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老太太们,如今看到那些满面尘沙和泪垢,衣衫褴褛、一脸菜色的难民,也早已是眼睛都不多眨一下的了。
这才仅仅还不到一年而已啊,人心就都已变成这个样子了……
战争,对于任何文明与人性的摧残,原本便是最为迅疾和彻底的一种方式。
不是之一。
人的有些感觉,在没有注意到之前几乎可以被忽略,但一旦出头冒泡后,便再也无法压制下去了。
比如说,张知秋此刻这种全身发痒的痛楚,依稀便如当年“暗恋”某位当红地“清纯玉女”时地感觉。
在抓耳挠腮了六十秒之后,张知秋终于毅然决然地将上身的麻袋扒了下来;而在仅仅不到三十秒之后,更是破罐子破摔地将下半身的麻袋也踢脱下来。
君子坦蛋蛋,小人藏鸡鸡!
张知秋呲牙咧嘴地冲远处几名几乎将眼珠子都掉出眼眶的士卒们念念叨叨着,在诸人地目瞪口呆中,大大方方地将两条麻袋铺于火堆旁,舒舒服服地长叹一声躺了下去。
就在几名士卒面面相觑地不知是否需要前去制止此等秽乱军营地伤风败俗之举之际,远处的张知秋却又挥起一只手来,从身下抽出一条麻袋盖到了身上。
这一颇具回天之力地举措,立刻使的几名士卒终于可以心安理得的无视了张知秋这坨人肉;而张知秋本人,其实却也并不是因为什么害羞,纯粹就是因为想占便宜离的太近,而被小火烤的有些蛋疼……
不知躺了有多久,正值朦朦胧胧、似睡非睡之际,张知秋忽然感到身上一阵清凉,勉力睁眼看时,却是身上多了一件棉布的单衣。
眼珠再转时,老孙头那张凄苦的笑脸赫然在目。
“这是我家三子的一件新衣,他刚刚才穿了半年多点儿的,如今他是用不上了,你看看能否先凑合着,等回城了,再去给你量体裁衣。”
有些出乎张知秋意料之外的,老孙头竟然还能出口成章,这差点儿颠覆了他几天来对老头子所建立的基本认知。
“这是怕天冷拿着准备的,我还一次也都没有穿过的。”见张知秋目光古怪地看着自己,老孙头凄然呲牙一笑。
在这一刻,老孙头的眼中所看到的却不是张知秋了,而是他那个再也不能承欢膝下的三子了……
PS:掉了一个收藏啊,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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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老孙头
2012…1…1823:59:51字数:3070
对于老孙头的好意,张知秋毫无愧色地心领了;但对于老头子的心思,他却是根本没有一丁点地兴趣。
事实上,老孙头之所以肯下如此大力气来接近甚至是讨好张知秋,却还真是希望张知秋能够同意认他做干爹的缘故。
虽然老头子的这个愿望还根本就看不到任何地希望,但老孙头自己对此却是很有信心,而且近来老头子也还有了另外其他地一些心思。
老孙头家至今已经是三代单传了,到他这一代地时候,结发老妻很争气地终于是给他老孙家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但两子却是先后早夭,最终存活下来成人地,依旧是只有三儿子和最后地一个妾生的小女儿了。
不料想的是,作为忻州城地民壮,老孙头的三子之前却是在上次的蛮族入寇时,在随军出城巡查地方的时候,身上被人连砍数刀,稀里糊涂地死在了从定襄县城流窜至忻州城外地乱军之中。
经此一事,三子的生母、也就是老孙头的原配,也终于因思念成疾,在一个月之后便步她儿子的后尘而撒手人寰了。
更为不幸的是,原本老孙头与张铁匠已经订好,两家要在今年冬天的时候给一双儿女成亲的,这下老张头家的大丫头却也是成为了一个新鲜出炉地“望门寡”。
之后地一段时间里,老孙头自己也变得有些疯疯癫癫,但他那根本几十年都从无往来地孙家族人,却是于日前专程从太原找上门来,希望他能在族中过继一个子弟来延续他这一枝的血脉。
老孙头家三代单传,这关系最近的族中本家也得要上溯四代了,事实上也确实是早已形同路人了。
据说,老孙头的三代老祖,昔年本也是孙家当代族长家的庶子——其实是老族长酒后失德,将一个刚刚抵债进门打工三个月的十二岁小姑娘给强奸后留的种。
这件事情,当年也曾在太原府很是沸沸扬扬了一阵子的,最后还是以孙老爷子将小姑娘纳为自己地第八房小妾收的场。
大概是因为小姑娘年龄太小的缘故,十月怀胎之后,一朝分娩时却是血崩而死。
孙家三代老祖磕磕碰碰地总算是也长到了十二岁,但那日子却是过的连孙家的奴仆也还不如,也就是在这一年,孙家老太爷晏驾归天,他也就几乎是被净身扫地出门了,怀中揣着分家后所得的全部财产:纹银一两三钱整。
孙家三代老祖之后拜入太原城中最富盛名的一个木匠门下做学徒,被孙家继任族长、他的兄长以“有辱门风”为由,从族谱中直接除名。
十年之后,老木匠身故,已经技艺大成的孙家三代老祖,不愿意在太原与自己的师兄、也就是老木匠的独子口中争食,这才远走他乡,落籍忻州。
经过孙家三代的努力,如今地忻州孙家也算得上是有房、有地、有产业地殷实人家了,但却没有想到,仅仅三代之后,他这一枝却是就要面临着绝户的危机了。
如今太原孙家的人找上们来,就是希望能将他这一枝再溶入到孙家本族——说白了讲,他们应该是看上老孙头家这三代积攒的丰厚身家了。
老孙头因为受儿子猝死地刺激,一直都是有些疯疯癫癫,所以这件事一时也就还暂且没有了下文。
之后,忽然于一夕之间,老孙头又被忻州衙门地一道指令,作为紧急抽调的民壮与服徭役地平民中的一员,来运送这批积蓄已久的军资和紧急征辟地粮草。
其实按照以往地惯例,徭役是可以出钱免役的,就象老孙头之前就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亲自服过徭役了,一直都也是交钱抵差的。
但是,这次新上任的忻州知州张克俭却是极不通融,严令必须是要本人亲自服役,否则将以通匪论处!
事实上,如今地忻州城内有许多地难民,其中不乏青壮,曾经便有士绅进言,称愿意输捐银两,组织难民为民团来服务于大军,却是几乎被张大人一怒斩首,最后虽经家属四处托人、百般搭救,终究也还是没逃过三十大板地处罚,并被重课罚银万两!
张克俭此事虽然做的十分地霸道、跋扈,但缙绅、市民心存怨怼地却是几乎没有,原因无他,上次定襄城破,据称就是被杂入难民中的汉奸混进城中新组地民壮后,杀死西门士卒、打开城门放进鞑子的。
是役,定襄城破,县令以下所有官员皆战死,城中三万余口男丁伏尸遍野,其余妇幼被蛮人全部裹挟,出雁门关而去,整个定襄县城至今仍是有如鬼蜮。
现在大家地担心之处在于,那些诈开定襄县城地汉奸们,如今无人识得其真面目——认识这些汉奸的人,不是战死就是被卷出了口外,所以他们很有可能已经是再次混入到了忻州城中。
新任忻州县令张克俭大人不顾幕僚的反对,坚持己见地向所有市民公开了这个消息,其他地姑且不论,但是难民们地日子因此而更为艰难却是有目共睹的。
事实上,如今已经有许多难民离开了这座让他们处处感到冷漠与敌意地城市,继续向更南方地太原府所属地阳曲县城、甚至是太原流动了。
但这也不能怪忻州人无情,战争所带来地压力本来就大,而且这些难民地大量涌入,也立竿见影地造成了许多地诸如粮食、卫生等极其现实的民生问题,种种因素累积、叠加起来,自然会是人心浮动,浮躁不安了。
此番老孙头拿出了自己这仅有地一套换洗备用衣物,虽然也是肉疼了半天,但最终还是决定给张知秋拿去做个内衣,但是外边肯定还的是要套上那两条麻袋的。
先前张知秋在闹出那些事端的时候,老孙头已然急的准备要去找营中上官给他出钱买命了,但没料想这件极可能是会掉脑袋的事情,竟然只是乱了这么一小会儿便无声无息了!
事情已然了结,但是紧张过度地老孙头却一直都脚软筋酥地动不了手脚,只能是眼睁睁地瞅着张知秋扬长而去而不敢声张。
好在一切都也还为时未晚。
如今不比往些年,老孙头记得在自己小的时候,这个节气地时候还是可以穿单衣的,可是这些年却是一年比一年地冷,如今在这时节就必须要穿夹衣了。
到了冬天,那州城里更是每年都要冻死十个、八个的,大家对此也都见多不怪了,今年看来却是要死更多地人了!
有了老孙头儿子的这身衣服,张知秋总算是可以不再裸奔了,可惜的是好景不长,穿好衣服后的张知秋才刚一下蹲,上身的衣服便已然开裂了。
苦笑着看向老孙头,张知秋低声自嘲:“人太肥啊——要是有把剪刀就好了!”
“剪刀现在没有,不过我有这个!”老孙头对张知秋的自嘲没有理会,他的三子与张知秋体形相差甚远,衣服不合身是必然的。
“这是什么东西?”看着老头儿麻利地从怀中摸出一个一掌多长、四指宽细、但却是刃口开在前端地怪刀来。
“这是刨刃!”老孙头低低地说道:“这是全山西最好的刨刃,千金不易!”
经过老孙头的一番解释后,张知秋才恍然地知道,老头子手中的这把怪刀,却是他作为一个木匠地吃饭工具——推刨地专用刀片!
推刨是用来处理木料表面的专用工具,如果没有推刨,便无法对木材地表面进行光滑处理,而刨刃正是推刨地核心部件。
相传中国古代没有推刨——或者说是没有现代所见到的这种“罗马推刨”,而这种说法正是认为,推刨是在明末时由西方传入中国的。
还有一种说法,认为中国本身有鲁班所创地刨子,但是不同于更加简洁方便的“罗马推刨”,因而被逐渐地取代淘汰了。
老孙头地这把刨刃,是由他的亲家老张头以上佳地精铁精心所制,可以轻而易举地处理最为坚硬地紫檀木,在所有地木匠们眼中,这就是千金不易地重宝!
“嗯,虽然不如剪刀方便,但也聊胜于无!”随手在麻袋上轻轻一划便破开一条大口子,张知秋眼睛一亮地开始宽衣解带。
“你……这是又要干啥?!”老孙头一时间有些紧张:在这个辎重营中,得了疯病的人还真不是一个两个!
在老孙头的亲眼见证之下,赌咒发誓地保证自己绝对没疯地张知秋,先是用一根木炭条将两个被割开的麻袋画的乱七八糟,然后便用自己视若珍宝地刨刃将其割成二三十块!
老孙头原本也是想着训斥张知秋几句的,但想想终究也不过就是个麻袋片子,干脆也就闭口随他去了——就算割坏了,大不了天亮后向营中花钱买两条便是!
不过,就在老孙头被张知秋忽悠着回到帐篷中去取辎重营中几乎人手一根地麻袋针和麻线回来时,却是正好看到那身儿子的单衣在被张知秋大卸八块!
这下,老孙头终于是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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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规矩
2012…1…1923:03:57字数:3039
对于张知秋的所作所为,和老孙头一样奇怪的也还大有人在:早在之前那个黑衣小旗临时转向之后,在张知秋的这堆篝火周边便很快又多出几个执勤地士卒来的。
不过,这些人对于张知秋的行为也没有任何地干涉,同样是和其他的士卒们一样不言不语的冷眼旁观,只是到了后来张知秋裸体而眠之际,才有一个士卒悄然离去,但直到张知秋开始挥刀裁麻袋的时候,远处才又悄然地多出来两道人影。
对于这一切张知秋都一无所知。
当然,张知秋也不是没感觉到有人在观察自己,但觉得这本也是理所应当之事,反倒是他对于营中如此放纵自己一事有些意外。
但是,在想到这个所谓地辎重营,其实也只不过是由一伙普通老百姓所组成地“运输大队”后,便也就随即释然了。
张知秋的这身衣服,最后也是由老孙头自己来亲自动手做的的,作为一个手艺高超的木匠,虽然以往从来都没有做过针线活,但使用小号的麻袋针还是没有任何地障碍的。
事实上,因为辎重营中有大量地麻袋、粮袋和饲料袋,是以特意配备了许多地麻袋针的,而这些麻袋针因为并不需要很细,是以也并非都是铁针,大多都是大号地骨针。
在这个时代,任何地铁制品都是非常地珍贵的,而一套大小、粗细、完整齐备地缝衣绣花针,更是民间嫁女所必不可少地重要嫁妆之一。
眼瞅着十几块大大小小地麻袋片儿,老孙头也懒得多费那心思,干脆就是一心一意地练习自己的针法,反正张知秋让怎么缝,他老人家就怎么下手。
不过,等到了面对自己三子的那件棉布单衣的时候,这麻袋针便显然是不合用了。
对于老孙头所提供的这身衣物,张知秋到是没有做什么大的改动——他只是直接就把那衣服剪成了零碎,然后要求老孙头分门别类地与那件麻袋衣服缝到一起。
换句话说,张知秋这是把老孙头提供的这件棉布单衣给作为了这身麻袋衣服地“里衬”了,如此到是可以有效地解决麻袋片儿对于皮肤地刺激问题。
对此老孙头虽然是连连地翻了七八个白眼,但终究也还是没有多说什么:这件衣服对于张知秋而言实在是太过瘦小,最好的处理办法,看来也还真就是他现在所做的这样。
事情至此,也由不得老孙头多想了,他认命地蛰回大帐之中,从相熟的街坊那里借了一根缝衣地铁针来。
当然,在达到熟练使用这小号缝衣针地程度之前,老孙头那也可是付出了手指被扎十余针地惨痛代价的……
这也就是老孙头素日里两手使惯了刨子、锛子之类地家什,手上的老皮比之老母猪皮也有的一拼,这才没有见多少血,否则这张老脸可就真是没地儿去搁了。
最终的结果是,花了老孙头大半夜的时间后,结果做出来还是一件和直接在麻袋上剪几个口子看起来差不多的东西,几乎当时就要把老孙头给气个倒仰。
不过,当张知秋真的将这个看着仍旧还是像个麻袋的东西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