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大禹郑重道。
后土冷笑一声,道:“你懂么?”
大禹斩钉截铁道:“我不懂,但我会让你今后不再有恨,永远。”
后土身子一震,叫道:“那这几万年的光阴,你如何偿我?”
大禹沉吟半晌,一字一顿道:“我一样,生,不,如,死。”
后土道:“我不管!我绝不会原谅你!大禹!”
大禹摇摇头,道:“你会的。”他从怀中取出一撮白色土壤来,轻轻吹了口气,这土壤便在手中生长了起来,凝成一朵有枝有叶的白花来,道:“还记得那年我说过的话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后土看着这朵白花,目光有些迷离,思绪早飘飞到几万年前,大禹又悠悠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你我如今也算死生契阔了,可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后土本来也无意与大禹分道扬镳,听大禹念起从前那些情话,竟一个字也不差,心中恨意早已烟消云散了。但口中仍道:“你不负天地,不负友,不负百姓,却偏偏负了我!”
大禹将手中那朵息壤结成的白花交在后土手中,道:“这撮息壤是你送我,只取此生此爱,永无止息之意。自与你别后,我再未动它,今日是它几万年第一次绽放。息壤本无情物,尚能蛰伏万年,我今见你,更是心花怒放。”他说着说着便将后土双手握住,接着道,“我终于明白了,我大禹自命不凡,妄想改这片天,换这方地,而这天地却非我能堪破,有其心无其力,也不必费这工夫了。”
“自今日始,我只做个寻常人,亏欠许多,就让我余生一点点偿还吧。”说到这里,大禹双手抱拳,道:“不知后土娘娘,可否给小生这个机会?”
后土见大禹这模样,噗嗤一笑,继而泪花便溅了出来,大禹当年常说此言,今日再闻,不想已是沧海桑田,心中如何能不感慨万千。
他两个正在这里深情款款,只听麒麟洞中传来一声大叫:“求求你们,换个地方吧!”
后土顿时羞得满面通红,以她这等身份,居然被人听到这许多情话,情何以堪?大禹哈哈一笑道:“我情可鉴天地,世人尽知又何妨?”这一声用了真力,穿林过川,在齐天岭中久久回荡不息。
话虽如此说,但麒麟逐客,也不好在此久留,他二人寻个僻静处,这一番柔情蜜意,自然将几万年来的想念倾诉个够。
……………………………………
天庭大雄宝殿之上,太白金星上殿,与玉帝密语几句,玉帝脸色一变,道:“天蓬被逐?”太白金星点了点头,道:“天蓬此际已回了福陵山云栈洞。”
玉帝恨道:“终难成器!”太白金星道:“微臣所见,天蓬自取经以来,虽无大功,却也句句如实,只是孙悟空本事太大,一路降妖除魔,风头尽被他一人得了。”
玉帝道:“哼,我却不信他真是奔着金身正果!”太白金星微惊:“陛下,观音佛祖亲定的人选,难道还能看走眼了不成?”
玉帝道:“可还记得三妖大闹通明殿,牛王大鹏此际都在齐天岭称王称霸,那时尚以妖猴为首,可见这妖猴确是不俗。五行山几十年便想消了他心气?太难!”
太白金星想了想,玉帝说的还真有道理,道:“陛下明鉴,只是失了天蓬这个眼线,此时如何是好?”
玉帝沉吟道:“此事必与观音有关!”
太白金星道:“正是,天蓬被贬那一日,乌鸡国徒弟曾见过观音菩萨。且近日又有一人助唐僧取经,乃是观世音菩萨驮瓶的老龟!”
玉帝一怔,点了点头道:“好,此事容后再议!”他急匆匆起身摆驾,便往王母瑶池而来。
王母听说此事也是一惊,道:“那观音答应好好的,如何又出尔反尔?”
玉帝道:“观音大大方方行事,土地都看得清楚,这显然是叫我天庭看见了。”
王母摇摇头:“叫我天庭看见,只是其一,恐怕她更想叫佛老看见,才是本意。”
玉帝眯起了眼睛,缓缓道:“你是说,观音在讨好佛老?”
王母道:“她既然毫不避讳,那便是说,在她心中,我天庭并无佛老那般重要。”
“观音菩萨向来是东来佛祖一系,此番变化可非同小可啊。”
“此事与观音夺十岛仙药、镇元子草还丹必有极大干系。相交多年以来,观音菩萨只这两件事反常,是也不是?”王母问道。
玉帝回想一番,喃喃道:“如来究竟握住了观音什么把柄呢……”
天庭于取经一事也颇为上心,先后安插天蓬、卷帘二人,这两个都经观音点化,是内定的候选人。哪知卷帘大将稀里糊涂被天蓬一耙子凿死,而天蓬行程未半,又被菩萨踢出了队伍,天庭看似毫无损失,实则在智计上已败了一阵。
二人良久不语,终于,王母开口道:“陛下,炼天成败如何?”
听到“炼天”二字,玉帝始终稳端着的酒杯微微一颤,道:“隐隐弱于灵山。”
王母道:“灵山上号称‘山中七日,地上千年’,难道竟是真的不成?”
玉帝道:“夸夸其谈,我听游奕灵官回来说,也只比我天庭快了一两分而已。”
王母如释重负,道:“还好还好。”
玉帝道:“有何好的,这一两分听起来不多,要想追上,却千难万难。”
王母道:“陛下,此时可顾不得颜面了。”
王母所说的颜面,玉帝心里明白,天庭与灵山这炼天之法大同小异,都与造化息息相关。只是灵山居于一隅,方圆不过几千里。而天庭方圆几万里有余,又分上上下下三十六层,单此一点,不知要多耗多少造化。
玉帝道:“心中委实为难。”
王母道:“陛下,大局为重!”
第二六七章欲合天
清境清微天,上清宫中,三清环坐。
老君接过元始天尊手中玉柬,大致浏览,啪地摔在了地上,道:“这小子失心疯了!居然动了合天之念!”
元始微笑看向灵宝道尊:“二师弟,你如何看?”
灵宝道尊皱眉道:“此柬既然传到师兄手中,想必紫微、真武、勾陈也都会收到。合天之举,此时颇不适宜。”
老君道:“此时不适宜,何时又能适宜?”
灵宝道尊道:“何时都不适宜!”
元始天尊道:“三十六天初建,你我也曾在场,都知道三十六天广袤无边,摊子铺得太大,对否?”
灵宝点点头,道:“那是自然。”
元始道:“而众人心中有话,却都缄口不言,又是为何?”
老君笑道:“人心如此,何必多问。”
元始道:“因众人皆知,玉帝初登此位,心气比天还高,纵说了也是无用。”
灵宝道尊道:“也并非全都如此,实不相瞒,我却认为越大越好。”
元始点点头:“嗯,此种想法也不在少数,三十六天愈大,人丁便越兴旺,自天地间攫取造化便越多,这乃是最简单的道理。”
老君道:“话虽如此,但此法风险亦大,若真到入不敷出的那天……哦,这不眼看便到了。”
元始道:“释教兴起,只一夜之间,不过千百年,便将天庭所御之地夺去近半,而后东西天共行炼天之举,造化自然不够了。”
灵宝道:“灵山地界甚小,两相比较,受影响的自然是天庭。”
元始道:“不错,故此,玉帝若不行合天之举,如何能支撑炼天所需造化,除非……便只有那个法子了。”
老君惊道:“夺回西牛贺洲?”
元始道:“正是!”
灵宝道尊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节节退让?”
元始道:“玉帝行事怪异乖张,但无论如何,他总不会甘为人下的。”
灵宝道:“此时不比彼时了,西天向东,东天向西,中间都多了个齐天岭,怕是谁都要思量思量。”
老君道:“可惜齐天岭中虽有几个厉害角色,却不知感化世人,立神像塑金身,否则也能分去西天不少造化。”
灵宝笑道:“齐天岭除了悟空一人,又有哪个懂得机谋运作?”
元始苦笑道:“莫谈机谋,我三个明知受了蒙骗,却偏偏猜不出那人用意,才是最大的笑话。”
老君点点头,道:“惭愧,若非悟空提起五类之王一事,我真想不到他竟然还在世上。”
元始道:“他当年死的本就诡异,只是不知以什么法子骗过你我。”
三人想起往事,皆陷入了深思中。
忽而,灵宝道:“天庭危矣!”
元始道:“你可是想起了紫微与真武?”
灵宝道:“正是!紫微与祖龙绸缪已久,要取而代之,此番玉帝合天,必有许多人极为不满,对他二人来说,这岂不是最好的时机?”
老君道:“嘿嘿,这两个也是自以为是,八九金仙哪,他两个若真敢造反,玉帝纵停了炼天,也要将他两个斩杀!”
灵宝道:“紫微明知有八九金仙,为何还有此心?”
老君道:“这却也怪不得他,紫微心中向来以我三清为尊,从来未将玉帝放在眼里,便是八九金仙,他也只以为是我等所御,哪里会知道这七千余人,只听玉帝一人号令。”
“八九金仙,三千诸佛……师弟,如来和玉帝,还真是相似之处甚多啊,你说会否同受那人指使?”灵宝问道。
元始道:“这话你已问过许多次,绝非如此!”
灵宝道:“师兄总说绝非如此,却也无个堂皇的理由。”
元始仍道:“绝非如此,无须解释。”
老君笑道:“师兄说不是,那便定然不是了。只是合天一事……说不得要与玉帝争辩一番。”
灵宝道:“那便要看看玉帝有无胆魄,与西天决裂了。”
“难!”灵宝与元始异口同声道。
“玉帝此人外宽而内忌,好谋而少决,他能想出合天之举已是出乎意料,若再敢与西天反目,那我可真是看错他了。”灵宝道。
元始道:“玉帝易与,王母难缠。旁的不说,单就守着蟠桃树那个老怪物,便够紫微真武吃一壶了。”
老君道:“既是如此,倒真该与这两个知会一声,否则鹬蚌相争,岂不教外人得利。”
灵宝道:“师弟,玉帝向来以昊天上帝自居,从不提自己是六御之首,他对道教三清居于他头上始终耿耿于怀,你倒还当他是道教中人。”
老君道:“他一日是六御之一,便一日是我道教中人,目前之势,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天庭与西天决裂,一点点夺回被西天蚕食的土地来。此计虽缓,却是根本,此为上策也。”
“玉帝若能敞开心扉,与众人说出合天利害,再以低姿求援,或许众人戮力同心,能想出其他对策也未可知,此为中策。”
“最怕的仍是他独断专行,拂逆众人之意,以致貌合神离都荡然无存,到那时,怕是谁也救不了他了,这自然是最坏的结果。”
老君说完,元始道:“仔细想想,合天之举确是可解一时之危难,但一旦如此,天庭便有示弱之嫌,那些摇摆不定的恐将死心塌地投往西天去了。”
灵宝道:“玉帝岂会想不到此处,莫非……他在试探?”
“不思拉拢,只存猜忌,唉!”老君叹道,“我去寻紫微了,无论如何,不能致祖龙于险地,五类之王于那人有大用处,岂能叫他得逞?”
老君出了屋子,元始道:“此事难解,恐怕良药仍要去齐天岭上寻啊。”
灵宝仔细揣摩,心中渐有所悟,道:“师兄是说,唯有悟空能解?”
元始道:“除了他,谁能御动齐天岭众人,只是有些事却唯恐知之过早,对他不利。”
灵宝道:“齐天岭确能教东西天有所顾忌,这群人行事毫无羁绊,只凭心意,却往往收得奇效,上次如来也退让了几分。”
元始道:“待师弟回来,看看紫微那里如何反应,再做定论吧。”
…………………………………………
西天灵山,仍是那座开满荼蘼花的小院。观音缓步上了台阶,看着满园白花,与自己白衣相映,心中凄凉之意顿生。花开不败,自己身上厄难却未消,堂堂观世音菩萨,落得如此境地,岂能不悲?
如来自屋内走出,面容安详,眼望观音,观音见了如来,拜道:“弟子有事禀告佛祖。”
如来道:“猪八戒一事,你做得甚善,只是失了九头虫,却是你之过。”
观音道:“弟子知错。”
如来道:“倒也不碍事,我之所作所为,素来无需避人,只是耽搁了阵法,却仍要你来物色人手了。”
观音道:“是。”
如来道:“今日何事?”
观音道:“哪吒来报,玉帝只嫌三十六天过于广阔,将欲合天。”
如来听此言稍有动容,问道:“哪吒何时归了我门?”
观音道:“哪吒肩负父仇,只恨玉帝不与他讨公道,他近日与木吒来往甚密,兄弟情深,一来二去,便与我也熟稔了。”
如来点点头,道:“好!既然哪吒如此说,此事应不虚。”
观音道:“玉帝已传柬至三清、紫微、勾陈、东极等天界上仙处,不知结局如何。”
如来笑道:“天庭乱象已生,我倒看看三清如何应对。”
观音道:“若无事,弟子告退。”
如来自怀中取出一物,道:“我苦思冥想,为你寻了解药,你服之便可无碍。”
观音身子一震,却不伸手接过,先跪拜在地,给如来行了个大礼,如来将一个玉瓶放在观音手上,道:“你聪慧远胜文殊、普贤,纵西天诸佛也多不如你,服了此药,好生思量,天地险恶,总要有个出路才是。”
观音毕恭毕敬道:“谨遵佛祖教诲!”
她打开玉瓶,看也不看便倾倒入口,只片刻功夫,观音喜极而泣,断绝已久的生机,终于回来了。
虽然如此,观音心里清楚,如来能救她,便亦能毁她,自己经历了这一桩诡异之事,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无异。似她这等修为,若要亡了性命,可比普通凡人轮回更惨许多。即便是无所不能的大神通者,入了轮回也是前途未卜。况且观音对地府知道得清清楚楚,那十殿阎罗中,哪个心属天庭,哪个心属灵山都是明明白白的。
观音已经猜到,她生机断绝十有八九便是如来所为,只是来得无声无息,比明目张胆下手更可怖百倍。
说起如来御人之术,倒也真是高明,他自然知道观音、文殊几位菩萨都为东来佛祖做事,但面上向来不动声色。四大菩萨中,无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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