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礼单手握紧铁过梁,侧身摔杆一枪,就奔裴元庆胸前扎来。
裴元庆冷笑一声,不歪身,不拨马,只把左右双锤一分,再“啪嗒”一合,声响不大,却是把枪尖牢牢锁在了中间。
新文礼压枪后把,全力往回一抽,哪知那枪竟是纹丝不动。
裴元庆笑道:“挣不开,挣不开!”
新文礼汗已经下来了。不待反应过来,就觉得对面一股大力推来,枪身一晃,刚勉力抓稳,就见一堆大锤奔头顶下来。
他赶忙将枪梢往上一举,只听“当”的一声。新文礼心道不好,只觉着浑身的力气被压散了,胸口一滞便摔下马来。
再说两军阵前。
三将跑出去老远,尚师徒把鼓锤往兵士手里一塞,道:“给我擂鼓!”
他贯马而出,死死盯着秦琼,意思是要分个高下出来。
秦琼伤病未愈,本不该逞强出马,但此时两名先锋都去对付新文礼,他也只有硬着头皮亲自上阵。
把“令”字旗交与军师徐懋功,秦琼提了虎头錾金枪,马背上挂着瓦面金装锏,两腿一夹,贯马而出。
鼓响三通,两马相遇,尚师徒大喊一声:“看枪!”这枪便到了。
秦琼枪身打横,向下一压。尚师徒把枪撤回,掉纂再打。
二人马走盘旋,打在一处。
几个会合下来,尚师徒便发现这秦琼气不足手不稳,全不似当天盗马时的凌厉干脆。是以他手上加力,攻势更猛。
秦琼暗道不好,这分明是被敌人看出了弱势。看来还是得用提前安排的招数,就是不知道这尚师徒能不能二回上当。
两枪相击,秦琼回枪时虚晃一招,尚师徒下意识躲闪。
秦琼得了空子,回马便往东跑。
尚师徒紧追不舍,大声道:“秦琼,你想故技重施,再夺我虎类豹,也太小瞧了我。但凡你敢拨转马头,我要是不拿这金锁提炉枪斩你于马下,我就不叫尚师徒!”
秦琼本来就担心盗马之计不行,这尚师徒再实诚,也不能连着两回往一个坑儿里去跳。
这又看他放狠话,更是不敢把他往侯君集埋伏的地方引,只一个劲儿往东跑。
跑出二十多里,眼前是个山坡,秦琼催马顺着小路上了山。
他自己汗水涔涔,胯|下黄膘也是气喘吁吁。毕竟一般来说,马的寿命不过三十左右,而黄膘已经二十六七岁,如此全速奔跑,还要上山,难免体力不支。
尚师徒骑着虎类豹就跟在后面,秦琼只能心一横,一鞭抽在黄膘马屁|股上,催马疾走。
顺着山道走了几里,入耳的哗哗流水声让秦琼心里一惊。走近了一看,果然,眼前是一道由南到北的山涧,浊浪翻腾,水深莫测。
听后边的马蹄声,尚师徒就在箭远。
秦琼顾不得那许多,虎头錾金枪攥在右手,打马找着最窄的地方,双脚点镫,啪啪一磕马腹,示意黄骠往过跳。
黄骠意会,后退十多步,往前飞奔起来。
到得崖边,秦琼往上一提缰,黄膘便向着对岸跃起来。
然而黄膘虽心气儿极高,毕竟是力不从心,前腿搭上了对面的岩石,后腿却悬了空。
眼看着就要坠崖,秦琼长身一起,枪尖往前稳稳扎进石头缝里,两手撑杆,顺势一悠,跳上涧沿。
回头看,黄膘已经落下山涧,秦琼手往前探,大喊一声“黄膘”,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尚师徒此时已经到了对岸,眼看着秦琼险险地跳过山涧,马落山崖,虎目含泪。心中也是一阵唏嘘,大喊一声道:“秦琼,你再不跑,我可来了!”
秦琼抽出虎头錾金枪,却惊觉手感不对,低头一看,这枪尖竟然留在了石头缝儿里,自虎头处齐齐断掉。
好在双锏还在身边,秦琼深吸一口气,使出夜行术,飞速往前奔。
尚师徒催马到了崖边,一看涧宽水急,也有些犹豫。
他双镫一磕马腹,跟虎类豹商量着跳涧。虎类豹一回头,鼻孔里发出轻微的声音,将这山涧全没有放在眼里。
尚师徒想想也是,这虎类豹本就是难得的良驹,现在又刚过六岁,正值壮年,小小山涧应该不成问题。
他长腰提气,就听“嗖”的一声,虎类豹已经稳稳落到了对岸。
但他方才这一犹豫,秦琼已经跑得没了影儿。
尚师徒催马紧追,大喊一声:“秦琼你哪里走!”
夜行术速度虽快,却极耗体力。犹如猎豹捕猎,瞬间爆发出猎物难以企及的速度,却须在极短的时间得手。若是不能得手,也必须停下来休息,不然便会把自己活活累死。
秦琼本就拖着病体,勉强使出这绝招,没跑出多远,就感觉气血翻涌,胸中如同钻了一团棉花,一张一合把全身的力气抽了个干净。呼吸越来越急促,秦琼想,若是再想不到办法,今天还真的要折在这里了。
感觉身体已经麻木,秦琼强撑着不倒,终于看见前边影影绰绰有座大庙。
秦琼心中一喜,跑到庙前,一头钻进了左角门。
尚师徒紧随其后,赶至左角门外,下马戮枪,把马往枪上一拴,摘下十三节亮银鞭,就闯了进去。
左角门正对的是个影壁,尚师徒绕过去一瞧,只见院中间一座偌大的宝殿,旁边配着偏殿,钟楼鼓楼还都不缺,竟是很体面的一座庙。
然而他四处转了一圈,却哪里都看不见秦琼。
突然一想坏了,莫不是方才自己从影壁左边转进来的时候,他从影壁右边转出去了?!
尚师徒一边往角门外面跑,一边骂自己不长记性,之前明明还嘱咐自己千万不能下马,怎么竟重犯一回错误?
果然,未至角门,便听得外面一声长嘶。
尚师徒冲出去一看,秦琼手提吸水提炉枪,已经翻身跃上虎类豹。
尚师徒又气又急,却也是无可奈何。他又没有秦琼夜行术的本事,只得两条腿儿一步一步走下山去。
但这马跑过来看似不很长时间,走起来却是山高水长的感觉。尚师徒高一脚低一脚走在山坡上,又累又饿,越走越慢,眼看着就要日落西山。
山上本就怪石嶙峋没有路,随着天光渐暗,尚师徒越来越感觉自己应该是迷了路。
在山里打转了半个晚上,才勉强辨了方向,拖着疲累的两条腿往虎牢关方向走去。
秦琼这边强提着一口气,仗着马儿识途,顺利回了营。
远远看见程咬金迎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哪知这气一松,人便自马上栽了下来。
醒来的时候,已在帐中,徐懋功、程咬金和裴元庆围着,个个皱着眉头,满眼关切。
秦琼笑道:“怎么都苦大仇深的,像是参加丧事一般?”
程咬金忙伸手捂了他的嘴,道:“二哥你可别乱说!你这人中都被掐得青紫一片,才醒过神儿来!先喝药。”
秦琼勉强起身,接了药碗凑到嘴边。哪知刚一口咽下,又是一阵咳,刚下口的药吐了出来不说,擦嘴的帕子上,竟又是一片红。
有身边伺候的不懂事,瞬间傻了眼,道:“魏丞相不是说,绝不可再见血么?这可怎么办?”
程咬金铁拳一挥就要揍上去,秦琼忙拉了他一把道:“不碍事,累过劲儿了而已。你揍个不懂事的孩子,我就能好么?军师。”
徐懋功忙凑上来。
秦琼道:“尚师徒没了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命人放出风去,就说他已经被我杀了,咱们抓紧把虎牢关诈下来。”
徐懋功道:“大帅放心,风已经放出去了,等你稍好点儿,咱们就去拿关。”
天色已亮,尚师徒终于一步一挨到了虎牢关。
然而他往东边城楼上一看,瞬间惊呆。
城楼的旗杆上,己然换上了西魏的旗号。
75第七十三章
瓦岗山;李密脸色铁青立于龙座之前。
罗成站在堂下;下巴微收,面色如常;什么都看不出来。
虽说都不言语;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王伯当看看李密,又看看罗成,欲言又止。
倒是魏征道:“皇上;百善孝为先。罗将军家中父母思念儿子,回去看看倒也合乎情理。”
原来;大早上一上朝;罗成便说北平府来了信;家中有事需要他回去一趟。
李密哪里能信?他心道你来我西魏,把什么都探得清清楚楚,现在轻轻巧巧一走,回到幽州,带着所向披靡的北平军来扬州抢玉玺、收渔利,我李密岂不是白费心机,为你罗家做了嫁衣裳?
所以,以“战事吃紧,朝中正是用人之际,罗将军走不得”为由,软硬兼施,反正就是坚决不同意。
其实王伯当心里明白,罗成这哪儿是要回什么幽州?他不过是放心不下秦二哥的身体,想陪着去拿五关,但要求了几回魏王却始终不肯,这才逼不得已出此下策。
但他就算是再明白,也不能朝堂之上跑去跟李密说,只能给了罗成一个眼神,示意退朝之后帮他说话,让他先稍安勿躁。
罗成锦心绣肠,看得自然明白。但他又岂能等得?
临阵对敌,再大的耐心他也有。呆在这里配着李密内耗,他是一点兴趣也无。
前线来报,尚师徒功夫了得,程将军被俘。再报,秦元帅亲自出马,计盗虎类豹,程将军安然回归。再报,裴将军一锤打死了新文礼,秦元帅再盗虎类豹,大军攻下了虎牢关。
人人都道秦将军用兵如神,计谋过人,只有罗成心急如焚。战报说得轻巧!
尚师徒人称“四宝将”,那虎类豹就是他的半条命,岂是随随便便就盗来的?
一条沟不摔两次跤,故技重施再次盗马,谈何容易?
偷匹马就能轻松拿下关,难到那传说中坚不可摧的虎牢关关卡是纸糊的不成?
带着裴元庆这等得力战将,却还要主帅亲自出马,战况有多惨烈,连想都不用想!
虽然说,战报的一贯作风,本来就是报结果不报过程。但这回罗成却觉得这来的人怎么这么没用?什么都没有说清楚!
他拦下送战报之人,问大帅的身体可好,来人却支支吾吾,说他确实不甚清楚。
想想也是,就算是真如自己所料,表哥不顾身体,强自去对抗那尚师徒,忘掉了他的三不准,但为了稳定军心,元帅生病,也是决计要保密的吧。
下面人能看到的,只能是元帅犹如天助一般的的神威和神算。
所以罗成恨不得立马飞到表哥身边去,哪里还有耐心等什么退朝?他从北平府跟着表哥回来,本来就是为了守在他身边,护着他。如今既然不能,不如离开。
他双拳一抱,道:“魏王既然不信我罗成,罗成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此刻便离开瓦岗山,回北平府做我的罗少保,从此再也不是你西魏的人。如此,总可以了吧?”
张公瑾一个没拦住,罗成就已经把话都说完了,他也只能尴尬着收回伸出去的手,等着看有什么后果。
果然,李密大怒道:“你以为我大魏是什么地方?军事机密被你窥了个清楚,又岂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来人,给我拿下!”
他目光扫向魏征,故意加重了“军事机密”几个字,只因他心知肚明,瓦岗这一帮,实力再强,却始终不是自己的人。等拿了天下,是势必要一个个斩除干净的。但现在,也只能用所谓“大局”来给自己拉分。
魏征自然是顾大局的人,平日里也算得上舌灿莲花。但此时,面对着二话不说救瓦岗于水火,但是不一定就不会在这里动武的罗成,他犹豫了。
这少年虽年纪不大,城府却是颇深。
平日里有事就一本正经、头头是道地说事,没事也从来不会主动客套寒暄,就连徐懋功也看不清他的内心。不知道他除了自家表哥之外,到底还有没有在乎的东西。
魏征掂量一番,为了大殿上的体统,还是决定沉默不语。
却是罗成心下了然,为了不让这些人为难,他索性两眼一瞪,怒道:“谁敢!”
两旁的带刀卫兵还真是没一个敢动。
罗成此时虽然手中无枪,但单单是两道杀人的目光,也足以让在场的人一个寒噤。
李密看着没人动,怒道:“都愣着做什么?把这个忤逆犯上的乱臣贼子给我拿下!”
罗成冷笑半天,才道:“李密你记着!西魏也好,瓦岗也罢,是大家伙儿辛苦建起来的,想坐享其成,就得有能够坐享其成的胸怀!别听人尊称你一声魏王,就不知道自己是谁!”
殿下的文臣看不过去,张张嘴想说话,被罗成两眼一瞪,便不自觉地往后挪挪步子,不再敢说话。
武将则大多是瓦岗旧将,一方面知道罗成惹不得,一方面早就看不惯李密的专断骄横,低着头,暗暗觉得大快人心。
还是王伯当站了出来,道:“四十六弟!当今皇上是秦二哥带着大家拥戴的,即使你要回北平府做你的小王爷,也不可以如此不敬!”
他知道现在把秦琼搬出来李密必然会心里不高兴,但为了堵上罗成的嘴,也只能如此。
罗成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忍俊不禁道:“八哥放心,虽然罗成现在要走,但日后若是有什么事儿需要帮忙,四十六弟定当竭尽全力!”
闲言少叙,李密阻拦不得,也知道场面只能越拖越难看,索性手一挥,故作大气地放罗成下了山。
罗成快马加鞭,一刻不停,就往虎牢关方向奔来。
此时,西魏军师徐懋功正在张榜安民,同时告诫手底下的弟兄不要做出扰民的事情来。
其实这些事,原本都是秦琼亲自安排的,但此次拿下虎牢关之后,他便已经是筋疲力尽,伤病复发,只得在大帐内休息。
军医把过脉,调整了药方便出去煎药。秦琼躺在榻上,想着大军休整几天便又要拔营,此时抓紧时间休息是正事。
然而,却感觉身体阵阵发冷。哪里还睡得着?
并不是数九寒天,被子也盖得不薄,他知道这是又发烧了。扯扯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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