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
下楼梯时,薛同志丢下手头正在检查的山货,大声问沈伟道:“在不在?找着了吧。”
沈伟笑笑,略点一下头。薛同志那热情劲儿,热心劲儿,倒把他给闹懵了。薛同志也扔给他一支烟。
表姐不愧是做妇女工作的,几句话,就把气氛给弄融洽了。她们谈得很轻松、随意,好像彼此全无戒备之心,倒像一对暌违多时的姊妹,很是亲热。把沈伟倒给撂在了一边。不过,他也乐意。他希望章雪能给表姐一个好的印象,虽然他并不一定要听表姐的话。
章雪讲了她的家庭情况,对个人问题的态度,以及和小钱的关系等等。她从容而风趣的谈吐,表姐显得很满意。章雪又重新泡了茶,拿出了瓜子之类。
表姐在来的路上曾对沈伟说,只要让她们接上了线,谈上路了,他就可以借故离开,让她们广泛的扯扯。沈伟只喝了一杯新泡的茶,抽了三支烟,就说去看看沈洁,下楼去了。
沈伟走到楼梯口,还听得见她们的笑声。他心里很高兴。
表姐后来说,他走了以后,章雪给她冲了几杯糖水。糖是下去提水时,专门称的。
第五十二章 变起匆促(中)
沈伟曾答应给沈洁带小说看的,这次带了《孽海花》和《红与黑》,刚来时忘记了给沈洁,连口袋提到章雪那里去了。沈洁问起这事,沈伟才想起来。
中班车到了,街上人声嘈杂,好像有很多人涌入了供销社,闹哄哄的。
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虽是不大,但总也不停。屋檐开始“滴滴嗒嗒”。看见章雪下楼提水,沈伟想,果然要招待了,她会怎样招待呢?
要命!沈伟忽然想起她和表姐都没有带雨具。跟沈洁说了几句话,便快步走了出来。雾霏霏,雨蒙蒙,他心里烦起来。他要上楼去,看表姐谈得怎样了,怕雨越下越大,即使有饭,也不想吃了。
薛同志在寝室门前对他说:“嘿,人不留客天留客。沈老师,晚上与我滚一宿,不嫌弃的话。”沈伟淡淡一笑,表示感激,又扔去一支烟。
外面不知是谁大声接口道:“天不留客下流(留)客!”
薛同志又说:“好没得教养,不管他!如果那边不方便的话,过来我们对弈两局。”
“去看看。”沈伟似乎觉得薛同志在做戏,在耍弄他,但又弄不明白个中就里……心里又是一阵烦躁,总是这样颠来跑去,老围着个女人转,算什么?像有虫子在胸中蠕动。
沈洁的门市里,涌出阵阵欢声笑语,街上车鸣人叫,酒厂在放气,尖厉的啸声直震耳鼓,机械厂火花闪闪,锤声阵阵,顾客们也是高声大桑门……自己与这种氛围很不协调,沈伟觉得。
沈伟走到章雪屋里一看,里面已是一满屋子人了,样子很像桃谷六仙,长相穿着都是怪怪的那种,一个也不认识。看样子,他们都是刚下车的。有几个自报家门说,是县烟叶公司的,在这里躲雨。
本来,他也兴两三个月光顾一次理发店,头发比较长,但不是“阿姨头”,因为不常理发,胡髭也便密密的长起来,但他只是让胡须自然生长,决不刻意使它长出一种什么形状来;他喜欢穿时新衣裤,但从不穿那些不男不女的服装。他并不以为那里面蕴含着多少美。对这几个男男女女,他感到恶心。他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
沈伟枯坐着,提不起说话的兴致。表姐也困惑的呆坐着。章雪让到了床上。偶尔,沈伟朝章雪望一眼,章雪便避开他探询的目光,去看手上的《红与黑》。他去看表姐,表姐又去看章雪。表姐面露难色,哪怕是做行政工作的,也不便和陌生人搭茬。
倚窗坐着个女扮男装的女孩子,她是章雪曾向沈伟介绍过的Z镇的妇联主任,据说是章雪的学友,正在懒洋洋的翻看《孽海花》。几个男女全无顾忌的说着、笑着、唱着。沈伟对面的那位“阿姨”,口里唱着,双脚用劲踏着楼板,脚下便扬起一片尘灰。沈伟下意识的把颈项朝后缩了缩,觉得那纷飞的扬尘直朝鼻孔里灌。
那以足击拍的“阿姨”,像故意气沈伟,流里流气的对章雪说:“雪儿妹妹,收拾一下,我们今天回娘家。趁着今天下雨,看看亲妈婆婆(岳母)去吧。”
章雪把嘴撇了撇:“哟,不敢,不敢,与你一路,不怕把你丑的!”说完,不无深情的瞟了沈伟一眼。
周围爆发出一阵笑声。“阿姨”也确实长得丑。
沈伟没有笑,抬起头去看那“阿姨”。窄窄的脸,顶多三指宽,大蒜鼻子。脸型小,鼻子大,使脸上其他的器官就显得拥挤了,很不协调。如果天天与他一起吃饭,不出三天,定会食欲大减的。那对三角眼,使他想起电影和画册中的反派人物。这人或许会摆弄一些小聪明。其他的诸位也强乎不了多少。
沈伟就想,章雪怎么跟这些人交上了朋友,怎么跟这些人混得下去的呢?和尚不亲帽儿亲吗?一丘之貉吗?——他们的性格本来不相同嘛。他有些愤怒了。他有些恨起章雪来。自己跟这些人决没有共同语言的,似乎坐在一间屋内,同喝一盅茶,甚至闻到对方的鼻息,他就有憋闷窒息之感。
沈伟站起来,转到走廊外去。雨,越下越大了。又起了风,风助雨势,雨便斜着飘,织出一张密密的雨网。这网,把一些想动一下的人也罩住了,有雨具也不行!阳台更不是遮风避雨的港湾哟!沈伟身上淋了个半湿。
“就是那位,说姓沈,棒吧?”有人在对面台阶上指指点点。
“可是瘦了点。哈哈!瘦猴……”
“月老也来了,说是沈……沈什么的表姐。”
“哎,哎,长得怎样?”
“好!你想怎样?看不出来,你这小色鬼!只怕早已当了孩子他妈了……哈哈!”肆无忌惮。
“听说人家是大主任哩,癞蛤蟆休想吃天鹅肉!”
“你就是想当第三者,也不够格嘞,白抛几滴相思泪!”
“嘿嘿哩!”
“哈哈哈!”
沈伟气恼到了极点。他是个性急如火的人,他想大骂,想跟他们拼了,甚至想跳下高高的走廊,发泄自己的愤怒。大股大股的烟雾从他鼻孔里喷出来。那烟雾像两条绳,冲出去好远,才散开去。脸变得铁青。
“小沈,进来坐呀,外面有雨。”章雪大声叫着,既有爱怜又有埋怨。
沈伟不想进去,宁愿在外面受雨淋,在外面已经吸收了那么多恶臭的氨气,难道还去听屋里那些人放屁吗?但他又害怕屋里那些人讥笑他,以为是见着他们就躲开了——而埋汰了章雪。就慢慢踱将进去。没有座位了,他木然的僵着,狠劲吸着烟,看着楼板。
他没有注意那些人的表情,直觉告诉他,肯定是不怀好意的。他的心在忍受着煎熬。章雪急了,从床上跳起来,去搂那看书的妇联主任:“五讲四美,让个座。”位子空出来了,“小沈,这里坐。”动作在几秒钟内完成。妇联主任惊魂稍定,看了看呆愣着的不知所以的沈伟,像明白了点什么,鸡啄米样连连点头,然后哈哈大笑。
沈伟觉得那笑似枭鸟在叫,胃里像吃进了虫子似的不舒服。他再也呆不下去了!
第五十三章 变起匆促(下)
沈伟看着表姐,表姐脸上也露出了愠色,她大概也没有想到,还会遇到这样一群不伦不类的人。
她对沈伟说:“看看还在下没有,不早了,我们得走了!”
沈伟没有动。
章雪走到窗前:“下得还密哩。今天,看来你们是走不成了。”
“我们呢?”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头儿样的人站起来问。
“当然……”
妇联主任放下《红与黑》,抢着说:“我建议,章雪开始起伙,贵客当然不走,我们这些人陪客。”
“好的,好的!我们陪,我们陪!”群情振奋。
“可是,哎呀,章姑娘,怎么个睡法?”“阿姨”又出了一道难题。
“好办!去年收的末等烟还没运完,可以睡一二十头!”章雪面有怒容,火气很大。
章雪兀立窗前。沈伟陡然觉得她一点也不美了。脸胖了点,既没有卫虹的矜持也没有莉莉的生动。短袖衫裸露出了胳膊,裤管卷高了点(她先在洗衣服),露出了白皙的腿肚,欠庄重。腿肚和胳膊肘儿都壮实了些,没有纤弱苗条之感,哪怕丰满健壮也是美,哪怕他以前一直赞成唐朝的审美标准!屁股好像也大了点,直晃眼。这以前还是他梦寐以求的呢!他曾不止一次对周乐和程仝饶有兴趣的说,性感不是女人的错,那是男人的福气。
嗨!还有这些人,这种氛围,还有自己的家况,自己天高地阔的构想……他怏怏的有了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一个声音在说:“这是不可能的,算了吧,再也不必来了!”
他朝表姐瞄了一眼,表姐示意:“走!”
表姐站起来,看了看外面:“我们走吧,雨小些了。”
章雪急忙说:“可以过夜嘛,天都要黑了,我……”
“不,我们得走了,你又还有这么多尊贵的客人!”沈伟决绝的说。
知道留不住了,章雪略一沉吟,顺手从墙上取下两把有红白两色花的自动伞,递过来。
女扮男装的妇联主任急忙叫道:“哎,哎!那一把是我的。”
“给你找一把,等会!”章雪火冲冲的说。
表姐和沈伟都没有要。
沈伟对章雪说:“我那两本书是给沈洁带的,刚才下去她向我要,我给她拿下去。”
“可以。”章雪顺手从妇联主任手里夺下《孽海花》,递给沈伟。
“我,我把两本都拿下去……真的,她发脾气了……你……你跟她蛮好的,在她手里拿了看……共着看,看完了,有机会再还我……”沈伟伸出手,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又说。
章雪没有动,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牙齿紧咬着下唇。她朝周围的人快速瞥了一眼,向表姐投去求援而委屈的眼风。
表姐一跺脚,气冲冲的说:“你,你怎么这样不醒事!——很简单,两本书,她们一人一本。小沈同志那里,我去说!走!”推了沈伟一把。
“我要拿下去交给沈洁,肯定得拿走!你下去在她手里拿,她会给的……”话虽然说得近乎强词夺理,但意思还是表达清楚了。书是一定要拿走的,好绝情的人!他的手又向前伸出了一点。
章雪眉毛耸动着,脸色由红变白,小声而决然的说:“拿去吧!我又认不得几个字,没读过几天书,你是知道的,看不懂厚本子书……拿——去——吧……”
沈伟接过书,道声“搅扰了”,迈开大步,下楼去了,屋里一阵骚动。
老练的表姐还在小声对章雪说着什么。章雪咬着嘴唇,绷着脸,一言不发,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转,两只手使劲绞着一条毛巾……
沈伟把书甩给沈洁,说一个星期以后来拿,沈洁就调皮的说:“这样急,谁看得出来,你拿走得了!”他真想拿走,一了百了,但他觉得答应了的,拿走不合适,沈洁也像个***,着实讨人喜欢,他不能拿走。但他像鬼迷了心窍,对沈洁嘱咐道:“书,什么人也不能给,一个星期后,我只认你!”说完就走了。沈洁在后面叫:“沈伟哥哥,你慢点走,章雪要送你的……呢?!”
粗心的沈伟,哪里想到,他嘱咐沈洁的话,不知为什么,沈洁全对章雪讲了。女孩子们哟!
细雨不紧不慢的下着。雾更浓了,十步之外,不辨男女。雨和雾,给天地间抹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表姐几大步追上了沈伟,恨不得把他一口嚼了。她很生气的说:“她很为难,你下楼后,她几次装着去洗衣服,我也借故离开过她的卧室,可是那些人就是不走,好像是有意的。你太绝情,简直是不通情理!深深的伤害了一个姑娘纯洁的心,又是当着那么些不三不四、不论不类的人。”
章雪有苦难言,沈伟相信。他还以为章雪提水是做饭的,原来是为了洗衣服逐客。把水提到楼口边,章雪还到沈洁的百货门市部转了一圈儿的。见她来了,沈洁问她:“如何招待我的沈伟哥哥?”
她大大方方的说:“倾其所有!”并问沈伟今天怎么不去书店逛逛的……
Z镇新开了一家书店。
见沈伟不说话,表姐以为他还不相信,就愤愤的说:“章雪姑娘很不错,社交能力比你强多了!我以后要给她帮忙,凭我的观察和了解,她会找到一个好伴侣的。在我所接触的姑娘当中,她是出类拔萃的,虽说书读得不怎么好。也许你没这福分!敢断定,你今后很难找到这样的好姑娘了!”
细雨纷纷,浸湿了沈伟和表姐的衣服。他们便加快了脚步。从Z镇到X镇的公路,不属于国家公路,只偶尔跑过几辆小货车和拖拉机。如果骑自行车,多半时间要推着走。隔几步远,就有一个水凼凼。不慎踏上,浑水夹着泥星就溅了起来,有时还能飞到眼睛里。沈伟骂道:“这该死的天气!”
“冷静点,如果不下雨,又会怎样呢?——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表姐冷冷的讥讽道,她气犹未息,“沈伟呀沈伟,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第五十四章 意料之外
沈伟邀了程仝,高高兴兴的到县局去参加暑期集训会。
在车上,沈伟和程仝讲起这次有可能的调动情况,程仝说:“调不调,你沈伟肯定到一中来了,王歇要回他的老家Y镇,那里还有一个高一班,一中筛了剩下的。”
会址在一中,头一晚,沈伟和程仝睡一铺。程仝是那种性格内向的人,不爱多言语,他们一夜没说多少话。
第二天晚上,王歇一定要沈伟跟他睡。白天学习过后,丁局长已经给他做过工作,调Y镇中学,那里还有一个高一班。所以王歇说,沈伟今后到了一中,他到县里来了,也有一个落脚处,程仝待人不冷不热,好像城府颇深,懒得理他!
沈伟就安慰他:“哪里都一样,一样教书……”
王歇颇为自得的说:“不过,我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丁局长说,按水平,我应该在一中,可是太不负责了,领导、家长、学生都有意见。下去锻炼期把两期,再回来。说真格的,调走我倒不以为然,可是刚谈了个朋友,又要分开了……唉,他妈的,也是命!”
王歇跟县政府招待所的余香秀正在热恋之中。沈伟听程仝介绍过,那女孩儿长得水淋淋的,又性感,嘴又甜。王歇爱不释手,成天和她泡在一起,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影响了工作。
第二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王歇就嘀咕,那么多的文件报纸,什么时候才学得完哪!形式主义,官样文章,好害人!
第三天,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