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业有意绕开这个话题，径直问道：“你找我来可有什么事儿？今晚暂时夜宿此地，你忙了一天，该好好下去歇息才是。”
康宝摇摇头，说道：“睡不着啊，这哪里能睡得着。”
郭业不解，问道：“为何？莫非是因为今天杀得人太多，心里有阴影？”
“草，你想哪里去了？”
康宝狠狠白了一眼郭业，说道：“当兵打仗，哪有不死人，哪有不杀人的？我睡不着，是因为不知道明天出了桑巴的领地，你想奔哪儿去？明日就要再次开拔，你心里可有了章程？”
“有，你等会儿。”
郭业转身匆忙跑回马车中，取来吐蕃地图之后将康宝叫到篝火旁，借着熠熠火光摊开地图指道：
“你看，这里是我们西川与吐蕃国的交界，这块儿桑巴的八百里领地。出了这八百里领地之后，一共有个方向可供我们选择，西南方向是波窝盆地，通往吐蕃边陲直达泥婆罗小国；西边儿则是多弥城，是通往吐蕃国都的必经之地；至于西北方向，则是格尔木城，只要攻占下格尔木城，就能彻底切断吐蕃朝廷与高昌国的联系。如果我们出了桑巴的领地，那么这三个地方，我们至少选一个作为攻占对象。只要占下一个地方，就足以使吐蕃朝野举国震荡。”
说到这儿，郭业又指了指吐谷浑方向，说道：“连吐蕃国都能举国震荡，难道多赤罗会收不到风声吗？这样，就达到了将多赤罗从吐谷浑边疆吸引过来，给东厂在吐谷浑国内争取到了时间与机会。”
康宝本想问一句，我们只有几千人，加上青苗军连一万人都不到，即便打下来，我们又凭什么能守住？
不过，他忍住了疑惑没有问，因为他心里清楚，郭业的计策都是一环套一环，肯定有他自己的守城之法。
旋即，他问道：“三个地方都极具价值参详。不过既然你已经对这三个地方了解的如此详细，想必你心中早有腹案了吧？让我猜猜看，你会选选择哪一个，如何？”
“哈哈。”郭业置之一笑，乐道，“不如你我都背过去，拿树枝在地上各自写出心中的答案，如何？”
喀嚓~
康宝已经从篝火边掰下一根树枝，折成了两段。递给郭业一段树枝后，饶有兴趣地喊道：
“来来来，看看我猜得对不对哈！”
说罢，徐徐转过身子，蹲在地上写起了字来。
第575章下一站，格尔木
草草写完，两人相继站起身来，彼此看了眼对方脚下的地面，赫然写着：
“格尔木。”
“格尔木城！”
互相看罢，郭业与康宝顿然相视一笑，颇有心灵相通般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不仅招来了四周往来的士卒，还惹得贞娘急急从车中探出小脑袋，四处张望找寻着郭业。
笑罢，郭业问道：“你怎么猜出我下一个要攻占的地方便是格尔木城？”
康宝道：“我好歹在西川也呆了三年多，这吐蕃国的情况总归要比你知道的多吧？嘿嘿，波窝盆地广褒无垠，而我们加上青苗军不到一万人，哪里能吃得下这么大的一块地方？头尾不能兼顾之事，你肯定不会干。
而多弥城是通往吐蕃国都逻些城的必经之路，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吐蕃朝廷肯定在那个地方加重了防守兵力。不然被人直捣黄龙一锅端，松赞干布哭都没地方哭。再者说了，多弥城作为吐蕃国都的第一道防线，一旦被我们强攻得手，逻些城的松赞干布和王公大臣们定会人人自危。不出五日，吐蕃国的大军便会挥师东来。而你真正想吸引注意力的对象不是松赞干布，而是陈兵五万在吐谷浑的吐蕃王爷多赤罗。对吧？”
“哈哈……”郭业竖起大拇指赞道，“宝哥，你分析一点儿都没错，头头是道，条理清晰。坐镇西川这三年，你真是增进多多啊。”
康宝粗犷地笑道：“那是，这我可没有枉费这三年的光阴。再说了，你著的那本《纪效新书》我可是一直都压在床头低下，每夜翻看来着呢。”
郭业看着康宝得意洋洋的样子，给了一个甜枣后，又立马补上一根大棒，奚落道：“可惜啊，宝哥你知看到了表面的一些东西，我取道格尔木城的个中三味，你还差一味呢。”
“昂？你是说我说得不对？”
康宝马上耷拉下脑袋，有些愕然地问道。
郭业摇头道：“不是不对，而是你漏掉了最最关键的地方，那便是格尔木城乃是联络吐蕃国与高昌国中枢城池。你想想看，我们满打满算也就八九千人，强攻格尔木必定损兵折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又哪里还有守住格尔木的能力？只要我们攻占了格尔木城，就意味着我们面对着多赤罗五万大军来袭之时，不仅可以死守格尔木拖延他们回师吐谷浑边疆的时间，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还能撤退进入高昌国以求全。”
说着，郭业指了指地图上的其他两处地方，问道：“换做波窝盆地和多弥城，面对五万兵马的多赤罗吐蕃军，我还能退到哪里去？越是往后退撤，越是死路一条。”
“啊？”
康宝经郭业这么一说，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脸上尽是一片惊愕之色，口中喃喃自语道：“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这茬儿？只要退入高昌国，再取道东面快速行进，便可以进入东突厥的地盘。如今东突厥已被我大唐王师攻占，只要我们跟大唐几路大军中的任意一路会师，无忧矣！”
自言自语罢，康宝抬头看着郭业，眼中尽是自惭形愧的汗颜之味。
郭业知道对方本来自信满满，突然被自己这么一打击，就跟霜打了茄子般，蔫了吧唧。
他立马安慰道：“这三年你光顾着操练兵马，也没经过什么大阵仗，在战略大局观上有所纰漏也实属正常。别妄自菲薄也别气馁，多经历几场阵仗之后，你自然就会圆满起来。你爹我岳父他老人家不总说吗？只有上过战场，见惯生死。经过战火淬炼的士卒才能变成悍卒。同样，只有经历几场阵仗，指挥过几场战役的将军，才能有机会成为一名百战将军。康宝——”
郭业深情并茂地唤着对方的名字，眼光灼灼地望着对方，沉声说道：“凡事不能操之过急，我们将来的路，还很长很长……”
“唔，我懂，我先回去休息了！”
康宝再没有不复之前的粗犷，也没了刚才的沾沾自喜，整个人都变得内敛稳重起来。
郭业望着康宝宽厚的背影渐渐远去，心中一番欣慰，宝哥真是越来越有样儿了，他日之成就不可限量啊！
“大官人，你今天睡哪里呀？”
马车里头的贞娘再次探出脑袋，一脸的困意正浓，连连打着哈欠，问着郭业。
郭业心中装着事儿，甚是不解风情地说了句：“贞娘，你今晚就睡马车里头吧。我就在车外随意凑合一宿就成，明日还要早起开拔出征。”
“哦……”
贞娘神色落寞地应答了一声，拉好车帘不再招呼。
……
……
郭业披着软厚的大氅在马车外头睡了一宿，直到天蒙蒙亮时，方才悠悠醒转开来。
此时，身旁的篝火堆早已熄灭多时，郭业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彻底清醒过来。
“大人，西川军集结完毕，准备出发！”
“镇抚使大人，青苗军集结完毕，随时都能开拔出征！”
康宝与庞飞虎二人来到郭业跟前，冲不断揉搓着惺忪睡眼的郭业禀报道。
贞娘早已替郭业拧好毛巾，递上前道：“先擦把脸，要不吃完早饭再行……”
“不必了！”
郭业接过毛巾随意擦拭了一下，精神为之一震后，果断拒绝了贞娘的好意。
然后看到率领辎重营押后的朱胖子，连连招呼道：“老朱，你且过来！”
朱胖子忙碌了一个早上，早已是汗流浃背，闻听郭业召唤气喘吁吁地跑来问道：“大人，啥事儿？”
郭业问道：“昨天本来就想问你来着，一耽搁就忘记了。我且问你，桑巴营地的囤粮，你可曾统统带走？”
朱胖子摇摇头，说道：“没有啊，咱们这次从西川带来的粮草，至少能够维持三个月左右。咋的？大人你的意思是说把桑巴的囤粮也一并带上？”
郭业点点头，嗯了一声。
朱胖子苦笑道：“大人，你知道桑巴在这营地中的囤粮有多少？能让西川军和青苗军足足吃上一年哩，我们辎重营也就三百人，哪里能押运这么多粮草啊？我看就先放在这儿吧，回头我们路过这里返回西川的时候，一并再来取走呗。”
郭业摇头拒绝道：“不，带不走也要带，鬼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安然返回西川。我们无需轻装行军，粮草没有嫌多的时候。这样，飞虎——”
郭业扭头对庞飞虎吩咐道：“辎重营押运一部分，你再让你的青苗军一人扛上一袋粮食。带不走的统统分给青苗军的家眷妇孺，就说这是郭大人赏给他们的安家粮食，让他们安心替我们打仗。”
庞飞虎点头应允，道：“我这就去传令！”
朱胖子也点头说道：“还是大人想得周全，嘿嘿，老朱这就去忙活。”
最后，郭业对康宝道：“传令下去，西川军火速开拔，在前往格尔木城的岔路口等候青苗军和辎重营。”
康宝抱拳领命，飞奔而走。
郭业看了看身边的贞娘，笑道：“贞娘，你上车吧，咱们这就要出发了。”
说罢不忘调侃一句：“真是搞不懂你，这行军打仗凶险异常，你没事儿非要跟我来遭这份罪干嘛？”
贞娘撅起小嘴，娇嗔道：“大官人去哪儿，奴家就去哪儿。”
心中不忘补了句，死也不分离！
郭业知道贞娘乖巧听话体贴人，但是有些时候也委实倔得慌，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随后听之任之，笑道：“好了好了，你赶紧上车吧，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贞娘心满意足地舒心一笑，小跳着回到马车上，钻了进去。
突然她又掀开车帘问道：“大官人，那你呢？你不上来和奴家同乘一车吗？”
我去，统兵打仗你让我坐马车？开什么玩笑！
郭业顿时一脸严肃地说道：“我就是这近万人心中的一杆旗，我在哪儿他们的心就跟着在哪儿。我要让我的士兵随时随地都能望见我，好让他们随时随地都有主心骨。你说我能躲在马车里偷偷享乐吗？”
贞娘见着郭业说得义正言辞，不由吓得吐了吐舌头，再次钻回了马车中。
这时，一名士卒扛来郭业的虎头湛金枪，一名士卒牵来郭业之前所骑的黄鬃战马，齐齐来到他的身边。
他抖落了下猩红大氅，紧了紧领口，接过虎头湛金枪握于手中，而后翻身上了马，威风凛凛地冲康宝等人方向振臂举枪喊道：
“众将士听令，开拔，出征！”
“嘟呜，嘟呜嘟呜嘟呜……”
出发的牛角号吹响，传遍了军中。
“威武，威武！”
“鹰扬，鹰扬！”
霎时，士气如虹，军号震天，响彻在吐蕃国的大地之上……
第576章青苗军、宣节校尉、丹珠
大军因为辎重粮草随行太多的缘故，本来一天一夜的行程，愣是只能慢行慢赶。
拖沓至三天后，郭业率军才抵达距格尔木城五里的一处高原峡谷中。
行至峡谷处，郭业立即传令停止前行，然后命人寻了一处可供歇脚乘凉的地方后，又召来康宝、庞飞虎等人前来议事。
康宝、庞飞虎、程二牛、童虎、阮老三等人悉数到齐。
众人心里都清楚，郭业这是要在战前做最后一次议会，既是分配任务，制定战法，又是鼓舞士气，战前动员。
这从陇西县城守卫战开始，便已经是郭家班约定俗成的规律。
待得众人来齐，郭业径直问着程二牛道：“之前让你派几骑斥候探马前去打探格尔木城的消息，可有回报？”
程二牛点点头，应道：“俺的骑兵乔装成吐蕃牧马人在格尔木城外游荡过。五里之外正对着的便是格尔木城的南门。从现在我们的位置出发，只有这么一道南门可以进入格尔木城。不过格尔木南门一带城高墙厚，奶奶的，硬打强攻可就有些棘手了。”
郭业摇头说道：“未必就要一味地强攻硬打。至少我要先知道格尔木城中有多少吐蕃守兵，战斗力如何，这些情报我想你的斥候探马在城外是无法探得的吧？”
程二牛摇摇头，瓮声道：“不能，他们只看到南门城墙一带约莫有一千左右的守兵负责把守，而且他们回禀守兵的武器防具都一应俱全，应该是吐蕃的正规军队，不像是奴隶兵，也不像是哪家贵族的私兵。至于城中布防如何，有多少兵力，他们确实没能打探到。”
郭业默默地点了点头，轻声呓语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连对方的情况都没摸清楚，这还打个屁的仗，攻个球的城啊？”
“呃……”
程二牛抓腮挠耳，好不尴尬。
庞飞虎突然说道：“大人，青苗军中有个叫丹珠的奴隶，他曾是桑巴的奴隶小头领，率队替桑巴押运货物进过格尔木城贩卖。也许，他会清楚格尔木城中的情况。”
郭业眼前顿时一亮，欣喜道：“好，快快把这个叫丹珠的找来。”
很快，一名手执弯刀，矮矮瘦瘦的吐蕃汉子就被庞飞虎领到了郭业跟前。
显然就是那名叫丹珠的奴隶小头领。
丹珠一见郭业，立马双膝跪地作揖拜道：“丹珠见过镇、镇抚使大人！”
“咦？你居然会说汉话？”
郭业很是诧异，这名奴隶小头领不仅会讲汉语，而且还说得挺溜儿。
丹珠跪地抬头，恭敬地答道：“我以前经常替我们头人，哦不，替恶魔桑巴在阿里土城的两国大集市贩卖货物。呆的时间久了，就跟阿里土城的汉人们学起汉话来了。不懂汉话，容易被集市那些汉人商贩欺骗，他们很狡猾，很……”
说到这儿，丹珠顿时满脸惊恐，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马转变改口道：“大人恕罪，丹珠不是那个意思。丹珠就是想多学习汉话，因为汉话有用！”
“哈哈哈，不知者无罪。”郭业亲自上前扶起丹珠，一副忠厚仁义的模样笑道，“丹珠不要紧张，如今你们已经归顺大唐，是大唐的子民，汉话才是你们的母语，才是你们必须掌握的第一口语。不然，将来你们则能融入汉人的生活？”
丹珠被郭业扶起，受宠若惊至极，激动得连连点头，心中暗叹，汉人的贵族大人真是平易近人啊。
郭业言归正传，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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