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间富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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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人间富贵花-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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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对他而言十分容易。但这时候就换做宋云村想说些什么。但又找不到话题。
  第一次植皮手术后,宋云村很关心自己容貌,每天换药疼的死去活来,还想照镜子看,但看了又要深受刺激。他的取皮区在大腿,所以伤腿总是吊着,脚又要发冷,张衎就每天晚上给他搓脚,用热毛巾捂,棉鞋里塞暖宝宝再给他套上。
  那天晚上一切都处理完毕,点滴也打上了,张衎坐在病床边借着台灯看报纸。宋云村无事可干,看着他。那是一份大开页的周报,张衎看得很慢,在一个版上细读文字这一页总翻不过去。宋云村没耐性了。“把帘子拉上。”他哑着嗓子对张衎说。太久不说话,喉咙有点干。
  “干嘛?”张衎虽然这样问,还是合起报纸站起身,把半包围的隔离帘拉了起来。在这间六人病房里,创造了一个小小的私人空间。空间外,病友和家属们还在大声聊天。
  张衎给宋云村拿了水壶,宋云村却不喝,抓过张衎的手,凑到嘴唇上碰了一下。张衎微一惊讶,在头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自行动作把手抽了回来。“别这样。”张衎说。
  这个反应显然让宋云村受伤了,虽然他装出镇定的样子,但一瞬间眼神的反应骗不了人。他虽然认为自己对张衎还是应该怨恨,但连日来对方悉心照顾的温柔让他难以抑制地生出依赖和感激。他不想用语言来表达什么,因为语言太直白而且复杂,一个轻轻的吻应该能帮他说话。
  但是张衎却拒绝了。
  宋云村依然不明白张衎对自己的感情。他内疚吗、难过吗、担忧吗、心疼吗、后悔吗?但是他什么都看不到。张衎像对待一个责任一样对待他,就像父母对孩子那样,似乎不需要理由。
  但这却让宋云村陡生恐惧,他直觉地意识到张衎可能离开他。当他康复出院,张衎会头也不回地走掉,这符合这小子的作风。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宋云村幽幽地问,这一刻他变成了孩子,孤弱无助地,无法独自生活。
  张衎很意外宋云村今晚的反应。在他的意识里,自己是被嫌弃的,宋云村认定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根本百口莫辩。那就不辩,多做事少说话。但他不懂宋云村怎么突然又对他含情脉脉了,这是改变战术,要用怀柔策略来钓死他?
  “我不是陪着你吗?”张衎并不正面回答。
  “我是说,以后,你会陪我吗?”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要快点好起来。”
  宋云村直直地注视他,喉咙干燥:“我是你害的。”
  张衎抬起他后脖子,把水壶的吸管塞进他嘴里。然后张衎开口了,声音同样很轻:“宋云村,其实这话我不想说。你说我没良心也好,但确实不是我害你的。你为了救我受伤,我是感激的,但我同样是受害者。”
  张衎这么说宋云村并不意外,这套是是非非的理论多日来已在他脑中滚过无数遍,以至于他可以精确找到张衎话里的漏洞。
  “你是受害者,你也是加害者。你如果不骗江一静,她不会出此下策。只有我是唯一无辜的受害者。”宋云村说。
  “你不无辜。”张衎毫不动摇地说,“就算我骗江一静好了,你也没有阻止我。”“阻止你?”宋云村几乎想冷笑了,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不知道吗?他还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张衎已经接着道:“起码你可以离开我。走得远一点。或许在姓江的眼里,你和我就是一类人,你这边装好心安慰她,那边却还和我在一起吃吃喝喝。你觉得自己无辜,她未必觉得。”
  宋云村震惊地望着张衎:“装好心?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谁都可以这样讲,你怎么可以说?”
  “不是我说。”张衎回避了宋云村的目光,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把报纸合盖到自己膝上,然后抬起头对宋云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在江一静眼里。或许她也不是这么想的,是我乱说的。”
  他轻易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但现在他真的有点疲惫了。他不想和宋云村打嘴仗。事实已经很清楚明了了,剩下的是观点的差异。互相说服是件很困难的事,何况他现在对自己的想法也没有信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宁得罪君子

  在痛苦而平静的治疗过程中,一个突如其来的采访打乱了他们的节奏。那是本市一家老牌电视台的一档法制栏目,一直和公安有合作,从公安那里拿案子。这一期,他们就打算做本地这起社会新闻。
  他们从警方手里拿到不少料,可以报道,不能报道的,也采访了看守所里的江一静,现在想补采一下外围的当事人,互相佐证还原案件。张衎先是接到了联系电话,十分莫名,直觉得想拒绝,但是人家制片也不是吃素的,告诉他无论你接受还是不接受采访,这案子我们肯定是要出的,这也是让你发声的机会。
  张衎不吃这套,逆反情绪天然在他的灵魂里扎根,他说不行,然后把电话挂了。电视台的人反手给张衎在新闻早报的朋友打去电话,让他帮忙做张衎工作。那朋友再打来电话,要请张衎吃饭。
  张衎天天泡在医院里,身上几乎要散发消毒水的味道。和人外出吃饭,对他而言是短暂的休息。朋友在饭桌上告诫他,不应该得罪电视台。“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电视台很无耻的。”
  张衎一笑而过,把这话当成了报纸和电视台同城媒体间的倾轧。
  电视台还是到病房来取材。宋云村比张衎更反感,因为不喜欢以弱者的面目示人。在再三得到面部会打马赛克的保证后,宋云村终于不对亮着小红灯的摄像机强烈抗拒了。在张衎的授意下,护工喊来了值班主任,把摄像机从病房里请了出去。
  电视台的出镜女记者远比报社的咄咄逼人。病房外,张衎被堵到了墙边,女记者连珠炮似的开始发问:“你之前和江一静是不是情侣关系?宋先生的伤情现在怎么样了?你和宋先生是什么关系?案发的过程可以详细跟我们讲一下么?一会儿对着这个镜头,我会一个个问题问你,你可以先准备一下。”
  张衎向后靠到门上,觉得对方理直气壮的样子十分可笑。“我没什么好说的。”他就这么回答。
  漂亮的女记者短暂地皱了一下眉头,改变了策略。旁边的摄像很有默契地开启了镜头。“你和江一静是什么关系?”女记者开门见山地问。张衎脑中想起了前一天朋友告诉他的话,不要对媒体撒谎,因为一旦被舆论发现,你就永远处在被动和不利中了。
  然而张衎无法坦白。不是想要隐藏什么,而是这种情况下的坦白,抑或说公开,对他自身来说是一种被侵犯。媒体,或者说公众也无权介入他的生活。
  “没什么关系,你不用问了。”张衎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斜瞥了一眼正在工作中的摄像机。就这么个不经意的动作,后来竟也成了他明知正被取材却依旧轻慢不屑的罪证。
  “你的伤怎么样了。”女记者开始套话。
  “没事了。”
  “宋先生现在怎样,恢复得好吗?”
  “你们不是采访过医生了么。”
  “你和宋先生什么关系?”
  “朋友。”
  “宋先生这次帮你挡掉硝酸他自己受了伤,你觉得难过吗?你对他是什么心情?”
  张衎发现做记者的人真是牛逼,可以完全无视你的拒绝,把她的目的或者说工作执行到底。你的沉默、迟疑或者欲言又止,都会被镜头忠实地记录下来,成为有内情的佐证,不是个正大光明的角色。而你若去挡镜头抗拒拍摄,就更是心虚强横的证明。
  “我很感谢他。”张衎毫无感情地说,同时有种精神被□□的感觉。
  女记者示意摄像关掉,对张衎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一般案件,受害人总是和我们比较配合的。我们来之前,警察也跟我们说你不太好沟通。其实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是一起恶性事件,照理说是要重判的,但江一静还在哺乳期,这对你们很不利。你们配合我们好好拍,能获取更多一点舆论的支持和同情,对你们百利无害。你何必这样呢?”
  张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也不明白。还是不要采访我了吧。你们可以去问问宋云村。”
  张衎进了病房,问宋云村愿不愿意接受采访,宋云村把眼一瞪,是个誓死不从的状态。张衎只好又出来,表示不行。记者们就感觉被耍了。
  “那拍点你照顾他的镜头,行吧?”
  问题那是个一切停当的下午,没什么需要大费周章的地方。记者提议给宋云村擦擦身,宋云村立刻反对。最后张衎干巴巴地站在病床边,给宋云村剥了个橘子。电视台的人不满意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坏鸟

  而那档节目果然也播出了。
  一开始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他们又不看电视。但是媒体又闻风而来了,而且比上次更大规模。同病房里的人眼神也开始异样。
  张衎去了解了一下原委,就忽然怒了。原来那档节目全程站在为江一静洗罪的角度,几乎把张衎打造成一个背信弃义的形象。江一静在镜头前失声痛哭,几乎崩溃,显得很让人同情。张衎第三者插足,瓦解了她原本幸福的家庭,在她绝望之后,还对她恶语相向。
  而另一方面,侥幸躲过一劫的负心汉却一副不走心的样子。“没什么关系,你不用问了。”“我也不明白。还是不要采访我了吧。你们可以去问问宋云村。”经过编辑的镜头展现出当事人一派油盐不进的镇定,看着就不像善茬。
  张衎本来想不理,也不告诉宋云村。但越来越多的媒体却围了过来。上次的一小篇报道并没有引起公众多大的关注,但却躲不过敏感的媒体。这次经过电视节目放大后,复杂的案件内情浮出水面,新闻的价值忽然就增大了。
  同一时间,网络的舆论也在发酵,而且意见观点纷繁杂乱。众网友从那只言片语的报道和四十分钟的电视视频中,愣是感觉自己掌握到了最真相的部分。谅解江一静和痛斥江一静的人在网上展开骂战,他们很一致的观点是张衎不是个好鸟。
  媒体追逐着这只坏鸟,从楼上到楼下,从楼里到楼外。以至于后来宋云村不得不转院。但他刚到新病房的第一天,病友家属看见他第一句话:“咦,你不是那个谁?”
  几乎所有的本市媒体都在那天跟进了这条新闻,白纸黑字音视频落地,马上又是更大一轮的网络转载。甚至有好事的异地媒体跨省而来。这本是一件因情而起的刑事案件,但各中蹊跷却很让人好奇。
  江一静、张衎、宋云村终于一起出了名。江一静在看守所,宋云村躺在病床上,只有张衎是个自由活动的靶子。他上街不得不戴口罩。
  所幸天气渐凉,伤风感冒多的季节,这样也不奇怪。
  那几天陆木羊一直在上网跟动态。她有点颤抖,因为她也是当事人之一,然而其他人在明她在暗,是一种不为人所知的隐秘的激动。她做出很无所谓的模样,白天还是在小猫小狗中周旋,晚上则抱着电脑思索到天亮。
  江一静撒了谎,避开了自己的罪孽——陆木羊这样想。其实她在这点上冤枉了江一静,江一静把所有她了解的内容毫无保留地倒给了警方、媒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出于某种考虑——比如节目总是要带点立场否则说了等于没说——再比如江一静楚楚可怜而张宋那边却如此不配合——总之节目最后呈现出的,就是那副有所保留又言之凿凿的样子。
  作为受骗的电视观众,陆木羊觉得自己有义务说明点什么。在经过两天的思考后,她还是忍不住以知情者的身份,发帖控诉了江一静撒谎。很快就有媒体投条要采访她,好事私信追问她的网友也不少。
  陆木羊说,张衎是为了报复江一静才和她在一起。江一静并不无辜。她一张帖,把置身事外的李陶也拖了下水。在此之前,这个名字从未出现在新闻上。江一静的儿子究竟是谁的,此前的报道也处理得十分模糊。但是陆木羊给出了答案。
  陆木羊本意是要帮张衎他们解围,然而她的掺和却使问题更加扩大化。原本是江一静找张衎复仇,此时却又更复杂,变成张衎先找江一静复仇。而且据说是江一静才是小三,张衎是替朋友解围。简直是连环小三案。
  但是事情永远不会这么简单。之前在网上为江一静辩护的那群人不可能轻易承认自己出错,他们转而攻击陆木羊早不跳完不跳这时候跳出来哗众取宠无耻炒作。陆木羊被人肉搜索,很快她曾经传到网上的和张衎吃饭的合影也遭曝光,又有人怀疑她和张衎的关系。怀疑她才是导致张衎始乱终弃,甩掉江一静的新第三者。
  这起简单的刑事案件,到此终于因为□□关系的混乱而变得复杂不堪。公安局那边的口风收紧,媒体再也挖不出一丝一毫的消息,于是他们掉转枪头,开始外围采访。
  宋云村急需进行第二次植皮手术。首次植皮手术后,补皮区的恢复一直不好,这两天甚至起皱凸起,宋云村的嘴都被扯歪,亟待回炉重修。但是医院却是原来那家好。
  最后他们决定,去上海。
  然而此事正热,他们在上海也会被认出来。不同的是大城市的人偏于矜持淡漠,主动搭讪的人比较少,张衎也乐得不与人纠缠。
  宋云村在华山医院接受了第二次植皮手术,然而就在他辗转反侧的当天夜里,又一则惊人的消息在网上传开。爆料人说,张衎是MB,自己和他睡过。大半天后又有人附和,张衎的确是同性恋,他亲口承认过。
  接到陆木羊电话的时候,张衎刚照顾宋云村睡着,陆木羊带来的消息把他弄石化了。陆木羊也很焦虑,虽然嘴上谴责着爆料者,但内心还有那么一小块的角落存着一丁点的半信半疑。然后她六神无主地问张衎:“怎么办啊。”
  张衎一如既往地告诉她:“没怎么办。”
  该来的总会来,张衎不是没想过这天。不过他很小心地不会留下任何影像,所以传闻再多也只是传闻。就算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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