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业暗暗鄙视了一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李二陛下后,随后朗声说道:“好,陛下来问,臣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是。咦?陛下,臣今天惊吓了整整一个白天,端的是一颗米都未进肚子啊,饿得有些发慌。可否赐臣一碗粥饭,让臣先垫补垫补肚子先呢?”
“嗤,打蛇随棍上,朕找你兴师问罪,你倒是跟朕要你吃喝来了?哼,稍待……”
李二陛下没好气地数落了郭业两句,冲着寝宫方向喊道:“皇后,可曾安睡了?之前你不是给朕做了宵夜吗?来,让人呈上来给郭卿家解解饿。”
很快,寝宫那头就有了回应。
其实郭业还真不是为了跟李二陛下讨要一碗粥饭,其实也是这厮心里没底儿,故意耍个心眼想要最后一次验证下李二陛下是否对他真没了敌意。
事实证明,李二陛下冲寝宫一声喊,彻彻底底让这小子安了心,踏实了下来。
不一会儿,寝宫珠帘一掀开,一名婉婉女子青丝垂肩步步生莲走了出来,正是准备安寝的长孙皇后本人。
长孙皇后手上拖着木盘,盘上盛放着一个精致玉碗,碗中飘着清香。
呃,郭业狗鼻子轻轻嗅了一下,莲子羹?
当即,赶忙上前迎去接过长孙皇后手中的托盘,恭声敬道:“臣这是造了多大的福气啊?居然能让皇后娘娘亲手为小臣送来一碗莲子羹,有福了,真是有福了。”
“原来是郭业啊?”
长孙皇后看着郭业半夜三更还出现在甘露殿中,颇为讶异道:“原来就是你这小滑头惹得陛下生气,迟迟不肯安歇啊?”
“惭愧惭愧,小臣惭愧得紧啊!”
对着长孙皇后这般看似柔柔无锋,实则绵里藏针的话,郭业一阵汗颜,委实招架不住。
这女人果真名不虚传,不愧千古一后的美名,比他丈夫李二陛下丝毫不逞让啊。
郭业无言以对,借着莲子羹在前,稀里哗啦喝了起来,怎么粗鄙怎么来,看得长孙皇后一阵苦笑摇头,又不忘看自己丈夫一眼。
李二陛下见状,也是一阵头大,这厮怎么就不能学得矜持一点,谦谦君子风范一点呢?
两口子对望了一眼,眼中闪过几分莫名的欣慰。
待得郭业喝完莲子羹,还死不要脸的伸着舌头一阵舔舐碗壁碗口之时,一副作死的样儿,看得李氏夫妇一阵眼瞎,心中不约而同呐喊道,这哪里还有大唐官员应有的风度?
李二陛下实在看不下去了,冲长孙皇后挥挥手,低声道:“皇后,你先回去歇息,朕晚点再睡。”
长孙皇后嗯了一声,不再言语刻意转身返回寝宫,后宫不得干政这条历朝历代的祖训,长孙皇后是坚定不移的支持者。
待得皇后一走,李二陛下冲着还在舔舐碗口残羹,就跟饿死鬼投胎一般的郭业,破口大骂道:“够了,赶紧说你的办法,朕困乏不已,明日还要早起上朝。”
郭业哦了一声,哂笑着将玉碗搁回桌上,然后轻声说道:“陛下,你现如今的苦恼应该是左右为难骑虎难下,是吧?这边嘛,答应了吐蕃使节的求亲,许诺将文成公主远嫁吐蕃赞普松赞干布,两国联姻;可那边呢?因为某些原因,长安城百万民众一致反对和亲吐蕃,民意汹汹让您不得不慎重考虑。是这意思不?”
“废话!”
李二陛下喝道:“还不是你干得好事?若不是你,朕怎么会陷入这种尴尬的局面。你想想看,我若答应了吐蕃使节,那置长安百万子民于何地?不顺应民意,罔顾民众心声,公然忤之,这岂是有道明君所为之事?但是我若顺了民意,公然反悔和亲之事,那又如何于吐蕃方交代?朕贵为大唐天子,岂能言而无信?”
说到这儿,李二陛下顿时满脑子的浆糊,不由指责道:“郭业啊郭业,是你将朕陷入这两难之地啊,你,你,朕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你这个……”
“陛下陛下,使不得,使不得!”
见着李二陛下又重新被自己点燃了心头之火,郭业连连打断道:“陛下,现在你若一刀喀嚓了小臣,谁替您解决这进退维谷的局面呢?是不?”
李二陛下烦躁地挥了挥手,喝道:“别啰嗦,赶紧说!”
郭业眼咕噜一转,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其实这事儿很好办。明日,您让礼部尚书李纲老大人草拟几封国书,然后八百里加急发往泥婆罗、高昌国、薛延陀、甚至吐谷浑等国的国主手中,国书中怎么暧昧怎么写,反正就是要若有若无地将陛下有意将文成公主远嫁给对方的意思表达出来。”
“嗯?”
李二陛下知道郭业下面还有后话,没有发问,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郭业会意,继续说道:“陛下你想想看,这些国家只要不联盟,挨个拎出来,说白了都是小家小业,跟咱们大唐没得比。陛下只要在国书中透着暧昧,谁娶了文成公主,大唐定会扶植他,让他兴盛富强,让他冠绝于其他诸国。你觉得他们这些国家中谁还能淡定得住?别看他们一个个都抱团成壁垒,哼,到了利益跟前,我估计他们比野狗抢食还要来得激烈。”
李二陛下面色沉稳,继续问了句:“然后呢?”
“然后?”郭业笑道,“等着确定其他西域诸国都收到了陛下的国书之后,您再召见吐蕃使节,就说如今各国听闻我大唐要赐婚文成公主于松赞干布,各国君主都纷纷派使节进长安送来国书,求娶文成公主。这下,就在吐蕃国与西域诸国的联盟中撕出了一条裂痕。”
李二陛下听着居然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问道:“那朕该如何应付那吐蕃使节?”
郭业道:“到时候,您就说你很苦恼,也倍感压力,不知将文成公主到底下嫁给哪位国主才好。索性你就来个无限期推诿,或者定个日期给吐蕃、高昌等国摆个擂台下个赌约啥的,比如一年之后选个地方来一次多国军事演习,哪一国获胜就将文成公主和亲到哪一国。这样一来,您左右为难的包袱不是直接给扔了吗?”
李二陛下问道:“多国军事演习?何解?”
郭业赶忙解释道:“唔,就是说几个国家各派上一支军队,来一场模拟非真实的战争,筛选出胜负来。”
“哦,这倒是新鲜,有趣儿!”
李二陛下听着听着,点头越发频繁起来,由衷叹道:“这倒是个好办法,既可以顺了民意,又可以不让吐蕃国借着我大唐而徐徐强盛起来。关键是可以从西域诸国联盟的内部瓦解对方,让他们心有隔阂,不错,这的确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很好,很好,真的很好!”
李二陛下连赞三声好,听得郭业心花怒放。
不过李二陛下突然又是蹙眉摇头道:“那如果朕摆个擂台给他们下个赌约,一年之后的那个军事演习分出了胜负,朕还不是要给几个番国中的一国和亲吗?到时候还不是要面对今天这种状况与局面?”
郭业轻笑道:“我的陛下唉,你也说了一年之后,一年之后的变数太多了,谁能说的准呢?而且就因为一年之后要分出高低,也许这几国暗中就开始频频出阴损招互相较劲了。也许三个月后,泥婆罗灭了薛延陀,也许半年之后,吐蕃还灭了高昌国呢?在利益熏心的诱惑下,这事儿谁也说不准啊。不过我们的最终目的不就是要瓦解他们的联盟,难道我大唐单独对付一个吐蕃,或者一个泥婆罗,难道还会瞻前顾后,缚手缚脚不成?”
“妙!”
李二陛下听完郭业的解释后,居然破天荒的竖起拇指,赞道:“绝对是妙计。郭业,鬼才,鬼才,你端的是鬼才啊!难道你正如马周跟朕之前推荐一般,不学无术,心中有术?”
郭业甚是装逼地抱拳谦逊道:“微末伎俩,不值一晒!陛下真是谬赞了!”
此时的李二陛下看着郭业,那是满满的欣赏和赞许啊,哪里还会举得郭业这厮就是跟搅屎棍?
郭业看了眼殿中烛台上的蜡烛,都快烧没了,随即说道:“陛下,天色已经很晚了,小臣先告退,不妨碍陛下休息了。”
说着,又是拱手作了长揖,然后转身就要走。
人还没走到殿门口,突然就被李二陛下一声轻喝,叫住了脚步。
只听李二陛下用恍然大悟般的口气说道:“好你个贼厮鸟,差点被你钻了漏子逃脱掉。朕险些将如何惩治你私斩多赤罗一事给忘记了。郭业,别怪朕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不惩治你一番,实难安抚吐蕃松赞干布那厮。毕竟死得不是一个普通吐蕃人,而是一个堂堂吐蕃的亲王。”
妈的,郭业顿时面如死灰,这一劫真是想躲都躲不过啊,自己刚才特意绕了大圈,就是想着麻痹李二陛下的注意力。
好了,这下还是将自己兜进去了。
随即,郭业转过身来,哭丧着脸喊道:“陛下,你不能这样啊,就说您不念我之前的种种功劳,总该想想小臣还献计有功,替您解决了天大的麻烦事儿呢,是不?实在不行,我也不要加官进爵了,咱功过相抵了,成不?”
第620章惩罚
“混账,你还想着加官进爵?”
李二陛下古怪地看了郭业一眼,说道:“你斩杀了一国亲王,朕若不惩治你一番做做样子,如何安抚松赞干布心头的那口恶气?郭业啊郭业,无论是和亲吐蕃,还是挑拨吐蕃与其他诸国暗生龌蹉,朕都需要时间。就如东突厥,当年何等的咄咄逼人?朕刚登基不久,颉利可汗甚至率大军一度逼近长安城十里处。若不是朕甘愿蛰伏休养生息若干年,岂能在短短几个月间平定了东突厥,更是将东突厥颉利可汗囚于长安城中?”
说到这儿,李二陛下的脸色有了几分红润,眼神中透着几分豪气,再次用强调的口吻说道:“眼下,吐蕃等西域诸国亦是一样,朕需要的是时间,充足的时间,你懂吗?”
郭业心中郁闷无比,奶球,看李二陛下这架势,这次死罪可免,估计活罪真得难逃了。
其实他潜意识里也认为李二陛下说得没错,他需要时间喘息,大唐帝国也需要休养生息充盈国库。
当即,他硬着头皮抬头望着李二陛下,输人不输阵地说道:“陛下,当年臣只是陇西一个小小的地方小吏,若不是您一纸诏书将臣召见长安国子监,岂有臣如今的这番机遇?知遇之恩,没齿难忘。臣也不让您为难,也不给您添堵。你说咋办就咋办吧,要杀要刮我绝对不带皱一下眉头的。”
“嗤……”
李二陛下哪里看不出来郭业的言不由衷?随即嗤笑一声后,奚落道:“你都裹挟了民意,朕岂敢杀你?民间百姓都将你的英雄事迹四处传唱,朕岂能杀你?难不成你想坐实朕屠戮忠臣,无道昏君之名?”
郭业心中稍稍得意了下后,脸上尽量摆出一副惶恐之色,连连喊道:“陛下折煞微臣了,臣……”
“好了,不必多言!”
李二陛下突然打了个哈欠,挥手打断了郭业的装孙子,冷不丁问道:“郭业,你应该许久没有回蜀中老家了吧?朕记得你在陇西老家还有老母在堂,唔,还有两位娇妻,对否?”
“啊?”
郭业不知道李二陛下为何有此一问,下意识地点头称是。
只听李二陛下哦了一声,站在原地踱步了一小圈,叹道:“父母在本该不远游,你离家多时,也该回家看看了。”
啥意思?
郭业被李二陛下彻底整懵圈了,刚才不是还说要惩治哥们吗?怎么突然又让我回家看望老母,与娇妻团聚呢?
莫名其妙间,郭业只得再次硬起头皮,问道:“陛下,您这是……”
“来人!”
李二陛下突然冲大殿之外喊了一声,吓了郭业一跳,直接将他想问的话给彻底憋了回去。
一名宫人走了进来,当夜值守殿外的正是董顺顺公公。
顺公公走到李二陛下跟前,做了低头聆听状。
李二陛下无视满脸疑惑的郭业,对着顺公公沉声说道:“董顺,你替朕誊写小抄转呈中书省中书令房玄龄,让他明日便草拟圣旨,送一份给鸿宾楼的吐蕃使节没庐德乃。”
“陛下请说,奴婢记着呢。”
“拟旨,兵部兵司员外郎,三地镇抚司镇抚使郭业,未经朝廷允准纵兵行凶吐蕃,更是私自斩杀吐蕃王爷多赤罗。事态严重,行径恶劣,不得不惩。即日起,夺郭业陇西县男爵位,革除郭业兵司员外郎、三地镇抚使等官职,发配陇西老家闭门思过,暂不叙用!!!”
“奴婢记着了~”
顺公公极为惋惜地看了一眼郭业,心中哀叹一声,转身出了大殿。
郭业听罢也是仿若晴天霹雳,顿时僵立当场。我草,李二陛下也太狠了吧?不仅夺了自己的爵位,还将自己的所有官职统统革除,那不就同变为庶民吗?
难不成自己这几年的辛苦,如一江春水付之东流?
郭业如呆若木鸡般傻傻地站着,满脸尽是苦涩,原以为李二陛下只是意思意思一下,跟吐蕃人有个交代就好。
没想到他居然一撸到底,将自己直接打下十八层地狱。
奶奶的,太狠太绝情了吧?果真最是无情帝王家啊,刚才还跟你谈笑风生,放个屁的功夫,就跟你玩起翻脸无情的把戏了。
李二陛下看着郭业怔怔失神的样子,问了句:“你心里是在责怪朕太狠太绝情吗?”
郭业闻言心中恨道,屁话,难道老子还得赞您宽厚仁德,胸襟博大不成?
心中有气口里自然多了几分刚硬,瓮声道:“臣不敢,哦不,咱如今被贬为庶民了,岂敢称臣?陛下明见万里,惩罚得当,既堵住了百姓的悠悠众口,也平息了吐蕃人的怨气,草民甘愿受罚。很晚了,陛下还要安寝,草民就不多做逗留了。草民会在短期内收拾收拾,然后卷铺盖滚回陇西,好好闭门思过,当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屁民!”
李二陛下哪里听不出郭业的酸言酸语,满腹怨气?不仅好笑,又是好气。
继而挥挥手,果断道:“是很晚了,朕也要休息了,你且出宫去吧!”
这逐客令不说还好,一说出口郭业心里更是火冒三丈,你奶奶的腿儿啊,居然连挽留下的意思都没有?草,真他妈绝情到底。
不过他可不敢在李二陛下面前发飙,忍气吞声地拱手弯腰道:“草民告退!”
言罢,带着满腔怒火与腹中滚滚的怨气,走出了甘露殿,在一名小太监的引领下出了皇宫。
李二陛下见着郭业离去,若有所思地轻笑一声,摇头叹道:“你说他愚钝吧?有时间奇谋妙计层出不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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