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郭业满脑子都是命案,暂且打消了去功曹房找马元举查探贞娘的小落。
继而再次离开县衙大门,跑到隔壁的马厩房牵来捕班专属的快马,疾驰而去。
如今他是捕班捕头,也算是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儿了,早已鸟枪换大炮,将那头毛驴坐骑扔在了家中,改换成骑马办公。
骑马跟骑驴异曲同工,没什么两样,郭业之前也偷摸练习过,所以一路上晃晃悠悠晃晃悠悠,终于马前未失蹄,赶到了城南的乌衣巷。
一到乌衣巷巷子口,早已有两个捕快在巷子口把守戒严。
一见郭业驰马而来,一个捕快上前牵过缰绳,另外一个捕快则带着郭业进了乌衣巷,来到发生命案的人家。
往里快走约莫二十几步,那名捕快带着郭业来到了一户低矮屋檐的民房前,指道:“郭捕头,就是这户人家。咱们的弟兄和杂役班的仵作都在里头。”
说完止步在民房门口,摆出一副戒严把守的姿势。
郭业见罢,心道,看来秦威给自己留下的这些人都有一定的底子,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活儿,各司其职,按部就班,丝毫不见慌乱。
继而郭业点点头,然后抬脚进了房门。
一进房中,一股酸腐臭气霎时钻入鼻孔,熏得郭业有些作呕。
郭业忍住不适,粗粗扫了一眼房中众人和摆设,一看之下,到底是贫民窟,家徒四壁,除了床和破烂棉被之外,连件像样的家具都不曾见到。
捕班的两名捕快在屋中站着,还有一名素色黑衣的五旬老者双手戴着用油布缝制而成的手套,正蹲在地上摸索着,看着身边还摆放着一个小竹篓子,八成这个老者就是县衙里负责验尸的仵作了。
一见郭业进来,一名机灵的捕快就上来问安,然后介绍道:“捕头,这位是咱们县衙的老仵作,郑旺郑老爷子。”
一听这位捕快如此介绍和称呼,郭业收起心中那份高高在上的傲娇,这位仵作没有两把双子,怎能让一向眼高于顶的捕班捕快们敬服呢?
再说了,仵作就是法医,要搁后世,这法医绝对是一门技术含量嗷嗷高的职业。
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
以后免不得要和死尸命案打交道,与这位老仵作结个善缘也并非是件坏事。
随即站在老仵作身后抱拳说道:“原来是郑仵作啊,在下郭业,新任捕班捕头。”
谁知老仵作郑旺头也不转,而是自顾自低声回应了一声嗯,然后继续蹲在原地验着尸体。
擦,好大的架子。
郭业身边的那个捕快不干了,靠,你仵作再怎么屌也不能这幅态度对咱们捕头吧?这也太嚣张了。
刚想上前推搡一下那老仵作,却被郭业拉了下来,轻轻摇头低声道:“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担扰郑仵作验尸。”
不是郭业认怂装孙子,而是他认为往往有本事的人都有脾气,这老仵作没一手验尸的好本领,能这么嚣张吗?
再说了,这现场就这么一个仵作,如果惹怒了糟老头子,他一撂蹶子,谁来跟这死尸打交道?
郭业可自认没这个本事,而且远远看去和闻到的酸臭味道,这尸体八成已经开始腐烂,你让郭小哥这么小资的一个人去扒拉一具长满蛆虫的尸体?
这不是要人命吗?
罢了,忍一忍,不吃亏。
随即粗粗看了一眼房间之后,自言自语地对屋中那两个捕快说道:“你们两个出去找乌衣巷的街坊四邻打听一下,查查这屋的主人是谁?平日里有靠什么营生过日子,还有,这几天是否有陌生人来这主人家吵闹过?给本捕头细问这几天乌衣巷内的情形,为何一个大活人死在屋里为何迟迟过了几天才发现?”
“咦?”
那蹲在地上的老仵作郑旺意外地转过头瞟了一眼郭业,露出赞许的眼光叹道:“郭捕头倒是办案的好本事,一进屋中也不问老朽就知道这死者死了好几天。”
待得那两名捕快出了民房,四处打听起情况之后,郭业才对老仵作淡定的笑道:“无他,唯观察细微而已,干咱们这行,不就是靠这四个字吃饭吗?”
“观察细微?”
老仵作郑旺沉吟了一下,点点头表示赞同,说道:“郭捕头这四个字倒是新鲜,不过却是中肯。郭捕头年纪轻轻,却是比秦威那个酒囊饭袋也来得高明,捕头之位,你的确比他要胜任。”
此时郑旺的态度较之刚才,多了几分的亲近,不像刚才一副生人勿近的屌样了。
郭业一听这话,心里也是痛快,那是,秦威算个屁啊,丫就是一个十足的大饭桶。
随即,他也打蛇随棍爬,弯下身子问道:“郑仵作,这死者的死因可查出来了?”
郑旺将尸体的脸部摆了过来,指了指早已腐烂扭曲的五官,问道:“郭捕头,你看!”
“呕~~”
郑旺冷不丁来这一手,郭业差点将肚里那点存货喷了出来,他奶奶的,太恶心了,竟然腐烂到这种程度了。
这老仵作玩起这尸体来就跟顽童把玩心爱的玩具一般,一点都不嫌恶心。
郭业心中对郑旺这老仵作叽歪了几句,然后沉下心来看了一眼死者的脸色和五官。
脸色泛起一层厚重的紫青,脸部五官七窍都有血渍,虽然因为尸体晾在屋中好几天血渍已经干涸,但是很明显,死者的死状绝对是七窍流血。
郭业综合了一下后世见过的刑侦电视剧和小说,猜测问道:“难道他是死于鸠杀?”
鸠杀,就是饮毒而死。
郑旺诧异地看了一眼郭业,点头说道:“确切地说,应该是死于砒霜之毒。”
砒霜??
郭业瞬间就想到了水浒传里潘金莲下砒霜毒死武大郎的桥段,难道这人也如出一辙,这么倒霉?
紧接着,郑旺戴着油布手套掰开死者的嘴唇,看了看,确定说道:“而且,他是死于被人强行灌入砒霜,然后毒发毙命。”
强行灌入砒霜?
郭业凑近一看那死者嘴唇,发现嘴唇左右和牙龈都有破损的迹象,如果是自杀的话,哪个神经病会一边喝砒霜,一边把自己的牙龈和嘴唇给磨破。
唯一的解释,就是死者被人强行灌入砒霜。
靠,够狠的啊!
突然,郭业在凑近一看的时候,发现这死者的面孔虽然濒临腐烂,但是轮廓却好像在哪里见过。
熟人?
不能,如果是熟人,应该会马上想起来是谁。
应该是在哪里和这个人见过面,虽然谈不上熟人,但是对方给自己的印象应该比较深,所以才会有这个感觉。
到底是谁呢?
瞬间,郭业沉默了下来,竭力搜刮着自己脑海中的记忆,细想这个死者到底是谁。
这时,两名负责出去收集信息的捕快跑了进来,齐声喊道:“捕头,都打听清楚了,您猜猜看,这死者是谁,嘿嘿,原来是这王八蛋。”
此时,郭业也笑意盎然地直起身子,对着两名捕快说道:“本捕头也知道他是谁了,他奶奶的,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间,丫竟然死翘翘……”
第83章步步推断
郭业止住了两名捕快的禀报,竖起两根手指对着众人说道:“死者姓胡,名皮,是陇西县城出了名的滥赌鬼,虽然面容微微腐烂,五官已然扭曲,但是轮廓依稀尚存,本捕头对这个人渣印象深刻。”
两名捕快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拱手称赞,因为郭业说得一点都没错,经过街坊四邻的反映,这就是滥赌鬼胡皮的家。
既然已经知道了死者的身份,那下面需要做的就是收集资料。
包括死者生前的朋友,仇人,当然还有死者的家属。
想到这儿,郭业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打发两名捕快继续收集线索资料后,呆呆发起了愣。
而老仵作郑旺则趁着郭业发愣的空档,叫来门口戒严的捕快找来推车,随他一道将胡皮的尸首拉回县衙那边儿的验尸房,继续检验,希望通过尸体能再多找一些蛛丝马迹出来。
走的走,去的去,忙碌的忙碌,整个屋中就剩郭业一人。
此时他心中也不由为这桩案子犯起了难,不为别的,就为这个案子死者胡皮的家属,豆腐西施贞娘。
如今胡皮死因已然明了,那就是被人强行灌入砒霜中毒而死。
那么作为胡皮的唯一家属——贞娘,自然是最难脱不了干系。
众所周知,胡皮是穷光蛋滥赌鬼一个,家里别说银子,就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那么完全可以排除歹徒潜入胡家盗窃行凶的嫌疑。
而且胡皮是县城出了名的烂赌,一身赌债不知凡几,如果因为欠了赌债被人毒死,那早就不知要死多少次了,也不会等到今天才一命呜呼。
那么剩下最值得怀疑的凶手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妻子贞娘。
胡皮嗜赌成性,不仅败光了家里的积蓄,而且还将贞娘赖以维持生计的豆花店都输得精光,就光冲这一点,贞娘都有杀了他的可能性。
无独有偶,胡皮这王八蛋除了嗜赌出了名,就连打老婆都是有名的。
街坊四邻也提过这事儿,郭业也亲眼见过胡皮掌掴贞娘,弄得小娘子凄惨啼哭,肝肠寸断。
也就是说,胡皮有虐待妻子贞娘的习惯,这也可以归结为贞娘一直忍受着胡皮无休止的虐待,终于有一天忍受不住了,偷摸买来砒霜,准备反对胡皮长期的家暴。
综上两点所述,凶手的矛头直指贞娘,他是最有嫌疑杀死胡皮的。
特别是如今贞娘下落不明,这才是最要命的。
别说外人了,就连郭业都有点趋向于猜测,贞娘是不是杀完人之后逃之夭夭。
可是,这不是郭业想要的结果,真心不是。
他打心眼里不希望贞娘做出这种傻事,因为——
杀人,是要偿命的!
即便胡皮罪有应得,胡皮罪该万死,贞娘也不应该充当这个刽子手啊。
这就是法,这就是律,官法如炉,岂能容你冒大不韪,行快意恩仇之事?
那要朝廷律例有何用?
那要官府衙门有何用?
那要小哥这样的大唐捕头有卵用啊?
贞娘啊,你糊涂啊!!!
到了这一刻,郭业的内心不得不选择相信,贞娘就是用砒霜鸠杀胡皮的凶手。
这时,朱鹏春和程二牛也相继赶来,进入了案发现场的民房之中,围着郭业叽叽喳喳一阵儿问询。
郭业收敛了沮丧的心情,将所见到的,所探听到的,尤其是自己猜测的一应全告诉了二人。
程二牛和朱鹏春是自己信赖的手下,郭业对他们二人托盘而出,没有毫无隐瞒。
程二牛听罢之后,也跟着跺脚叹息:“贞娘那小娘子咋就那么糊涂呢,胡皮那王八蛋是罪该万死,但是贞娘不该以身试法哩。为那样的杂种去填命,不值,太不值了。”
倒是朱鹏春听完郭业的猜测之后,深表不以为然。
只见他在民房中踱步了一圈,细细观察了一番,问道:“小哥,你看这房中,虽然穷得叮当响,但是您瞅瞅——”
说着,指了指灶台,床铺,又指了指仅有的几把圆凳,说道:“都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有一些灰尘表示有一段时间没有人住之外,哪里有打斗过,挣扎过的痕迹?”
程二牛瞪大了双眼,鄙夷说道:“朱胖子,你没听小哥说过吗?胡皮那孙子是被砒霜毒死的,又不是被活活揍死的,要打斗痕迹做啥用?”
朱胖子白了一眼头脑简单的程二牛,哼道:“你知道个屁!”
说者有意,听者更是有心,郭业瞬间明朗过来,惊呼道:“朱胖子,你的意思是说,贞娘一个柔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可能给胡皮这样的成年男子强行灌入砒霜,是么?”
朱胖子得意地朝着程二牛昂了昂脑袋,以示威风,然后对郭业竖起拇指赞道:“小哥,您英明!”
说到这儿,朱胖子又补了一句,道:“当然,也不排除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也许贞娘在外面用了我们不知道的方法,给胡皮灌入砒霜后,再将尸体移到这边来。”
郭业一听朱胖子这话,不由脸色阴转晴,些许笑意浮上脸颊,摇头心道,贞娘真要一冲动鸠杀了胡皮,又何必费尽心机去将尸体转移到自己家中呢,这不是给自己平添嫌疑吗?
这样完全是多此一举。
旁边的程二牛摇头直称不可能,瓮声道:“朱胖子,你傻啊?这不是扯蛋吗?贞娘虽然是弱女子,但是不是傻姑娘,她费尽周折这么干,图什么?再说了,她一个小娘们,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她咋把胡皮的尸体弄到这儿来?”
说完指了指门口外面,高喊道:“这是乌衣巷,人来人往的,难道她还不怕被别人瞅见吗?”
朱胖子的观察,程二牛的这番话,算是替贞娘彻底洗脱了嫌疑,也就是说,如果胡皮是死于强行灌入砒霜的话,贞娘根本不可能一个人能操办的了。
那只有两个解释,一个就是贞娘有同伴协助,一个就是贞娘压根就不是真凶。
通了,顺了,郭业心口的那块大石和压抑彻底全部甩了出去。
不过这一切都是推断和假设,首先要找到贞娘的本尊,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如今贞娘下落不明,又作何解释呢?
这是典型的畏罪潜逃假象,唯一要洗清贞娘的嫌疑,就是要找到她本人。
郭业问道:“别说你我衙门中人,就连小老百姓都清楚,只要贞娘一天不出现,这个凶手的矛头都会第一时间指向于她。”
郭业的担心朱胖子和程二牛心里清楚,这是世人约定俗成的思维惯性。
朱胖子沉思一小会儿,说道:“属下大胆猜测,是不是有人掳走了贞娘呢?”
程二牛这次倒是和朱胖子站成了统一战线,大声附和道:“是呀,贞娘那小娘子美艳的很哩,是个男人都会动心,小哥你不就动过心了吗?”
麻痹,怎么扯到老子头上来了?
郭业踹了一脚程二牛,喝道:“滚蛋!”
不过,程二牛和朱胖子的话倒是提醒了他,难道有人暗中觊觎贞娘的美色,想将她占为己有成为禁脔?
见色起杀心?
暗中觊觎美色许久,然后强行毒杀胡皮,掳走贞娘?
这倒是说得通,但是如此一来,这个凶手的范围就广了,可以是一个团伙,也可以是一个人。
团伙,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专门坑蒙拐骗美艳女子到青楼做勾当的人贩子。
个人,就不排除整个陇西县城的所有男人了。
我擦,这嫌疑人可真够大的!
这时,朱胖子仿佛对郭业心有灵犀似的,轻声出主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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