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瑶用自己的帕子抹去眼泪,这才带着蓝锦回到位置上。
从走近桌子开始,书瑶就感受到灼灼的、参杂着哀怨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书瑶没有抬眼望回去,从感觉到的方位上判断,是夏老夫人。
书瑶暗自冷哼:唱戏?姑娘我就陪你唱。看谁唱得更像?反正她还只是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呢。
夏老太太这一番“深情的”注视,就是要引人发问吧?当然,如果能引得自己感觉奇怪地问上一句,那就更加完美地如他们的愿了。
等了一会儿都没有等到任何人的发问,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没看到。书瑶暗自好笑,感情这老太太白扮演“深情”了?
不只书瑶奇怪,夏老太太和俞氏更郁闷,这些人怎么回事?什么眼神?都没有发现老太太在发愣吗?
其实还真不能怪大家,柳妈妈即使看到了也只会暗哼一声了事,而族长夫人、族长大媳妇、还有五奶奶确实是都注意到了。只不过夏老太太那自以为“深情、悔恨”的目光在她们眼里就剩下“恨”了。能不恨吗?夏府里挣钱的人没有,花银子的一堆,听说现在基本上都是靠女人的私房钱、嫁妆银子生活了。两个嫡孙子在周氏的嘴里如龙似凤。这次秋试却都考了个渣渣。反观弃了夏府、另成一支的庶子一脉,却是越来越好,要名有名,要财有财,福运旺盛。如今更是前程似锦。
可是今天是替书杰庆祝的好日子,五奶奶等人不想坏了气氛。权当作没有看到夏老太太在做什么,只怕不小心引发她对书瑶的发难。
俞氏见大家都没动静,只好对夏妈妈使了个眼色。
夏妈妈正要开口,族长大媳妇问了书瑶一句什么,在书瑶抬眸回答时突然发现书瑶红红的眼睛,惊问:“瑶儿怎么了?去你六姐姐院子里,有谁欺负你了吗?告诉二伯母,二伯母替你出气。”
书瑶摇了摇头,却不知怎么地满是“委屈”地抽泣起来,拿起帕子想抹掉,却更加地泪如雨下,还发出细细碎碎的哽咽声:“没……事……我没事……没人……欺负我”。那边最近的男桌上已经有耳朵灵的人看了过来,嘴里嘀咕着什么,接着越来越多人看过来,书杰跟书文已经站起身。
这下不仅族长大媳妇,连族长太太都慌了:“小瑶儿莫哭,如果是你六姐姐欺负你,伯祖母一定替你骂她。”
族长大媳妇在自家婆婆身旁直点头,书瑶这孩子一向就不是个惹事的人,没有受什么大委屈,哪里会哭得这么伤心?是了,一定是自己那个任性娇蛮的外甥女,她今天正好在女儿院子里呢。。
夏老太太和俞氏、夏妈妈愣住了,这……这好像应该是她计划中的效果啊!怎么回事?这下她要怎么继续下去?还是,再等等?
蓝锦见自家姑娘被柳妈妈搂在怀里还是“伤心”得说不出话来,赶紧说道:“姑娘刚刚在路上跟我说她连续两晚做的噩梦,越想越伤心,就哭了,好不容易才停下,这会儿又……唉……
噩梦?族长大儿媳妇愣了一下,随即松了一口气笑道:“真真是个孩子,只是个梦嘛,没事没事,不怕,莫哭了。”
赶过来的书杰和书文听了蓝锦的话也一愣,噩梦?什么噩梦?好在书文和书瑶一向感应特别强,而书杰在经历了几次书瑶“突发奇招”后,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突然的异常表现总是会给自己一个“缓冲”时间,兄弟俩不发一声,只静静地等待和观察妹妹(姐姐)给他的暗示。
果然,兄弟俩很快注意到书瑶放在腿上的手摆成了一个他们熟悉的手势,那是他们娘甄子柔教他们的:没事。
第120章肥皂泡
书杰兄弟立即安下心来,只是面上仍然绷着,让人感觉到他们的担心和焦急。
书瑶则突然抱住书杰的手臂:“大哥,我怕,四老太爷好凶,他说爹克死了他的嫡子,要我们三个给他们做牛做马一辈子来偿还,爹听了很生气,吐了一大口血呢。”
书瑶的话恍若一颗石子丢进平静的湖面,四周立刻沸腾起来。
夏老太太和俞氏完全懵了,这是什么情况?
书杰也是满心疑惑,祖父的两个嫡子不是都好好的?谁被“克死”了?不过现在不是问的时候,他轻轻拍着书瑶的背:“莫怕,莫怕,一个噩梦而已。”
族长太太正好知道早夭儿的事,当即安慰道:“傻孩子,哪里有什么克死?当年接生婆子都说了,那个胎儿太大生不出来,所以憋死了。咯,四老太太也在这呢,她后来怀六郎(夏霖昂)的时候都不敢多吃了。”这老四(夏霖轩的爹)活着的时候偏心眼偏得都歪了,死了还不安生!
围观众人也渐渐听明白了书瑶的话,感情是夏老太爷和夏霖轩吵架吵到了书瑶梦里?
“呜呜呜,爹还说他是他姨娘亲生的,不是偷来的,让我告诉大哥不要相信别人说的话。别人要是胡说,就让金叔叔帮忙查,实在不行还可以用那块牌子请求太后娘娘派人彻查。”书瑶抱着书杰的手哽咽道:“大哥,是不是又有人要害我们?大哥,瑶儿怕。”
刚才大家都在专注地听书瑶哭诉的时候,蓝锦用唇语跟书杰简单说了夏妈妈的话,书杰此时已经猜到妹妹的打算,遂配合地搂着书瑶的肩哄道:“瑶儿莫怕,一个噩梦而已。以后做了噩梦就告诉大哥,不要放在心里。”
书瑶继续抽噎:“娘说过,好的不灵坏的灵,噩梦说出来就会变成真的了,瑶儿不敢说。但是……现在……现在……大哥,瑶儿真的好怕,呜呜呜……”
夏府几人全都傻住了,这是什么戏码?他们今天要唱的戏还能上场吗?那短命的夏霖轩真的托梦给这死丫头?还是他们知道了什么?
不,不可能,夏霖宇坚定地摇摇头。这件事除了若雪和他们俩兄弟,也就老太太和俞氏知道了,再有就是老太太身边的夏妈妈。连周氏都一无所知。夏妈妈一家三代都在夏府,对夏府和老太太最是忠心。而且,当年夏妈妈的儿子二彪看上红梅,夏霖轩和甄子柔愣是没有同意,夏霖轩还把企图猥亵红梅的二彪揍个半死。从那以后,夏妈妈提到夏霖轩一家就恨得咬咬牙。
难道夏书瑶真的这么巧梦见夏霖轩和老太爷?夏霖轩现在是鬼不是人嘛,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计划,所以托梦给他女儿?
夏霖宇和夏霖昂只觉得冷汗涟涟。
在场族人也是三三两两地在分析书瑶刚才说的话,“亲生的”、“不是偷来的”?是不是什么人看到书杰出息了,这仨孩子都是有福的。又与夏家不亲(之前与夏府那么多传闻),就想着把他们骗走?
族长大手一挥:“好了好了,都回到位置上准备上菜了。书杰三兄妹是我们夏家的子孙。如果真有谁敢造谣生事,不需要麻烦金公子,我们夏家就不会让他得逞。什么偷来的?秀姨娘当初生、养四郎,很多族人家的媳妇都看到了,我娘和媳妇当年就经常说四郎从小长得跟他姨娘就像。如果是个女娃简直一模一样,去哪偷这么像的儿子?”
族长和几个族老都认定是有人看到夏家又有希望了。就想把这个希望的种子抢走,这是他们绝对不能容忍的。
好笑的是,没有任何人怀疑书瑶的梦,那可是静玄大师亲自指认为有佛缘的孩子,能够预见危险、或者梦到亲生父亲示警是很正常的,当年那三声震动整个玉林的绝世响雷至今还让人心有余悸,有神灵保佑的孩子不能小觑啊!
随口胡说?更不可能,书瑶这小妮子一向乖巧不乱说话,而且这会儿哭得稀里哗啦,不是吓得恨了,哪会这样?
当年那早夭儿的事,夏霖轩恐怕都不知道,若不是真的梦见,这妮子哪能说得出来?
众人安慰了几声,纷纷回到位置上去,书杰和书文也一脸担忧地过去了。夏霖昂还想说什么,被夏霖宇直接拖走,这个时候还坚持那戏码,真正是直接撞到刀锋上,找死!
夏老太太还没回过神来,半天都没一个表情,说一个字。她思想斗争了好久,才忍下心里的恶心和不忿,决定按儿女的意思“认了”夏霖轩那个卑贱的庶子为她的嫡子,好让三个小兔崽子为她的嫡亲子孙去挣名挣利做垫脚石。为此她真是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她眼睛的红肿和乌青倒是真的,不过不是因为伤心悔恨,而是为了“要认庶子为嫡子”的屈辱。
可是,到头来一场空,人还是玩不过鬼魂!
俞氏深深地看了一眼书瑶,她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但她真的不相信夏霖轩的鬼魂这么厉害!
来的时候她还是信心满满的,对小姑子夏若雪的计策佩服得五体投地,她甚至已经开始计划等书杰金榜题名后一家人都去书杰他们在京城的宅子住,嫡亲叔婶嘛,肯定要跟去照顾无父无母的侄儿侄女。反正那三兄妹有钱,让他们在京里购置一处大宅院。
书玮本来就有才学,现在是书杰的嫡亲堂弟,用他自己的关系也好,用什么金喜达、威远侯府、或者柳妈妈的关系也好,总得负责给书玮找一个好学院或者好先生,以后金榜题名也是指日可待。
还有火龙果的生意,既然府里有嫡亲长辈了,肯定不能再交给王喜那个外人。
……
总之,她觉得眼前的路都亮堂了,未来的美好生活在像她招手,书杰三兄妹就像三只肥美的小羊羔摆在他们的餐桌上,然他们宰割。
谁能料到,戏还没开始唱,“砰”地一声,美梦就如美丽的肥皂泡一般破了,连个影子都没留。
夏妈妈也是扼腕,主子好过了,她和她子孙的生活才好过!当年还在侯府的时候,她的荷包什么时候不是鼓囊囊的?日子比小家小户当家太太过得还滋润。她还计划求老太太将自己的大孙女指给书杰做姨娘呢,有老太太撑腰,书杰以后的正房夫人也压不过自家孙女去,到时候自己也算半个老夫人了。
夏妈妈实在想不通,夏书瑶怎么就这么巧梦见老太爷和夏霖轩吵架?夏霖轩还知道了姑奶奶的计谋?真的是佛缘?她一向不是很相信什么佛缘、报应的,她发了那么多次誓都没做到,也帮老太太做了许多所谓恶事,不是什么报应都没有?即使现在夏家败落,她和她们一家的日子还是比小户人家好多了,一来老太太倚重她,二来当年也攒下不少钱财。
可是现在,夏妈妈有点动摇了……想起一位老夫人曾经说过,有福的人走在刀尖上都不会割脚的。
书瑶没有去迎夏老太太、俞氏、或者夏妈妈审视的目光,她在柳妈妈和族长太太的安抚下慢慢缓了过来,小孩子忘性大,一会儿就开开心心地被食物吸引过去了。
这顿饭吃下来,书杰三兄妹是一派轻松,恍若什么事都没发生。小孩子嘛,哪会那么挂心?
夏府几人却是如同嚼蜡,食不知味,完全没有刚过来时的满面光彩,意气风发。真的是天不佑他们夏府吗?
第121章托付
上最后一道大菜,宴席眼看接近尾声,很快就要散席的时候,书杰当着夏霖宇兄弟以及一众族人的面站起身向族长和五爷爷行了一礼:“我娘一直将梅姨当作好姐妹,因此在我们三兄妹姐弟眼里,梅姨就是我们的姨,是长辈。这次梅姨不随我们进京,留在玉林照看宅院和豆腐店铺。如果有什么事或者遇到什么麻烦,还请族长爷爷、五爷爷、和各位爷爷关照一下,书杰不甚感激。”
对于书杰宁愿把红梅留下照看产业事务,都不愿意托付给他们,很多族人非常不爽。但这会儿书杰把话说得这样直白,直接言明人家红梅是家人、是长辈,还郑重地把梅姨和夏宅托付给族长和族老们“关照”,他们能说什么?
书杰此去京城很有可能就平步青云,以后他们需要书杰关照的地方多了去,谁愿意做那“出头鸟”得罪他?没看族长和几个族老都信誓旦旦地保证让梅姨有什么需要就去找他们吗?
书杰又转头对夏霖宇说:“按照契约,西塘街的院子是年后才交给三伯父和六叔父,我们豆腐坊的雇工在年底才会搬到新住处去,梅姨一定会遵照契约安排,还请三伯父和六叔父莫要心急。”至于卖院子的银子,王喜的达信牙行自会代收,也不怕夏府赖了去。
夏霖宇二人真是气得胸口像一大团棉花堵着似的,想发又发不出来,书杰这是信不过他们,当着族长和一众族人的面敲打他们?也就是请族长和族老们帮忙看着了?
他们是没准备等到年后,那些银子早挖出来早好,尤其现在他们做书杰三人嫡亲叔伯、去夏宅当家主事掌管钱财的愿望又落空,更是希望早点挖出银子以解目前的困窘。
前几天他们偶然听到一种说法,那些大富商运送金银、贵重物品时都会用专门的特殊箱子。外表看起来是木箱,里面都有一层特殊的玄铁之类的材料,刀剑砍不进、大火烧不了,掉进水里也不会湿透。
如果真是那样,只要挖开原先那个地窖,说不定就能得到整箱完整的银子和无损的珍贵药材,那可就赚大发了,还不需要费心费银子去洗涤加工。
自从想到有这种可能,他们的心里就像猫抓似地难受,恨不得马上拿了铁锹亲自去挖。
刚才吃饭时他们还在想着。书杰他们对付不了,红梅一个下人他们还没办法了?到时候恐吓几句,把那些雇工赶出去就是。没想到……
书杰这死小子还真是滴水不漏!不过年后交院子是契约上写明的,契约是官府登记过的,还有个中间人达信牙行,夏霖宇二人很清楚自己只能遵照着来,闹起来对自己没好处。
夏府主仆五人颓丧地离开族长家。坐在马车上,俞氏突然想从怀里掏出那块帕子,唉,白费工夫,也没机会用上。
掏了半天也没掏到,俞氏脸色一变。她确定自己有带出来,一定是不小心掉在族长家了,若是被族长太太那个精明的老太太发现可怎么好?
夏妈妈想了想。安慰道:“二太太您那块帕子只是素帕子,没有任何刺绣和其它印迹,凭什么说是您的呢?拒不承认就是,我们还可以说是她家媳妇的呢。
俞氏想想也是,那块帕子颜色清淡。没有任何花纹,不管什么年龄都有可能使用。虽然今日宴席上的女子少,好歹老、中、幼加起来也有九人呢,还有那么多上菜的丫鬟婆子,凭什么就能想到是她的?只是自己心虚罢了。
想到“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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