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虞九步履蹒跚地来到郭业身边,恭敬地抱拳说道:“益州侯爷,我家老爷听下人禀报说你来了,特意在花厅等着您呢。”
郭业哦了一声,显然柴令文、张九斤他们一干人在虞府外的动静也惊到了虞世南。
于是,他跟着老管家虞九进了虞府,来到了花厅。
一身便服的虞世南紧绷着一张脸坐在花厅里头,见着郭业进来后,冲虞九挥挥手,吩咐道:“通知下去,老夫今天概不见客,还有,将花厅四周的仆役丫鬟统统屏退掉吧。”
虞九见着自家老爷如此严肃谨慎,心知今天肯定是有大事相谈,于是鞠了一躬应了一声是后,匆匆离开花厅招呼起正忙活着的下人离去。
花厅中,郭业颓丧地摇了摇头,嬉皮笑脸地冲虞世南招呼道:“老师,我这次可是阴沟里翻船栽跟头了,居然被崔鹤年这老杂种给算计了。”
虞世南紧绷着的脸缓缓松弛下来,轻笑着呵斥道:“混小子,你还有心情笑得出来?”
郭业耸耸肩,摊手说道:“那还能怎么样?不笑难道还哭着不成?老师你不是一直教我每逢大事要有静气吗?我这叫冷静从容。”
“懒得和你贫嘴!”
虞世南瞪了郭业一眼,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说道:“永安村皇陵倒塌之事老夫在早朝上便已知晓,至于崔鹤年和长孙无忌设计陷害你之事,下人也告诉我了。呵呵,长孙无忌还真是冷酷无情杀伐果断啊,高士廉不仅是他亲娘舅,还对他与皇后娘娘有养育之恩。啧啧,白眼狼,这就是现世报的白眼狼啊。”
郭业也是冷冷一笑,说道:“老师,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乃崔鹤年一人。这老杂种,我当初就不应该听了高老大人的话,放他一马。不然也不会酿成今日之祸了。”
“闲话莫提,往事亦不可追!郭业……”
虞世南正色说道:“事件的始末我也大概其知道了,现在想要帮你脱身,除了要让赵飞轩实话实说之外,还有便是找到当初那个给他提供劣等石料和木材之人。赵飞轩的软肋便是他的妻女,这个事情自有你手下人去解决。那么眼下最近要的便是找到崔鹤年派去与赵飞轩接洽的材料商贾。”
郭业点了点头表示没错,忽然又意兴阑珊地摇头道:“可是这个人明显就是崔鹤年的心腹之人,现在若要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难哟!”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郭小子,就冲你叫我一声老师,我能眼睁睁地让你吃着哑巴亏,身陷囫囵受这份冤枉吗?”
虞世南眯着眼睛捋着银须,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这人倒是不难找到,崔鹤年发迹于清河崔氏,那么他的心腹之人也能从清河那边打听的出来。他长孙无忌有滔天权势,老夫也有门生故吏。放心,这人肯定就藏匿在清河县一带,只要没被崔鹤年灭口,老夫就有办法找到。不然,我这个历经隋唐两朝的几朝元老真当是摆设吗?”
郭业不禁莞尔,笑道:“有老师当我坚强的后盾,我怕啥?”
“别嬉皮笑脸!”
虞世南呵斥了一声,说道:“明日赵飞轩便要押金进长安了,崔鹤年他们肯定会让他第一时间拿到他栽赃你的口供,你小子知道自己明天的去处吗?”
郭业撇撇嘴,很是无所谓地说道:“不就是大理寺天牢吗?今天来过老师这里一趟,我便进那天牢也有底气了。顶多进去走一圈,过些日子便能出来的。”
虞世南就喜欢郭业这份气定神闲的劲头,不由满脸尽是慈爱之色地看着他,语重心长地交代道:“郭小子,大理寺之外的事情,全由老夫给你斡旋走动;但是到了大理寺天牢里头,就要靠你自己了。你知道老夫的话中真意?”
郭业郑重地应答道:“老师,我懂。无论他们在里头怎么栽赃陷害于我,无论他们在里头如何严刑拷问于我,我都要咬紧牙关不能认罪,不能被他们屈打成招。哪怕打断了骨头,我都得硬挺着撑下来。”
“好!”
虞世南抖了抖袍袖,竖起拇指赞道:“你放心地进去,在外头一切有我奔走相告,在里头受点委屈未尝不是一次历练。明日一早,我想大理寺的衙差就会来你府上拿你回去问话了,这次可不能再犯浑了啊,莫要再纵兵抵抗办差。免不得又被长孙无忌他们抓了小辫子。”
郭业啊的一声,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小声问道:“老师,这事儿你也知道了?”
虞世南摇摇头不说话,然后问道:“回去吧,估计这次进去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回去和你家夫人好好团圆安慰一下,别让她担心。”
郭业嗯了一声,不过好像没有离去的意思,低声说道:“老师,我还有个担心。”
虞世南点头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郭业继续。
郭业道:“老师,此次高老大人不幸遇难,皇后对他感情甚笃,皇上对他也是倍加尊重。我就担心长孙无忌会进宫利用皇上皇后对高老大人的感情,推波助澜,置我于死地。您知道的,如果皇上真的……”
“他敢?”
虞世南双手猛地拍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上,刹然起身,威风凛凛睥睨四方地喝骂道:“皇上若真这么偏听偏信,老夫与孔家老头岂是无用的老货?士林清流系中天下寒门学子岂都是任人拿捏的泥塑?皇后娘娘若敢插手此案,皇上若妨碍此案的公正,老夫自会带上三千寒门学子也学你一番。”
郭业好像听出了什么,骇然惊呼道:“啊?老师你是说……”
虞世南拂袖一摆手,傲然喊道:“没错,若他们真敢如此,哼,老夫便率上三千寒门学子,也闹上一回京华!”
呃……
郭业委实被虞世南这番气势给震惊了,满脑子里就两个字,霸气!
虞老师,真霸气!
第907章临别
有了虞世南这番交底,郭业自觉明日便是进了大理寺天牢,他也走得硬气,纵是龙潭虎穴闯它一闯,亦是有恃无恐了。
随后,两人又是窃窃合计了一番接下来的应对之策,直到天色渐暗,虞府华灯初上,他才起身告辞。
虞世南亲自将他送出府外,并殷殷嘱咐道:“郭小子啊,记住老夫的话,大理寺外自有老夫奔走相告,而到了大理寺天牢里头,就要靠你自己了。”
郭业耸耸肩,笑道:“老师,长孙无忌他们都说我这人不学无术喜好溜须拍马奉承皇上,殊不知我这人就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哼,他强任他强,他横任他横,我他妈就是玩狠耍流氓的祖宗。”
“好啦好啦,尽说些污言秽语。”虞世南皱着眉头摇着头,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呵斥道,“好歹也是礼部左侍郎的人了,怎得还这般粗鄙?赶紧回家吧,明日进了天牢没有十天也有八天,好好回去安抚一下你家平阳郡主吧。接下来的日子,她肯定要替你担惊受怕一阵子了。”
郭业一听立马收起了嬉笑之色,嗯了一声,拱拱手说了声晓得,便返身翻上马扬鞭离去。
星夜之下披着月光,郭业策马穿梭在长安城中的大街小巷与坊间,面对着明日即将到来的日子,他忽然有了一种归心似箭想急切见到秀秀的心情。
哒哒哒~
到家!
他下来马飞奔进了府中,一路之上从门房仆役和过往的丫鬟眼神中,他看到了一丝异样,一股子沉重的气氛仿佛弥漫在侯府之中。
看来,明日之事,家中大小多少都已经知晓了。
那么秀秀也……
“秀秀,秀秀!”
郭业撒丫子狂奔向后院卧室的方向,路过花厅外的石子小路之时,忽然,他看见秀秀竟然在花厅门口站着,好似翘首以待着他的归来。
“秀秀……”
“夫君……”
两人同时喊着对方,又同一时间很有默契地戛然而止,闭口不言,四目相对怔怔半会儿。
郭业迎上前去握住秀秀的柔荑,率先打破沉默说道:“秀秀,明日一早我可能要……”
“夫君,别说了!”
秀秀抽出小手轻轻掩住了郭业的嘴巴,泪痕斑斑的脸上还挂着泪珠,不过她仍旧强颜嫣笑着,“我已经知道了,夫君,你我相识于东流乡野,你从一个小小陇西县起家,一步一步披荆斩棘走到今天。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还会怕那些魑魅魍魉吗?我相信夫君一定会没事的。”
郭业心疼地将秀秀揽入怀里,轻笑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啊?秀秀,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进大理寺天牢走一遭吗?谅长孙无忌和崔鹤年他们再怎么跋扈,也不敢拿我怎样。乖了,夫君此去天牢小住一段时日,过阵子就能出来的。”
“扑哧~”
柴秀秀破涕而笑,没好气地打了下郭业的胸口,嗔道:“大难临头还没个正经的,不过妾身相信夫君定能安然无恙,全身而归。”
“哈哈,那是当然,我郭业吉星高照,鸿运当头,这些王八羔子怎么可能害得了我?”
说着,不过扭头看了眼花厅内,柴秀秀居然弄了满满一桌子菜,然后瓦罐里还温了一壶老酒,咕噜咕噜~
恰时,肚子不争气的打起腹鸣来。
秀秀莞尔一笑,牵着郭业的手进来花厅,说道:“饿了吧?赶紧的,坐下来,这些菜都是我特意为你亲手烹制的。”
郭业意外地哦了一声,借着花厅中暖色橘黄的烛火看了眼柴秀秀,娘子真是越发地明媚动人透着端庄娴雅了。
他坐下来之后,秀秀已经替他斟满了一杯酒,然后将筷子拿起递到他手中,娇声催促道:“快点吃菜吧,尝尝我的手艺。”
郭业嗯了一声动起筷子,忽然他发现桌子上蒸了一条鱼,不过……
蒸鱼被一刀两断,分别盛在了两个盘子中。一盘鱼头,一盘鱼尾,他不禁纳闷,秀秀这是搞得什么东东?
随即,他好奇问道:“秀秀,这蒸鱼哪有这么蒸的?”
秀秀娇笑一声,指着鱼头那盘说道:“这盘是夫君的。”
然后又指了指鱼尾那盘,说道:“这盘是妾身的。这可是好意头呢。”
郭业顿时来了兴趣,问道:“秀秀,这里面还有什么说头不成?”
秀秀嗯了一声微微点头,一脸认真地说道:“这条分为两盘的蒸鱼我将它取名为‘相思鱼’。”
相思鱼?
郭业兴趣更浓了,不说话,继续听着秀秀的解释,连腹中饿鸣都浑然忘却了。
只听秀秀缓缓说道:“鱼头好比夫君,鱼尾好比秀秀,虽然我与夫君即将分离,明日你便要关在天牢里,而秀秀则是住在天牢外,但是秀秀永远都会和夫君在一起。你我就好比这条被分成两截的鱼儿,生则同衾,死必同穴。这是秀秀对夫君的承诺,永恒不变的承诺。”
原来如此!
郭业顿时满面动容,心中暗自酸楚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缓缓,
他不禁将北宋词人李之仪的《卜算子》私家篡改,脱口吟出:“我住长江头,卿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卿,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卿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吧嗒~
秀秀手中的筷子意外掉落在地,郭业再看她时,对方已然潸然泪下,再次哽咽啜泣了起来。
郭业赶忙起身过去来到她身边,轻轻将她搂住,柔声说道:“秀秀,不哭,不哭……”
“嗯,秀秀不哭,秀秀是高兴夫君的心里这般有我。”
柴秀秀紧忙抹掉眼泪儿止住了抽噎,然后将郭业轻轻推开,轻声催道:“夫君,赶紧吃菜吧,不然一会儿都凉了呢。”
郭业坐回原位,将鱼头夹了起来,故作豪迈粗犷地笑道:“哈哈,好,吃菜,今晚我将这鱼头啃掉,你也必须将这鱼尾给解决掉哦。”
“嗯,秀秀都听夫君的……”
秀秀轻动筷子夹了一瓣鱼头放进嘴里,味蕾尽是咸味,鱼肉咸,眼泪亦是咸。
……
……
翌日,郭业心宽懒睡,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床。
秀秀一早便醒来,替郭业准备好了热水,不仅帮他换上了崭新袍衫,还亲自替郭业梳拢着头发,将他拾掇得干干净净,打扮得体体面面,好似今日要进宫听封,加官进爵一般。
时间缓缓而逝,夫妻二人在房中自顾亲昵地说着话忆着往昔甜蜜。
约莫过了一会儿,时辰都临近中午了,屋外头传来下人的声音:“侯爷,大理寺的官差,来了……”
“秀秀,照顾好自己。”
郭业正了正崭新袍衫,扶了扶冠帽,再次将秀秀拥入怀中温存片刻,便大步地走出了卧房。
第908章铁铮铮的汉子
今天大理寺这边率衙差过来拿郭业的,还是大理寺刑曹佐官司马南。
不过司马南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好在有了记性,见着郭业走出侯府来之后,居然彬彬有礼上前问候道:“益州侯,莫要忌恨下官,下官也是职责所在,乃是奉了大理寺正卿长孙无忌大人之命,特来拿你回大理寺问话。”
今天虽然府中没了张九斤等人率领的亲兵把守,但是司马南此话一出,郭府的这些下人们明知道今天侯爷要锒铛下狱,但还是义愤填膺,纷纷涌上前来将郭业团团护住,忠仆义奴护主,不外如是。
郭业眯着眼睛摇了摇头,轻轻喝道:“不得无礼,退下!”
说罢,自顾挤出下人的保护圈,冲司马南冷笑道:“司马南,本侯知道你只是长孙无忌驯养都一条狗,犯不着和你一般见识。既然今天你又敢来我益州侯府拿我,想必赵飞轩已经在大理寺堂上泼我脏水了吧?”
司马南被郭业骂成狗,但他也不急不恼,甚至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反而腆着脸笑道:“益州侯,咱也是仰人鼻息的小角色,随你怎么骂都成。还请益州侯不要为难下官,随某家走一趟吧。”
“为难你?”
郭业不屑地冷冷说道:“凭你也配?”
说着,他踱步走下了台阶,一人当先地朝着大理寺方向自顾走去,远远将司马南等大理寺官差甩在了后面。
郭业如此配合,倒是让司马南出乎意料,怔立当场。
这时,一名衙差凑上前来,抖了抖手中拇指粗的铁链,发出铛铛响声,附耳问道:“刑曹大人,要不要将他锁起来啊?万一他在路上跑了,长孙大人怪罪下来小的们可是吃罪不起啊。”
“锁你娘的蛋!”
司马南板下脸来,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你锁他?难道你就不怕被这煞星事后找补回来?再说了,他也不可能会跑,你见过如此气定神闲进大理寺的官员吗?啧啧,虽然他瞧不起咱,不过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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