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假小子万一要是给识破女儿身的话,她自己人头落地不打紧,到时候却是要连累他一同做那刀下之鬼,想到这里,周老黑就想一口回绝,可看到神情冷冷的郭孝恪,到嗓子口的话又给咽下去了。
周老黑额头沁出了细汗,他现在是进退两难,要是没个说得过去的由头,恐怕立马就要惹起郭孝恪的疑心,可真要放木兰走了,这以后有个万一,…站在那里,周老黑脸色一阵一阵地变着,最后看到郭孝恪好像有些不耐烦,他才慌忙道,“能到郭将军麾下,是木兰的福气,我这就让她…”
“那就不必劳烦周队正了。”郭孝恪朝周老黑抱拳道,说完便离开了,左翼第一军里,因为钱士雄的关系,这士兵平调也是马虎不得的,不过伙头军不在其中,明天他只要去骑曹的录事参军那里给木兰报上名字,从新做块军牌就行了。
看着落下的帘子,周老黑叹了口气,也没心思继续赌钱了,只是呆呆地坐了下来,不知道这回自己是福是祸,几个火长见他的样子,也不敢多话,一个个悄悄地离开了。
“木兰,到时候做了将军,可别忘了咱们。”木兰住的营帐里,几个跟她一起的伙头军士兵都是羡慕地看着正在收拾行李的木兰,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说道,互相挤着,凑到木兰身边,嘴上说着讨喜的话,都指望着日后木兰发迹了,兴许就念着他们今日的好话拉上他们一把。
被围在中间,木兰有些腼腆,自从进了伙头军,她便甚少说话,也不跟旁人多来往,只是一个人干着周老黑交代下来的各种活,所以这同营的伙头军士兵,她除了叫得上一两个人的名字,其他人都不太认识。
“要是不想一辈子待在伙头军打杂的话,明日来前军营盘,我给你们一个机会。”郭孝恪走进了帐内,看着围在木兰身边奉承的那一圈人,皱了皱眉开口道,他不喜欢这些已经失去了锐气,只剩下圆滑的伙头军。
“将军。”听到郭孝恪的声音,木兰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稻草一样,连忙拿着自己的行李挤开了身边的人,快步走到了郭孝恪身边。
看到眉角眼梢都有些冰冷的郭孝恪,那圈伙头军士兵都是没了声音,这军营里头,没人看得起他们,这个年轻的将军已经算是给足了他们脸面,换了其他人早就出言讥讽或是嘲笑,更遑论给他们机会。
看着眼前一张张低下头去的脸,郭孝恪叹了口气,这些人连面对自己的勇气都没有,长久的被嘲笑和逃避已经磨掉了他们的血性,这样的人上了战场,只是送死。
木兰在一边看着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的郭孝恪,想要开口激励这些同营的伙头军士兵,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郭孝恪按住了肩膀。
“走吧。”郭孝恪转过了身,木兰看了眼不说话的同营的伙头军士兵,跟上了郭孝恪的脚步。
“将军,我也能去吗?”一个有些犹豫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说话的是个脸有些圆的青年,长得说不上难看,只是眉宇间那种畏畏缩缩的神情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胆小鬼。
“苏吉利,就你那鼠胆…说话的青年身边,那些伙头军的士兵好像是看着天大的笑话一样,一下子哄笑了开来,各种嘲笑的语言瞬间淹没了他。
“能。”郭孝恪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转过了身,目光扫视着那些嘲笑的人,每个被他看到的人都是不自觉地躲开了他的目光,仿佛那目光里藏着烧红的烙铁,叫他们不敢靠近。
郭孝恪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个叫苏吉利的青年身上,原本不高的声音响了起来,“当然能,这世上没有天生勇敢的人,只是有些人宁可一辈子当个懦夫。”
木兰站在郭孝恪身边,听着那仿如金石一样掷地有声的声音,看到那些刚才还在嘲笑苏吉利的人此时一个个都是变了脸色,有几个人更是握紧了拳头,但是始终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郭孝恪看着一个人惴惴不安地站在那里,眉宇间依然有股怯意的苏吉利道,“你也去收拾行李,跟我走。”
被郭孝恪点到名字的苏吉利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一脸认真的郭孝恪,那瑟缩的性子又上来了,他有些慌张地摆起了手,口里胡乱道,“我不行,我不行的。”惹得边上那些同营的伙头军士兵都是鄙夷不已,只不过这个时候他们不敢再嘲笑出声,只是在心里等着看郭孝恪的笑话。
看到苏吉利那如同受惊了的兔子一样的表现,郭孝恪不由怒了起来,他脸色一冷,大步走了上去,一把抓住了苏吉利的领子,好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拖着他就往营帐口走。
“将军,我…”被猛地抓住,苏吉利害怕了起来,他喏喏着想要开口求饶,可话还未出口,郭孝恪便拉紧了他的领子,掐得他喘不过气来,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木兰,你去把他的东西收拾下。”郭孝恪看向了木兰,这个苏吉利就算是天生的鼠胆,他也要让他变成一条见了狮虎也能咬上两口的疯狗。
“是,将军。”木兰应了声,然后去了苏吉利的铺位前收拾起东西,虽然她觉得被郭孝恪一手捏住的苏吉利有些可怜,可是想想他堂堂男儿七尺之躯,居然胆子那么小,那点同情的心思立马烟消云散。
不一会儿,木兰收拾好了东西,跟着郭孝恪离开了伙头军营房,当三人离开后,那些伙头军士兵方才哄笑起来,他们似乎已经看到郭孝恪到时候给苏吉利那个胆小鬼气得吐血的样子了。
第十五章 抬起头做人
风雪中,被松开的苏吉利摔在了地上,他很快爬了起来,想要回伙头军去,可是一杆冰冷的黑色马槊顶在了他的喉咙上,然后那个让他害怕的声音响了起来,“只要你敢逃走,我就把你当逃兵杀了。”
苏吉利浑身打着哆嗦,郭孝恪那冰冷的眼神吓坏了他,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在山上遇到的山神爷爷(老虎),“我,我知道了。”苏吉利的声音颤得厉害,当他话音落下时,喉咙上冰冷的感觉消失了,发软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起来吧,地上凉,冻坏了可是要死人的。”木兰看着有些气愤地走进帐里的郭孝恪,脸上笑了起来,认识郭孝恪这么长时间,她还从没见过郭孝恪生过气,仿佛永远都是那么冷静,就算天塌下来都一样。
看着木兰伸出的手,苏吉利呆了呆,然后想到木兰说的那句‘冻坏了可是要死人的。’,连忙抓住木兰,好像火烧屁股一样从地上跳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跟在木兰身后进了营房。
干净,没有味道,比伙头军的营房好多了,这是苏吉利走进营房后的第一个念头,但很快他看到几个拿着刀盾互相练习的士兵脸上那杀气腾腾的样子,不由胆怯起来。
“木兰,苏吉利,从今天起和我们一队。”郭孝恪的介绍很简单,他如今虽然是个百人长,可除了原先的一火人以外,贺廷玉那二十七人大半都在伤兵营养伤,眼下营帐里的人加在一起,也不到十五人。
听到郭孝恪的话,正在练习的几个士兵都是停止了练习,然后熟稔地和木兰打起了招呼,郭孝恪养伤的那段时间,他们经常看到木兰,也从老驴头那里知道木兰有一手好箭术,因此也大都颇为留意木兰。
“各位大哥,…好。”比起木兰,苏吉利就显得拘束得多,说话时结结巴巴的,看得一众打招呼的士兵都是皱起了眉头,不知道郭孝恪怎么会弄这么一个人进队里。
“二郎,你从哪里找了这么个活宝。”老驴头拉着郭孝恪到了一边小声问道,这段日子下来,郭孝恪已经成功地在众人中树立了威信,只有老驴头仍旧把郭孝恪当成当初那个有些沉静的少年,没有变过。
“六叔,我本想在伙头军里再找几个和木兰一样的进队,可哪里想到…”郭孝恪把事情简略地说了出来,然后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像是小鸡跟着母鸡一样跟在木兰身后的苏吉利,觉得自己干了件蠢事。
“这小子一脸的孬种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当兵的料子。”老驴头看着空长了一副大块头的苏吉利,眉头皱了起来,接着朝郭孝恪道,“不过二郎你既然把他带回来了,便是鼠胆也要叫他变成熊心豹子胆。”
郭孝恪点了点头,刚才伙头军那里,他可是记得那些人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目光,也许他们现在就在谈论着自己,等着看自己的笑话,想到这里,他看向苏吉利的目光变得越发冷冽起来。
仿佛是感觉到了郭孝恪那宛如实质的冷冽目光,苏吉利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疑神疑鬼地别过头看了眼远处的郭孝恪,这个一路提着他回来,光是冷冷地看着他就让吓得喘不过气来的将军让他怕得要死。
看到只是和自己的目光碰了一下就马上低下头的苏吉利,郭孝恪却是有些意外,这个看上去胆小的大块头没想到感官这般敏锐,自己只是无意中扫了他一眼,就被他发现了。
“六叔,我忽然觉得这个苏吉利是个可造之才。”郭孝恪开口说道,脸上莫名其妙出现的笑意让老驴头看得丈二摸不着头脑,不明白那怎么看都是一脸的孬种样的苏吉利身上哪里有点可造之才的地方。
因为麦铁杖的关照,郭孝恪这一队人的伙食比起普通的士兵好了不少,这十几日被郭孝恪操练下来,原本火里的八个新兵如今个个都是精气神饱满,切地龙,七寸靠,揽雀尾这三招刀盾兵的招数练得纯熟无比,便是桩功,硬气功也都入了正轨,虽说比不上那些常年厮杀的军中老兵,可是比起其他新兵却是不知道强了多少。
禀性善良的木兰终究是看不过苏吉利给人欺负,朝几个嘲笑苏吉利的人道,“欺负老实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便上战场杀敌去。”木兰站在了苏吉利身前,毫不示弱地看着那几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士兵道,打小跟着父亲上山打猎,见过虎狼熊豹的木兰可不怕这几个没见过血的同龄人。
郭孝恪见状摇了摇头,木兰虽是好心,不过对苏吉利却没有好处,看到几个新兵想要动手的样子,他从老驴头身边站了起来,朝几人冷声道,“我平时有教你们欺负弱小,以众凌寡吗?”
郭孝恪声音不大,可是那几个新兵都是停了下来,敬畏地看着郭孝恪,他们其实倒不是真地想欺负苏吉利,只是年轻气血旺,军中又没什么娱乐,这些日子天天跟着郭孝恪学功夫,心态自然倨傲,见苏吉利一副窝囊样,便忍不住奚落几句,哪想到木兰会给苏吉利出头,被木兰的话给一激,就想动手了。
“将军。”见郭孝恪出言制止,木兰有些感激地说道,在伙头军待了那么些日子,她也知道军营里拳头大就是道理,老兵欺负新兵,身强的欺负体弱的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而且军官们也都习以为常,反正给人欺负只说明你自己没用,便是告到钱判官那里让人吃了军棍,也只会让大家瞧不起,没有人会在意苏吉利这样的人。
“苏吉利,你过来。”看着躲在木兰身后的苏吉利,郭孝恪气就不打一处来,一个男人胆子小成这样,还不如买块豆腐撞死算了,可他却要把这样一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变成一个勇敢的战士,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看着盯着自己的郭孝恪,苏吉利畏畏缩缩地从木兰身后站了出来,害怕地朝郭孝恪走了过去,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很丢脸,可他从小就是被人扔着石块,喊着野种,不敢反抗像一棵可以随意践踏的野草一样长大的,或许怯懦和逃避已经刻到了他的骨子里。
“从今天开始,你来当我的亲兵。”郭孝恪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两腿有些打颤的苏吉利,忽然开口道,顿时间四周的士兵们都是睁大了眼睛,就连木兰也没有想到郭孝恪会让生了一颗兔儿胆的苏吉利当贴身的亲兵,虽然说像给郭孝恪这样的百人长当亲兵,谈不上什么富贵,但总胜过当个小兵。
这营帐里头,老驴头原先火里的新兵们自打给老驴头逼着给郭孝恪行了拜师礼,又亲眼看到郭孝恪能够和军中的大将比试不落下风,早就心里卯足了劲打算跟着郭孝恪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谋个好前程,如今郭孝恪当了百人长,八个人个个都认为自己是郭孝恪的‘老部下’,要说选亲兵的话,怎么也得先轮到他们,如今反倒让苏吉利这么一个废物抢了先,叫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将军,我们…”很快,营帐里的士兵们都是红了脸,群情汹涌了起来,他们总觉得郭孝恪让苏吉利当亲兵是在侮辱他们,这要是传出去,他们在军中都是没脸见人。
听着那些嘈杂但却隐隐夹杂着愤怒的低骂声,苏吉利觉得四周那些士兵的目光好像刀剑一样,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他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苏吉利的头低得更低了,他就像是打洞的老鼠一样,把头埋了下去,似乎这样可以让他听不到那些模糊而嘲讽的声音。
“抬起头来。”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忽然在苏吉利耳边响起,让苏吉利不由地抬起了头,然后他看到了郭孝恪冰冷的眼神里流露出的隐隐失望,那种眼神刺疼了他,从小到大,每个人看他时或是鄙夷,轻蔑,或是同情,怜悯,但却唯独没有人会对他有所希翼。
苏吉利抬起了头,看向了那些低声骂着自己的士兵,“从今往后,抬起头做人。”郭孝恪的声音响了起来,苏吉利觉得胸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灼烧了起来,滚烫但却一点也不难受。
四周的士兵们看着说话的郭孝恪,一个个都没了声音,他们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抬起头来的苏吉利,忽然发现这个总是畏缩着身子的胆小鬼站直了身体以后,原来也是一条高大的汉子,虽然他的眉宇间依然有股怯意,可是却好像不再那么害怕他们。
老驴头看着营帐里气氛有些沉重,连忙咳嗽了一声道,“都吵闹什么,还不赶紧收拾,马上便要熄灯了,想要挨军棍么。”被他这一说,几个士兵连忙借坡下驴,散了开去。
这带兵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看着散去的士兵,郭孝恪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只是看了眼苏吉利,便回到了自己的榻边,躺了下去,很快闭上了双眼。
“你小子,可要给二郎争口气啊?”老驴头走到了杵在原地的苏吉利,语气有些唏嘘,让苏吉利心里难受了起来。
第十六章 死士营
拂晓将至,昏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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