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伟摊摊手,做出一副苦相:“你看没有女朋友的男娃娃好遭孽哟。”
“遭孽?讨的!你怎么不去找章雪姑娘,倒哭起穷来了?嘻嘻,报应!”莉莉很兴奋。
“有道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呀!我硬是承认:远亲不如近邻!”沈伟连忙讨好。
“近邻又能怎么样?”从莉莉绯红的脸蛋和害羞的神情以及很不自然的动作,沈伟把这句话理解成:你要我怎样?
鉴于这样的理解,他的胆子就大了:“帮我把几床绸缎子洗洗,你家有什么费力的事,只要做一句声……”
“可以!”倒是爽快。
“有什么要求?”他知道,莉莉是很不好对付的,她一定有话说,不如先问个清楚,免得过后搅不清水。
“把花瓶赠给我。”莉莉像早已想好了一样,毫不犹豫的说。
“那……”真要命!
“那——那个什么?不给拉到!我走了。”莉莉作出要走不走的样子。
“好,好!你等着……”沈伟急忙上楼去拿。
沈伟虽然跟章雪破裂了,但他忘不了章雪,并认为自己是对不住她的。无法向章雪表示自己悔恨的心情,更没有条件去乞求她的谅解,与她重归于好,没有心志,似乎也没有能力去整顿家庭……
他茶饭无心。唯一有所寄托的是把章雪赠给他的曾是信物的东西保管好。有时也想,他们终于还会有相见的一天的!
他的这种心思,不时有所表露,百伶百俐的莉莉自然是敏感到了的。现在要花瓶,明摆着是出一道难题:何去何从,你性沈的挑吧!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沈伟又为难起来了。
他不能忘记章雪,也不能拂莉莉的意。算了,既然答应了,就送给她吧。
但拿起这两甁鲜活活的花,他又悔了:不能这样,这样做亵渎了章雪的感情……
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
等他想起莉莉还等在下面,毅然抱了花瓶下楼时,多疑的莉莉以为他下不了决心,怕出洋相,已经回去了,依然坐在门边的小凳上纳鞋底,专心专意的。还好,沈伟一叫,她又上来了。
“给!”沈伟把花瓶递给她,疑疑惑惑的问,“你怎么就走了?”
“你老不下来,我只有走了!”莉莉跑上来拿了花瓶,狡黠的一笑,“谢谢!可是,哪有就这样给人家洗的?有这样简单吗?你说!”
沈伟知道上当了。讷讷着:“你说说方法总是可以的吧?哎,这缎面,没洗过。”
“用温水,莫猛搓。”
莉莉说完就走了。沈伟心里很不是味儿,有一种被玩弄,被抛弃的感觉。即使莉莉不帮他洗,坐在旁边,他心里也受用些。
他望着莉莉的后背说:“两个花瓶,曾寄托着我的青春和梦想,现在,我的希望被你抱走了。”
莉莉不做声,只稍微扭过头,用温柔而感激的眼神回答他,然后,抱着花瓶赶紧跑回屋里去了。
沈伟怅然若失。冥冥中,他有一种预感,与莉莉难得谈拢,枝枝蔓蔓好多,也许有一天终于要分道扬镳的……
莉莉抱花瓶进去后,沈伟半天没见她出来。洗呀洗,眼见太阳过了中天,还没有洗完,沈伟着急起来。刚好学生搞劳动,沈伟去拉了两个女生的夫,才总算洗结束了。
沈伟把衣服晾晒好,刚吃了碗面条,还没收拾碗筷,莉莉就“咚咚咚”跑上来了。
莉莉长睫毛眨动着,面颊潮红,不正眼看沈伟,只惊惊疑疑的往四下里扫。她看见铝锅里还有热气,就跑过去看。沈伟问:“你猜我刚才吃的是什么?”
“总之,没啥好东西。你在事业上或许能成功,可你在个人问题上不见得圆满,你本来应该早点为自己物色一个洗衣服做饭的。”
“哎!现在迟了,你说?”
“不知道,别开玩笑噢。”
“恍恍惚惚,云天雾地之间,我好像觉得你喜欢我……”
“谁喜欢你了……或许是因为你的才学……哎呀呀,我都说了些啥呀!”
这看来随口而出的话,其实在她胸中已酝酿了多时吧。她是不是觉得,在他二十几年的生活中,像沈伟这样人品端正,才气横溢,谈吐幽默诙谐而又机锋逼人的青年,还是少见的……
莉莉自觉失口,羞愧难当,顺手抄起办公桌上的狼毫,饱蘸一笔,在一张白纸上大书:“沈伟——章雪是两口子!”写完,说把墨汁赠给她,拿起就走。
沈伟还没有想清楚莉莉刚才上来的所言所行的种种,她又上来了。端着一块圆镜,要跟沈伟换章雪赠给他的那块方镜。沈伟还在“唔……唔”,她已把方镜抓在了手里。那方镜后面,有一张章雪的照片,他也忘记取了。
轮到沈伟不大自在了。虽然三五知己吹起牛皮来,都说他不害臊,可是当着这似乎倾情了的少女,他……只用双手在衣襟上揩着,摸着,不知说什么好,做什么好。
“你……平时嘴巴好会说,今天怎么啦?又不吃你!”莉莉大睁着眼睛羞红着脸说。
“没什么,我在想辞藻……那么,现在听我讲讲寒假里听来的故事,好吗?”
“不听,不听!肯定是关于章雪的!”
“是关于章雪的。”
“简单点,我还有事。”
“听人讲,有一次,一个叫沈维的堂兄到Z镇赶场,沈洁见了,大叫:‘章雪,章雪,沈——伟又来了。’‘我来看看!’章雪一阵风跑过来,看见沈维,连说‘不是的,不是的’呵呵……”
“哈哈!不听了,不听了!”
“一叶落知天下秋,窥一斑可见全豹,从这一点上,你可以更加全面理解我与章雪的关系。至于……当然,我没有抛弃她,她也没有抛弃我……”沈伟想尽量言简意赅,因为他发现莉莉真的不大爱听了。
“行了,以后再说,我真的还有事哩。”说着话,莉莉已经站起来了。
“晚上帮我把被子缝一下……”沈伟麻达起胆子说,“将功补过。”
“当然可以。晚上我给你缝被子时,再听你讲故事——对,听听你与章姑娘的罗曼史,怎样?”
“可——以……哎,你别走,我……”眼看莉莉要冲出去了,沈伟忙伸出手中的长表尺去拦。
“别,别这样,人家见了,影响不好……别……”莉莉拨开表尺,溜了,忘不了回眸一笑,“晚上见”。
沈伟只拦下一缕清风,一片惆怅。
第九十章 耳朵生坏了
斜搁在西山梁上的太阳,成了一团火球。夕阳映照下的人物都染成了赭色。沈伟很兴奋,他边打蓝球边思索着晚上怎样与莉莉深谈。操场上就他和谢伯瑞。运动着的人和球,在操场上留下长长的影子。
李校长本来也是一个篮球健将,今天却说不舒服,蹩到莉莉家去了,说去看看莉莉喂的猪。
莉莉正在厨房里煮猪食。听见他们在厨房里讲得欢势,学生已上晚自习了,谢伯瑞就叫:“李校长,注意影响哟。”莉莉跳出来,在爪袖上揩揩手,仰头往上看。沈伟笑道:“莉莉,我们成了军民鱼水情了,哈哈!”
莉莉不说话,几大步跨上来,走向沈伟晒的衣服、包单边。沈伟很惊恐,包单上还有一些这个年龄男孩子不慎留下的痕迹,没洗掉。沈伟急急忙忙挨拢去遮遮掩掩,莉莉却指着那几个地方上的灰白点子,笑着说:“喂,你再说,我就喊他们来看,的确造孽……嘻嘻,嘻嘻。”沈伟连忙讨饶。
沈伟心绪很好。他觉得今天过得很有意义。他想象着晚上和莉莉长谈的情景,心里又有了几分紧张。对于这一切,似乎来得太突然,他似乎还没有准备好,朦朦胧胧的。大脑就像喝了烈性酒一样兴奋,眼面前的莉莉是那样能干、那样聪敏、那样漂亮!沈伟觉得他的篮球从来没有今天打得这样好,尤其是三大步上篮动作是那样自如、轻巧、利落、漂亮。
春天,夕照,草坪,球场,房舍,炊烟,书声,羊咩,猪哼,狗叫……
一切的一切,那样富有韵致,那样令人神往。生活是多么的美好,而只有强者才有资格享受,也才会享受这一切!他愉快的这样想。
沈伟拖了登山服,拖了毛衣,只穿件红色运动衫跟谢伯瑞比赛投球。怪哉,平时谢伯瑞的定点投篮还算比较准的,今天却远远赶不上他了。他好不得意,跑得汗流浃背,还劲鼓鼓的。
李校长踩着落照,乐呵呵的上来了,头低着,似乎在欣赏他那军人的稳健的步履。
“唿!”谢伯瑞把球向他狠狠掷去:“接球——”劲儿用大了,球从耳门边风一般飞过去,直飞到了莉莉家的责任田里去了。莉莉从厨房里奔出来,把球抱在手里,凶巴巴的瞪着欲去捡球的谢伯瑞,责任田刚刚播种。沈伟就蹲在一边捂住肚皮傻笑。
李校长笑笑,大步上楼去了。莉莉对谢伯瑞说:“不和你说,找你们领导去!”抱了球也就跟着李校长上了楼梯。谢伯瑞朝沈伟看,沈伟正投在兴头上,示意他去抢。
谢伯瑞是斯文人,不便抢,就跟在后面。莉莉觉得那人有些死皮赖脸了,就说“老跟着做啥?跟屁虫!”把球顺手一放,谢伯瑞跟忘性了,抬起的脚刚好踩在圆溜溜的篮球上,说时迟,那时快,肚皮朝前脑壳朝后就是一个仰翻叉,斯文扫地!头倒在一块横着的木板上——学校木板、木条、木片就是多——“咯嘣”一声响亮。
莉莉扫一眼倒地的谢伯瑞,打一串响亮的哈哈,早跑得没影儿了。谢伯瑞爬起来,摸摸后脑勺,骂一句“缺德”,又去与沈伟比赛投球。
沈伟打球的兴致不大了,他觉得莉莉玩笑开得过火了,有些同情谢伯瑞,欲报复一下莉莉,但不要太过分。他无精打采的问谢伯瑞:“你说,她找校长做啥?”
“可能是缝被子。”
有人说热恋中的人,最容易丧失理智,现在的沈伟,不知是不是陷入了爱的泥淖,反正有些利令智昏了。他为什么不想想呢:校长夫人三天两头是要回来的,还会裁缝,难道不会缝被子?年轻而没有头脑的人儿哟!
过了一阵子,沈伟又问谢伯瑞:“你说缝起了吗?”
本来谢伯瑞估摸还没有,可沈伟没听清楚,以为他说缝起了。他想,何不借场子,就针线也请莉莉给自己把被子缝了呢?
这样想着,他就扔了球,爬上楼来。走到李校长的寝室前。他突然灵机一动,放慢了步儿,相去吓一吓那专心缝被子的人,为谢伯瑞报一跤之仇。
“……要通信……互相增进了解……”莉莉的声音。
沈伟不知说的什么,觉得有些蹊跷,就停下来注意听。这样一听,心里一紧张,反而什么也听不见了,但他立即敏感到:大事不妙了!
“真的,不能操之过急……让他给我来信……”又是莉莉珠玑掷地的声音。沈伟暗想,莉莉肯定又在跟人谈恋爱了。他热血上涌。只是,始终没有听清李校长的声音。“他”是谁呢?
“真的,夜长梦多……”莉莉说。
“啊!”沈伟失态的叫了一声,一跺脚,从校长寝室前冲过去了。校长的寝室在这幢宿舍的中间。
他要晕了,紧靠着里边墙。他恨啊,恨这把感情看得一文不值的水性扬花的女人!他要疯了。他想叫想骂,胸中像堵了一坨乱麻布片。
他一回头,眼前的太阳光幻化成许多奇怪形状、斑斑驳驳的魔影,魔影向他伸出利爪,要把它扔向百丈悬崖……
急急的走,但走廊太长,总也走不到尽头……
“沈老师——”
听见喊声,沈伟猛一抬头,右脚却已踏在了东头的楼梯上了。他猛地折转来,钻回自己的屋里。谢伯瑞呆呆的看着沈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躺在床上“呸!呸!呸!”连吐了三口唾沫,好像刚吃了毒蛇糟蹋过的食物,一定要吐出来。他慢慢清醒过来。五彩的梦破灭了。袁莉莉真不是个好东西!难怪常言道:猪行千里,吃糠的还是吃糠!怨只怨自己感情太脆弱,不听同学、朋友的力劝,终于酿成了这样的大错。
第九十一章 气不打一处来
他又反过来想,兴许不是这回事呢,不误解了人家?想到将要真的失去莉莉了,心里便酸酸的。她的确好看,什么衣服穿在她身上,也是周周正正,熨熨帖帖的,当凸的凸,当凹的凹,恰到好处……
他感到有些奇怪,几次准备忘掉她时,心里平平静静,与此时的心境大不相同。他暗暗告诫自己:要沉住气……
咳!别尽往好处想了,男女之间写信决没有好事情!除了几种特殊关系外,他不相信世上的饮食男女真有不是爱情的什么纯真的友情。袁莉莉另图高枝儿是无疑的了——当然,就他与小郝的恋爱关系而言。呸,恶心!这样朝秦暮楚、朝三暮四的人,根本不值得留恋,何况自己对这事还没有想好呢!
沈伟想,你把你自己看得太不值钱了,你再怎么解释,我也不理你了,这回是真的不理了!待业青年,算老几!自古红颜多薄命……
这样一想,一向自负的心便又稍微平静了些。抱起酒瓶,一口气咕了小半瓶。——好了,睡觉,管他妈的毬!
睡不着,花瓶,方镜,还有镜子后面章雪丰满而匀称的照片直在眼前晃来晃去……
不行,明天一定要要讨回来!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那珍贵的信物转手他人……
他又想起李校长这几天的所作所为,他这几天跟莉莉的密切往来,还有信,姚氏的夜访,等等,等等。咳!肯定,李校长在为弟弟找媳妇儿了。这只狡猾的狐狸!前不久,还在请沈伟在N县为弟弟找一位女职工呢。说部队上有规定,只要是技术兵,若能找到一个“铁饭碗”女朋友,便可当非农业人口专业,沈伟还满口答应了呢。没想到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呀。他姓李的明明知道,我沈伟跟莉莉的关系嘛!嘴里还说帮忙帮忙,到头来就越俎代庖了!混账东西!
欢眉笑面的一个人,谁能说他胸中不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潭?——“古之民朴以厚,今之民虚以伪”!
大概,世人都把他们的真面目大部分掩藏起来了吧?
不必怒不可遏,人情世情本来如此哟!如一部作品,本来是佳作,若受到什么“人物”的抨击,大笔一挥,毫不费力的以笔杀人,好多人就会附和,既不讲真理,也不讲良心!
有一位一向严肃的中级领导干部对人说,《少女之心》的确有毒,青少年绝对不能看,他只看了一遍就把它烧了,他为什么还要看一遍呢?还是看了一遍呢?不一定是为了“批判”吧!想升官发财的人,更是不会泄露天机。彼此彼此,心照不宣,各怀鬼胎,勾心斗角……
去它妈的吧,这一切的一切!我的花瓶,我的方镜,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