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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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传- 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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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僧听八戒先前言乌巢大能,便问道:“禅师可知道,那西天大雷音寺还有多远?”乌巢禅师道:“说远不远,只是一路磨难,实在难行。”唐僧叹道:“禅师所言极是,路途虽远,一步步走过,终能到达。但若遇到妖邪拦路,只怕便会耽搁了。”

禅师道:“你若怕魔瘴难消,我有《多心经》一卷,若遇险境,但念此经便无伤害,你可愿学?”唐僧读遍世间万种经文,却没听过《多心经》,他求知若渴,当即拜倒恳求,于是禅师朗朗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这经文也只几百字,片刻念完。唐僧早有学经的根源,过耳不忘,牢牢记下。

唐僧背下《多心经》,咀嚼几遍,仍觉妙处无穷,于是对乌巢禅师敬佩之心又增几分。他便问起西方路途究竟如何,乌巢禅师只笑看悟空道:“空性非空,乃圆满也!”

悟空心中一动,这话并非回答唐僧,而倒似对自己所言。自己本名悟空,自己只道是入了佛门,便是四大皆空,无论多少因果业报,到头来终究不过一场空。但听乌巢禅师所说,似乎并非如此。但“空”又如何能成了“圆满”?难道他能明白自己名字中“悟空”的含义?

唐僧见禅师不答他,便也知趣不再啰唆。

乌巢禅师须臾化作一道金光,转回了乌巢之上,悟空忽地想起,自己何不用玄空法秘诀试试。于是他法力运于眼目,向上观看,但见这香桧树顶迷迷茫茫,什么也看不清。悟空大为吃惊,自己这玄空法秘诀虽未大成,世间万物却也均能看出端倪,总不至半点头绪没有。

他转向旁边看去,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师徒三人不知不觉间,竟入了乌巢禅师布下的一界,处在此界之中,许多法力受限。怪不得那乌巢不露行踪,怪不得荒凉山顶竟如仙境,原来乌巢禅师早已安排妥当。

悟空不由得想起当年赴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中学艺场景,竟与今日何等相似,这乌巢禅师本领,竟似不在须菩提祖师之下!

悟空叹了口气,若乌巢禅师不想让旁人知道真身,自己纵如何努力只怕也是白费,于是收了法术,对唐僧道:“师父,下山去吧。”

唐僧应了一声,便上了马。三人走出数里,悟空回头望去,那香桧树已影影绰绰十分渺小,他心道,如所料不错,乌巢禅师想必亦如须菩提祖师一般,再不会现于天地间了。想起斜月三星洞学艺的那段时光,悟空唏嘘不已,无论如何,也该念着须菩提传艺之功,才叫自己一步步走入佛道纷争的台前。悟空回想起须菩提祖师为自己取名的场景,一幕幕如在眼前,口中不仅喃喃道:“悟空悟空,究竟何为空呢?”

突然,他耳边传来乌巢禅师的声音:“五蕴四大皆无常,森罗万象皆是空!”

听到这声音,悟空惊喜难以名状,他突然发现,这乌巢禅师此时的声音竟也与须菩提祖师传道时十分相似,非但字正腔圆、抑扬顿挫,且字字珠圆玉润,如同金玉之声在耳边回鸣,竟有直入心扉的感觉。

悟空心中一慌,便将乌巢禅师当作了须菩提,于是朝天上喝道:“师父!”

唐僧行在马上,听悟空这一声“师父”唤得亲切,勒马停住,回首问道:“悟空有事?”悟空一怔,他唤的是须菩提,却叫唐僧捡了个便宜。于是道:“无事,下山路陡,且拉着缰绳才好。”

应付了唐僧,悟空仔细琢磨乌巢禅师这句话,不知不觉,许多陌生的佛门要义自脑中浮现了出来。

五蕴四大,都是佛家用语。五蕴乃是色、受、想、行、识也。一切万物,凡眼所见,耳所闻,鼻所嗅,身所觉,意所想……人自身的种种欢喜烦恼,心意意念,皆为五蕴。

四大乃是地、水、火、风。地性坚硬,水性流湿,火性温燥,风性轻动,天地间一切物体的构成,都不能够缺少这四大特性。

五蕴在外,四大在内,无我有我,一切和合。

而“森罗万象”则出自《法句经》中:“森罗及万象,一法之所印。”宇内无垠,宙光极广,与此相比,宇宙间万物都是刹那生灭、虚幻不实的。

悟空想了又想,乌巢禅师这两句话的意思倒也不难,原来空是万物,空是一切。

我乃灵明神猿之身,自上次身殒之后,身躯灰飞烟灭,便连承载造化的魂魄都消失于天地间。但造化神猿,永生不灭,即便空无一物,我也能自这天地中重生出来,可谓生于空也!

师父给我取名悟空,这含义便是:自虚无之空,渐渐体悟因果事物,洞悉因缘生法,自然便能悟出真正的空了。

悟空想到这点,左瞳中银星一闪,自己却没发觉。只觉体内造化缓缓运转了起来,此番运转与三界中悟道时不同,造化转得虽慢,却有生生不息永不枯竭的感觉。每转一分,他便觉自身修为亦缓慢增长,悟空大喜,看来自己这般想法是没错的。

回想起《西游记》中,悟空与乌巢禅师话不投机,便动起武来。他虽不知确切内情,此际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那是美猴王也和自己现在一样,刚踏上取经道路。他乍从五行山下出来,受了五百多年的囚禁,心气自然不顺。偏偏又被观音菩萨套上一个甩不掉挣不脱的紧箍,自然更加不爽。

此时见了乌巢禅师,必定是看出这禅师身份来,才怒不可遏使金箍棒乱捣一气。这次动武,却与小孩子胡搅蛮缠没甚么分别,天地间法力如此高强的,除了须菩提祖师,能让悟空生这么大的气呢着实不多了。

是恨须菩提不告诉他真相?是恼须菩提没能自五行山下将他救出?是怨须菩提藏私,不传给他更厉害的本领?还是纯粹撒泼,只图泄心中无名之火?

悟空越想越觉得那猴子悲哀,再仔细想想,反倒踌躇满志,几个腾跃追上唐僧,径直到前面探路去了。

第二一三章黄风岭

一路之上,唐僧眼观鼻,鼻观心,只沉思乌巢禅师传他的《多心经》。

待下了山,步上大路,唐僧忽有所悟,张口念出几句偈子:“法本从心生,还是从心灭。生灭尽由谁,请君自辨别……绒绳着鼻穿,挽定虚空结。拴在无为树,不使他颠劣……现心亦无心,现法法也辍。人牛不见时,碧天光皎洁。秋月一般圆,彼此难分别。”

悟空暗自赞道,唐僧果然悟性不凡,这篇《多心经》,不过记了半个时辰,便能举一反三,果然常念常存,一点灵光自透。

心中虽赞,悟空却笑道:“师父可知这《多心经》何意?”

唐僧道:“自然是坚固我等拜佛之心,俗话说‘药医不死病,佛度有心人’,有此诚心,定心,净心,何愁不到西天?”

悟空笑道:“难道师父先前拜佛之心不坚?”

唐僧一怔,道:“那自然不是。”

八戒挑着担子吭哧吭哧道:“这经文也忒绕嘴,若照师父解释,只说一个‘心’字便得,何必说那许多。”

唐僧道:“八戒话虽糙,却也有理。”

悟空心道,乌巢禅师虽说这经文能驱除魔障,但观《西游记》中唐僧屡屡遭难,反而证实了这《多心经》其实半点作用也没有。

唐僧多次被抓,又屡屡大难不死,恰是对乌巢禅师传授《多心经》的一个讽刺。说白了,取经不过是如来的一场游戏,若是没有一只无形大手操纵诸天仙妖,唐僧不知已死了多少回了。

想到这里,悟空突发奇想,既然此局是如来所设,难道乌巢禅师与如来亦在角力不成?看来这取经的水还真不是一般的浑啊!

这三人风餐露宿披星戴月行来,不觉行过了春日,到了夏日景天,自然少了许多寒冻。白日闻野树蝉鸣,入夜观萤火若星,倒也兴致盎然。

这一日,唐僧喜道:“若这般行去,只怕两三年便到了。”

悟空听唐僧说话宛如孩童一般,心道,几时能到,却不是你说的算。

夕阳西坠,忽见前方影影绰绰有一村舍,八戒喜道:“师父,快看!”唐僧也甚喜,道:“那厢有许多人家,今夜便去那里借宿。”

八戒抱怨道:“可不,这些日子要么荒山野岭,要么遇到村舍又过了饭时,俺老猪……饿瘦了许多。”

悟空讥笑道:“你那一身肥膘,瘦上三五十斤却也看不出来。”他说这话倒也并非夸张,八戒此时为猪妖之身,体壮身粗,少说也有三四百斤分量。

八戒道:“我怎比得你喝风也能度日,我从跟了师父这几日,长忍半肚饥,你可晓得?”唐僧闻言皱眉道:“悟能,你若嫌取经辛苦,便回高老庄吧。”

八戒听唐僧这话重了,吓得伏在土里道:“师父,师兄只消遣我,拿话套我。我只说肚子饿了,他便说我肥了胖了,我虽胖些,却也灵巧。我既受了菩萨点化,又蒙师父怜悯,自然誓不反悔。”

三藏见八戒心也诚恳,便软了心肠,道:“既是如此,你且起来吧。”悟空见这呆子倒也会说,

不一时行到了村口第一家门首,唐僧道:“悟空,你去叫门,莫要吓着人家。”

悟空窜到门前,见一老者斜倚在竹床上纳凉,闭目手捻佛珠,口中念念有词。悟空到了他身边,轻声唤道:“老施主,这厢叨扰了。”

这老者听见人声,微微睁开眼睛,只见一张毛茸茸的猴脸便在面前,惊得一骨碌爬了起来,叫道:“雷公到此作甚?”

悟空一把扯住他笑道:“老人家看仔细些,雷公是蓝脸的,哪里有我俊俏。”

这时唐僧早下马来将悟空拉到身后,施个礼道:“小徒无状,惊到老丈了。”老者看看唐僧,又看看悟空,口中啧啧称奇道:“你这般俊俏,怎收个丑徒弟?”

悟空笑道:“丑虽丑了,却有本事。那更丑的在后面的。”

这时八戒上前粗夯夯道:“老猪这里作揖了。”他抬起头来朝老者一笑,吓得老者险些背过气去,悟空扶住道:“如何?”

老者颤巍巍道:“还是你顺眼些。”

唐僧看见老者手中念珠,喜道:“老丈也信佛,那便不是外人了。贫僧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奉唐王之命,要往西天拜佛求经的。”

老者侧耳问道:“要往哪边去?”

唐僧只道老者耳背,道:“要往西边去。”

老者摇头摆手,道:“西天去不得,还是往东去吧。”

唐僧诧异道:“东天无经,去东边作甚?”

老者道:“无经总好过无命,若不听劝,只怕性命难保。”

悟空道:“听老丈说,西边路上可是有妖怪不成?”

老者道:“确是有妖怪,西方不过几十里,有一座山,人称八百里黄风岭,那山上有个黄风怪,那山中也不知有多少妖怪,便是村中几十壮汉也不敢进山,你三个哪里过得去?”

悟空暗道:果然黄风岭,这妖怪次序都不变动,定是安排好了。

唐僧听闻有妖,心中也有些忐忑,他虽知悟空与八戒有些本事,却不知究竟如何。悟空笑道:“师父莫怕,些许小妖不够我一只手捏的。”

老者道:“无论如何,远来是客,还请入内说话。”

八戒在后面道了句:“说话就不必了,但有斋饭施舍些才好。”

老者听那丑汉又说话,像被鞭子赶着一般,忙不迭进了屋。三人跟在后面进去,老者倒也心细,唯恐八戒惊了家人,将他三个领到偏厦,然后将饭菜端了上来。这一户举家信佛,端上的都是素斋,唐僧见了更是心喜,忍着饿先念段经文才肯动箸。那厢八戒囫囵半片已吃了两碗米饭,看的老者双眼发直。

悟空笑道:“老丈可是心疼?”

老者摇头道:“家中虽无千亩良田,却也有几囤余粮,哪里有心疼一说?只是见这长老吃相惊人,不知几月没进食了?”

八戒哪里有空说话,只一味往嘴里扒饭,片刻间,十几只空碗放在一旁。三藏此时才吃了两碗不到,见八戒这般吃相,忙道:“够了够了。”

老者道:“无妨,明日便要去那险恶之地,若有万一,总不至做个饿死鬼。”说罢将家中饭食全都取出来,八戒敞开肚皮,将一家吃食消受了,却只落个半饱。

这一夜好睡,清晨起来,这家又整治汤水服侍长老上路,老者道:“若有不虞,万要回转来。”唐僧三人谢过,上马挑担,便往西行去。

穿过村舍,行了半日,见前面一座高山峻岭,深崖浅壑,高山之上,怪石嶙峋,浅壑之中,怪泉急涌。深崖间,深藏浅露洞口无数,峻岭上,狼虫走兽忽律急行。悟空见这山势不好,便拉住唐僧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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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里黄风岭深处,一座洞府之中,一老妖身着金甲坐于高处,下首站着小妖若干侍奉。这老妖,身上穿的通亮铠甲,乍看去也威风凛凛,只生得尖嘴尖耳、小眼滴溜溜乱转,便折了几分气势。

下首站出一虎精,看面容神色有些急躁,道:“大王,这几日光吃干粮,下酒也难咽,何不出洞寻些活物来食。”

老妖道:“虎先锋,非是我不想吃,只是这几日心惊肉跳,便想吃几日素,才好定下心绪。”

虎先锋笑道:“大王何时能吃素了,若是大王懒得动,我自然愿意代劳,便寻些獐兔鹿麋,手到擒来也。”

老妖为难道:“这……”他来此之前,已得灵吉菩萨口谕,教他在此地拦截东土来的取经和尚,只是他打探一番,闻得这和尚有个大徒弟叫做孙悟空,曾以一山之力对抗天庭,后来一怒打上通明殿,将南天门柱子也砸断了几根,如来佛祖亲至,也未曾收服。老妖掂量掂量,自己恐怕不是这孙悟空的对手,于是便想龟缩洞中不出,待菩萨问起,只说未曾遇到罢了。

虎先锋又道:“大王何曾如此犯难过,这八百里黄风岭难道不是咱家的?”

老妖想了想,道:“实不相瞒,我也想吃荤腥,既然虎先锋执意要去,那便快去快回。可有一条谨记在心,此次出去,只寻野兽,千万莫惹其他是非!”

虎先锋浑不在意点了点头,便带着几个得力小妖出了洞门。刚要出门,老妖又唤住他道:“慢些走,我助你一阵风,帮你隐身匿迹。”

虎先锋心中暗笑,这大王也忒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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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空正在这里观山势,忽见得一阵狂风大作,看这风吹来:崖前桧柏颗颗倒,涧下松篁叶叶凋。漫天播土扬尘,山岭无形,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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