如何自处?”孙权捏着拳头,咬着牙齿闷声道,“你又让我如何自处……”
“你若一心寻死,便找个干净利落的地方了断,免得这些人为你劳神费心。”孙权最后背过身去,咬牙放了一句狠话,但也是大实话。这么多人关心着江珊,为她的病情而着急,而恰恰是她自己没了求生的欲望,如此岂不是白费了大家的一番苦心?
话音刚落,那门便吱呀一声被人打开。
孙权看向那开门的女子,一身凌乱,外边胡乱的披了一个带帽的披风,遮盖住满头头发,连脸都看的不甚分明。她只是站在门口,并不打算出来。
“进来吧。”她道。
孙权点了点头,跟着她入了房间。
“带上门。”她说。
孙权回身关门。
“我也不想让你们担心,正因如此,才不能见你们。”江珊低着头,沉声道。
“你到底发生了何事?”孙权上前一步问,但见江珊退了一步。
“孙仲谋,见了我的面目你便会知晓。”
江珊说罢,缓缓拉下帽子,露出那遮挡在帽檐下的脸来。只见,原本的一头黑发此刻化成了银色,连带着瞳孔都变得蔚蓝,皮肤也愈发的没有红润,嘴唇则是毫无血色,连眉头都变成了花白。
孙权退后一步,惊呼:“怎会如此!”若不是那张脸孔还是熟悉的那般,孙权差点以为此人并非是江珊,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妖孽。“珊儿,你怎么会这样!怎会这样!”
“我亦不知。”江珊颓然的叹了一口气,“一醒来,一见日光,便是如此了。”
“不,一定有原因,一定有办法的。”孙权喃喃道,“我去召集幕僚,我不信一个偌大的江东无人知道你这是何病!”
“仲谋,你哥哥孙权因何而死?”江珊忽而问。
“因……因病。”孙权支吾答,眼神却是闪躲。
“你我都知,多多少少或许和于吉那人有关。”江珊直言不讳,“我以前也是不信,此刻,或许你我都该面对这个事实,那便是——这世上或许真的有超出我们认知之外的能力存在,我便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江珊反问,“若不是如此,你怎么解释我一夜白头这件事实?!”
“或许是你情绪激动,又或许有其他原因。”孙权说的底气不足,“我去找周公瑾来,他见识广博,定然知道原因!”说罢孙权便要走。
“慢着,”江珊喊住了他,“若你想我命丧,便去找他。”
“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孙权停住脚步,但底气显然不足,“他不会的。”
江珊叹了一口气,颓然的坐在床榻之上,斜着身子道:“若你想去,那便去吧。”
孙权默然,按照周瑜的脾性确实无法预料他将会对江珊如何,若是按照孙策遗愿一定会将江珊除之而后快以避免黄巾之乱和于吉余孽再次怪力乱神……
那该如何是好?
“孙将军切不可去告知外人。”门口,一人推门而入,背对着阳光,身影在阳光下闪现,她慢慢的走了进来,面带一丝笑容,和煦如三月春光,分外柔和。
“白烨自有主意。”
孙权见到此人蹙眉,开口道:“白烨?”
江珊听见此人声音,猛然抬头,果然见到那一张颇为熟悉的脸,焦躁的心顿时便安静了下去。有些人就是有一种让人安心的魔力,仿佛无论有多少困难,只要她一句话便可迎刃而解一般。
“你总算来了。”江珊对着白烨道,眼眶不禁有些红润,在她无所适从的时候,最需要的便是来自身边的人的关怀,江虞不在,余下能记起的能信赖的那便是白烨了。
白烨瞄了孙权一眼,继而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朝江珊走了过去,站在她的床榻前,蹲□子,抬手抚上江珊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睛安慰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有我在,别怕。”
孙权别过头去。
顷刻间,江珊好不容易建筑起来的坚强在白烨面前坍塌,泪水终于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鼻子酸涩,哭的悲怆。
白烨叹了一口气,手绕到那人背后,轻轻将她挽了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肩头,痛痛快快哭上一场。
在阴司游荡了那么久,经历过九死一生,她能够回来已然是万幸,如今只盼望江虞能够早些归来,让寄宿在江珊身上的魂灵得到她的安息,如此江珊才能恢复以前的摸样。
“哭完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孙权走出房间,将这里留给这一对夫妇,仰头看着今日的日头,眯着眼睛背手在后,久久矗立在院落中不肯离去。
凌统不愧少年英雄,一拳便将那厚重的岩石击个粉碎,看着他拳头上的伤痕,江虞拿出自己怀中丝巾,替他包上,边叮嘱:“切莫以血肉之躯再行此事,若要动手,便用你背后斧头即可。”
凌统红了脸,摸摸后脑勺回道:“嗯,好,多谢江小姐关心。”
江虞抬头看了他一眼,继而继续往前走。
鲁肃用胳膊捅了捅凌统,悄悄道:“小子,江大小姐你可招惹不起,我劝你还是及早死了这条心吧,周都督都碰了钉子,又岂非是尔等能觊觎的?”
“你胡说些什么,谁说我对江大小姐有非分之想了。”凌统被说中了心事,但嘴上却是不承认,“周都督又并非事事都拿手,他得不到江大小姐的青睐或许只是因为江大小姐并不喜欢都督。”
“难不成是喜欢你这样的?”鲁肃调侃。
“或许还真的是呢。”凌统不服气叉腰挺着胸膛。
鲁肃无语,摸了摸额头望着这条甬道严肃道:“走了这么久都不见主墓室,我们会不会是迷路了?”
凌统也探了探周围,摸着脑袋道:“我怎么觉得周围都一个摸样,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