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自先出了茅草屋,孟老贵和赵九丑将信将疑的神情尾随其后。
走到外面,关鸠鸠蹲在地上抓起一把黄土往高处一扬洒出了出去,神叨叨地问道:“大当家,你可看清现在刮得是什么风?”
孟老贵还未回答,赵九丑已然抢先说道:“当然是西风,你他妈以为老子们都是傻子,东南西北风都分不清了不成?”
关鸠鸠心里不待见赵九丑,懒得理会赵九丑,而是继续对孟老贵轻声说道:“大当家,您再看看现在这天色,虽才正午时分,却是乌云盖顶密布如织,想必今夜,还有明日一早必有一场大风吧?”
孟老贵在拉帮结伙落草为寇之前也是庄稼汉出身,种过庄稼犁过地,自然对一些节气谚语略知一二,这年头的庄稼人都是看天吃饭,多多少少会一些看天气的本事。
听着关鸠鸠这么一说,很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关鸠鸠见状,继续说道:“如果咱们在城外生起阵阵浓烟,趁着这西来的风势刮向陇西城头。您说,滚滚浓烟熏得他们睁不开眼,呛得他们直不起腰,嘿嘿,他们还守得哪门子城啊?”
“妙啊!”
关鸠鸠言罢,一声惊叹响起。
不过不是孟老贵的,而是一直看关鸠鸠不顺眼要整死他的赵九丑。
赵九丑由衷地赞叹一声之后,紧凑说道:“到时候咱们趁着浓烟弥漫杀向陇西城,绝对是神不知鬼不觉哈,而且被浓烟熏呛之下,他们如何分神抵抗?妙招妙招!”
从赵九丑的话中可以听得出来,他这次绝对是对事不对人,对关鸠鸠的这个毒计显然极为倾心。
听着赵九丑这个莽夫都连连称赞三次妙招,关鸠鸠脸上的得意之色更加显摆,右手中的鸡毛扇摇得更加欢实。这一刻,他俨然觉得自己就是周郎附体,孔明再生。
然后将目光凝聚到孟老贵身上,问道:“大当家,您意下如何?”
连一向不对付的赵九丑都同意,孟老贵自然不会疑心关鸠鸠的计策是否奏效。
当即问道:“那如何操办此事,军师心中可有大概?”
关鸠鸠毅然点头,说道:“简单,趁着西风还未大起之时,在附近大量收集干草,大肆砍伐树木,越多越好。然后趁着夜里将干草山木运送到陇西城一里之外,待得西风大起,便可以点火烟熏陇西城了。”
孟老贵念叨着“越多越好”四个字,心道,近千人现在就开始割草砍木,定然够用,这不是什么难事,应该可行。
而后又问道:“那郑三江已死,届时谁人可领军攻城?要不这次烟熏强攻陇西城就由老二来负责吧?”
赵九丑脸上一喜,刚想抱拳说一句“弟定不会让大哥失望”的客套话来着,谁知——
关鸠鸠手中鸡毛扇骤然收起,连连摇头晃脑喊道:“不可不可!”
“啥玩意?”
赵九丑听着关鸠鸠又开始皮痒,断然唱起反调,立马炸刺儿喊道:“咋就不可了?老子不打头阵,莫非你这弱不禁风的臭酸丁打不成?”
关鸠鸠顺着竹竿往上爬,不滞点头说道:“正是正是!”
“你?”
“军师你来?”
就连一向对关鸠鸠信任有加的孟老贵都不禁质疑,关鸠鸠在落日山中一直都是智囊型人物,动嘴动脑不动手,连杀只鸡都要哆嗦着双手口喊“君子动口不动手”,半天下不了刀子。
今天竟然一反常态,要领军做先锋去攻城打头阵,这不是孔夫子腰间挂口杀猪刀——不伦不类吗?
关鸠鸠心里却不是这般想,既然他觉得此番定能奏捷,那何必要将这大功劳让给赵九丑呢?如果让赵九丑拿了这大功劳,那以后这粗鄙莽夫不是更要稳压他一头了吗?
如果他关鸠鸠不仅出谋划策,还能挂帅打先锋,这以后整个落日山谁还敢小觑于他。得了此大功,日后在这落日山,他关鸠鸠的大名绝对是盖过赵九丑,直逼孟老贵。
如此旱涝保收的事儿,他凭什么要让给他人?
这种高风亮节,绝对不是他满肚子坏水关鸠鸠的风格。
面对两人的质疑,关鸠鸠自有一番说词对付,只听他说道:“大当家你想啊,此计是我出,自然由我来操办最为稳妥不过。毕竟学生对此知根知底,不会出了什么纰漏偏差,是吧?再说了,大当家身边也要留一两百人手护卫吧?万一城中的衙役狗急跳墙,派人偷摸出城刺杀大当家您呢?”
说到这儿,关鸠鸠的声音明显拔高喊道:“赵二当家刀法超群,再加上一两百弟兄在您身边护卫周全,那绝对时候高枕无忧了。如今大当家可不容有失,在学生看来,上千弟兄的性命都不及大当家您一人的安危来得重要。如果大当家出了什么闪失,咱们落日山必定会成散沙一盘,顷刻间崩盘。”
嘶……
孟老贵听着关鸠鸠的分析,不由脸色凝重起来,是啊,关军师说得在理儿啊,万一老子出点啥事,那不得不偿失了吗?
如果老子连脑袋都被暗中偷摸取走了,即便攻下陇西县城来,洗劫了全县的金银珠宝和美女,那还干老子啥事儿?
真是吹皱一池春水,关卿何事?
随即下意识地点点头,转头对着赵九丑说道:“老二啊,你回头挑两百弟兄就守在大营四周,大哥的安危就交由你手中了。”
“可……”
赵九丑刚想说什么,却又无从下口,孟老贵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明明知道关鸠鸠是危言耸听,无非是想独揽功劳,却被这王八蛋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了无法辩驳,草蛋的,又被关鸠鸠这鸟人赢了一局。
无奈之下,赵九丑只得悻悻点头称是。
关鸠鸠垂下脑袋暗中瞥了一眼丧气的赵九丑,心中不无得意的暗笑道,就凭你这粗鄙的莽夫还敢跟我这学富五车的读书人斗?你到底长没长心啊?小样,你就等着我关鸠鸠夺下陇西城,天大功劳与荣耀加身,将你狠狠踩在脚下吧。
随即关鸠鸠猛然抬头,对着孟老贵作了一揖说道:“大当家,那学生就先出去安排人手,开始割草伐木了,此事宜早不宜晚。”
孟老贵已然憧憬在了陇西县城城破的那一刻,悠然自得的挥挥手示意他出去行事。
赵九丑则是心中哀叹一声,只得随遇而安,起到关鸠鸠这厮攻城之后,自己也能分上一杯羹了。
没辙儿,谁让自己的智商跟不上人家的脚步呢。
……
……
两个时辰后,经过收拾一番战场的陇西城头再次恢复原状。
马元举组织了不少有善心的乡绅富户带着家丁挑来了饭菜和馒头上城,纷纷给守城的衙役青壮们送来吃食,不仅东门如此,西门、北门、南门亦是如此。
虽然闹哄嘈杂,倒也有着一番军民鱼水情的味道。
东城城头上,马元举给郭业拿来一只用荷叶包裹的大烧鸡,递上前去说道:“来,这是本功曹自个儿花银子买的,算是犒劳你小子的。第一战,打得不错。”
郭业接过荷叶包,撕开外头的荷叶掰下一只鸡腿吭哧吭哧咬了起来,狼吞虎咽显然饿坏了。
郭业守城第一战得胜,马元举仿佛心情不错,不无欢喜道:“看来这些贼寇也就这点本事,只要能够撑住十五天,郭业,咱们便大功告成了。”
“呃~~十五天?”
郭业吃得太急被噎了一下,然后摇头叹道:“功曹大人太过乐观了,凭区区一座孤城三两百毫无战斗力的衙役和泼皮,想要挡住千人贼寇大军,呵呵,谈何容易啊!”
在马元举眼里,郭业这小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能够让他说出如此悲观的话来,显然情势并非自己想象中那么乐观了。
这小子绝对不是信口开河的主儿,能说出这话来心中定是有所担忧了。
于是皱紧了眉头,轻声问道:“兄弟,城中至少有八万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你可不能有半点马虎与懈怠啊。依你之见,这城还能再守几天?”
不过,对于马元举这话郭业没有回答,而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将手中的荷叶高高举起,单薄的荷叶片在空中凭风吹摆。
荷叶在风中呼哧呼哧摇摆了好一会儿,郭业顾左右而言他地自言自语道:
“瞧,起大风了,自古有云,风急战事紧啊!”
第126章陇西县城保卫战(7)
东门城楼上经过一番闹哄之后,渐渐恢复了平静,转眼天色暗淡,一轮新月爬上了柳梢头,到了夜间。
郭业安排庞飞虎和朱胖子率着近百衙役和两百泼皮督阵城头,又令孙明延带着剩下的一百泼皮汉子下了城楼,统统堵到城门后,死守严防贼寇撞门。
而后在城楼上找到一处没人的角落猫了起来,自从贼寇攻城伊始,他就没好好睡过觉,此时上眼皮磕着下眼皮,困得他直打瞌睡。
纵是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更何况他这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继而将白色披风解下当作被服裹紧了身子,靠在角落的墙壁上眯眼了起来,不消一会儿便呼呼打起了酣睡声。
今夜的陇西城头一片寂静,就连平日夜里聒噪不闲的虫鸣蛙叫都消停了下来,唯有吹着城头大旗飒飒作响的风声依旧咆哮,不仅没有停歇的迹象,相反,越刮越大,仿佛要将整个城楼掀翻一般。
不少值守城楼的衙役被这猛烈的西风刮得寒澈入骨,脸颊生疼,纷纷将身子蹲下,靠着城墙来抵挡风寒。
朱胖子身宽体胖,站在城楼上实在是撑不住这西风怒吼的寒袭,跟庞飞虎甩下一句:“老朱熬不住了,去找件棉袄御御寒。”
说完之后飞奔下了城楼。
庞飞虎嗯了一声,伸手在虚空中摸了一把不着痕迹的剧烈西风,打了个寒蝉叹道:“真邪门儿了,这么大的风还是今年头一遭遇见。但愿贼寇嫌这风大天冷,不愿前来攻城吧。”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但是在庞飞虎和守城的衙役看来,这时间委实过得太慢,如同蚂蚁爬上热锅般备受煎熬。
时间纵是难熬,西风纵是咆哮,东面天际边儿还是出现了一缕曙光,黎明之前的那一丝丝朦胧已然拉开。
庞飞虎掰着手指盘算了一下,可算是熬到四更天了。
“咳咳……”
裹着烂袄棉衣的朱胖子跟个不倒翁似的一边咳嗽,一边步履蹒跚地来到庞飞虎身边,嘿嘿笑道:“对不住了哈,庞捕头,老朱刚才在家里瞌睡了一把,对不住对不住,咳咳,咳咳咳……”
庞飞虎刚才埋怨苛责朱胖子这偷懒的毛病,突然鼻子一呛,眼睛酸涩睁不开来,连连也是一阵咳嗽。
紧接着,附近,周围,还有不远处接连响起阵阵的呛喉咳嗽声和叫骂声:
“咳咳……”
“咳咳咳……好呛啊!”
“哪里来的浓雾?咳咳,今天的晨雾咋那么大?”
“咳咳,熏死老子了,这不是晨雾,这好像是谁家着火了!”
……
……
突然,朱胖子捂着鼻子,辛苦地眺望城外,对着庞飞虎喊道:“庞捕头,看,快看!”
庞飞虎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极目眺望城外,顿时傻眼了!
漫天的红光,烧红前方他视线之内所能见到的一切光景。
噼里啪啦作响声若隐若现传过声来,股股腾起的烟雾带着滋滋火光弥漫前方,在狂风的吹吼下,朝着这边咆哮而来。
庞飞虎的鼻子尖感觉有一丝灼烧的疼痛,顺手一抹,尽是灰烬,是火烧禾木的那种灰烬。
待得庞飞虎反应过来前方一片红光尽是人为火烧之时,眼前已经看不清东西了,烟雾缭绕,趁着风势吹刮过来,朦朦胧胧迷雾一片……
“咳咳。”庞飞虎再次捂紧了口鼻,对着朱胖子喊道,“快,快通知郭小哥,贼寇来袭!”
庞飞虎话未说完,身边的朱胖子已然不见踪影。
仅仅过了几个呼吸,同样被烟熏呛醒的郭业在朱胖子的带领下来到了庞飞虎的身边。
与庞飞虎一样,郭业捂紧口鼻,呼吸困难,眼帘所见都是一片白蒙蒙雾茫茫。
不过心中早有不祥之感的他立马就明白了过来,眼前的事情绝对不是偶然,肯定是贼寇在捣鬼。
霎时,他撕下大块内衣的衣袂,窜到角落找到一个装满水的木桶,浸湿了破布掩在口鼻,贪婪地呼吸了几大口,然后对庞飞虎吼道:“快,快叫兄弟们扯块布条,堵住口鼻,不要让浓烟入肺,不然悔之晚矣!”
庞飞虎接到命令后,与朱胖子依样画葫芦撕下衣袂,浸湿后堵住口鼻奔走相告于城头之上,通知众人赶紧做出防御措施来。
一时之间,噼里啪啦的撕扯之声响彻整个城头上。
郭业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能够短时间让兄弟们不会将烟尘吸入口中,但是如果照这般任由烟雾迷茫侵袭城头的话,守城众人根本没有丁点防御之力。
因为他现在已然猜出了贼寇的奸计,关鸠鸠的毒计。
贼寇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趁着西风之势燃起烟火,利用滚滚浓烟来熏呛城头的守卫衙役,让陇西城没有还手抵御之力。
该怎么应对呢?
郭业在捉急下竟然一时之间无法找到应对之策。
但是现在已经迫在眉睫,根本容不得他有半点拖沓了,他隐约从滚滚的烟雾之后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奔跑和喊杀之声。
很显然,贼寇攻城的号角已然吹响,也许在这浓雾迷茫视线模糊的后面已经有近千的贼寇挥刀舞剑朝着城门这边冲上来。
放箭?
不行,根本看不到贼军人在哪儿,箭矢往哪儿放?
待得贼寇爬上城来,与他们展开肉搏?
这更不可行,贼军近千人,自己这方才几百号人,说难听都是些不熟刀弓武艺的衙役和混混,怎么是整日与刀剑为伍的贼寇对手?
双方不仅数量上不是一个层次,就连单兵作战能力也不是一个层次。
如果放任贼寇上城,对郭业来说,无异于自掘坟墓,自取灭亡,到时候要将贼寇赶下城去,那就真是难上加难,难于上青天了。
到底该怎么办?
突然,朱胖子冲着他这边跑来,呼喊道:“小哥小哥,马功曹来了。”
马元举?
郭业心里升腾起一丝希望,也许这厮诡计多端,能解我一时之困。
待得马元举拎着一个木桶走过来,郭业才发现不止马元举一人来了,还有好多好多人,看穿着打扮都是城中父老。
这些人两人一组,用一根扁担抬起一个热气腾腾的木桶,约莫近两三百人,不少人肩上还扛着大锅,怀里抱着干柴。
这些人自发组织的三五人一堆,城楼上架起大锅,烧起木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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