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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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传- 第2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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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岭中,通风与麒麟相对而坐。

麒麟朗声笑道:“我却看不出来,英招做戏倒也真像。”

通风道:“却不知观音能不能看穿这一计。”

麒麟道:“心疑是必定要有的,只是观音自恃那箍子是万全之物,必定不会在意。”

通风道:“前辈不出手阻拦下,倒有些反常了。”

麒麟笑道:“北麓距此甚远,我一时失察也是有的,她欣喜还来不及,哪里会有心疑。”

通风点点头:“观音做梦也想不到,我有法子破了她的金箍。”他又转向麒麟道:“取经人那边,还是暂缓动作为好。”

麒麟道:“为何?”

通风道:“唯恐引来大神通之人,揭穿假悟空面目。”

麒麟道:“那便教他们平安过去,反正西方祭赛国荆棘岭,都是齐天岭地界。若要拦他们,也待悟空回来再说。”

……………………………………………………

唐僧一行四人拜辞了观音,仍向西北行来。经上次一事,众人心中皆多了许多警惕之心。假悟空来冒充悟空,虽然只为做戏,但他也只盼着平安无事才好,万一教人揭穿了面目,悟空处境可就极其不妙了。

行了几日,唐僧见前面有一座村舍,道:“徒弟们,这些日子甚是疲累,你看前面那处村舍,炊烟袅袅一片平和之气,定是好人家。”

假悟空道:“师父,小心为上,我先去探探再说。”他说罢腾云近了村庄,见有两个老者正在村头大道边上下棋,另有一老翁在旁观战,假悟空落定询问:“老丈,此处是什么村庄?”

下棋那两个头也不抬,观棋这个扭头看了假悟空一眼,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你是,是猴子,怎还会说话?”

假悟空暗道,此处离齐天岭也不远,难道这几个老头活了偌大年纪,却没见过妖怪么?他便道:“天下精怪也不少,这又有什么稀奇?”

这老翁手抚胸口道:“都是听说,哪有见到真的。”

假悟空看了几眼,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便又到村中转了一遭,也无异常,这才回来寻唐僧,道:“师父,确是好人家。”唐僧大喜,于是催马来到村口。

那三个老者此时正收拾棋盘往回走,村中道路甚窄,三个老者并行,几乎将这条路占了,正挡在唐僧马前。

偏偏这三人行得又极慢,唐僧腹中饥饿,却又不好催促。倒是乌平有些急了,一跃到了前头,先施了个礼,然后道:“三位老丈,可否稍稍移步路旁,叫我师父先催马过去?”

一老者看了看乌平,又回头看了看唐僧,问道:“你比他年长许多,怎还叫他师父?”唐僧本不是乌平师父,但乌平又怎会啰嗦解释,便道:“我师父乃是大唐圣僧,德行兼具,佛法精深,这可不是能以年龄论大小的。”

这老者面露喜色,道:“佛法精深,那可要称一声师父了,敢问一句,你们可是要去庄里?”乌平道:“正是正是!”

三位老者移步到了路旁,道:“我三个也是此庄中人,素喜佛经,那便回头再请教了,圣僧请。”

唐僧坐马上还了个礼,四人越过这三个老者,向前疾行进了庄子。唐僧下了马,寻一家大些的宅院走了进去,他礼数周全,自然颇讨人喜,于是用了斋饭,在这户人家歇息下来。

刚进了厢房坐定,忽听外面有人叫道:“大唐来的圣僧可在?”

唐僧开门一看,正是路上遇见那三个老者,于是施礼道:“三位老丈,贫僧起手了。”老者道:“听闻圣僧高徒曾言,圣僧精深佛法,小老儿我也曾诵过几年佛经,有许多不解之处,还望圣僧不吝赐教。”

唐僧道:“承过奖,承过奖,赐教不敢当,倒可一同谈经论道。”唐僧将这三位请到屋内。假悟空、乌平和红孩儿三人,哪有一个爱读经的,见他四个谈起经文来,不知要几个时辰,便都避让了出去。

一老者坐定,道:“圣僧可曾听说过‘圆顿’?”

唐僧点头道:“这个自然知道。”

老者又道:“素闻‘圆顿’乃是成佛之法,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唐僧笑道:“圆顿乃是大法,虽能成佛,平常人却终其一生不可得,修佛不比其他,若无根基,哪有许多天大机缘落在身上?”

老者点点头,道:“多谢圣僧,我再问一句,‘归元性无二,方便有多门’又是何意?”

唐僧道:“万法归一,人之本来面目无甚分别,修至最后,或许只得一个佛字。但至真至理虽只一个,入门途径却千万种之多,无需刻意择选。”

又有一老者道:“圣僧所言真如醍醐灌顶,佩服佩服,我有一问存疑多年,还望圣僧指教。”

唐僧道:“老丈无需客气,但问便是。”

这老者道:“‘忏悔更不造,能拔根本业’此句何解?”

唐僧赞道:“三位老丈读得广博!”

老者道:“哪里哪里,都是潦草看了。”

唐僧道:“这一句是说,有错无妨,只要虔心忏悔,不再犯过,便能将业障连根拔起!”

老者问道:“多大罪业都可?”

唐僧道:“都可!”

老者道:“杀一国之人,再行忏悔,可否?”

唐僧一激灵,道:“那怎么可?”

老者呵呵笑道:“素闻唐王征战南北,手底亡魂不计其数,若罪业不可赦,他想是要下十八层地狱了。”

唐僧心中生疑,问道:“三位老丈高姓大名?”

第三四六章三羽士

这老者听唐僧问起姓名来,呵呵笑道:“村野之人,早忘了姓甚名谁。”

唐僧道:“此地离东土极远,老丈如何听说过唐王之事?”

老者道:“大唐乃上邦大国,偶有些旧闻传至此处,也不稀奇。”

唐僧道:“我大唐天子安邦定国,百姓得福,这一来一往,却是功大于过,人间争斗事,岂能断章取义?”

老者点了点头,呵呵笑道:“果然圣僧出语不凡,三言两语便叫老汉茅塞顿开。”

唐僧初时以为这三人乃是刻意为难的,听这么一说,确是真心求教,自己倒是想多了。

又另一老者问道:“敢问圣僧,‘不以有行,亦不以无行’又是何意?”

唐僧想想道:“莫着相,一切顺其自然。”

老者道:“这可是‘道法自然’?”

唐僧一听,提防心又起,道:“我佛门讲的是因缘,与道法自然另有不同?”

老者笑道:“圣僧才说顺其自然,这时又不认了。”

唐僧道:“这位老丈,你倒是读佛还是读道?”

这老者道:“我与他两个不同,他两个读佛多些,我却读道多些。”

唐僧道:“道门法论,颇多自相矛盾之处,若老者不弃,贫僧愿为释道。”

老者道:“愿聆高论。”

唐僧道:“道门者,称道也,敢问老丈,天上地下,唯道至极最大,更无大于道者,这话是对是错?”

老者道:“自然不错。”

唐僧笑问道:“世人都知,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既至极最大,为何法自然乎?若以此论,自然才知至极之法!”

老者道:“道法自然,道即是自然,自然即是道也,道法仍是最大。”

唐僧道:“好,道法自然,老丈说自然即是道,然天法道,亦为道即是天;地法天,亦为天即是地;人法地,亦为地便是人。照此而言,人、地、天、道、自然皆为一类,既然如此,人何须修道?”

老者道:“圣僧所言,实强词夺理也,道虽最大,然其理出于自然,其余人、地、天等等,岂能一概而论之?”

唐僧又问道:“道门《西升经》曾云,‘虚无生自然,自然生道,道生一,一生天地,天地生万物’,敢问老翁,可有此论?”

老者心道,你乃是佛门子弟,如何敢拿道经与我辩论?于是道:“这是自然有的。”

唐僧道:“敢问老丈,道在何处?”

老者道:“归根结底,道自虚无中生,天地间至理皆为道,你问在哪里,我却是也知也不知。”

唐僧又问:“何为也知也不知?”

老者道:“我随手一指,便是道之所在,但你若不信,自然不服,故我知,在你这里便是不知了。”

唐僧道:“我既读过《西升经》,自然不会强辩,你说道在那里,那便是在了。我要问的是,自然因何而生,道又因何而生?”

老者一怔,道:“先于天地之前,自然是无因而生。”

唐僧道:“既是无因而生,是正是邪?”

老者道:“自然是正!”

唐僧道:“无因是正,有因是邪乎?”

老者急摆手道:“哪有此论,不通不通!”

唐僧笑道:“好,不纠结于此,我再问老丈,先前只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西升经》又云‘虚无生自然,自然生道,道生一,一生天地’,对照比较,‘虚无’自何处来?‘一’又哪里去了?”

老者不由得语塞,《西升经》也是道门经典,自应无错才是,但这处怎和老君法义稍有出入,偏偏这出入又被唐僧寻见,自己却答不上来。

老者赞道:“不想圣僧对道经如此熟稔,老朽甘拜下风。”

唐僧见老者服输,他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脾气,便笑道:“口舌之争无益,老丈无需如此。”

老者道:“可惜啊可惜。”

唐僧不解道:“可惜什么?”

老者道:“你若是庸庸碌碌之辈还则罢了,我见你聪颖异常,若取得了西方真经,东土道门危矣,故此不得不将你擒下了!”

唐僧大惊,刚才还说的好好的,怎的忽然就变脸了?他刚要呼救,老者袍袖一展,将唐僧裹在里面,三人开了门往外便走。

行至门外,三人还返身道:“圣僧不必送了。”佯作屋内有人。

三人刚出院门,只听乌平喝道:“留下圣僧再走!”原来乌平在外待了许久,也未听到屋内有声,他也未在意,论禅也有许多打哑谜的。但三老者出门来,却不见唐僧出来相送,这可蹊跷的很。他跟随唐僧日久,知道唐僧从不欠礼数,莫说一同论道者,便是遇了盗贼,恐怕都要先施个礼,故此察觉出了破绽。

三老者哈哈一笑,一人大袖飘飘向八方一扫,整个村舍消弭于无形,原来却是道门幻术。假悟空和乌平心中大惊,这幻术也实在太过逼真,竟连自己也骗了过去。而那刚才端茶送饭的,都化作道童模样,将假悟空三人围在当中。

假悟空心中恼怒,他才跟了唐僧几日,便两次失察,挥起手中铁棍便朝一老者砸去。那老者袍袖一抖,将铁棍裹住,假悟空顿觉铁棍失衡,急忙收了回来,喝道:“厉害!”

乌平化出了巨龟真身,铺天盖地压了上去,那老者面上带笑,亮出一柄拂尘来,横空将乌平扫落在地上。乌平喝道:“快去请南海观音!”

假悟空再不敢迟疑,飞身而起,向南海飞去。乌平忍痛起身,和悟慧一起护住马匹行李,那三个老者也不在意他两个,变幻出三个蒲团来,丢在地上坐下,道:“南海观音,那是什么东西?”

他三个刚刚坐定,忽见东边飞来二人,打头的正是东值岁佛,跟在他身后的叫西值岁佛,他两个本来护着唐僧,但见唐僧进了村庄住下,便也没在意,只在远处遁了身形。不想这村庄却是道教极厉害的幻术,他两个也没瞧出来。听到这边打斗声起,才知道出了大事。

东值岁佛上前喝道:“尔等何人,为何拘起取经圣僧!”

一老者上前道:“我等乃是道门羽士,看不惯取经之事,便来阻拦,怎的?”

东值岁佛道:“尔等何德何能,敢阻佛祖大业?”

老者道:“我眼中唯有三清六御,甚么佛祖,与我无干!”

东值岁佛也知多说无益,亮出降魔宝杖来攻了上去,这老者见东值岁佛修为远胜假悟空和乌平两个,掏出拂尘来凝神以对,二人升至天顶,斗在一处,西值岁佛手持一根降魔杵,也寻个老者厮杀在一处。

剩下那老者便是擒唐僧之人,他傲立当场,自忖必胜,但见天上四人斗了半晌,也不见胜负高低。那两个老者虽修为高深,但东西值岁佛也非寻常角色,这一遭打得天昏地暗,正是棋逢对手。

地上那老者便要上去相助,忽听东边一声叱喝:“尔等大胆!”还未见人影,一道绿光闪过,已朝地上这老者缠了过来,正是观音菩萨。

观音正在普陀落伽山说服泰逢英招两只神兽,眼看便要收他两个归心,哪知悟空匆匆来报,说唐僧再度被擒,她心中怎一个恼火了得。于是将御箍儿的法决传了龙女,这才放心前来。

老者心中一凛,一抖拂尘,和观音杨柳枝绞在一处,观音喝道:“尔等受了何人指使,敢来挟持唐僧?”

老者只觉一股阴柔法力自柳枝传来,自己胸口窒闷至极,哪里敢分心说话。观音轻轻一抖,松了柳枝,道:“也只稀松平常,道门都出你们这等恃强凌弱的么?”

老者脱了束缚,才道:“非是惧你,只因分心护着这无辜和尚。”他袍袖一抖,将唐僧放在地上,道:“你若能胜我,我便放他过去!”

观音道:“好!”

老者腾跃在半空,喝道:“我看看菩萨有何大能。”

观音见这老者受不得激,竟然将唐僧放了出来,于是放心许多,便收了柳枝,道:“我只空手降你,如何?”

老者冷笑道:“试试便知!”他双手一倒,却将拂尘倒提起来,那一杆铁柄也不知有多重,挥着朝观音砸来。

观音伸手一捉,铁柄正落在手心,但觉掌心火辣辣疼痛,心中颇为吃惊,原来这老者方才还真未尽全力。从他担心伤着唐僧性命来看,十有八九便是天庭派下来的,做事也知道轻重。只是这三个道人面孔极为生分,自己可绝对没见过,什么时候天庭又出这样的高手了呢?

那尘柄虽击中了观音,却被观音一把抓住,老者夺了两下,纹丝不动,于是索性弃了拂尘,使手指虚空花了几道。

观音既然说了空手迎敌,也将拂尘丢了,笑道:“你可是茅山来的,学画符么?”老者哼了一声,念个法咒,只听轰然一声巨响,虚空中现出一道五彩雷光来,劈向观音。

观音心中惊诧,自己也见过道门符咒,都是画在黄纸上才能有用,这道士竟能虚空画符,这本事可实在了不得。

她见雷光袭来,不得已托起手中杨柳净瓶迎了上去,这道雷光击在净瓶之上,又是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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