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礼物,却从没一个人劝过她,早点睡。
李三娘坐了一会儿,却又哑然失笑,果然是年纪大了,开始胡思乱想了。十年前的她,虽然也是火爆的性子,逮到谁都敢骂一通,可却从不把事情放在心里,现在,却总是回忆过去,又会去想以后……
她猛地站了起来,什么以后?人生得意须尽欢,活一天,就开心一天好了!喊来梳头的女使:“太白,与我梳个飞天髻!”
又喊另一个女使:“子美,今日便用新的妆盒上妆,我要去买衣裳,给我画个桃花妆……”
叫子美的女使脸皱成了一团:“娘子,李大官人家的化妆品颜色大都偏淡,如何画得桃花妆?”
李三娘大大的翻了个白眼:“谁要你画那种跟猢狲屁股似的桃花妆来着?我就是打个比方,脸色画的红润些,显得气色好些就行了。”
子美走过来用手托住李三娘的脸,唉声叹气的说:“唉唉,果然有黑眼圈了,画什么妆啊,都正午了,你先睡个午觉比较好。”
李三娘一愣:“都正午了?我觉得我才起床没一会儿啊?”
太白在一边笑:“娘子起床就已经辰时末了,吃了饭,又跟李大官人玩了一个时辰的蹴鞠,可不就正午了?”
子美叹道:“果然人逢知己过得快……”
李三娘恨铁不成钢:“人逢知己过得快?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给你起个这么好的名儿,你怎么就学不来一点点儿文雅啊!”
太白道:“娘子,子美说了,她这名字的意思是我很美啊……”
李三娘揉揉太阳穴:“我知道了,她一定还说给你起这个名字是因为你长得白,对吧!”
子美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娘子给我起名那会儿我连字都不认识,上哪里知道什么诗仙诗圣去啊!我就觉得太白长得果然白,娘子你觉得呢?”
李三娘无力的点头:“很白,很白,行了。我去睡午觉了,你们研究研究这套新玩意,看看怎么配色好看————不许给我祸祸!再让弄出一中午就被你们用了一小半儿的事儿罚工钱!”
她说完便摇摇的走回卧室里了,身后子美小声嘟囔:“天天说我们罚工钱,就没有一次真的罚过的,娘子总是说话不算数。”
太白抓狂道:“闭嘴,这种事儿别扯上我!”
李想走在路上就觉得肚子饿了。一早上起来便往李三娘家跑,虽然喝了羊肉汤吃了饼,可毕竟运动了几乎两个小时,那点儿东西早消化光了。于是进了家门就直奔厨房,陈婶婶正在做饭,大笼屉里飘出来浓浓的香味,一问,原来在做蒸鹅,李想开心极了,问什么时候好,谁知道陈嫂瞅瞅他道:“还要蒸个半时辰,娘子们回来正好赶上出锅的……”
个半时辰,那不是三个小时么?李想囧囧有神的放弃了吃蒸鹅的想法,请陈婶婶给他弄点儿现成的。陈婶婶一听就笑了:“中午的饭做好了,都端去厅里了,阿郎还没去看么?”
李想一听,感情已经中午了,怪不得这么饿,忙一溜烟跑到厅里,果然小桃跟李念正在摆饭,见他回来便笑:“再不回来我们就先吃了呢!一大早,也不打个招呼就跑了。”
李想讪讪的一笑,坐到饭桌前,抬头看小桃:“出了什么事儿,你俩看着好开心。”
小桃抿着嘴儿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带着阿念出门,遇到……”
李念道:“阿姊!”
小桃笑道:“你急什么,别人又不在,就阿兄在这里,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念便没再阻拦,李想一听,感情是他们去书店买书,正好碰上了李念上次碰到的那个输了顾恺之的画儿的小郎君买了基本书正要离开。李念一看到他,就赶紧上前跟他说,让他等等,她派人回家把画儿拿回来还他。谁知那小郎君一见李念就脸红,支支吾吾地说了几句话,竟然伸手就把才买的几本书塞给李念,说了一句:“送你”,就又跑了。从头到尾,也没问李念叫什么名字,也没报自己的名字。搞得李念郁闷死了,这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再碰到他把画还给他啊!不对不对,还有好几本前朝的手抄本呢……
李想听的只想捶桌大笑,这是谁家的小郎君啊,教的这般腼腆?这会儿李念就是再迟钝,也觉出来不对了,垂头丧气的说:“我看我以后得随身带着那幅画了,看到他就塞给他,这说句话就跑的毛病,我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东西还给他啊!”
李想很想安慰她,这么大个开封,居然都能连着遇到两次,肯定还有遇到第三次的时候,可是话到嘴边实在不甘心,才不要再碰上呢!我家念念才几岁啊,就敢惦记,太不像话了。
事实证明,李想就算不说,李念也已经被惦记上了,她因为被那小郎君弄得心烦意乱,想买的书没有买,第二天就又跑去那家书店买书,结果才一进门就发现那个小郎君坐在掌柜的身边,巴巴的往外看,一见她进来,猛的站了起来冲到柜台外,又赶忙退后几步,呐呐的问:“昨天那几本书,你还喜欢么?”
李念很想说我不想要那几本书,还你,可看那小郎君面红耳赤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到底还是不忍心,轻声说:“那本游记挺有趣的,我翻了翻,嗯,我今天没带,回头给你带过来……”
那小郎君顿时急了:“不不,你别还我,那是送你的。”
李念轻声道:“谢谢郎君好意,只是这前朝的抄本,虽不是珍品,也不便宜。我看上一遍,就很开心了,收下实在不安。”
那小郎君呆了一呆,似乎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好,他身边的跟班实在看不下去,忙道:“十二哥,既然这位小娘子这么说了,您又何必为难她呢?倒不如问问小娘子家在何方,等小娘子把书看完了,您登门取书嘛!”
李念脸上一僵,这小子太坏了,一点都不像他主人那么老实!自己的家怎么能随便说呢?正想拒绝,又听那跟班尖着嗓子道:“十二哥就是老实,其实问问掌柜的就知道住在哪里了,直接上门拜访不就行了,多有诚意,非要这么麻烦,从清早在这里等到现在……”
这话说得着实太直白,那小郎君顿时急了,喊了声:“住口!”
扭头跟李念深施一礼:“在下教仆无方,唐突了小娘子,你,你别生气。”
李念原本有点生气,小女孩子,谁不要点脸皮,这仆人说话实在没道理,哪有挑唆主人直接往小娘子家里闯的?可看这个十二郎的家教倒是不错,也确实从头到尾对自己都很尊重,便消了气道:“我没生气,你等等,我这就叫人把书跟画都拿过来。”
那小郎君越发急了,他虽然脸皮薄,可不傻,一听这话头便知道自己的下人说话不够尊重,得罪了这个小娘子,连声道:“娘子莫急,莫急,你看完了在给我就行,若是不想跟我说家在哪里,把书放到掌柜这里就行,我过来的时候再拿上就行。”
李念轻轻点头,还是给这小郎君留了一点面子:“好,我后天把书放过来,还有那幅画……”
小郎君忙道:“那幅画我输给了那摊主,就不是我的了,你赢了就是你的东西,我不要。”
李念摇摇头:“那摊主分明是个骗子,你那日也是一时急晕了头,其实若告到官府,他那动了手脚的色子,一告一个准!那画是一定能拿回来的。所以说什么我扑到了就是我的,用到这儿是不合适的,那画儿本就不是规规矩矩的到了那摊主手里的,就不能算他的,我赢了,也不能算我的。况且,那画实在太贵重了,我后天亲自给你带来吧,你收下了,我也就安心了,要不然拿在手中,觉都睡不好。”
那小郎君十分挣扎,想了半日,终于还是被李念那句“后天亲自给你带来”给说服了,轻声道:“好,我后天在这里等你。”
82第八十四章
李念并没有跟李想说那个十二郎的事儿;她现在也逐渐长大了;对有些事情也有感觉了。她可以想象被李想知道这个小郎君居然又出现了;肯定会抓狂的;于是过了两天;偷偷的带了画出门,并没有跟李想打招呼。
那小郎君这次依然带了那个仆从过来。李念进来的时候,他正在书店里转来转去,仆从也跟在他背后转来转去;两个人一起在窄小的过道里来回转;一不小心撞到了一起;一起捂着脑袋哎呦哎呦的直叫;李念看的纠结死了,这样子;比忙着试验期间的李想还呆!
那小郎君见过李念几次,总算没有前几次那么紧张了,虽然脑袋撞了红了一片挺傻的,不过还是很快调整过来,认认真真做了自我介绍,姓赵,家里排行十二……他上次踅摸那幅画是为了祝贺他的父亲生日,后来没了画,时间有还算宽裕,就又弄了幅王献之的字给他父亲。
那赵十二郎说得轻描淡写,李念却听得心都在砰砰地跳,开什么玩笑!王献之的字,这是一般人能弄来的么?王献之的字在唐初并不受人追捧,但本朝以来,从太宗起便对他十分推崇,上行下效,市面上的王献之的墨宝越来越贵,当今的道君皇帝更是极爱王献之的字,这几年权贵们为了讨他欢心,争相进献王献之的墨宝,价格早就高的令人咋舌了——更别说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
李念想到此处,有些后悔自己专门来给这小郎君送画,随便让谁捎来不就行了?被这样的人惦记上是不是什么好事儿。可转念一想,就像他前几天带的那个随从说的那样,便是自己不来,他若真惦记,也能从书店的掌柜嘴里打听到自己的消息,到时候还是一样麻烦!倒不如这样光明正大的,见几面,不新鲜了,他兴许就不惦记了。
那赵十二却并不在意李念的态度,于他而言,能见到李念就很开心了,便絮絮叨叨的问李念平日喜欢看什么书,喜欢干什么事,请先生在家念书还是上学了,上的那所学校……李念听得头晕,但还是忍不住说:“我听说开封有几所不错的女学,只是不太清楚具体都教什么东西。”
那小郎君一听就来劲了:“我知道我知道啊!最出名的三所,京华女学,春薇女学,还有鹤鸣女学。京华女学偏重言容德功,春薇女学偏重琴棋书画,鹤鸣女学的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是最好的……你想去哪所么?我可以托人介绍你进去啊!”
李念摇摇头:“我在家的时候,阿兄求了阿姊,让我跟着学了两三年的……虽说喜欢琴棋书画,但我估摸着等闲的老师,还不如我家阿姊呢,犯不着再特特的跑去学了。”
赵十二忙问:“你阿姊姐是哪位夫人?”
李念道:“是昔日李文书之女……”
话音未落赵十二便打断了:“你说的是李清照!”说罢觉得有些失礼,忙解释道:“李娘子是出名的才女,哎呀我想起来了,她有两个弟弟,同母的那个是去年的进士,另一个外室所出的弟弟是个大商人,家里养了一群小娘子的,听说那个弟弟有俩妹子……”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也发现自己这是当着和尚骂秃驴了!整个开封,但凡有点地位的,谁不知道那个卖胭脂的李大官人身份尴尬,大家冲着赵李两家的面子从不为难他,但也不会当面提他的身份,太打脸。这会儿他竟然当着妹妹的面儿八卦人家哥哥——不对不对,亲妹妹的话,他不是连人家本人都给八进去了?
“哦,我哥哥确实是卖胭脂的那个李大官人,不过他只是阿姊的族弟。”李念慢悠悠的答道,关于李想身世的传闻,她早就听说过了,这事儿,家里的姐姐们还专门当笑话笑了一场呢!就李想那个见到诗词歌赋就头大的德行,他要真是李格非的儿子,还不得把老人家给气活了啊!所以大家听说也就听说,没一个当回事儿的……这会儿听到赵十二郎说这个,她只觉得哭笑不得,倒不生气。
李念虽没有生气,可赵十二郎心里十分难受,他又犯错了!他努力想要学些为人处世的方法,可没人教他这些,只能自己摸索,经常力不从心。他明明是想让她开心的,可一不小心,就又说错了话。
赵十二郎心里难过,不由得想起了家里的事儿,他生母去世的早,不过好歹也是他父亲曾放在心上的人,即使人走了,他父亲对他跟几个弟弟妹妹都还不错。他一年前才分府出来单过,才刚开始学着像个大人一样参与各种人际交往,可毕竟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说话办事儿总是忘记看场合,毕竟过去,只有别人看他脸色,哪有让他哄着别人?可他明白,他必须学着长大,随着日子的推移,父亲对他的生母的追忆越来越少,是啊,他身边那么多的新人,原本就谈不上专一的那份情爱,还能记住几分?他必须长大,必须学会不依靠父亲的爱来独立生活——而且那份爱,真的不剩下多少了。想起两个妹妹前日跟他哭诉说与别的妹妹争执,父亲却只责怪了她们两个,就不禁难受:曾几何时,两个妹妹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什么东西都紧着她们,可姐姐才死了几年,父亲对她们的感情就淡了这么多。
他又想起小弟弟,他才七岁,每次去看他,那孩子都跟他撒娇,求他跟父亲商量,让他也跟着自己出来住。姐姐走的时候,小弟才四岁多,还没怎么懂事呢,就要看别人眉眼高低……
赵十二郎越想越难过,恨不得大哭一场:弟弟妹妹们全指望他争气,才能过好,可他这么笨,跟喜欢的女孩子说句话都能说错,他到底还能干什么啊!
李念看他呆在那里好一会儿,眼圈竟渐渐红了,也吓了一跳:“赵十二哥,你怎么了?”
赵十二郎忙拿袖子蹭了下眼睛:“没事儿,只是忽然想起我姐姐,过几天就是她的冥诞了。”
李念听了姐姐这个称呼,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这个赵十二也是庶出的,怪不得分明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可平日里他要么一个人出来,要么只带一二个看着不是很靠谱的随从,大人竟也不担心!这就难怪了,没娘的孩子,有谁能真心在意呢?李念忽然又想到再过几天就是自己的生母的忌日,也难过了起来:“过几天是我姐姐的忌辰……我想着,去给她点盏长明灯,你要不要也去点一盏?”
赵十二郎摇摇头:“家里有人主持这些事儿的。”
李念道:“家里有人管是一回事儿,自己的心意又是一回事儿。用自己攒出的钱,亲手给姐姐点盏灯,心里更安稳。”
赵十二郎轻声说:“你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