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取了覃睿的描述以后,凉亭内的人都情不自禁的产生怀疑。毫无疑问,覃睿绝对不是普通人,普通人不可能有如此的远见。他甘愿在房州刺史的位置上默默无闻,背后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才突然出现?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刘鼎?他来到襄州的时候,带着一个小道童,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覃睿的陈述过后,是长时间的沉默,每个人都在思考覃睿的问题。
说到底,这就是伪君子和真小人的区别。
刘鼎如果要做伪君子,就要装模作样的进攻长安,就算自己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让皇帝看到自己的行动,认为鹰扬军是效忠朝廷的,或许在一时感动之下,皇帝可能会赏赐给鹰扬军更多的官职。如果刘鼎愿意做真小人,那就不用管长安了,也不用考虑皇帝的脸色了,一切从自己的利益出发,什么行动对自己最有利,就执行什么样的行动。
从内心来讲,刘鼎当然偏向真小人,皇帝的死活他才不关心呢,他和李俨其实都是在相互利用。崔绾是镇海军过来的,最是了解刘鼎的心思,他很快开口赞成覃睿的建议。张铎也这样认为。他们是跟随在覃睿之后,最早公开承认刘鼎问鼎九五之尊的谋士。事实上,由于之前周宝的种种行为,他们对朝廷已经伤透了心,对大唐也没有任何的希望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人人都已经看出,现在的皇帝已经是孤家寡人,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能把握,和这样的皇帝演戏,的确是没有什么必要了。由于现在的皇帝已经沦落到生死都掌握在别人手中地地步。所以大唐的存在也没有必要了,改朝换代是必然的事情。只有提前紧紧的围绕在未来可能建立新皇朝的人身边,才能获得更多施展才华的机会。
然而,彻底地抛弃皇帝,对李俨不闻不问,不理不睬。似乎也不是最完美的方案,因为鹰扬军可能要丧失一些机会,一些同样有利于鹰扬军的机会。毕竟,现在鹰扬军还能从皇帝那里,得到动兵的借口,利用自身的军事实力,增强皇帝诏令的震慑力,从其他人的身上得到一定的好处。
这一点说重要,其实也不是很重要。但是你说不重要吧,有时候却又无法忽视。比如,这次鹰扬军进攻襄州。就用皇帝的诏令,还有鹰扬军自身地实力,威压江南各个势力,结果顺利的从江南各个势力那里敲诈到了大量的钱财,不但满足了鹰扬军攻占襄州地需要,而且还为鹰扬军的改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从这一点上来说,在皇帝的面前,还是要装装样子的。哪怕仅仅是装装样子。因此,象征性的攻击长安,还是有必要的,“奉天子”的策略,有必要继续执行。但是,覃睿坚决反对鹰扬军对长安采取实质性的军事行动,他委婉地表示,鹰扬军完全有更好的办法,让皇帝看到鹰扬军的忠心。但是鹰扬军又不用真正进攻长安。
艾飞雨缓缓的说道:“然则长安如何?”
覃睿毫不犹豫的说道:“弃之!”
艾飞雨期待的说道:“愿闻其详。”
覃睿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们要进攻长安,条件尚未成熟,提早进入长安,适得其反,自取其辱而已。从襄州到长安,道路曲折难行,就算我军只有小部队,也必然会产生巨大的后勤压力,同样。小部队在长安也会遭受巨大的军事压力。如果他们长安被困。则有死无生矣。故,一兵一卒也不应该派往长安。”
艾飞雨尖锐地说道:“李俨那里如何应答?”
覃睿沉稳的说道:“无他。非我军不为,实我军不能为也。朱玫兵多将广,粮草充足,而我军实力不济矣。我军在攻克襄州的时候,付出了重大的代价,部队伤亡十之六七,要消灭朱玫,必定要凤翔、河东、鹰扬三家联合。同时,还要神策军退出金州、商州,我军没有后顾之忧,才能进攻长安。我们的关键,就在于如何联合李昌符,还有李克用……”
李怡禾皱眉说道:“联合李昌符问题不大,但是李克用那里……”
覃睿平淡的看了李怡禾一眼,委婉的说道:“李公子,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李怡禾微微一愣,下意识的说道:“是吗?”
覃睿慢慢地说道:“联合李昌符和李克用,只是缓兵之计,我们要地不是联合,而是对方的拒绝。”
艾飞雨首先醒悟过来,含笑说道:“妙计也!”
凉亭内地其他人,微微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渐渐的醒悟过来。覃睿的这个计划,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水平含量,完全是一种推卸责任的行为,它不是建立在李克用会赞成对长安动兵之上,相反的,这是看准了李克用不会和刘鼎联合的,故意将不能进攻长安的责任,都推到了李克用的头上。
如何巧妙的,不留痕迹的推卸责任,本身就是一项非常高难度的动作,在势力和势力的争夺中,显得更加的重要。既要让皇帝看到鹰扬军的忠心,同时又要将皇帝的怒火,引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绝对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覃睿既然敢提出这个建议,显然是胸有成竹,至少有了比较成熟的方案。
既然李克用不肯出兵,那鹰扬军龟缩在襄州,似乎也可以说得过去了。鹰扬军龟缩在襄州无所事事,反而白白的增加了对兴元府的压力,为了不引起皇帝陛下的误会,鹰扬军决定主动的裁减山南东道的军队,将军队调到粮食产量较大的镇海地区,就地取粮,也是无可非议的事情。
甚至在裁减军队的同时,鹰扬军还可以顺手牵羊的暗算一下神策军,同样要求神策军裁减军队。如果杨复恭不肯,鹰扬军大可以公开指责杨复恭制造不稳定因素。以后如果鹰扬军和神策军发生冲突,责任都应该由神策军来承担。如果杨复恭还不肯就范,鹰扬军大可以在两军交界地地方,制造军事摩擦,故意引起皇帝的关注,然后将罪责推到神策军的头上。
覃睿的计划能不能成功。关键在于李克用是否会拒绝刘鼎的提议。只要李克用拒绝刘鼎的提议,那么不能进攻长安地责任,很显然就应该由他来承担,鹰扬军抽身而退的目的就达到了。那么,李克用会不会拒绝刘鼎的提议呢?事实上,这是个几乎不用考虑的问题。
李克用对刘鼎的误会非常深,准确来说,这不能说误会,而是仇恨。李克用和他的父亲李国昌。对黄巢起义军都是非常仇视的,给黄巢起义军造成最大伤害的也是他们。说地残酷一点,当初的起义军。最怕遇到的就是突厥人地骑兵。黄巢起义军当初就是失败在李克用的手下,陈州大战,起义军的损失非常惨重,从长安退出来的十数万人,在这场大战中几乎全部被打散。起义军最后的名将刘方翼战死,黄巢本人也被迫出逃,刘鼎更是被李存孝等人直接打入了颖水。
对于这一战,相信没有哪个起义军将士会忘记的,同样的。突厥人也不会忘记。对于突厥人来说,刘鼎也是个尴尬的存在,当初突厥人曾经公开上报已经杀死刘鼎,但是后来,刘鼎却又突然活过来,活生生的扇了突厥人一记耳光,这对于死要面子地突厥人来说,实在是奇耻大辱。
刘鼎的突然复活,对于突厥人的名誉来说。是非常严重的损害。为此,李克用私底下还派遣李嗣源、李存信、李存进来暗杀刘鼎,但是最后阴差阳错,让刘鼎成功的逃过了一劫。作为报答,刘鼎也派遣白钦翎暗算了李嗣源一道,让李嗣源在床上足足躺了三个月,双方的仇恨自然更深了。
想要和李克用合作,刘鼎需要说服很多人。同样的,李克用要和刘鼎合作。同样需要说服很多人。刘鼎未必能够说服所有的麾下。李克用则是绝对不能说服所有的麾下,因为他根本无法说服得了他自己。事实上。完全可以肯定,李克用是绝对不会和刘鼎联合地,只要覃睿的口才功夫到家,这个不能进攻长安的责任,就被李克用实实在在的包揽走了。
只要李克用拒绝,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在皇帝陛下那里也有了交代,在天下百姓的面前也有了借口,甚至有了激起民众对李克用憎恨的活生生的材料。既然无法进攻长安,鹰扬军呆在襄州也没有什么意义,南下攻略淮南地区,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覃睿刚才已经提到,攻打淮南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师出有名。
当初朱玫拥立李正式登基,册封各个地方势力,结果大多数地势力都拒绝了,只有淮南节度副使吕用之是接受了李地晋封的,李晋封他为岭南节度使,他是公开上表谢恩地,尽管后来吕用之并没有上任,但是他毕竟是公开接受了李的封赏,说明他是拥戴长安傀儡朝廷的,这对于兴元府的小皇帝来说,是绝对不能饶恕的“国贼”,既然是国贼,那就要狠狠的讨伐。
换句话来说,这个吕用之是李的人,鹰扬军去攻打他,是完全符合李俨的需要的。只要监军崔瀣在奏章上轻轻的点出几个要害的词语,吕用之就难逃此劫。鹰扬军的军事行动,甚至不需要皇帝的另外诏令,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进行。因为之前李俨的诏令中曾有过如此的语句:凡是拥戴李傀儡朝廷的,人人得而诛之。只要李俨不收回这句话,吕用之就死定了。
李俨会收回这句话吗?
除非他疯了。
当然,鹰扬军对淮南地区动手,还是一个构想,真的要付诸行动,还有很多的问题需要处理。例如内部协调问题,当初刘鼎答应,淮南地区是交给杨行密来经营的,他不会干涉杨行密的行动。现在鹰扬军主力突然东调,对淮南地区开刀,事先必须和杨行密打个招呼,最好是能够争取他的理解和配合,毕竟,在所有的鹰扬军将领里面,他是对淮南地区最为熟悉的,要是他出工不出力的话,事情或许会变得麻烦起来。
正文第345章回首向东(2)
此外,鹰扬军在进攻淮南地区之前,本身也有几个战略要地需要处理。一个是荆州,一个是鄂州。一旦鹰扬军主力东调,那么襄州、荆州、鄂州三个战略要点,就构成了坚固的三角形,抵挡来自北面和西面的一切敌对行动。现在鹰扬军鹤字营正在前往荆州北部,准备在适当的时候攻取荆州。同时,李天翔率领的鹰扬军忠字营,陈兵于鄂州的东面,和鄂州只有一江之隔,如果鄂州有什么变故,是随时可以攻取鄂州的。但是这两个地方毕竟没有拿下来,所以淮南攻略暂时还不能展开。
其实现在淮南地区,局势也非常的混乱,即使是最天才的谋士,也无法完全预测当地的局势走向。吕用之、毕师铎、秦彦、张雄,分成了四个势力,后三个势力联合起来对付最前面的势力,但是后三个势力中间,也有太多的利益争夺,例如秦彦就是打着成为淮南节度使的心思来的,要是毕师铎不肯将这个位置让给他,他是会当场翻脸的。但是,毕师铎舍得放弃淮南节度使的宝座吗?难说。即使是势力最小的张雄,也悄悄的觊觎节度使的宝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好多时候战友之间的火拼,往往要比和敌人的火拼更加残酷,更加激烈另外,还有一个被关在道观里面的高骈,他本身就是个非常不稳定的因素。他现在被关在小院子里面,和外界完全隔绝,似乎完全失去作用了。但是,他已经认识到了吕用之的险恶用心,他会有什么样的后手,也是很难预测的,毕竟,高骈也是不好对付的,当初他在西川的时候。就将南诏揍得哭爹喊娘的,后来只是因为迷信修道,才会被吕用之趁虚而入,现在他从沉迷中清醒过来,恐怕会有些动作。
从种种的迹象来看,淮南地区正在酝酿着一场巨大地风暴。几个野狼都在觊觎着淮南地区的最高权力,这个节度使的宝座,最终花落谁家,现在还不清楚。目前唯一能够肯定是,对这个节度使宝座感兴趣的,除了吕用之、毕师铎、秦彦三人之外,起码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是刘鼎,另外一个就是武宁节度使时溥。
时溥驻扎在徐州。和淮南紧挨着,对于南边的这个邻居,时溥也是非常关心的。由于宣武军地越来越强大。和天平节度使朱、泰宁节度使朱瑾又是兄弟相称,时溥在他们朱家三兄弟的威压之下,日子并不好过,所以时溥也有谋取淮南,避开宣武军锋芒的想法。武宁军目前在楚州、泗州北部陈兵三万,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淮南战略的第一步,就是要将不能攻击长安的责任,推卸到李克用的身上。
覃睿最后说道:“在下自愿前往长安,和皇帝见面。然后去凤翔、河东,分别劝说李昌符和李克用。”
众人都被覃睿的勇气所折服。
当今天下,形势实在是太复杂了,各个势力之间的关系,一天一个样,为了蝇头小利,可以说翻脸就翻脸。李昌符和朱玫的关系,就是最好地样板。两人关系好的时候,连老婆都可以交换。两人对敌的时候,又恨不得将对方地祖坟都挖出来。李昌符那里可能还好点,毕竟刘鼎和他没有什么恩怨,但是李克用那里就麻烦了。
李克用和刘鼎有很深的仇怨,这关系到整个突厥人的信用问题,他是不可能屈服的。要是他不假思索的就将覃睿杀了,也是一点都不奇怪的。李克用杀人要比他父亲李国昌干脆多了,屠城也是常有的事,河东空有一片富饶的土地。但是始终没有大的发展。和李克用地性格多变也是有莫大关系的。
刘鼎动容说道:“先生真的如此决定吗?”
覃睿自信的说道:“请大人等在下的好消息就是了。”
刘鼎说道:“你要什么条件?要带什么人?”
覃睿说道:“陈抟足以。刘鼎依稀记得陈抟这个名字。在那个混乱地年代。信道地人还是有一些地。但是他们提起陈抟地时候。往往要在后面加上两个字:老祖。刘鼎也听过陈抟老祖地名头。知道这个陈抟老祖地睡觉功夫是大大有名地。他有些怀疑这个陈抟就是陈抟老祖。只是他地历史知识有限。因此不能断定。
李怡禾担心地说道:“先生还是多带几个人吧?路上不安全呢!”
覃睿淡然自若地说道:“若是有人对鄙人不利。就是带上百十人。又有何用?如果没有人对鄙人不利。带如此之多地随从。又有什么必要呢?徒惹人笑话罢了。”
众人赞叹不已。
既然大政方针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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