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得极其隐秘,便是连裴世矩也没有看到半点。
得了魏征的提醒,郭孝恪不再多说,却是和裴世矩闲聊了几句之后,以军中有事为由,和裴世矩告辞了。
“看起来那人也不简单七”见郭孝恪随意喝了几杯茶后,便忽然寻了个借口离开,裴世矩想着刚才主动代替下人为他们添茶的魏征。却是皱起了眉头。
临朔宫外。郭孝恪和魏征走出宫门外后,朝魏征道,“玄成刚才我是不是有话说得不妥。”
“将军,裴世矩此人性格难测,将军刚才的话,既可以让人觉得将军忧心国事,可是反过来也可以说将军心怀叵测。到时一切都看裴世矩如何想罢了。”魏征看着郭孝恪。眼神里有几分浓重的戒备之色,“如今天下未乱。皇上仍是盛世天子,将军说话时还是尽量小心。不要给裴世矩在皇上面前中伤。”
“若非玄成,我险些犯了大错。”听完魏征的话,郭孝恪却是猛地恍然大悟,他因为看过史书。知道裴世矩在隋为佞臣,在唐为忠臣,所以心中就认定裴世矩对杨广没有忠臣之心。可如今天下未乱,杨广的地位仍旧没有被摇动,这个时候裴世矩说不定还是有当忠臣的心的。自己和裴世矩说的那些话有些鲁莽了。
“将军也不必太过担心,裴世矩终究是聪明人,只要将军不露出反意。想必他也不会和将军为敌。”魏征见郭孝恪的脸色变化,却是在一旁宽慰道。
“我到不是担心这事情,刚才在城门口时。车队中有人窥视于我。不知道是不是杨广的暗子。”郭孝恪皱了皱眉道,他现在开始有些感受到来自杨广的压力了,他可以组建缝骑,杨广手里又岂会缺了探子。
“不管是不是皇上的暗子。将军都不必在意,如今天下恰如满溢的水桶,只要往里面投进一颗石子。水便会溢出来。”魏征沉声说道。“只要皇上再征辽饷和壮丁。受灾的河北各地必然会再有人造反。到时那些不满朝廷的地方豪强和宗族,只要有人挑个头,这天下就会大乱。”魏征在民间多年,当然知道百姓的疾苦和累积的怨恨,就算是文皇帝杨坚手里,除了受益于均田制的百姓。大多数人对于大隋没什么感情。毕竟朝廷的赋税向来不轻。便是丰年。百姓也只是能勉混吃饱罢了。
“将军,如今要做的,便是静观其变。”魏征最后说道,如今郭孝恪的局面并不差,坐拥幽辽之地,手下数万精锐,只要在天下大乱前。稳住现在的地位。到时便可以夺了临朔宫起家,南下和关陇世族,山东门阀争夺天下。
郭孝恪没有说话,今日确实是他有些急躁了。不过现在他也对未来的天下走势有些不确定,历史上二次征辽。杨广让杨玄感往前线压粮。给了杨玄感起兵的机会,虽然杨玄感的叛乱最后被平定,可是也彻底拉开了乱世的序幕,从此隋朝剩下的官军疲于应付各地蜂起的义军,杨广又南下扬州。让隋朝彻底失去了对关中和洛阳的有效控制。最后才被李唐捡了个便宜,占了长安。有了统一天下的资本。
但是现在,二次征辽,已是变得面目全非,杨广竟然打消了再次御驾亲征的念头,而是打算让他带兵攻占平壤,吞并高句丽,到时候要是杨玄感没有造反,这天下的大势便会走向他完全陌生的方向。
骑上马后,郭孝恪忽地笑了起来,他太在意所谓的历史了,自从他来到这个,时代,历史就已经在改变了,又岂可一味地去依靠那已改变的历史来掌握天下大势,今日还好发现得早。要不然以后他会吃更大的亏。
第一百七十七章 美人在怀
液世矩来到涿郡后。原本被关在大牢甲的罗共。自然是被大和突厥人勾结,图谋不轨的大罪,然后成了涿郡太守的温彦博也是在罗艺被送往洛阳前,按着整理好的卷宗。把涿郡的几家豪强和宗族的家主给抓了起来,安上了一个,私通逆贼的罪名。
一时间整个涿郡的豪强和宗族都是人心惶惶,不知道官军何时就抄到他们家,拿链子往脖子上一挂。就给关进大牢,到时不但自己要死,那私通逆贼的罪名足以连累家门,诛灭三族。
随着涿郡七家大姓被查抄之后。温彦博手里一下子多了数千顷良田。可以用来安置从河北各地迁来落户的百姓,而那些没有被动的豪强和宗族在涿郡城内的小吏带着人马到他们府上要他们清退侵占的官田和隐匿的人口时,一家家都是老实地交了出来,在那七家大姓给抄家灭族。血淋淋的满门被牵连之后,他们不敢再玩什么猫腻。
虽然从始至终,郭孝恪都没有出面。但是幽州地面上的明眼人全都心里明白,温彦博这个涿郡太守要是没有郭孝恪给他撑腰,如何干得出这等事情来。那七家大姓给抄家的时候,可不是没人反抗,但是最后在郭孝恪手下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面前。一个个都是如同蝼蚁般无力。
临朔宫内,裴世矩听着手下的回禀,心中对于郭孝恪的做法倒是没太多的想法,换了他是郭孝恪,也同样会那样做,幽州不比河北,让 东。中原等地世家门阀根深蒂固。此等快刀斩乱麻的做法虽然显得有些血腥,但是极其用来治理幽州。
为自己茶杯中满上茶汤以后。裴世矩让来禀报的手下退了下去,他虽出身官宦人家。可是幼年时家道早已中落,而且他心里面也是不满关陇世族。
“山东那些人不知道会如何选择?”裴世矩自言自语了起来,天下的世家门阀,朝堂上自然以关陇世族为尊,而山东的高门大姓对于胡汉杂交的关陇世族。则一向是看不起的,郭孝恪虽出身卓微。可是如今位高权重,又和关陇世族结仇,山东的那些高门大姓是不会放弃郭孝恪这个能够拉拢的上柱国大将军的。
“这天下的局势倒是越来越有趣了。”裴世矩谈不上对杨广有多忠诚,他只是在这些上忠于自己,郭孝恪在他眼中是个值得结交的人。至少他在郭孝恪身上看不到半点缺点。他过去见过太多骤登高位便嚣张跋扈的人,可是郭孝恪却没有,即便走过去名满天下的高颊和杨素在郭孝恪如今这今年纪,也是年少轻狂,绝不会有这等静如沉渊的气度。
“大人,郭将军来访。”房门外。忽地响起了下人的禀报声,裴世矩有些意外,不过仍是马上站了起来道,“快请。”
不过片刻,裴世矩便和郭孝恪一起坐在了室内,不过这一回郭孝恪没有再和裴世矩一起饮茶,他对于这个时代的煮茶实在是不习惯,虽然在涿郡安定下来后,郭孝恪也找了精通制作茶饼的工匠,告诉了他们何为炒茶,不过他自己也不是太懂,只是告诉那些工匠把采摘的茶叶炒制一下,不要做成茶饼就行。
郭孝恪到是等着那些工匠何时能够炒出清茶来,这样他就不必每日逼着自己硬着头皮喝上一碗煮茶。毕竟这个时代,春冬两季蔬菜不多,饮茶却是有益于调理身体。
“郭将军,不知道此番来找我。有何要事?”裴世矩见郭孝恪不喝茶。也不强求,这几日里他已是知道了郭孝恪这个怪癖,把喝茶当喝药。又找了几个会做茶饼的工匠去做什么炒茶。
“这回来找裴大人,其实是我想请裴大人为我介绍几个信得过的胡商。”郭孝恪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来意,裴世矩为杨广经营西域,立下了汗马功劳,要说这个时代对于世界的了解,除了他以外,就属裴世矩了,尤其是裴世矩向杨广建议。打击吐谷浑,重开丝绸之路,将中国的贸易和影响力扩展到更遥远的中亚以至西亚这一点,裴世矩的眼光便是魏征,长孙无忌他们也比不上。
“郭将军要找胡商?”裴世矩有些讶异地看着郭孝恪,丝绸之路的利益简直可以说是黄金之路也不为过,可惜杨广在重开丝绸之路后,对于贸易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在洛阳摆了一次排场极大的盛会以向那些西域小国和胡商展示了大隋天朝上国的富庶和强盛罢了,这让裴世矩一直都是心中有些不满。
“这今天下比我们想象得大的多。”看着裴世矩,郭孝恪笑了起来,然后让身后的苏吉利拿出了他这次专门为裴世矩带来的礼物。
裴世矩早就注意到了郭孝恪身后苏吉利手里提着的漆木盒子,不知道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东西,不过当苏吉利打开盒子,将里面的物件摆上桌子以后,却是目光一下子给这个有着古怪支架的球形物体给吸引住了。
郭孝恪带来的不是其他东西。正是他根据自己的印象找工匠做的地球仪而已,裴世矩数叭…诀西域。撰写西域图记。可见其痴迷于地理。他不过是投共川好。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自汉末以来。魏晋崇尚玄学,又有佛教大举传教。那儒家学说可以说正是最为衰弱之时,看看魏征,长孙无忌,温彦博等人便知道,这时候的学术风气可是开放得很,不似宋以后,程朱理学大行其道后的僵化。
那大约小臂宽的檀木球上,那些工匠根据郭孝恪的吩咐到是勾勒出了四大洋,五大洲的形状,上面也按照郭孝恪所讲标注出了郭孝恪所知道的当时的国家。
“这是大隋,高句丽,百济。突厥。西域,波斯,天堑裴世矩看着那地球仪上标注的国家名字。脸上的神情很快便变愕狂热起来。他痴迷于地理,在这方面堪称当世的宗师,对于大隋和周边各国的地理,他最是清楚不过。
虽然面前的地球仪在大隋和突厥还有几个属国的接壤上画得不是最精准,但是裴世矩却相信这檀木球不是拿来糊弄人的玩意,“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郭将军,这东西你从何处而得?”此时的裴世矩像回到了年轻时求学若渴的年纪,大隋一统天下后,无论是杨坚还是杨广,都是致力于恢复文化,洛阳的观文殿,搜集了天下因书藏于其中,裴世矩也曾在观文殿中看过不少自己感兴趣的地理和天文书籍,尤其是张衡的著作,更是能够到背如流,对于天圆地方的概念,他一向是嗤之以鼻,不过这些上能和他在这方面交流的人几乎没几个。
“我年幼时,曾经得遇一位奇人,学过点杂七杂八的东西,此物名为象地仪郭孝恪随口捏造了一个不存在的奇人,应付了裴世矩的问题,然后把话题转向了天文和地理,要真论才学,郭孝恪未必能在天文地理上胜过裴世矩,不过他有领先裴世矩一千多年积累下来的眼光和见识,因此和裴世矩说到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圆球时,自然让裴世矩大感找到了知己。
就着眼前被郭孝恪胡诌成“象的仪,的地球仪,裴世矩兴致勃勃地和郭孝恪讨论起了天文地理,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说那些被冠上了玄学和神秘意味的星相名词和晦涩难懂的术语,而郭孝恪在一旁静静地聆听,但是郭孝恪不时随口说出的话,总能让裴世矩有种焕然一新,醒蹦灌顶的感觉。
看着裴世矩说的口沫横飞,自家将军也是不时点头附和,站在郭孝恪身后的苏吉利和裴世矩的几个随从都是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他们脚下踩的大地居然是个球,大隋以外有着数十倍于大行的土地,还有各种千奇百怪的国家和民族。
“郭将军,不如在我这里用完晚膳,我们接着谈。”平时找不到人交流自己在天文地理上独到心得的裴世矩,好不容易遇上郭孝恪这个,志同道合,而且学识不在自己之下,又有更多他也闻所未闻的知识时,却是不肯放郭孝恪回去,在身后的随从提醒天色已不早时,竟是抓住了郭孝恪的衣服道,大有不让郭孝恪离去的意思。
“也好郭孝恪看着眼前好像完全变了个人的裴世矩,点头答应了下来,现在的裴世矩只是个纯粹的学者而已,在这个时代,官员往往都是精通学问的学者,比如魏征,便精通法家和儒家的典籍,长孙无忌同样也对地理颇为擅长,而裴世矩。作为一个亲自远赴中亚,了解过西域那些小国的官员兼学者,都让他的眼界比其他人更为宽阔,也更容易接受他的那些“新奇理论”而郭孝恪自己也很喜欢这种交流,因为裴世矩让他能够找到一点对后世的怀念。
书房里,一道道小菜摆上了桌,郭孝恪要了壶酒,而裴世矩却不愿漏听郭孝恪的话,仍是继续喝茶。最后苏吉利和几个随从都走出了房间。他们站了大半天,郭孝恪和裴世矩之间的交谈越来越离谱,听得他们都不敢听下去了。
“那位奇人曾说,只要乘船出海。沿着这条线路走,便能找到那扶桑国注:扶桑出自山海经,当指现在的墨西哥,日本的扶桑之称乃是古人误称郭孝恪喝了一口酒,在边上的地球仪上用手比划道。
两人一边吃喝,倒是郭孝恪说起了他所知道的那个时代的国家和历史。“那黑衣大食有圣人默罕默德自称真主的使徒,在麦加传道,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从那天方国一路传下道统,政教合一,如今正觊觎波斯历史上,此时正是伊斯兰教第一次大扩张时代,而波斯也在隋末大乱的同一时期里被黑衣大食所灭,郭孝恪娓娓道来,让知晓些中亚和西亚情况的裴世矩心中更加懊恼不能见到郭孝恪曾经得遇的那位
人。
一顿饭,郭孝恪和裂世矩足足吃了两个时辰,两人几乎聊遍了当时大隋以外的国家,郭孝恪曾经打过黑拳,倒是知道些欧洲的情况,把当时被人们称作“大秦,的罗马给裴世矩很是介绍了一番。
“我军中还有要务,却是不能再陪裴大人,川…液大人毋谅。 郭孝恪不愿留在临朔宫,给人留下话柄”刘那点着的蜡烛已是换了三次,终于起身道。
“那我便不留郭将军了。”看着起身的郭孝恪。裴世矩的声音却是有些不情愿,心里面把郭孝恪当成了知己,大有子牙遇伯期的感觉。
“裴大人,胡商之事,还要请你多费心了。”郭孝恪临去前,不忘提醒了裴世矩一声,他要找胡商,主要还是为了引进棉花和其他作物。以及阿拉伯马,尤其是棉花,更是重中之重。
“郭将军放心,我这便修书一封,遣人送去敦煌。”裴世矩知道郭孝恪在打大规模种植棉花的主意。对这件事情也是极为热衷,他虽是个明哲保身的多变之人,可是心里还是想为这天下的百姓做些好事的。
“那就有劳裴大人了。”郭孝恪最后朝裴世矩拱手一礼后,却是转身离去了。
看着郭孝恪的背影,裴世矩缓缓坐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