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不禁无语,祝融倒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换做旁人,心中纵使有这想法也不会直说的。不过这样最好,否则祝融若真开口要,自己还真不好拒绝。
第四〇七章万年恨
祝融仍是追问悟空自哪里得来的火之极,此事涉及盘古之秘,悟空只说是三清助他取的,祝融也不再多问。
悟空道:“火之极之事甚是隐秘,姐姐怎会知道?”
祝融道:“五行之极一事,在上古年间便传遍世间,但随时光流转,已少有人知了。那时我和后土几个,也曾痴心妄想去寻来,但终因修为不够而作罢,只当这传闻是哄人的。”
悟空暗自纳闷,五行之极,他还是自燃灯处听来的,燃灯知道五行之极的重要,怎会随意说给旁人听?而五行之极的说法传遍世间,这情形怎么和“神猿灭世论”一事如此相似,八成便是如来所为。
如来算计盘古之心昭然若揭,一切与盘古有害之事,便是于他有利,他传播这个言论,那些修炼五行功法的人必当处心积虑去寻,若真有人取了五行之极,岂不是于盘古大损?
悟空看了看祝融,心道,幸亏你们修为不够,否则岂不成了罪人。
祝融忆起前事,目光迷惘,似乎回到了那个征战四方无忧无虑的时光。悟空心知,上古人物都是重情之人,暗叹一声,道:“姐姐,我去过不周山了。”
祝融一双美目盯住悟空,道:“你见过不周山断裂处了。”
悟空点了点头,道:“水神共工和颛顼究竟有何仇怨,我始终难以想通,姐姐可否为我详释一二。”
祝融幽幽道:“说穿了又有什么。当年,我等知道误杀造化神猿,心中矛盾之极,虽有心一死偿罪,却又心有不甘,首恶未诛,若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教亲者痛、仇者快?”
“我等心中悲愤,既有求生之念,又舍不得繁华世界。这一进去,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出来,或许永世困于鲲鹏腹中也未可知。”
“鲲鹏腹中虽能生,但也有人不愿进去,颛顼和共工二人,便极力主张寻找罪魁祸首,死便死了,总比躲起来苟且偷生好得多。”
“我是自然不同意的,共工虽为水神,脾气比我还暴烈几分。便在入鲲鹏腹的前一日,他来寻我,要与我成亲。”
“哦?”悟空略为惊讶,共工在这时候说出成亲一事,着实让祝融为难。
祝融道:“我那时心中烦乱得很,想都不想便拒绝了他。我两个功法相悖,一个是火,一个是水,在一起说话便是吵架,虽指腹为婚,但和他成亲……我是从未当回事的。”
“共工也知道你心思,为何还要向你求亲?”悟空不解道。
祝融道:“他说若是成了亲,便一切都听我的。”
“我那时只是不信,他的性情我再清楚不过,一日不与我吵架都是稀奇事,又怎能听我的?他不过是要我听他的,和他一起去寻罪魁祸首罢了。”
悟空道:“于是你便拒绝了他!”
祝融点头道:“那是自然的,后来……后来你也知道了。共工心中愤恨无法形容,直欲毁天灭地,他知道擎天玉柱乃是支撑天地之物,若能将其撞塌,一切美的丑的,善的恶的,都将化为云烟。”祝融苦笑一声道,“颛顼自然不愿见共工自不量力,他苦苦阻拦,却也未能拦得住,共工仍是撞上了不周山。”
“他一心赴死,我又怎会不知?我虽和他吵,但相处日久,心中也只当他做亲哥哥一般,心中剧痛,却也未想到,竟是我害死了他!”
“啊!”悟空大惊,祝融竟存了这份心思,这是从何说起呢?
祝融道:“你也知五行之色,黑水赤火,我只穿红衣,共工却只穿黑衣。而他来寻我那一日,却着一身白衣。”
悟空还没听懂,问道:“一身白衣?这又有什么?”
祝融说着说着,泪水潸潸落下,泣道:“我只恨自己太笨,想了这许多年才明白他的心。西方白金,火能克金,他身着白衣,眼见已是向我示弱了。”
“我两个相识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向我示弱,我却不懂他。”
悟空终于听懂,以共工性情,向祝融低头认错是万万不能的,他们之间,其实只是寻常拌嘴,也没什么错可认,换了一身衣装,这法子确是不错,只是当时时机不对。莫说祝融本就心粗,再加上当年众人皆心乱如麻,又有谁会想到此处?
可怜一对本应在一起的有情眷属,却因太过隐晦,自此生死两隔了。
祝融接着道:“我梦中总会出现一个白衣身影,影影绰绰看不清面容。说来不怕你笑话,在三界之中,你初成火德之身,又化作白衣书生之时,我曾误认为那人便是你。后来你修成了五行其他,我才知道,自己错了。那个人,其实仍是共工,我怪他怨他,心底却从未将他或忘。”
祝融越想越痛,这件事在她心中积了不知多少年,终于寻着机会倾诉。大禹、后土等人或知或不知,在她面前总是刻意避谈此事,祝融压抑许久,只得与悟空说个痛痛快快。
悟空也不劝阻祝融,一是束手无策,二是他也清楚,祝融流的泪水,其实是情感的宣泄,久积成疾,还是释放出来好些。
祝融直哭到双眼红肿,才渐渐止住了泪水,她背过身去,取出一面小镜来照了一照,再转过身,已回复了当初模样。
悟空问道:“姐姐好了?”
祝融道:“好了,再不想他。”
悟空道:“不想是自欺欺人,只自己保重便好。此事并不怪你,都是造化弄人。”
祝融重重点了点头,道:“造化弄人?你不就是造化么,你怎如此坏?”
她这一问本是玩笑,悟空却心中一动,是啊,造化无性,自然便有好有坏,自己曾一厢情愿,误以为造化本善,其实造化在恶人手中时,却是世人之祸了。
祝融道:“开玩笑呢,莫当真哦。”
悟空道:“并未当真。”
祝融道:“那便走吧,你既寻了我,想必还要去寻金神木神。”
悟空想想道:“只不知会不会扰了两位清修。”
祝融嗔道:“你就不怕扰了我。”
悟空一怔,嗫嚅道:“那……这个不同的。”
祝融噗嗤一笑,悟空不拿她做外人,她心中欢喜得很。
二人一起去唤句芒和蓐收,悟空有所顾忌,祝融却一概不管,几声便将那两个唤了出来,大禹闻声出来,悟空草草将重炼天机棍一事与他说了,大禹道:“我也随你一起去,看看是否能帮上什么。”悟空喜道:“那再好不过!”
五人离了齐天岭,一起往北海行来寻无支祁,水神不在,天下御水能者莫过无支祁。
当日狮驼岭上,玄女叫众人都回齐天岭,无支祁与覆海蛟却只喜在水中住,故而他两个仍回了北海,无支祁自然一招即到,悟空唤他,他也不问缘由,便随悟空出了北海。
六人又往九幽之渊行来,炼制天机棍,必要寻一个隐秘地界才好,后土所在便是现成的好地方。
眼看便到九幽之渊,只见迎面金光闪耀,凭空现出十几尊佛身来,拦在九幽之渊之上,仔细一看,认得的是接引归真佛、宝幢王佛、观世灯佛三个,其余却都是生面孔。
接引归真佛和颜悦色道:“悟空,哪里去?”
悟空初时一惊,但想想也在意料之中,天机棍如此重要,如来怎会不知,或许自三清入地的那一刻,如来便知道自己去取五行之极了。此番灵山来人,是要捉自己呢,还是要夺天机棍或者五行之极?
悟空看了看形势,自己这边只六人,无支祁修为不济,恐怕一对一也要落下风,若真斗起来,恐怕讨不到好处去,只是兴冲冲来,便这么铩羽而归,实在压不下这股火气。
正在为难之时,只听天上一声龙吟声起,三道身影瞬间到了面前,为首的却是一个老妪,悟空见了,惊喜道:“黎山老母!”
可不正是黎山老母,身后跟着紫微与真武二人。
悟空见了,啧啧称奇,黎山老母此人太过神秘,他辈分甚高,观音菩萨在她面前也要称一声晚辈;佛道不分,却隐隐与燃灯、弥勒极为要好,对悟空也有善意。虽阻了几次取经,却也是燃灯安排的,与私人恩怨无关。
今日再见紫微和真武跟在黎山老母身后,如同两个跟班一样,悟空更是好奇。
接引归真佛万万想不到,他几个竟会将黎山老母招惹出来,脸色顿变。莫说黎山老母高深莫测,便真武与紫薇两个也都是超凡入圣的人物,今日可要有一场恶战了。
黎山老母行到阵中,看看接引归真佛道:“归真佛,不做佛祖,转行做起强盗来了?”
接引归真佛被她奚落,也不敢还口,道:“世尊有命,要擒孙悟空回去,不敢不从。”
黎山老母哼一声道:“如来也做这等自降身份之事,不怕被人笑话。”
这时,真武上前来对黎山老母道:“伯母,这群宵小之辈,便数落也无需您老开口,都交给小侄便是。”
真武一开口,悟空更是纳闷,伯母?真武乃是万鳞之长,从哪里能论出个伯母来呢?
第四〇八章真面目
黎山老母听了真武这么说,笑盈盈退了几步,侧眼一看紫微,叱道:“生了你这个儿子,都不如真武孝心!”
啊,黎山老母竟是紫微大帝的母亲?悟空忽然想起那个为难唐僧的紫萱姑娘,当日老龟乌平只说是紫微之女,却未曾说她是黎山老母的孙女,怪不得来头如此之大,使唤二十八宿中的柳土獐如奴仆一般。
紫微似是习惯了老母呵斥,施礼道:“娘亲说的是。”六御之一的紫微大帝,面对黎山老母竟拘谨的如同老鼠见了猫,倒也是稀奇。
归真佛见这三人视自己如无物,心中恼火,喝道:“给我擒了孙悟空!”
众人还未动,真武拦在阵中,一声长啸,化出真龙之身,巨口张开,直欲将灵山诸佛吞入口中一般。
归真佛喝道:“真武,你当真敢动手?”
真武声如鸣雷,道:“有何不敢?”
归真佛道:“你是天庭降魔大元帅,你参与今日之争,莫非要佛道从此势不两立不成?”
真武哈哈一笑,道:“这块遮羞布早该扯了!”
他话音落下,一只巨爪已伸到归真佛面前,这招并非偷袭,乃是示战。身后观世灯佛站出来迎上,真武一只巨尾无声无息拢过。众佛急退,观世灯佛匆忙取出一盏青灯来,咒语念出,一道数丈长的青焰自灯中引出,横切向真武龙尾。
真武视若不见,一条龙尾穿过青焰,“啪”地一声将观世灯佛抽了出去,不知飞出了多远。人伤灯灭,再见真武那条巨尾上,青焰附着其上,仍在呼啦啦烧着。
悟空问祝融道:“这是什么火?”
祝融道:“并非纯火,内中含毒。”她跃到真武身前,直接站在龙尾青焰之中,便这么绕着那条巨尾行了一周,这股青焰逢祝融则消弭无形。
真武本来奇痛,但为了阵前气势,却仍做无事状,祝融除了这道青焰,他朗声道:“多谢火神!”
祝融回了本阵,悟空赞道:“姐姐厉害。”祝融白他一眼道:“厉害什么,火虽去了,毒还未除。”悟空道:“无妨,龙神连这点毒害都受不住,那可是笑话了。”
真武一招大败观世灯佛,其余诸佛震撼之至,都知真武战力惊人,却并未有几人见他出过手,今日一见,果然惊世骇俗。
归真佛此时颇为为难,若是就此走了,面子还在其次,只是违了如来之命,心中总是有些畏惧的。
他正犯难,西边天上传来轰隆隆佛号声,唱的是:“我是法中,无常无无常,无苦无乐,无垢无净,无断无常,无我、无众生……”
归真佛听了,心中大喜,这一声佛号听上去真如天降甘霖,悟空向西看去,但见毗卢尸佛当中,旁边跟着十数人,而其中竟有凤凰相柳两个!
凤凰相柳,始终藏头露尾,行事皆与佛教无干,只盯准真武和麒麟两个,旁人看去,还以为是五类之王之间的私怨争斗,绝不会想到是如来所控。而此时他两个身处灵山阵营当中,其实是如来不愿再隐瞒此事。悟空暗道,是不是自此之后,一切面纱都要揭去了呢?再深的秘密,其实也藏不住的,只是这样,天地间纷争怕是越来越多了。
而毗卢尸佛身后那个佛陀,悟空看了更是心惊,那双眼睛紧紧盯着悟空,内中的阴毒狠意,悟空永远也不会忘。
这双眼睛,便是当年悟空探大唐金銮殿时假唐王看向悟空的那一眼,悟空来在黎山圣母身前,手指那人,低声问道:“那个叫什么佛?”
黎山老母道:“那个是无量寿佛,你问他作甚?”悟空笑道:“曾有过一面之缘。”
归真佛见来了强援,又与黎山老母道:“圣母,今日一战难免,圣母乃是世外之人,何苦牵扯进来?”
黎山老母摇头笑道:“事关天地,孰能或免?”
灵山诸佛合在一处,声势浩大许多,真武见了凤凰相柳,怒意顿生,喝道:“滚出来说话!”相柳桀桀笑道:“果然好命,仍活蹦乱跳呢。”
悟空却将目光放在凤凰身上,凤凰表情既哀又伤,加上本就高贵圣洁的面容打扮,怎么也看不出是邪恶之徒。旁的不说,单说他生子大鹏,便可见一斑。凤凰见悟空望向他,不由得张口叹了一声。
悟空却对他点了点头,凤凰一怔,遂将目光旁移,不再看悟空。
相柳先站出来,恶声恶语喝道:“哪个是孙悟空?”
悟空焉能惧他,跃出来道:“丑货,你爷——”他本想说“你爷爷在此!”但转念一想,相柳的爷爷也必是丑陋无比的货色,于是改口道:“丑货,生得你这般模样,还不自绝于世,能对得起谁?”
相柳一怔,他也没听过这般绕弯骂人的话,还想了想自己到底对不起谁,终于想通,气得一笑,道:“口舌之利!”
相柳为人狂妄至极,听闻西天屡战屡败,心中不忿,便自告奋勇要来擒孙悟空。他只将脖颈一甩,一片墨绿色黏液直着朝悟空飞来,来势迅疾。
悟空皱眉,相柳身上剧毒,沾到便是后患无穷,若是闪开,身后诸人遭殃。他无奈下将天机棍化成一面大盾,迎了上去。
此刻只听一声清叱:“敢来我门前打架?”但见那团绿液无声自落,坠入云端不见。而下方飞上一人来,正是后土!
相柳一见后土,脸色大变。后土乃是土神,御土神通天下无双,而相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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