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已飞出几步,悟空不敢逗留,紧紧跟上,却自然疑窦丛生,那女子不是旁人,自然是菩萨身边的龙女了,看她目光似是认得自己,这可真是怪了。自己从未来过落伽山,也从未见过龙女,她为何一副如见故交的模样,目光中,似乎还带着说不清的情愫……
悟空不及多想,须臾已到了流沙河畔。
唐僧与八戒见观音前来,远远便拜伏在地上,观音莲台移近,叫他二人起来,斜眼一瞥卷帘大将尸身,道:“悟能此番功劳不小。”
八戒听观音赞他,美得不知所以,道:“都为取经,都为取经……”
观音又将目光移到红孩儿身上,仔细察看,问道:“便是你,自称火中生的?”
红孩儿眨眨眼睛,丝毫不惧观音,反问道:“你是谁?”
菩萨笑道:“莫管我是谁,我倒问你,火中生的,怎会带着妖气?”原来红孩儿身上有牛魔王与罗刹女血脉,自然有妖气在身,虽经火云宫淬炼,老君仙丹相佐,这骨子里的东西却除不去。
红孩儿道:“我看你也有妖气。”
木吒横前怒目而视,菩萨道:“无妨。我看你虽有些妖气,却本性天真,不知你可愿意去西方得个正果?”
红孩儿一双大眼睛懵懵懂懂,问道:“正果可好吃吗?”
悟空见红孩儿装得也忒像,忍不住笑了出来。连忙解释道:“正果便是修行成功,对修仙之人来说,那是最好的东西。”
红孩儿道:“好啊,可有什么约束?”
观音道:“只心存善念,尊唐僧为师,保他到西天便可。”
红孩儿又问:“反正我也无事,到了西天,就给正果吗,说话可要算数!”
观音缓缓念了几句偈子,曰:“火中生莲华,是可谓稀有;在欲而行禅,稀有亦如是。我也不管你是何来历,今日见你,与佛门颇有根源。但你若不从管教,我便亲自来收你!”
红孩儿嘻嘻一笑,道:“莫吓唬人。”他这身喜人的装束配上天真无邪的面孔,若放在后世怕是能萌倒一片,观音却看也不看他,道:“你既说自己是火中生,便以火为父母,我给你取个名字,姓火,法号悟慧。今后莫要以聪明为是,踏踏实实保唐僧西去,自然有好归宿。”
红孩儿只定定看着观音,待她说完,道:“我还没答应你呢。这个长老半点法力也没有,怎么能做得了我师父?”
观音道:“他今世虽是凡人,前世却是了不得的佛门高僧,德行智慧人间罕有,跟他做个徒弟,你也不亏。”
红孩儿歪歪头看看唐僧,道:“看你生得倒还俊俏,看着也顺眼,你若答出我一个问题,我便认你做师父。”
唐僧不喜不怒,道:“你若有向佛之心,无人能阻你,你若不愿,旁人也劝不得。又何必问什么问题。”
红孩儿道:“好吧,就当我向你求教了。那漂亮姐姐说你有前世,那你说,前世的情仇,今生可还记得?”
唐僧听了,眼中现出迷惘神色,似是有些走神,只照本宣科道:“宿世因缘之事,我佛有大自在神通之力,能解。此际你来问我,我又去问谁?”
红孩儿听了略有些失望,但仍道:“罢了罢了,我便随你去西天问佛去。”红孩儿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给唐僧磕了四个头,口称“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观音微微一笑,道:“尊师尚可,愿你能收了野性,拢心归神,一心向佛。”
红孩儿既然认了唐僧做师父,自然不能再随意对观音讲话,他正色道:“弟子受教了。”
观音道:“八百里流沙河,鹅毛不浮,我搭个扁舟,渡你们过去。”
观音看看地上卷帘大将尸身,叫木吒下去,将那九颗骷髅取下,按照九宫方位排列。观音又自袖中取出一颗红葫芦投了下去,这红葫芦见风则长,落在九宫骷髅上,做成了一个法船。
观音与唐僧道:“这妖怪非是别人,乃是当年天庭上的卷帘大将,他蟠桃会上误跌了佛宝,被玉帝罚至流沙河受难。我当年寻取经人时曾见他一面,他自云肚肠饥饿,以过路人为食,颈上这九个骷髅,便是他吃剩的取经人头颅,盘桓于水面,久久不沉。”
“这几颗骷髅不沉于弱水,实因这几人道行不浅,却仍未行出多远。故此,你当谨记,取经一事,千难万难,却与其他无干,只看一颗心而已。前路漫漫,谨慎去吧。”
唐僧受教,观音叫木吒引唐僧渡河,自己先回南海去了。
唐僧登了法船,坐于葫芦之上,果然稳似轻舟。
左有八戒扶持,右有红孩儿相随,悟空在后面牵了龙马,走在云雾间,头顶上又有木吒掌舵。虽八百里流沙河,只不多时便飘然稳渡,真个也如飞似箭。唐僧既登彼岸,脚踏实地。木叉按下祥云,收了葫芦,只见那九只骷髅化作九股阴风,寂然不见。
木吒道:“菩萨叫我留话,这九个骷髅若化作风去,才证唐长老正是取经人也。须知阴魂亦有念,今日这九缕阴魂见取经大业有望得成,才心无挂碍转入轮回了。”
唐僧听了大喜,于是谢了木吒,又再拜谢观音,才又上马投西去了。
第二二五章生机断
却说唐僧师徒四众,越过性海流沙,浑无挂碍,径投大路西来。
悟空见前路坦荡,尽是平直大道,暗暗扯了红孩儿一把。红孩儿心知肚明,也放缓了脚步,悟空待八戒与唐僧走远,低声道:“你来做甚?”
红孩儿与悟空做个鬼脸道:“偏你能来,我便不能来?”
悟空心想,红孩儿看似身子小如孩童,其实也有几百岁年纪了,心智更是不差,他仔细看了看红孩儿,道:“你似乎长高了些。”
红孩儿听到这话,眉开眼笑道:“高了一寸呢!你还真是眼尖!”
悟空听红孩儿与他只你我相称,故意板着脸道:“你既如佛门,该叫我大师兄!”
红孩儿更是开心,鞠躬给悟空作揖,道:“大师兄,小弟这厢有礼了。”
悟空想了一想,忽觉不对,他是牛魔王的孩儿,该叫自己叔叔才对呢!
二人嘻嘻哈哈闹了一阵,这才聊起正事。
红孩儿自三界消亡后,便随父亲来在齐天岭。牛魔王心知天下不甚太平,严加督促红孩儿,教他日夜修炼。三界中,悟空阻止红孩儿吞食大红小红一事,红孩儿他早已知晓,他与大红小红亲若兄弟,自然心中对悟空感激不尽。自己能不能成太乙金仙,倒也无所谓了。
此次前来流沙河降服河妖,乃是老君暗使人告知,红孩儿虽不知取经内中背景纠葛,却也知道佛道之争,老君再三叮嘱他,凡事只听你悟空叔叔的便是。
红孩儿早想离了齐天岭满世界转转,当下应承下来,便有了后面的事。
悟空问道:“你那老君爷爷还说别的了吗?”
红孩儿想想道:“嗯,还说了,不过他不让我告诉你。”
悟空顿时无语,他见红孩儿噗嗤一笑,便嗔道:“小子,连你孙叔叔都敢糊弄?”
红孩儿道:“哪有,爷爷说了,过了流沙河,须要谨慎提防,据说有大人物要出场了。”
悟空想了想,他对《西游记》中此段情节记得清楚,流沙河收了沙悟净之后,便是四圣试禅心。
这四圣中,观音、文殊、普贤三位菩萨自不必说,那是佛教中诸佛之下顶尖的人物,而那个黎山老母,隐隐还在这三位菩萨之上。想菩萨地位何等尊贵,竟然也甘居黎山老母之下,扮作她的三位女儿。而戏弄猪八戒时,三位菩萨卖力出演,黎山老母只在一旁观戏。显而易见,黎山老母便是这场“四圣试禅心”闹剧的策划者无疑。自己与几位菩萨都打过交道,老君不会不知,他口中的“大人物”十有八九说的不是菩萨,而是黎山老母。
想起西游路上这最富戏剧性的一难,悟空还是有些糊涂。这一难名作“四圣试禅心”,恐怕只是一个幌子而已。取经这几人中,八戒、沙僧只是配角而已,犯不上菩萨亲自出马来试,换句话说,这二人是好是坏,是否真心拜佛,都无关紧要,因为如来的目的是在悟空和唐僧身上。
而唐僧心定志坚,用女色来试探未免太小瞧这位有道高僧了,成功的几率近乎于零。孙悟空更是不解风情,对女色没有半点兴趣。这一场“四圣试禅心”,在未开始之前,结果已经知晓。
所以,悟空断定,黎山老母只怕还有其他的目的,要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还是先要明白她的身份才行。道教以三清六御为尊,并未有女子在内,悟空绞尽脑汁,也想不起黎山老母的来历,老君既然知道黎山老母将要出手,十有八九知道她的根底。但老君既不说,自己也不能追到天上去问,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
西天灵山大雷音寺,一处偏殿之中,佛祖如来手抚经卷纹丝不动,如一座雕塑般静坐,任凭世间光阴流逝。
齐天岭赴西天一战,看似双方讲和,实则西天已露败相,若非燃灯古佛出手力挽狂澜,已被人打入大雄宝殿。
如来,当今治世之尊,这一番颜面落地,想起后羿那神鬼莫测的三箭,如来此际仍心有余悸。但是,如来毕竟是如来,他不慌。
上古大神出世,三界定是毁了。三清耗费无数心血要探出会元之厄,仍无功而返,想到这点,如来心中便平衡许多。
齐天岭,初时以为只是乌合之众,此番看来,倒也心齐,只是不解的是,齐天岭并无信仰教义,是什么力量能把他们聚在一处呢?
如来秉承大教经义已久,深知这世间最能拉拢人心的东西莫过于信仰,但人心所信,则无往不利!
想起西天教内诸事,如来倍觉欣慰。旁人若只以为灵山只这点实力,那便是大错特错了。真正的主力乃是三千诸佛、无边菩萨,其中混元金仙数不胜数,纵混元至圣也有几个,因此才敢与天庭分庭抗礼,试问天下还有哪处能做得到?
而今西天,虽也有暗流涌动,却远胜道教之分崩离析。
回想起燃灯古佛出手击退金神、木神、火神三人,如来心中大安。燃灯身为过去佛,修为早已超凡入圣,他若识大体甘心护法佛教基业,还有谁能撼动灵山?
而弥勒佛身为未来佛,在此当口却不见踪影,却也令如来心中不豫。弥勒佛所做一切,都在如来掌握之中,凭弥勒佛之道行心机,如来自然不放在心上。他只要先了结取经一事,再算总账不迟。
追本溯源,佛教踏踏实实乃是如来所创,只是乍创大教之时,此具法身尚未出世,彼时众佛无首,故此上古燃灯佛挺身而出,担起了过去佛。
回想如来乍出世,也与寻常孩童无异,但居于佛门之地,终日耳濡目染、秉经问道,也透出几分佛性。
那年弥勒佛突发奇想,初建龙华会,要召集五百童子为伴,如来被选为善慧童子。
龙华会上,上古燃灯佛至,宝光辉映异于众人。燃灯佛缓步走下莲台,恰逢那日有雨,地上一滩水便在燃灯脚下。
善慧童子见燃灯佛赤足行走,唯恐佛脚踩到污水,便扑倒于那滩污水上,以身为燃灯铺路。燃灯见善慧童子慧根乍现,仔细探他根源,才知善慧童子乃是佛祖第三具法身。于是在他头上做个记号,道:“汝当为佛,且为治世之佛,佛既如来,你法名便叫如来最好。”
佛教向来以教义为尊,其后如来将佛教发扬光大,终成治世之尊。而弥勒佛因做龙华会缘故,亦有传教之功,也被定为未来佛。
如来正在这里出神,忽地心念一动,知道天庭游奕灵官到了。
如来传音让阿傩将游奕灵官引至偏殿之中,游奕灵官入殿来,先与佛祖施礼,如来看游奕灵官急匆匆焦躁神色,心中略显不屑,玉帝手下尽是些毛毛躁躁之辈,能成什么大事?
只听游奕灵官道:“禀佛祖,玉帝着小仙来报,几日之前,有一人在东南十洲大肆劫掠,夺走仙草无数,斩杀天仙数十。又与五庄观抢走人参果六枚,玉帝命勾陈大帝携千里眼探明,这人乃是——”
佛祖见阿傩尚在旁边,一摆手封住游奕灵官的话,道:“我已知晓。烦游奕灵官回报玉帝,此事我自有裁量,暂莫声张天下最好。”
游奕灵官领旨,便告辞回去复命了。
阿傩见游奕灵官背影消失,急忙上前道:“佛祖大能,可喜可贺。”
如来道:“有何可喜可贺之处?”
阿傩道:“十洲三岛有事,玉帝急匆匆来报佛祖,显是齐天岭一战后,天庭元气大伤,才甘心居于下位。”
如来面无表情,淡淡道:“居于下者,未必在下。你再有这般浅论,休来污我耳。”
阿傩好好一个马屁没拍正,他见如来心情不好,不知游奕灵官这番话究竟于西天有何影响,急忙告罪退下,心里却也在思索,这人究竟是谁呢?
如来步出偏殿,来到院中,这一院花事纷繁,绚烂美丽。
便在此时,阿傩忽又转了回来,与佛祖道:“佛祖,观音菩萨来了,正于大雄宝殿候着。”
如来点点头,道:“叫她来此见我。”
白衣观音,艳美绝尘,她赤足来在院中,静望如来,无言。
如来见观音凄凉神色,问道:“为何如此?”
观音凝望如来,却不答话,满院的白花衬着观音白衣,素美中透着落寞。
如来手指院中花团锦簇,道:“此花名荼蘼,俗世中,荼蘼花开,便是花季结束,此后无花再开。”
观音道:“弟子也曾听过,荼蘼一过,春不复返。”
如来道:“你体内生机流失,故而难以自制,做错了事,我不怪你。”
观音听到这话,稍有些激动,问道:“我只想知道,这究竟是何人所为?”
如来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观音知道,她对如来虽口称弟子,但论起修为,也并非有天地之差别,料想如来也无此能耐不知不觉断了自己生机。
观音见如来摇头,表情更是落寞,堂堂观世音菩萨,万民供奉,万仙敬仰,竟要归于尘土,这事也太过不可思议了。
如来又道:“你看我灵山之上,并无春秋,故此荼蘼花开,却也仍能不败。”
观音听了此语,眼前一亮,急道:“佛祖救我!”
第二二六章猪五戒
这一路行遍了青山绿水,看不尽野草闲花。光阴迅速,又值深秋,四人一马,倒也逍遥。
只是天意渐凉,唐僧受不得寒,故而话也少了许多。
起初唐僧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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