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忌无奈地道:“好吧,庆忌在此向天地鬼神盟誓,庆忌与阳虎所议之事,行事时不杀一人、不伤一人,若违此誓,吴国永不能复。庆忌肠穿肚烂、必遭横死!”
那时少有人不敬天地鬼神,阳虎听他发下如此毒誓,颜色这才缓和,他沉吟半晌。抬头问道:“公子除吴使,斩……,所行目的,阳虎了然。然而。庆忌公子到底准备如何达到这目地?阳虎心中惴惴,还望公子能为阳虎解惑。”
庆忌默然片刻,淡淡笑道:“虎兄何必着急,三日后便可一切大白。”
阳虎目光一凝,问道:“公子有几分把握?”
庆忌悠然摇头:“一分把握都没有。”
阳虎脸色一变。庆忌又道:“若大事不济,庆忌唯死而已,至于虎兄你么,一腔雄心化为泡影,从此安心做个季氏家奴,如那休俦一般,嘿!平安是福啊……”
阳虎把牙根一咬:“罢了,阳虎既已上了你地贼船,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阳虎不能久耽,谁知那叔孙、孟孙两家这一会儿功夫又会搞出什么鬼来。我要马上回去,拼得一切,保你三天无恙便是了!”
庆忌微笑起身,拱手一揖:“多谢虎兄。”
阳虎闷哼一声:“只消听你唤一声虎兄,阳虎便觉心惊肉跳,这个称谓。实实的不敢当了。”
庆忌哈哈笑道:“虎兄何必如此作态。如今形势已然如此,死马当成活马医吧。三日之后。庆忌若计成,虎兄坐享其成,庆忌若失败……来年坟茔上面,虎兄只消记得来帮庆忌除一除杂草、洒一杯清酒,足矣。”
阳虎为之动容,他正视庆忌良久,双手拱起,深深一揖,沉声道:“是阳虎畏怯了,也罢,阳虎便陪公子,走这一程!”
庆忌正容裣袖,慢慢地拱手还揖下去,当他再抬起头来时,阳虎已悄然出屋,房中寂寂,除了那沉睡的替身悠悠的呼吸,再无一点声音。
望着那微微摆动的门帘,庆忌心中感慨不已,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和阳虎是一样地人。阳虎并不满足于现在的权势、地位,为了摆脱家奴的低贱身份,尊严、荣耀地活着,不惜以现在的荣华富贵为赌注,竭尽所能地想要图一个出身,一个堂堂正正地出身。而他呢,要复国、要打败吴王阖闾,要回复他堂堂正正的吴国公子身份,甚或登上吴国大王之位,从此不再寄人篱下、东奔西走。他们彼此心中,除了互相的利用,是有一种同病相怜、英雄困厄的惺惺相惜地。
说起来,其实阳虎比他更勇敢、更有追求,他是被迫推上这个位子的,不进则死,没有退路,而阳虎则不然。可是不管如何,他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那就只有一往无前,不惜一切地走下去,不止为了他自己,还为了追随于他地那些血性汉子,他的肩上,担着许多人地希望,责任,重逾泰山。
庆忌走到外间房中,“吱呀”一声,叔孙大小姐又闪了进来,嘟着小嘴道:“公子,阳虎跑到这儿来,又对你聒噪了些什么呀?”
庆忌看着她,突兀一笑,忽道:“摇光,你说……三日之后,沥波湖上,公子庆忌向叔孙大人爱女求婚,老大人会不会应下?”
“什么?你要向谁家女儿求婚!叔孙……啊!”叔孙摇光先惊后醒,一声尖叫。
第105章 暗潮涌动
五月端午,沥波湖。
平日寂静冷清的沥波湖上,今日一派热闹景象,一叶叶两端飞翘如弦月的狭长小舟静静地停在湖泊一头的环形湾滩上。这些小舟与吴越一带的龙舟相比,足足小了一半,吴越一带的龙舟,一般至少也要乘坐十八个赛手,而这里的赛舟却只有八人。同时,吴越一带祭龙神更为隆重,那龙舟首尾,都以木料精心雕刻,上漆涂色,固定在龙舟上,而这里的龙舟,龙首是可以取下的,随时还可以再安上。
岸滩上停着大约二十艘小舟,再往后鳞次搭列着数十座高台,那是参赛的世家和前来观赏赛舟的权势地位较高的公卿们家族搭建的。最中央,是一个最高最大的祭台,上披红绸,张灯结彩,木柱上都绑扎着松枝等物。在这高大的祭台正后方三座望台,便是鲁国三桓家族的台子,三座台子呈品字形,把这祭台拱卫在了中间。
今年的龙舟赛事同往年截然不同,往年的祭龙神、赛龙舟,是鲁国群臣与民同乐的日子、也是公卿大夫踏青游玩的日子、更是三桓世家乃至所有公卿联络感情的一种手段。然而,今年的端午祭龙神赛龙舟,却透着那么一股子紧张,除了许多追来看热闹地升斗小民谈笑风生。喧嚣热闹,许多大家族的高台上都静悄悄的,那一个个公卿大夫脸色凝重,倒象前方这沥波湖中正有千军万马迎面冲来。
季氏门下各派系为了龙舟夺冠。得以独家经营三年海盐生意而摩拳擦掌,但是这件事只是季氏内部的事。并不足以引得整个鲁国地公卿大夫们紧张,他们紧张的是叔孙、孟孙两家与季氏之间日益激烈地摩擦,深恐城门失火,殃及他们这些池鱼。
随着吴国使节在崆澜谷遇袭,假正使、真副使相继毙命,三桓之间的矛盾冲突迅速公开化,三大权臣在朝堂上,当着所有有资格上朝议事的公卿大夫,撕破往昔表面的友谊和温情。唇枪舌剑、针锋相对,他们之间的斗争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众多大夫。
然而,要他们表态,难啊。官场上站错队,那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现如今看起来叔孙、孟孙咄咄逼人,季氏已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吴国庆忌也已声言尽快离鲁。季氏专权的局面马上就要被打破了。然而季氏任执政两年,党羽重多。而且在此之前多年,季氏的力量在三桓之中就是最强大地,这一次。他到底会败到什么程度?如果仍是三桓之首,那么……
“唉,那些庶民看着我等坐在这高台上风光,想必是艳羡的很,殊不知,这高台也不好坐,风大呀……”扭头看去。品字形拱卫着祭神高台的三桓世家。每一家的台下,都有足足四卫兵马。衣甲鲜明,剑戟森然,这在往年可是从不曾有过的事,许多大夫不禁暗暗叹气。
季氏坐在高台上,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左侧山上望去,那青山丛中,隐隐可见几角屋檐,那是庆忌的营地。今日之后,那里的房屋便该拆除,庆忌便会领军退出鲁国了。而吴国来使……
一想到这,季氏很是烦恼,他并不相信孟孙氏地指责,根本不相信是庆忌的人干的,这两日派人假意探视庆忌,也未发现庆忌营中兵丁人数减少。在他心里,是倾向于认为是大盗展跖动手的。可这展跖虽是纵横各国人人头痛地人物,但他却是实实在在的鲁人,而且是鲁国公子的身份,如今又是在鲁国的土地上,袭击了吴国的使节,这件事做为鲁国执政,他是无论如何需要向吴国做个交待的。
为此,他一听说鲁国使节被展跖袭杀,便立刻把展获叫去,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叫他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他这个甘愿为盗的弟弟,不管使了什么办法,一定要把这个祸害绑回封邑严加看管起来,否则,他唯有出兵清剿了。
烦心事一箩筐啊,季氏看着在台前欢欢喜喜正在指点家将们做这做那地儿子季孙斯,忽然有些怀念起自己无忧无虑地少年时代来。一个美丽的侍妾体贴地搬过一个软软地卧枕,请季氏躺下歇息,然后跪坐在他膝前,轻轻为他捶着腿。季氏张眼望着一朵白云缓缓飘向西北,暗暗忖道:“今日龙舟赛后,先送了庆忌离鲁,明日吴使到了,嗯……说不得,先把些死囚罪犯充作展跖的盗众杀了,先搪塞一番再说。”
叔孙氏的高台上,叔孙玉那张俊逸的面孔可是越拉越长,他东张西望了半天,还不见女儿出现,便沉着脸道:“摇光那孩子呢?休俦,休俦……”
正在台下忙活的休俦闻听主人召唤,赶忙跑上台去,先用袖子擦擦额头汗珠,然后陪着笑脸上前道:“主上。”
“去,把摇光给我唤来,就说我要见她!”
休俦见家主面色不愉,不敢多说,连忙应了一声退下台去。叔孙玉暗暗叹了口气,休俦回来后,已经将小姐摇光喜欢了庆忌的消息告诉了他,叔孙玉闻言又惊又怒,但是他的性格不象孟孙子渊那样暴烈,惊怒之下,想到今日之后,季氏迫走了庆忌,时日稍长,女儿的心思自然淡了,倒也不必急着杀上门去把女儿抢回来,这孩子性格刚烈,若是强逼,只怕反会适得其反,因此隐忍了下来。
可是直到此刻,女儿还在山上陪着那庆忌,却撇下他这父亲不见,叔孙玉的心中就有些不痛快起来。说起来,庆忌这人无论相貌、才学、人品、身份,与女儿倒是般配,如果他现在仍是吴国大王的公子,那还是他叔孙玉高攀了人家。可是……庆忌这个公子,现如今是什么状况?他怎么能让女儿嫁给这样的人。一旦嫁过去,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叔孙世家就站到了庆忌一边啊,如此大事,岂能儿戏。
休俦匆匆走到台下,李寒身着赤红色的短襦,头缠红巾,一副舟手打扮,看起来倒也英俊威武,他迎上来道:“休管事,主上召您,有什么事吗?”
两人在公开场合,并不表露彼此的亲戚关系,是以李寒不唤他舅父,而是以管事相称。
休俦苦笑一声:“嗨,还不是为了大小姐,我现在就去山上一趟,请大小姐过来,你好好筹备赛舟的事,上一次田猎败了,这一次若再败了,那可脸上无光了。”
“是,休管事请便,李寒会尽全力。李寒看着休俦匆匆爬上一匹骡马,摇摇晃晃奔着左侧青山上去了,目中闪过一丝阴冷的恨意,他咬一咬牙,才霍地转身走向赛舟手们站立的地方。
庆忌一袭白袍如雪,头顶是鲁人喜戴的蝉翼冠,玉带束腰,膝下佩玉,腰间挂了一口宝剑,衣冠楚楚,公子玉人。嘿,季氏不是故意遗忘了他,不邀请他参加龙舟赛事吗?我自己去!你这好礼的君子,总不好撵我离开吧?
阿仇从车上跳下来,大踏步地走过来,在一栋木屋前转悠两圈,急不可耐地搓手道:“叔孙小姐换件衣服怎么这么慢呐?再迟一会儿,赛事怕要开始了。”
庆忌微笑道:“不要急,女人嘛,都这样。”
英淘腰间插剑,站在庆忌身后,若是平时,听公子这么说,他可能还会开心打趣几句,只是这次刺杀吴使竟然功败垂成,英淘自觉颜面无光,站在后面垂头丧气,竟没有插嘴。
庆忌回首看他,微笑着拍拍他的肩头道:“英淘,你呀,无论武功、机智,都是上上之选,较之梁虎子只强不弱,但是你只有一点不如他。”
英淘听他如此褒扬,心中既欢喜又惶恐,听到最后一句,不禁起了好胜心:“英淘请公子指教。”
庆忌道:“梁虎子乃是一员虎将,征战沙场,胜败无数,练就坚韧不拔的一副性格。而你呢,心高气傲,最看不得失败,你看这次回来,梁虎子一如往昔,全无异状,你呢,连着三天了,还是象打蔫的公鸡似的。一员真正的虎将,既要能打胜仗,也要能打败仗,无论胜败,始终保持一颗平常心,这样,才能败而不馁,败中求胜。”
英淘细细咀嚼了一番他的话,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那门轻轻打开了。门外等候多时的众男士齐刷刷吁了口气,齐刷刷把目光投向门口,只见佳人在内并未出来,只启了半扇门,一只羽袖中露出半截玉手,轻轻扶着门边,若削葱般美丽的手指尽头,是五点丹蔻……
在门前久候多时的男人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只盼着这位姑奶奶马上一步从里边走出来。看了如此情景,庆忌忽地想起了一句诗:“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呃……,叔孙小姐扮起淑女,怎么让人有点毛骨悚然呢……
第106章 少女怀春到天尽头
自那日庆忌对叔孙摇光说出要在五月端午祭龙神后的龙舟大赛上向叔孙玉当面提亲的话后,叔孙摇光马上就象换了一个人似的。怎么说呢,嗯……就是变得很矜持、很温柔、很羞涩,很喜欢和庆忌保持一定的距离。
以致庆忌每次见了这位叔孙大小姐“娇羞怯怯”的模样,心头都禁不住会思考一个问题: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小妮子能装到哪一天,才会故态复萌,撩阴腿……呃,玉腿频扬呢?怀念啊……
某些事上,某种程度上,男人是有点贱皮子的。
门开,叔孙摇光终于走了出来。
五月端午祭祀龙神,是极为庄严神圣的场合。带着浓厚宗教色彩的赛龙舟活动早在周穆王时代就已盛行,经过几百上千年的发展,礼仪、程序愈发细致,对有身份的人来说,衣着上是很有讲究的。今日又是庆忌向她父亲当面提亲的日子,这可是一个女孩儿一生中最重要的大事,叔孙摇光怎能不好好打扮一番?
这样的重要场合,但凡贵族都要身着正色,正色不出青、赤、黄、白、黑五色,这样素雅的颜色虽然庄重,若是搭配不好却难以显出女子的秀色,是以叔孙摇光自两天前起就开始煞费心思地琢磨如何穿衣打扮了。女为悦己者容的心思,至此可算是发挥的淋漓尽致。
她选穿了一袭纯白色、梅花底纹的双绕曲裾深衣,配以淡紫地衣缘,纤腰上的腰封是以五色丝带结成的合欢结。那可是适婚年龄的少女才佩戴地标志。
灵活的小月肚袖,大摆地曲裾下摆,白底碎花的花纹,清爽中不失俏皮。膝侧有翠玉压衣,环佩叮当。摇曳生姿,裙摆飘飘,下不见足,行走时肩平背直,如掠与水上。她的肩上,还披了一件青色暗纹绸的鹤氅,那打扮,纤腰紧致、胸脯浑圆,明艳里带着三分英气。显得分外撩人。
眼见大家都在看着她,两抹晕色悄悄爬上了脸蛋,不过叔孙摇光到底是叔孙摇光,微微的忸怩之后,她便鼓起了通气,颊飞双霞,大大方方地向庆忌走去。那蛮腰一摆、长腿错落。姿态说不出的雍容高雅,配着那一袭白衣,鹤氅轻扬,大有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但是她身材健美,酥胸、纤腰、隆臀的曲线跌宕多姿,却又有股说不出的诱人之媚。清纯与性感集于一身,真是令人越看越爱。
“公……公子,我们走吧。”叔孙摇光虽然一向大方,但是到了这种关头,也有些放不开了。尤其是庆忌那灼灼地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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