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争之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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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争之世- 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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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将领颤声道:“殿下,哲大夫纵然通敌,也无满门抄斩之罪,何况,何况哲大夫家与殿下上承姻亲,按辈份还是您的姨夫差一挥手,暴戾地吼道:“不管他是谁,都按我的吩咐去做,立刻去做!你要不折不扣地执行我地命令,否则。与之同罪。”

“是!是是!”那名将领颤声应着,急忙转身离去。

夫差向阶下走了两步,被土坷绊了一下几乎跌倒,他暴躁地跳起来。转身又向阶上走,差点与随他下来地专毅撞个正着。专毅急忙闪到一边,夫差大步上城,望见城下兵营中炊烟。忽地拧眉道:“专毅,找些人来,向城外喊话,荆林附从叛逆庆忌,乃我吴国大敌。但能斩其首级送入城中者,赏万金,封卿,拜将、授封邑!”

天下阶级,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庶民、奴。能直接封为卿。那是平步青云,一下子就成了人上人了,何况除了爵,还有万金的财帛和将军的官衔,夫差以吴国太子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当然是会实现地,再由专毅来现身说法。夫差相信就算城下士卒没有人真的有胆子去打荆林项上人头的主意,也能让荆林寝不安枕,日夜防备暗算。

专毅匆匆去挑选大嗓门的士卒上城喊话,夫差则赶下城去,直奔哲大夫府。夫差倒也真是刚毅果决的性子,满城公卿、豪族地家主被集中起来,哪怕是王族中人求情,夫差也绝不肯放过哲大夫府上下任何一人,片刻的功夫。街上已经被按倒了一片。上至七旬老人,下至未满周岁的婴儿。但凡男子,皆被寸磔。

寸磔也就是凌迟,实是惨不忍睹的极酷之刑,受刑地惨叫凄厉如群鬼哀鸣,旁观地一个个面无人色,夫差却神色自若,向围观的公卿大夫们道:“姑苏存亡,关乎吴国江山社稷,姑苏若破,本太子必焚全城以为陪葬,满城公卿皆无活路,尔等当与朝廷同心守城,共御强敌。临阵叛敌者,这就是下场,尔等当以此为戒。来人啊,所有女子送入军中,尽皆充作营妓!”

一群如狼似虎地士卒冲上去,把那哲府哭叫不已地女子尽皆拖走,夫差凶狠的目光从旁观众人脸上掠过,被他望及的人都慢慢低下头去,夫差冷笑三声,拂袖而去。哲府门前则丢下一群公卿大夫、世族家主们,在凄厉的惨叫声中簌簌发抖……

夫差回到阊门城楼,专毅正命一群士卒向城下喊话,向庆忌军施以攻心之计。不想城头守军喊到声嘶力竭的时候,城下营中士兵吃得饱饱的,懒洋洋地踱出辕门,在辕门外一字排开,许多人手里还拿着根扬柳枝甩呀甩的,夫差一开始还不明白它的作用,过了会儿才看明白那些人是折了柳枝剔牙。

这是这么一些站得东倒西否毫无军容的痞子,一字排开向城头高喊:“城里地人听着,庆忌殿下大败姬光,即将登基称王。谁能杀了夫差,提头来降,殿下赏万金,赐良田,拜将封侯!”

夫差一听气得几乎立即提矛率兵冲出城去,那荆林好无耻,居然直接照搬了他的话,还狮子大张口,替庆忌向人封官许愿。

夫差忍了又忍,在城头踱了半天,一扭头,见专毅正站在一旁候着他的命令,夫差想了一想,招手道:“你来!”

专毅立即趋步向前,夫差道:“父王不许我离城支援,可我对父王实在放心不下。在我身边,你的身手最好,今晚你便趁黑潜出城去,往东苕溪见我父王,此时想必御儿城守军已赶去接应父王,他们两军汇合,足可与庆忌对峙。你可告知我父王,夫概王叔正星夜兼程赶去解围,待王叔赶到,庆忌腹背受敌,三军必溃,那时请父王务必尽快赶回姑苏,我与父王内外夹攻,必可一战而灭荆林,然后由父王坐镇姑苏,我要代父出征,剿灭乱匪!”

他说到这儿,把双拳狠狠一碰,恨恨地道:“每日站在这城头,心悬远方父王安危,敌人近在咫尺却又不能出战,真是急煞人了!”

“诺!”专毅拱手欲退。

“且慢!”夫差忽又唤住他,略一沉吟道:“带上那个李寒,此人沉稳多智,又了解一些庆忌在鲁国的举动,或许……父王用得着他。”

“诺!”专毅抱拳退下。

夫差返身看向城下,可惜咫尺之遥,他却奈何不得那些向他挑衅的下贱之人,他狠狠地啐了一口,一拳重重地擂在城头上。

第209章 家国两难

庆忌营地,营盘扎在一片河谷地上,左侧一条河流,下通东苕溪,上接五湖。营盘中一片匆忙,各种探马消息不断,中军大帐中众将领济济一堂。

“孙将军,是否应在左路沿河设防,万一姬光逃入五湖,便可渡湖直达姑苏城下了。”

“不必,沿河上下船只已被我们尽数收缴,除非他们昏了头,否则冲向五湖的话,他们除了背水一战,再无其他出路。我们现在人马、士气虽略胜于姬光,可不要忘了姬光现在尚是吴国之主,他还有援军,我们务必得集中全部力量……”

一副以小图临摹的大幅地图用炭画在两张拼在一起的羊皮上,挂在木壁上,众将正在议事。

“烛庸现在怎么样了,他去武原可有消息?”

“已派人去武原联络,消息应该也快到了。”

“武原在我右翼,若烛庸能招降武原守军,与我互成犄角之势,姬光水路不可行,陆路便也断了。”

庆忌道:“也不尽然,别忘了,御儿城还有姬光七千守军。那可是毫发无伤的七千生力军,这样一支人马,若在平时或许作用不大,但是在敌我双方都已力尽之时突然赶到,其战力却不容小觑。更重要的是,它会大大地稳定本已士气低迷的姬光人马军心。”

孙武看着地图上敌我兵力分布的示意标志,沉吟道:“末将担心的也是这一点。紧跟着还有夫概自邗邑而来的人马,烛庸公子能否招降武原守军,是一个变数;夫概的人马几时赶到,又是一个变数;至于御儿城地那一路人马……。我虽小胜,但变数太多,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能准确把握的,要想不受这些变数影响,我们就得一鼓作气,趁它们尚未发生,对东苕溪的姬光残部再行致命一击,我相信……他们已经禁不起再一次的攻击了。”

“如果此时再度发动攻击,御儿城、或武原、或夫概人马及时赶到,整个战局会如何发展?”庆忌目光一闪。向孙武发问,他虽是发问,实是提醒,每个人都想像得到那时攻守胜负会立即逆转。

孙武道:“这也正是伍子胥选择这里地原因。北上已不可行。有我们挡在路上。以他残军士气。便是对上我们攻城地一万人马也胜算寥寥。移兵东苕溪。右有武原。后有御儿城。还可等待夫概自我们背后杀到。他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借此形势反败为胜。而我们……”

他苦笑一声。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虽然想把主动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但是现在很大程度上。要看天意产生什么变数了。“报!紧急军情。越国趁我吴国内乱越境偷袭。已夷平御儿城。目下行踪不明。”

“甚么?”帐中诸将同时一惊。这个消息既喜且忧。御儿城守军被除掉。阖闾便去一强援。对庆忌地这支大军自是好事。可越人来者不善。绝非着意相助庆忌。谁知道这条素蛇下一步会攻击姬光还是攻击庆忌。

“越人越境兵力是多少?何人领军?”

那信使道:“这……尚不得而知。”

孙武急道:“各路探马从速打探越人行踪。一有消息即刻来报。不得迟误。”

“诺!”那信使匆匆退下。

庆忌的目光微微地眯了起来:“长卿何时派出一支探马绕过姬光,反去打探御儿城消息了?似乎……他早知御儿城可能生变的模样……”,庆忌不由想起上一次谈起可能赴援姬光的各路吴军时,孙武就没有着意提起御儿城那支守军……

夫概兵至奄城,稍作歇息。即令大军再度启程。三军整肃。刚欲拔营起寨,一马驰来。马上士卒肩插两面红色小旗,正是军中信使打扮。他打马狂奔,到了夫概车驾前翻身滚落尘埃,急爬两步上前,一把拖住夫概地车轮,气喘吁吁地道:“报!大将军,紧急军情。”

夫概安坐车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悦道:“何事惊慌,起来说话!”

“是!是是!”那信使应着,但双腿骑马已经麻痹,大腿内侧业已尽数磨破,血染袍襟,他挺了两下竟未站起,只得半跪在那里,急急说道:“大将军离开邗邑只两日,便有鲁人与东夷人合兵攻打邗邑。他们……他们本是佯攻,奈何邗邑所余兵马实在有限,敌人看出破绽,便一举攻下邗邑,现……现鲁人与东夷人联军已过江杀奔云阳而来。他们……他们打的是掩余公子的旗号。”

“甚么!”夫概大吃一惊,有力的手臂一按车辕,几乎一挺身从车上站起来。

前方传来车轮辗动地声音,前军已欲拔营了,夫概把手一挥,喝道:“停止前行!”

号旗手立即摆旗传令,片刻功夫,前营应旗,停止了前进。夫概一跃下车,面色阴晴不定地在地面上踱了起来。

“掩余借了鲁人与东夷人的军队?他们在齐国牵制之下,真的还有余力发大军南下?这消息是真是假,他们是真的出兵还是佯攻惑敌?如果是真地,我挥兵赶去匆匆赴援东苕溪,掩余自我身后追来,那不是要腹背受敌?”

夫概眼神闪烁,忽地止步盯着脚尖一动不动,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早已野心滋生的心底升起:“王兄……怕是保不住了,我与其挥军南下与他共赴死难,何如直奔姑苏,铲除外围庆忌的人马,避入姑苏大城再图后计?夫差乃黄口小儿。吴**中,我的威名却仅逊于庆忌,到那时,说不定我能取而代……”

他摇摇头,忽又打消了自己的贪欲:“不可,如果王兄被歼灭,庆忌得势必来攻打姑苏,再有掩余借了鲁人与东夷人联军合力,那时我该如何是好?”

他皱起眉,烦燥地绕着自己的车子又疾行两圈。再度停下脚步:“齐人国力之强,远非鲁陈曹宋东夷诸国可比,鲁人和东夷人北方战线吃紧,他们地军队如不能速战速决。就不可能在我吴国久驻,仅是粮草供应他们就吃不消。如果外援一退,便只剩下庆忌一路人马。姑苏大城的储备便是守上三年料也无妨,何况那时我与守军汇合。兵力上可攻可守,再有武原、御儿城等各路人马,只消我打起吴王旗号调动起来……”

他双眼一亮,抬头喝道:“来人!”

一个书记官和一个旗令兵齐步上前,抱拳拳:“大将军!”

“传令……”夫概手举空中,忽又一阵茫然:“若是王兄败而不死,逃回姑苏,那么……那么我该如何……”

“大将军?”书记官诧异地看着他。

“嗯?喔!传令……,传令三军拔营。奔赴东苕溪。”

“诺!”

“回来!还有……”

“大将军请吩咐。”

“姑苏城与东苕溪,多派几路探马,随时传送消息。武原城,也要派人前去联络。因……鲁人与东夷人自后追杀,为防万一,我三军以战备状态起寨拔营。前后三军相离不可太远,后营当缓缓而行,集结阵形,以防为追兵所趁。”

“诺!”

任家后花园,任若惜倚窗而坐。窗外,春花绽放,绿草茵茵,池塘边,任冰月正在毫无耐心地钓着鱼。钓钩儿甩进水里。还没等漂儿稳下来,便迫不及待地提起。然后再度甩落水中,瞧来令人发噱。然而任若惜托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妹妹地举动,却没有觉得好笑。

相较于一年前,她的模样明显有些削瘦,黛眉弯弯,容颜若玉,皓腕上的玉镯似乎只要一垂手就能随之跌落,纤腰约素,一袭轻衣,仿佛会随风而去。对家族生存、个人命运的担忧,让她日渐憔悴。

今后该怎么办呢?她的家族该何去何从?父母、妹妹,她的所有亲人,还有多少年来依赖于她们任家地那些人,这些人的命运,此时仿佛汇聚成了一座山峦,沉甸甸地压在她地心头。庆忌和姬光争的是整个吴国,无论这江山成了什么模样,最终都会是他们之一的囊中之物,在这过程中,死多少人,多少家族化成飞灰,都无关紧要。新的世家会崛起,新地势力会形成,过去的,不过是这命运的潮流中一朵不起眼地浪花,诞生、辉煌、消逝……

可是,对她来说,这在大人物眼中只是一朵小小浪花地家族,却是她的全部存在。她生于此、长于此,她地父母亲人,她的家族,她个人的命运,与这一切息息相关。同时,维护家族的生存、保护家族的亲人,这也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父母渐渐老了,鬓生华发,面生皱纹,那是给了她生命,哺育她成长的父母双亲,做为任家长女,整个家族地命运,便是她的使命,所以她的心中自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在。

然而,这不是商贾间的竞争,当高高在上的两个政治团体发动全面战争地时候,她这富可敌国的商贾人家,其命运也不过就是这乱世潮流中的一粒泡沫,随时可以被破灭,完全由不得自己。

庆忌……

忽然间,她想起了那个与她隔着一堵墙舞动长矛的那个青年,想起他飞掷一矛从敌人的锋刃下救她性命的惊魂一刹,想起他返身而去,纵声高歌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想起他在月下亲口对她说:“如果,庆忌此番不死;如果,此番姑娘未嫁;如果庆忌真的复国为王,我一定召你入宫……”

任若惜的脸颊忽然热了起来,湛如秋水的眸子里泛起一抹酽酽地情丝……

哪个少女不怀春?他衣袂翻飞。他广袖飘飘,他英姿俊朗,他拳击奔马……,种种画面,一一浮上心头。然而,她连追求自己幸福地权利都没有,生为人子,她永远做不到自私地只考虑自己的幸福,她地一举一动,牵涉到家族的命运。牵涉到父母双亲、牵涉到全族千余人的生死存亡……

幽幽的一声叹息,任若惜缓缓地垂下了头。人生,有许多事是由不得个人的,城中派出的探马从附近的城镇打听来许多关于庆忌的事。其中有个说法,说庆忌已与鲁国叔孙氏家地女儿叔孙摇光、季孙氏家的女儿季孙小蛮缔结了婚约,所以鲁国才不遗余力地攘助于他,站到了同齐国对立的一面。还要发兵来吴国助他复国。这些消息,得自于城守将领专毅,所以应该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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