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郭业便被顺公公请进了望北阁中。
郭业刚一进来,李二陛下便从龙椅上起来,居然大步大步走了下来握着郭业的双手,饱含深情地慰问了一句:“郭卿,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郭业被李二陛下这份热情给意外到了,心里不由起了几分莫名的庆幸,暗道,也许今天进宫,还真不会白来一趟。
第920章清河崔氏的请罪折
“郭卿,你身上有伤不宜久站,来来来,坐!”
李二陛下殷情地将郭业引到一个胡凳上,区别于阁中其他胡凳,这个胡凳上包裹着厚软的团子,看得出来是为郭业特意准备的。
郭业当真是受宠若惊,连连口称谢恩,坐了下来。
郭业坐罢之后,李二陛下才缓缓走回自己的龙椅上坐了下来,笑意盈盈地说道:“郭卿,你刚出大理寺本该在家里先静养上几天才是,怎么突然这么着急进宫见朕啊?”
李二陛下从头至尾脸上都挂着一副殷情笑容,乍一感觉,让郭业有了几分敦厚长者的错觉。
但是,他知道这仅仅是李二陛下的面具,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李世民,这位天可汗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郭业岂能不清楚?
所以,他并没打算一开始就针对赵飞轩之事与李二陛下展开聊天,相反,他想另外一个点进行突破,然后徐徐延伸到赵飞轩这边。
而这个突破点,便是崔鹤年这个人神共愤的无耻之徒!
只见郭业微微拱手,说道:“陛下,此次三司会审途中出先了意外,竟然让别有用心之人早已算计了一步,以至于一切线索到了崔鹤年这里就戛然而止。所以,臣颇为汗颜,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果然,郭业一说到这个,李二陛下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他当然听得出来郭业口中的别有用心之人具体指的是谁,甚至是哪些人。
顷刻的功夫,李二陛下便有些气急地拍了一下龙案,轻轻呵斥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点也是朕疏忽了,怪不得郭卿你。罢了,这次虽然没有达成朕的期望,但至少也起到了震慑屑宵的效果,局面也不算输得太难看。”
李二陛下口中的屑宵与郭业口中的别有用心之人,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无非都是在暗指长孙无忌,以及长孙无忌背后的关陇世族力量。
这时,郭业趁热打铁谏言道:“陛下,如今此案算是告一段落,人证口供俱在,铁证如山,崔鹤年虽然畏罪自杀已然伏法。但是,他犯得罪过可是株连三族的大罪啊!何不趁此机会,按照大唐律例,将清河崔氏也连根拔起呢?摧毁清河崔氏,无异于斩掉关陇世族的一大股力量啊!”
“呵呵……郭卿,你以为朕真就那么短视?”
李二陛下抄起龙案上一本奏折轻轻一抛,不偏不倚正好扔在郭业怀里,然后苦笑道:“可惜还是被他们先了一步,这是清河崔氏家主崔鹤龄给朕的请罪折,你先看了再说吧。”
郭业暗骂一声,崔鹤年畏罪自杀悬梁自缢还没几个时辰,作为崔氏家主的崔鹤龄居然动作如此神速?连请罪折子都送进了宫里来?
果真这伙人一早便有所预谋,提前布置好了所有的后路。
郭业徐徐打开奏折一看,脸上尽是讶异之色,对崔鹤龄这厮就只有一个字——操!
原来崔鹤年在请罪折上写着,此次其弟崔鹤年犯下此滔天罪孽,败坏清河崔氏的名声,此等无君无父之徒清河崔氏子弟羞与他为伍,遂决定将崔鹤年在清河崔氏的族谱上除名。
奶奶的,这就将整个清河崔氏摘除出去了?
郭业再耐着性子往下看去,还有——
奶奶的,郭业顿时大跌眼球,崔鹤龄居然下了如此大的血本!
“奏请陛下,即贞观五年起,清河崔氏所有子弟不再出仕,有清河崔氏子弟在任地方为官或军中为将者,统统一并召回。还望陛下恩准!”
郭业再看崔鹤年落款之处,李二陛下居然用朱砂批阅:“准奏,凡清河崔氏子弟者,我朝永不叙用!”
这就同意了?
郭业非常清楚李二陛下朱砂批阅准奏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崔鹤年的事儿到此为止,不再株连清河崔氏。
而清河崔氏的子弟,今后也甭想走上仕途,要么经商当个商贾富户,要么务农当个田舍翁。
奶奶的,这算什么?
政治交换?
还是政治妥协?
感情儿这桩案子最后不仅没扳倒长孙无忌等人,还最后还给了清河崔氏一条活路?
妈蛋!!
郭业顿时有些憋屈,粗红着脖子铮声喊道:“陛下,这事儿就算完了?这本来是想着打头大老虎,可最后不仅连头狼都没打到,还放跑了一窝子的狼,啥也没打着吗?那微臣就白蹲这么长时间的大牢,白遭长孙无忌那份酷刑了?”
李二陛下也被郭业这份咄咄逼人给惹怒了,拍案而起怒斥道:“放肆,朕前岂容你大呼小叫,信不信朕治你一个欺君犯上之罪?”
郭业一听之下如天惊雷,顿时偃旗息鼓了下来,不过脸上始终摆着一副屈得慌的神色。
李二陛下发完火之后也有些后悔,他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始终有点对不住郭业,怕是伤了这位年轻臣子的心。
于是,他口气也缓缓柔和了下来,叹道:“郭卿,朕知道你受委屈了。可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能通过这件事情将清河崔氏的力量彻底撵出朝廷和地方,善莫大焉啊!清河崔氏子弟永不出仕,这无疑是对关陇世族力量的一个巨大打击。而且最关键的地方在,是崔鹤龄主动提出,而非朕逼迫于他。你当真以为清河崔氏三族是那么容易株连的?你再看看吧——”
说着,他又接二连三地从龙案上飞来几本奏折,郭业逐一打开来看,都是长孙无忌、房玄龄、广元赵氏、还有其他五大世家家主的奏折,统统都是为清河崔氏求情的。
只听李二陛下说道:“这些人与清河崔氏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朕将崔氏三族尽数株连呢?你还记得你之前跟朕提过的温水煮青蛙之法吗?郭卿啊,小不忍则乱大谋,一切都要循循渐进,急不得啊!”
到了这时,郭业也不得不承认李二陛下说得有道理,于是乎,他悠悠起身拱手说道:“陛下,刚才是微臣冲动了。不过臣也是一片丹心报天子啊,也是先陛下之忧而忧,还望陛下莫要怪罪不与臣一般见识才是。”
李二陛下见郭业这时总算开窍和理解,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笑道:“郭卿,虽然清河崔氏没有被株连三族,但是能让他们退出朝野地方官府,那也算是大功一件。这桩功劳,你当记首功。你先回去休息将养几日,等过一阵子你再上早朝,朕定会重重封赏于你。朕说过,有功便要赏。这一次,你郭业功不可没,必须重赏才是!”
李二陛下的驭下之道,郭业早已领教,即便如此,他心里还是对过一阵子之后的封赏蛮有憧憬。
情不自禁地,嘴角一咧难以矜持地笑了笑,一副喜形于色的模样。
李二陛下这时看着龙案上还有一大堆的奏章没有批阅,继而委婉地下起逐客令道:“郭卿,你先回府好好养身子,朕还要再批阅南方几个州府传来的奏折。”
郭业哦了一声刚要告退,突然,他下意识地想起自己今天进宫面圣是冲着赵飞轩一事的。
这么被李二陛下这么一打岔,居然给抛诸脑后了。
现在李二陛下对自己是满满的愧疚,恨不得马上就补偿安抚一下自己手上的心灵,此时再不提的话就失去最好的机会了。
随即,他径直开口道:“陛下,微臣有个小小的请求,还望陛下恩准!”
李二陛下着急查看南方送过来的几道奏折,于是对郭业催促道:“说吧,你有什么请求,朕酌情会考虑。还有,朕知道你跟那个犯官赵飞轩有过交情,还是连襟的关系,但你若敢为他求情,你可别怪朕翻脸不认人哦!赵飞轩此人,该死,也必须死!其中利害关系,你懂得!”
郭业暗暗嘀咕了一声,脑子居然这么清醒,花花肠子在他跟前真是一点都绕不开。
不过他也庆幸,好在自己早有远见,不会跟李二陛下开口提赦免赵飞轩。
于是,他摇了摇头笑道:“陛下,赵飞轩犯得是死罪,而且诬陷我差点置我于死地,微臣怎会为他求情?不过臣今天的请求倒真是与他有关。”
李二陛下不耐烦地摆摆手,喝道:“赶紧说,别兜圈子了,朕很忙!”
郭业朗声道:“臣恳请皇上允准,三日后的长安郊外刑场,由臣出任监斩官!”
“什么?”
李二陛下有些错愕地看着郭业,不解问道:“你是说你要亲自监斩赵飞轩?”
郭业斩钉截铁地点了一下头,说道:“正是。臣这次又是蹲大牢又是遭大刑,与他有莫大的干系。哼,既然我不能亲手法办了崔鹤年,又无法拔出后面的那几条大鱼,我也只能拿他开刀问斩以泄心头之愤了!臣就这么点小请求,还望陛下恩准!”
“唔……你小子还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啊!”
李二陛下促狭地打趣了郭业一句,然后挥挥手,爽快地说道:“朕准奏了!三日后的行刑,由你出任监斩官,其他琐事也统统都由你一并负责吧。好了,退下吧,朕很忙!”
郭业眉头一喜,恭声宣道:“微臣谢恩,吾皇万岁,微臣先行告退!”
声音落罢,郭业已经返身出了望北阁,随之而来的是心中暗暗落下一块石头,看来稍加筹划一下,对慧娘和月儿母女俩也有个交代了。
第921章筹划准备
从李二陛下手中揽过监斩官的差事,这已经完成了郭业今日进宫的目的。
出了皇宫后,他并未返回太平坊,也将前往赵府找慧娘告知消息押后,第一时间,他去了长安府尹府找马元举商议此事了。
郭业要想在刑场上救下赵飞轩,便必须要得到马元举的配合。
因为刑场行刑之类的前期准备与布置,包括刑场四周的戒严,通常情况下都会由长安府尹来负责。
来到长安府尹,郭业见到了马元举,便将自己想用瞒天过海之计从刑场上救下赵飞轩之事一字不漏地说与了马元举听。
老马听完之后当场翻脸,又是摇头又是拍桌子,勃然大怒道:“胡闹,简直是胡闹,你这是当过家家啊?如此视国法为儿戏,你,你郭业枉为朝廷命官,枉为礼部侍郎了!”
郭业默默忍受着马元举的痛骂,暗自郁闷不已,好吧,老马那满腔泛滥的正义感和迂腐劲儿又上来了!
郭业赶忙解释道:“老马,你先消消气败败火,赵飞轩的确是罪该万死,纵是杀他十次砍他百颗人头也不为过。可是谁让他媳妇是我大姨子呢?我刚才也说了,他若一死,他的妻女必定也会跟着为他殉死。你说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母女自寻短见呢?这可是两条鲜活的人命啊!”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
马元举怒斥道:“他的妻女固然可怜,但是照你这么说,天底下的死囚家眷都寻死觅活一回,那这些人都罪不至死了?朝廷都要放这些罪该万死之辈一条生路了?郭业啊,国法如炉,不能徇私啊!”
看样子,马元举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愿与郭业合作救下赵飞轩了。
郭业一阵无语,摇头叹道:“老马,这事儿缺了你我还真办不下来。我虽然是监斩官,但是从刑场布置,到押解囚犯赴刑场,验明囚犯正身,到刑场四周的戒严维持秩序,到刽子手的执刀行刑,都是你们长安府衙里的人来操办。如果你不配合我,我压根儿就没办法偷梁换柱啊。”
“对不起,其他事情马某都能答应你,就这件事情——”
马元举断然地摇了摇头,挥袖拒绝道:“万万不可能。马某不会与你同流合污的。”
“马元举,你个老小子还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郭业也被马元举惹毛了,怒气冲冲道:“你不帮我,我自己想办法去。我就不信邪了,离了你这个张屠夫,还只能吃带毛猪了?哼,我自己想辙儿去!”
说着,拂袖转身匆匆离去。
刚走到门口——“站住!”
身后的马元举突兀喊了一声:“此次行刑,我们长安府衙只负责将死囚赵飞轩押送到刑场,至于刑场四周的戒严,还有验明正身,刽子手执刀行刑等诸事,你另请高明吧,我长安府衙概不参与。你手底下不是有一支五十人的侯府亲兵吗?全权都让你一人操办吧,衙役皂服你可以派人来我这儿暂借一批走,不过事成之后你要及时归还。好走,不送!”
“啊?”
柳暗花明又一村,郭业眼前顿时一亮,满脸喜色地看着马元举,确认道:“老马,你是说……”
“话不投机半句多,郭业,我羞与你种视国法为儿戏之人为伍。”
马元举拉着一张死人脸,下逐客令道:“哼,本官最近会很忙,无暇兼管这些琐碎杂事,好走,不送——”
说完,真的就坐了下来自顾看起了公文,连多看一眼郭业他都嫌累得慌。
郭业脸上莫名浮出一抹笑意,抖袖拱手抱拳道:“老马,多谢了!又欠了你一份人情。”
到了这个时候,郭业如果还听不懂马元举话中玄机的话,那他真是榆木脑袋了。
刹时,他转身离去,出了长安府尹衙门乘轿返回了侯府中。
回到侯府,事不宜迟,前期还需要准备很多东西,于是他第一时间召来王八斤和张九斤二人。
书房中。
张九斤和王八斤两兄弟来到了郭业跟前。
郭业率先吩咐着张九斤道:“九斤,你现在带着一批弟兄前去长安郊外的刑场,将附近统统戒严起来,不准任何闲杂人等靠近。然后,再去招募几名工匠,在行刑台设置一个机关。具体如何设计,这是图纸——”
郭业从桌上将一张早已画好的简易图纸递给了张九斤,叮嘱道:“记住,不要找长安城中的工匠,去长安的几个郊县找,要找口风严实之人。这图纸他们看得懂!让他们看完图纸之后就烧掉。”
张九斤接过了图纸小心翼翼藏进怀里,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出了书房。
郭业又一指王八斤,交代道:“八斤,你现在带人先去长安府尹衙门找马大人,从那儿借些衙役皂服让兄弟们换上。然后再跟马大人要上一个死囚。对了,行刑那天就由你来执刀,客串一回刽子手吧,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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