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厌恶,淡然说道:“忠裕亲王乃是皇族宗政,德高望重,身份尊贵。此事便交给忠裕亲王全权处理,太后以为然否?”
童太后亲眼看着徒臻对于薛家众人尤其是薛蟠那个小孽畜如此宽厚优待,对于自家侄女儿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冷颜相对。也不由得心生怒火,当即冷颜说道:“皇上乃是一国之君,一言九鼎。你说能便能了。本宫不过一介妇孺,又岂能言语干政!只是望圣上明察,我童家一脉虽算不上是劳苦功高,但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兢兢业业,从未有半点差错。还望圣上能秉公处理才是。”
徒臻闻言,定定的看了童太后,眼中闪过一抹晦涩的寒光。他轻轻的勾了勾嘴角,扭头看了童家众人一眼,轻飘飘的笑道:“那是自然的。”
说着,也不看太后的反应,径自冲着忠裕亲王摆手说道:“如此,便烦劳忠裕皇叔了。”
“老臣遵旨。”忠裕亲王欠了欠身,开口应道。
直起身后,走至汪汝淮面前问道:“此事既然由汪大人所起。本王便先问汪大人吧!汪大人弹劾薛家诸种罪名,可有真凭实据,人证物证?”
汪汝淮经过之前的一番敲打,心知已将圣上并薛家一脉彻底得罪死了。如今只能巴望着将薛家斗倒,奉承好了太后娘娘,保自己一世荣华。当下便有些破釜沉舟的说道:“回老王爷的话,人证便是江南甄家的前任总管甄世荣以及薛家五房的薛之意,至于物证……薛家人办事缜密,除了薛之意透露出来的这本账册之外,并无他物。不过王爷可奏请圣上封查,定然有所斩获。”
忠裕亲王听到这里,微微颔首总结道:“也就是说只有人证,并没有确凿的物证了。”
汪汝淮听到这里,不由得心下一沉。下意识扭头看了薛蟠一眼,却见薛蟠龇着一口白牙,冲他森然一笑。便听忠裕亲王继续问道:“你说有人证甄世荣并薛之意,此刻人证可在?”
汪汝淮立刻接口道:“人证就在宫外头候着,只等圣上一句话,便可提人进来。”
童太后立刻笑道:“既如此,为了薛家一脉的清白,还是叫人进来当面对质吧!”
“太后慎言。那甄家仆人并薛家庶子是什么身份,岂能平白轻易的面见圣上?如若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轻易入宫,岂非将圣上并一众妃嫔官员的安危当做儿戏了?”忠礼亲王说着,冲着圣上拱手说道:“不若将人先提到提刑司审问,然后着人将证人的供词呈进来便是。”
徒臻挑了挑眉,不予置喙。童太后沉吟片刻,也只得同意了。只是她心中的不安更甚。总觉得筹谋许久,就这么被人轻易化解了。胸中有股子说不出的抑郁气闷。只觉得朝堂政事,风云变幻,比之后宫争斗要莫测许多。
一时间众人又吩咐下面去提人审问,自己倒是在昭阳殿静静等着。徒臻觉得好好的夜宴被折腾的寂寞空旷,便吩咐舞姬歌姬歌舞起来。一时间轻歌曼舞,丝竹声响,倒也轻快许多。
只是歌声再婉转,舞技再翩跹,容色再出众,也无法吸引众人的视线了。
约过了两个时辰左右,一个身着提刑司官服的白净男子在小太监的引领下低眉敛目的走了过来。行至大殿中央,躬身跪拜,山呼万岁之后,从怀中掏出一叠供词用双手举过头顶,沉声说道:“启奏陛下,这是提刑司审问过的证词,已经由犯人签字画押,请圣上过目。”
徒臻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示意戴权将口供接过来。戴权微微躬身,上前接过两叠宣纸走了回来。恭恭敬敬的递给徒臻。
徒臻随手接过口供翻开来看。时间随着徒臻的沉默渐渐流逝,众人只觉得在这样静谧的过程中心脏越发的憋闷,仿佛耳边就能听见不断鼓动的心跳声一般。气氛压抑的众人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嘴巴轻轻呼吸。
过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徒臻终于看过了口供,他好整以暇的勾了勾嘴角,轻笑出声。随手将那两叠口供扔在桌案上,屈着手指轻轻敲了敲光滑的桌案表面,冲着戴权摆手说道:“将这份口供交给忠裕亲王,随后给汪大人瞧瞧。”
戴权应了声诺,连忙将桌案上的口供转交给忠裕亲王。忠裕亲王接过之后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随后,一脸古怪的看着汪汝淮。
汪汝淮见状,只觉得心中越发没底。他吞了吞口水,小声翼翼地问道:“王爷?”
忠裕亲王面露讥讽的看了汪汝淮一眼,随手将口供递给汪汝淮,口中说道:“你自己看吧!”
汪汝淮有些迟疑的看着面前的口供,一时间竟有些呆愣了,反倒不敢接过来。
等在旁边的童氏族人包括童太后在内,也不由等得心急如焚。见此形状立刻催促道:“王爷既然叫你观看,你接过来看看便是。”
汪汝淮低声应了句诺,双臂伸出将那两份口供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阅览之后,不由惊愕的瞪大了嘴巴,连连说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明明是他亲口和我说的,他怎么能反悔?”
童太后心中一紧,下意识扭头看向一旁的徒臻。但见他面色平淡,眸光清朗,此刻正用一种同情且厌恶的目光打量着汪汝淮。那态度,仿若高高在上的神祗一般。童太后呼吸一滞,越发觉得胸口憋闷起来。
忠裕亲王轻叹一声,居高临下的看着瘫在地上恍若痴傻的汪汝淮,开口说道:“你弹劾薛家种种罪名,本就没有如山铁证,乃闻风而奏。如今连人证都矢口否认。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皇上,臣冤枉,臣冤枉啊!”汪汝淮跪在地上挪步到徒臻跟前,连连叩头道:“确实是薛家五房先来揭发薛家人贪赃枉法、图谋不轨。微臣只是闻风而奏啊!圣上明鉴,圣上明鉴!一定是薛家人听闻臣下弹劾他们,所以收买了证人啊!”
“你既没有物证,如今连人证都矢口否认,你叫朕如何明鉴?”徒臻神色疏离冷漠的看了地上的汪汝淮一眼,仿佛看个死人一般。“幸好朕已将此事交给忠裕亲王全权处理。如若不然的话,你是否还会怀疑是朕以势压人,逼迫那人证不敢说话?”
汪汝淮被徒臻噎的说不出话来,只得连连叩头,口称冤枉。
徒臻不满的抿了抿嘴,低声说道:“好好个年会,本是个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好日子。如今被你们这些闲人闹得,无趣极了。”
“传旨下去,巡察御史汪汝淮圣驾之前举止失宜、进退不当。因私废公、伪造假证、污蔑朝臣、以下犯上,罪不可恕。念在皇宫年宴不宜轻动刀兵,只摘去乌纱——”
“圣上!”童太后突然开口说道:“此事确实有些古怪。明明便是薛家五房率先举报,如今却幡然改口,着实令人不解。何不将人传来问问,也清楚明白其中缘由啊?”
“有什么不清楚不明白的?”薛蟠冷哼一声,开口嘲笑道:“明明是有些人想要陷害忠良,结果自己没那个金刚钻儿,将事情给弄夹生了。还向别人要什么缘由啊?”
童太后神色高傲的瞥了薛蟠一眼,微微抬头,矜持的笑道:“小侯爷慎言。你虽然是朝廷三品官员,但本宫也是堂堂的太后。岂容你如此放肆?你只说旁人污蔑于你,以下犯上。岂不知这几日来你公然在外诋毁于本宫,难道就不是污蔑?难道就不是以下犯上吗?”
见童太后终于忍不住的咄咄发难,薛蟠不屑的轻哼一声,开口说道:“还请太后娘娘慎言。此乃朝廷之事,本就没有后宫妇孺说话的份儿。您多番插言,我等前朝官员没有追究您屡犯祖制也就罢了。你何苦反咬一口,却将自己拖下水呢?”
“你——”
“何况我薛蟠向来说话直爽,从不虚言。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所议论之事,俱都是事实俱在,铁证如山。又何谈污蔑呢?”
薛蟠说到这里,越发不屑的看了童太后一眼,继续强调道:“童太后口口声声说我污蔑你,不知我哪句话污蔑太后了?是说童家一脉仰仗女人裙裾立世荣华乃污蔑之词?还是说太后娘娘私德有亏,出嫁多年依旧惦念娘家的话是污蔑?亦或者是弹劾童家一脉仰仗太后的凤威鱼肉乡里、横行霸道、欺压百姓、大肆敛财的话是污蔑?”
薛蟠一句一句,步步紧逼,目光灼灼的盯着童太后冷笑道:“今日我倒也弹劾薛家一回。咱们摆明车马的闹到大伙儿面前,当面对质一番。也看看究竟是你污蔑人,还是我污蔑人。”
说着,从怀中掏出两本账册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开口说道:“启奏陛下,臣薛蟠也弹劾童家以上罪状。人证物证聚在,账册之后不光附着所有人证的签字画押,还有童家上下强行霸占的良田房屋地契以及以娘娘名号在民间肆意敲诈的古玩珠宝明细,绝非子虚乌有,空口白牙之污蔑。还请圣上明鉴。”
137
137、皇商 。。。
第一百三十七章
“信口雌黄!”
“啪!”的一声;桌案之上摆放的成窑五彩泥金雕凤小盖钟被盛怒之下的童太后扔到地上;摔个粉碎。从破碎的盖钟里面蜿蜒而出的清水和茶叶混着碎裂成几瓣的锋利瓷片静静的躺在雕龙刻凤的地砖上;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出几分锐利的杀意和难以自持的慌乱。穿着一身明黄色凤凰飞天朝服的童太后再也忍不住的站起身来;指着大殿中央的薛蟠怒喝出声。无尽的森然与杀意从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目中暴出,仿若尖刀一般直直插入人心。于座众人霎时间有种错觉;若是目光能够杀人的话,站在大殿上的薛蟠一定被童太后凌迟处死。
可惜;目光不能杀人。而对于少年时便日日对着杀气凛然的师先生恭维调笑的薛蟠来说,童太后身上所暴露的戾气和杀意简直就像阳春白日的和煦清风一般,顶多给他带来两分清凉如意。除此之外;半点波澜都兴不起来。
只是薛蟠没有想到的是,向来城府深沉,隐忍克制的童太后居然会被薛蟠几句话弄得乱了方寸,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摔杯子”这等没有规矩大失礼仪的事情来。
看着大殿之上的文武百官、万国使节尤其是几位皇族长辈们毫不掩饰的流露出的惊愕和诧异,薛蟠越发得意的轻笑道:“究竟是污蔑,还是事实俱在,自然有明白人去评判论断。不过微臣以为太后娘娘身份贵重,又深居后宫。即便这些罪名证据确凿,也兴许都是童家下人仗着您的名声恣意行事,于太后娘娘本身并没有关系的。太后娘娘又何必如此暴怒,看在我等眼中,却仿佛是被拆穿了什么,从而恼羞成怒一般。”
“薛蟠,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你在和谁说话!究竟是谁给你这么大的依仗,叫你如此放诞狂妄,竟然连天家威严都不顾及了?”童太后说着,还刻意看了一眼一旁淡然端坐的徒臻,冷冷笑道:“本宫乃是圣上亲封的圣母皇太后。本宫的威仪和品格,乃至本宫的一举一动都是符合大雍朝的祖宗家法的,岂容你一个小小的三品武官来置喙?”
盛怒至极的一句话,成功让在座的武将官员们不满的皱了皱眉。乱世重武将,盛世重文臣,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习惯。大雍朝建朝百年,如今正是五谷丰登,百姓富裕安乐的鼎盛之期。因此武将的地位也被隐隐的削弱和制肘着。此等事实从有朝以来不断被褫夺封号和瓦解实权的异姓王身上可见一斑。
然而武将被打压被轻视再是事实,这样的事实也是不能著之于口的。童太后盛怒之下的口不择言,仿若一个狠狠的巴掌打在了所有武将的脸上。霎时间,一群身材壮硕、虎背熊腰的武将们不满的哼了几声,其中一个年约而立,身材壮硕,满身杀气,不怒自威,容色俊朗,剑眉星目,肌肤黝黑的男子站起身来,拱手说道:“太后此言差矣。薛蟠既身为朝廷三品官员,忠于圣上忠于朝廷便是他的本分。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忧。小王以为,薛佥事此番举动并无不妥。更与朝廷文武官职没什么瓜葛。”
童太后看着起身说话的俊朗男子微微沉了面容,胸脯高耸的做了几次深呼吸,将一腔怒火慢慢压制下来,这才开口说道:“忠勇亲王这话说的看似公正,却也是没有道理。虽然食君之禄,忠君之忧。然则古圣贤有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薛蟠不过是一个三品武官,既没有言官闻风而奏的权利,也没有巡察御史检举揭发的职责。此番弹劾童家,也不过是因私废公,信口雌黄罢了。”
薛蟠却是一脸好奇的打量着忠勇亲王。对于这个和废太子徒赢争斗了半辈子最后躺着还中枪的倒霉王爷,薛蟠听徒臻讲过几次。只说他这人和徒家的另几位皇子都有不同,是个功勋卓著崇尚武力的粗人。此番亲眼见过之后,薛蟠才觉得这位王爷果然不同——至少这吨位派头,这种迎面扑来的粗野之气,就和其他几位风度翩翩但体型偏于孱弱消瘦的皇子们不一样。
注意到薛蟠毫不掩饰的打量,那位忠勇亲王转过头来看了薛蟠一眼,开口笑道:“你就是那个去了天津卫一年便训练一群新兵蛋子打败了虎鲨营将士的富贵公子?你鼓捣出来的火炮本王也用过,非常不错。”
薛蟠嘿嘿的笑了两声,刚要开口说话,便见这位忠勇亲王又转过头,冲着童太后不赞同的说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薛蟠身为朝廷官员,自然有效忠朝廷的义务。那些个仗着家世便欺压百姓,横行霸道的豪强富户就仿佛是蛀虫一般。若是不加惩治,早晚会祸害的大雍朝尽失民心。届时再想挽救,恐怕迟矣。”
听到忠勇亲王毫不客气的将童家比作蛀虫,童太后的脸色越发难堪了。但是忠勇亲王虽然在角逐大宝的过程中失利被逐,不过他天性豪爽耿直,又固守西南边境十余年,爱民如子,作战骁勇,在军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