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突厥人的一箭,居然将自己送到了千里之外,送到了镇海节度使周宝的地头。周宝为人强毅,唐武宗很欣赏,擢为金吾将军,泾原节度使。黄巢义军攻陷长安后,周宝率军护驾,屡次与起义军作战,可谓是黄巢起义军的死敌。刘鼎入主舒州以后,周宝对舒州有浓浓的敌意,下令镇海军水军断绝舒州的一切贸易往来。周宝如果得知自己的身份,多半会将自己抓起来吊死。
老管家张奇贵乃是富有同情心之人,见刘鼎不断苦笑,以为他是为未来地日子发愁,于是劝道:“舒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也不用伤心了。看你地身体这么健壮,又是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在这种乱世,实在是大展身手地好机会,日后能混个功名,光宗耀祖也说不定。”
刘鼎点点头,打起精神说道:“大恩不言谢,能不能让我见见你们家老爷,救命之恩,理应当面道谢。”
张奇贵说道:“你随我来。
他带着刘鼎来到甲板上,张曦均和张祥鹤刚好在船头,看着浩浩荡荡的长江。这时候,楼船距离江宁已经很近了。所谓近乡情更怯,一老一少都默然不语。刘鼎看到两人的背影,就觉得左边的灰袍老人不容易蒙骗,他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就是腰板非常挺直,想必之前在军队里面磨练过。张曦均壮年时曾经担任过兵部员外郎,想必这个老人就是他了。
正要上去当面道谢,江面上忽然出现了几艘镇海军的战船,远远的朝着楼船挥舞旗帜,要楼船停下来接受检查,楼船上的家丁都下意识的握紧了武器,弓箭手弯弓搭箭,严阵以待。刘鼎淡淡的目光一扫,就发现楼船上至少有两百名接受过训练的准士兵,他们没有头盔,全部都用黑色的头巾包头,看起来非常的肃穆。这些人使用的全部都是正规地唐军武器,看来张曦均在离开镇海的时候。将自己的卫队都全部带走了,现在又带了回来。
张祥鹤皱眉说道:“是周宝的人。”
张曦均镇定自若的说道:“少安毋躁。”
两艘楼船缓缓的停住,楼船上地家丁已经悄悄地拉开了弓弦。一会儿以后,四艘镇海军的战船靠上来,带头的军官就要跳上船来检查,其余的镇海军士兵则同样手持武器。严阵以待。张家地楼船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没有大型弩机和投石机,镇海军的斗舰上却有大型弓弩,在阳光的照耀下,刘鼎甚至可以看到左右两边斗舰上弩箭箭头反射的寒光。
张祥鹤走到船舷边上。大声说道:“我们是度支催勘使、太子左庶子薛朗薛大人请来的,哪个敢轻举妄动?”
那带头的镇海军军官说道:“拿出薛大人的文书来!”
张祥鹤拿出文书,交给旁边的家丁队长,朗声说道:“糜特,去交给他们!”
随即有水手放出跳板,那家丁队长糜特顺着跳板走到对方地船上,将文书交给那个镇海军的军官。
那军官仔细看过文书以后,确信无疑。于是挥挥手,大声说道:“过去!”
糜特将文书拿回来以后。楼船缓缓地继续启程,顺江而下。
但见那军官目送两艘楼船的背影,眼神阴冷的说道:“立刻报告丁将军,张曦均带五百人到达江宁。”
楼船缓缓而下,刘鼎在旁边看的明白,这两艘楼船显然已经被有心人盯上了,看来,张曦均这次前来江宁。不受欢迎的成分居多。薛朗是度支催勘使、太子左庶子。在镇海素有人望,和裴家的关系也很好。当初裴琚任用的官员,只剩下硕果仅存了。周宝自然不喜欢薛朗,为此薛朗还被周宝撵出了润州,让他到句容去负责对付肆虐的红巾盗。张曦均此次带兵南下,是不是要协助薛朗翻翻身?如果是那样地话,他倒是可以留在镇海浑水摸鱼,免得在舒州束手无策。
他同时看到在江上还有不少地战船在巡逻,全副武装,虎视眈眈,凡是准备逆流而上的船只,全部都被拦住了,只有顺流而下地船只,才有机会通行,但是被拦住的也不少,也不知道镇海军执行的到底是什么标准。根据雷洛的报告,镇海军水军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但是目前却看不到这一点。
张祥鹤似乎有同样的疑惑,自言自语的说道:“镇海军封锁江面,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当然没有答案。
楼船继续向下,慢慢的向岸边靠拢,隐约已经可以看到右边的陆地,想必是江宁的管辖范围了。
刘鼎来到张曦均的面前,弯下腰来,拱手说道:“多谢张老板救命之恩,舒雷永记于
张曦均捋着胡须,微笑着说道:“举手之劳,无需多礼。”
张祥鹤打量着刘鼎的虎背熊腰,赞叹的说道:“你的身子骨还真不错,这么厉害的箭你都能活下来。”
刘鼎随意的说道:“舒雷是战场上出生入死之人,这身体自然要好一些。”
张祥鹤自言自语的说道:“出生入死……外面风大,你且下去继续休息。”
刘鼎点点头,再次道谢后离开。
张祥鹤看着他的背影,目光不停的闪动,颇有些心动的说道:“爹爹,我们这次去镇海,周宝肯定不待见我们,我们只带了五百人,恐怕远远不够啊!一路上,我们还得多吸收些有能力的人才行。”
张曦均目光深沉,缓缓的说道:“祥鹤啊,此子绝非普通人,未必肯为我们效力。”
张祥鹤疑惑的说道:“为何这么说?”
张曦均捋着胡须,深陷的眼睛里射出锐利的光芒,缓缓的说道:“此人上来甲板时目光专注,步伐坚定,道谢时言辞恳切,却不焰媚,神态不卑不亢,离开时脚步如常,也不回头,显然曾经有过一定的地位,或许未必在你我之下。周围镇海军官兵甚多,此人却目不斜视。显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目光横扫金陵府,精光爆现,似乎对金陵府有所图。此人固然是友非敌,只是目标未必和我们相同。管家,他怎么自我介绍来着?”
张奇贵说道:“他自称来自寿州,在顾仁瞻手下当兵。后来随清淮军进入光州。韦绍禹要投降淮西军,他不愿意,就跑了出来,结果在庐江遇到大批的淮西军。一路上追杀到了江边,他为了摆脱淮西军,不得不跳入长江。”
张曦均颌首说道:“寿州战乱,他能活下来,地确不容易。此人不愿意投靠淮西军,不惜从光州逃到江边,精神可嘉,勇气可嘉。实力同样非凡。我看他的神态,断然不是碌碌之辈。若得他相助,我们在镇海自然多了几分胜利的把握。只是一切以其自愿为准,不可强求,如果适得其反,反而不妙。”
张祥鹤点头说道:“孩儿知道。等到了石头镇之后,我再和他开诚布公的谈谈。”
张曦均朝张奇贵说道:“日常生活,不妨多照顾些,却也不必巴结。”
张奇贵答应着说道:“老爷请放心。老仆自然明白其中的分寸。”
刘鼎回到自己的狭窄房间。听了听四周地动静,缓缓地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背后的箭伤看来已经无大碍,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来结疤。突厥人并没有在箭头上淬毒,这是他们比较值得称道的地方,就算是善良如令狐翼,在必要的时候也会在箭头淬毒地,不过该死的李嗣源,以后有机会还要找他算账,舒州上下都被他骗的团团转,这个脸丢得实在有点大。
他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同时总结这次遇袭的经验教训。
毫无疑问,自己是过于自信,明显轻敌大意了。拿下了舒州,又和朝廷搞好了关系,还获得了右鹰扬卫中郎将的称号,如果说没有点骄傲自满,那是假话。尽管自己平时很小心谨慎,屡屡告诫部队要戒骄戒躁,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的确是有些松懈了。李嗣源就是觅食的野豹,看准了自己最骄傲的时候,然后发动致命地一击。
李嗣源最大的本事,就是隐藏地极好,除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世之外,他在别的方面做的一丝不苟。他教导鬼雨都战士骑术的时候,的确没有丝毫的隐瞒,要求非常严格,甚至显得有点变态,鬼雨都战士对他都是又敬又怕。同时,在日常的生活上,李嗣源也显得不偏不倚,不卑不亢,既没有因为自己地高超功夫而看不起别人,也不会故作谦虚,他给人地感觉很正常,所以鬼雨都战士都非常喜欢他。事实上,在李嗣源的教导下,鬼雨都战士地骑术提升的非常明显。
正是在这种敬畏交织的感情下,没有人意识到李嗣源的祸心,哪怕李嗣源经常单独行动,也没有人怀疑他,跟踪他,只以为他是在磨练马匹。或许,白钦翎是个例外,然而,白钦翎也不是神,他虽然觉得李嗣源可疑,可是同样没有想到李嗣源居然是来自河东节度使的人。谁又能想到,李克用居然会千里迢迢的派人来暗算自己呢?
显然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李嗣源对自己的实力了解的非常清楚,深知依靠他个人的能力杀死不了自己,于是从河东请来了李存进和李存信,他们两个乃是除了李存孝之外的河东有名勇将。他们三个都擅长骑射,在江边显然是要用地形封锁自己,一旦困不住自己,马上用箭镞将自己解决,幸好自己见机不妙,马上潜水脱逃,没有给他们三个围攻的机会。
只是现在舒州的上上下下都急坏了吧?会不会乱成了一团?
务必想个办法将自己安全的消息送出去…正在想着,张奇贵又来了。
刘鼎淡然自若的说道:“管家,我自己会照顾自己,不必劳烦你老人家经常跑上跑下的。”
张奇贵和蔼的说道:“老人多活动有利于长寿。”
刘鼎点点头,随口说道:“这倒是不错,生命在于运动,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张奇贵看似无意的说道:“你有什么打算?”
刘鼎苦笑着说道:“暂时没有……我只知道杀人,别的都不会了。或许,我可以帮忙干些船上的杂活。等下了船,我再看看有没有投军的机会。我这辈子都生活在军队里,离开了军队,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张奇贵笑着说道:“你要投军,何必下船?”
刘鼎明知道张家是有心笼络自己,却也不说破,随口说道:“张老爷带领的不是军队吧?”
张奇贵油然说道:“等到了延陵,这船上的五百勇士,就是镇海最精锐的军队。你不要小看了他们,当初他们也是和黄巢起义军战斗过的,只是到了歙州三年,那里太平静了,他们的年纪又有些偏大,你才会觉得他们不像真正的军队。”
刘鼎想了想说道:“让我想想吧。”
张奇贵又唠叨了一会儿,这才走了。
不久以后,楼船缓缓的靠岸。
但是靠岸的地方,不是江宁,而是石头镇,距离江宁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后世的史书经常将金陵称作石头城,可是这时候的石头镇,和石头城并没有丝毫的关系,它就是一个很大的村庄,大约有五百户人家,紧靠着长江边。长江边上有很多码头,码头中间全部都是郁郁葱葱的柳树。张家原来的住宅,就掩映在这柳树当中。
正文第165章新的领地(2)
石头镇不大,张家宅院却极大,连绵数里,占据了石头镇的东南半边,宅院内亭台楼阁,假山水榭,一应俱全,大大小小的房间也很多,光是正门进来就有三重。张家虽然在三年前搬到了歙州,但是在这里还有人负责维护打理,因此看起来丝毫不显得破旧。两艘楼船上运载的五百名家丁,进入这所宅院之后,立刻好像一桶水倾泻在了大沙漠上,马上就看不到了。
老管家张奇贵专门将刘鼎安排在西侧的厢房,这里距离前厅很近,和外面只有两道围墙相隔,外面就是浓密的柳树和榕树,可以清晰的听到外面的知了叫,现在乃是夏天,知了的叫声十分的烦躁。当然,如果能够静下心来,又会觉得它们的叫声挺可爱的,一切都是看人的心情而已。刘鼎现在心情不好,对这些知了的确不喜欢。
张奇贵回到正厅的时候,刚好听到张祥鹤说道:“老谭,你去探一探,怎么回事?镇海军为什么封锁江面?”
老谭是老家人,素来以打探消息快速有效著称,他接令后马上出去了。
张祥鹤在前厅那里不安的来回踱步。
不久之后,老谭就回来了,汇报说道:“溧阳的红巾盗又闹起来了,李君这次闹得特别凶,溧水和金坛都被他们攻下来了。镇海军封锁江面,就是担心红巾盗从水面上发动进攻,同时切断润州通往长江上游的水道,据说有人私底下用钱财支助红巾盗,但是不知道是谁。”
张祥鹤皱眉说道:“金坛也失守了?张郁在做什么?”
老谭说道:“张郁正在困守延陵。”
张祥鹤眉头紧锁,良久没有说话。
红巾盗其实不是盗贼,而是李君率领的刘汉宏军队偏师,来源于他们都用红巾包裹头颅。因此自称红巾军,但是大多数人都将他们称作红巾盗,因为这些红巾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凶残暴虐之处,比起往日的黄巢起义军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润州、苏州等地,本来就是较富庶较平静的区域,只是因为黄巢起义军的到来,这里才到处燃起了战火,而红巾盗的到来,则将这片地区彻底地推入了地狱。
刘汉宏原来是山东兖州人。随同泰宁节度使齐克让一起镇压黄巢起义军。但是他素有野心,劫掠军队的辎重投靠了黄巢,然而,在朝廷军队的追击下,他力不能支,加之他对黄巢的不满,于是又投靠了朝廷,被封为忠武军的牙将。乾符五年随同宰相王铎率军前往湖南,准备阻止黄巢起义军北上。
当时宰相王铎率领军队驻扎潭州(湖南长沙)。抵抗黄巢,无奈黄巢势大,千万竹筏顺湘江而下,瞬间就将潭州攻占,唐军统军大将,宪宗时代名将李晟地孙子李系战死,二十多万唐军一触即溃,一直溃退到荆州附近才勉强站稳脚跟。黄巢起义军随即占领了岳州等地。
王铎热爱享受生活。大军出征依然带着近百位娇妻美妾,莺歌笑语。充斥军营,他退到了荆州以后,觉得这里还不安全,于是下令刘汉宏率军在此固守,等待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率军增援,共同抵抗黄巢,自己则带着娇妻美妾回去长安躲避。其时黄巢随时会杀到荆州,刘汉宏感觉据守荆州乃是死路,王铎明显是要自己做替死鬼,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带领军队洗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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