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虎贲氏
简介
大业八年,隋朝百万大军征辽,拉开了乱世的序幕。
在这个即将迎来铁与血的大时代,一个重生的小卒,要如何在这场开启乱世的血腥战争杀出一条血路活下去,走上争霸天下的不归之路。
第一章 大业八年
初春凛冽刺骨的寒风从浑浑噩噩的少年身侧掠过,发出了狼嚎般的呜咽啸声;少年的身旁是无数和他一样披着铠甲,手执长矛的士兵,一眼望去,宛若长河般的滚滚铁流横贯大地。
刀刮般的风打在脸上,让少年从一开始的迷惘中恢复了冷静,记起自己叫郭孝恪,出生于开皇十四年,许州阳翟人,现在是大隋征辽军的一名士兵。
郭孝恪握紧了手里的长矛,他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一场失败的战争,因为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被父兄视为游侠儿的忤逆子,而是一个来自后世的人。
想到面前的大隋军队将因为征伐高句丽的失败,而拉开乱世的序幕,郭孝恪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和周围士兵的吐息一起在寒风里凝成了白雾,在微明的天色里犹如银色的波涛在风中滚滚奔腾,笼罩四野。
风声渐息,士兵们身上铁色的盔甲在东升的金色晨曦里映出了冷光,天际逐渐变得明亮,夜幕向着天穹的另一方迅速地消逝。拂晓前的黎明终于过去,一轮红日磅礴而出,驱散了最后的黑暗。这时,迅捷的马蹄声在风中回荡了起来,由远及近,变得越来越清晰。
在身旁士兵的私语声里,郭孝恪知道,此时能够策马奔驰的只有被突厥人,吐谷浑人和西域各国称为圣人可汗的皇帝杨广,那个被李唐和史书称为昏君的隋炀帝。
山呼海啸的巨大声音忽然从远处响起,‘吾皇万岁’的呼声就像惊蛰时的春雷一般,连绵不绝,挟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逼近着郭孝恪所在的队列。
从一百一十三万征辽大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士卒列成的巨大军阵前,一身鎏金铠甲,身批明皇色大氅的杨广骑着一匹白色的高大骏马在搭建的高台上飞驰而过,他亲自扛着的巨大旗帜在猎猎的朔风里被扯地笔直,曾经挞伐天下的他也有过上阵厮杀,亲历战场的岁月,豪迈不下勇将。
郭孝恪耳边响起了声嘶力竭的欢呼声,然后他也随着这些来自天南海北,乡音各异的大隋府兵们一起呼喊了起来,此时的杨广正处于他的人生巅峰,从他即位起,开科举,举贤良,收天下书籍建副本于洛阳观文殿,修建大运河,巡控南北,接着北击突厥,侵略林邑,琉球,驯服契丹,西讨吐谷浑,伊吾,威服西域各国,重开丝绸之路,文治武功之隆没有几人能够相比,在征辽失败前,他是天下人心里的英主。纵使有些小过,人们也大都不放在心上。
“要是现在突然死去的话…”看着意气风发,接受百万士兵欢呼的杨广,郭孝恪心里升起了这样的念头,不过很快他就回过了神,现在的他只是这支大军里的一员,在接下来的八个月,他要为了活下来而拿起武器杀人,或者死去,成为大地上的一具无名尸骨。
自嘲地笑了笑,郭孝恪看向了正前方,和他一起的还有那些远离故乡,集结于此的大隋府兵,各种辅兵和征调的民伕,一百一十三万双眼睛看向了他们的皇帝,尽管大多数人只能看到那隐约可见的阅兵楼台,但是仍旧伸长了脖子,惦着脚朝前眺望着,希望能够看到天子的身影。
高耸的阅兵楼台脚下是墨青的砖墙,万里长城像一条巨龙蜿蜒到山巅,但是仍要匍匐于站立于高台之上的大隋天子脚下。
俯视着平野里军容鼎盛的百万大军,杨广张开了双臂,接受着士兵们的欢呼声。
黄门侍郎裴世矩看着皇帝的背影,知道皇帝这几年过得并不容易,从大业元年开始,大隋就没有停止过对外的战争,而且每一次都获得了大胜,但是对于得国不正的皇帝来说,只有建立比父亲文帝更伟大的功业,才能震慑住那些心怀叵测的门阀世家。
阅兵的楼台前,刀枪箭戟遮蔽了天空,将士们奋力高呼着‘吾皇万岁’,让随行前来观战的西突厥处罗可汗,高昌王伯雅,和作为大隋仆从军出征的靺鞨渠帅度地稽以及契丹各部头领都是面露怯色,如此庞大规模的军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中国的强大,五胡乱华的时代已经过去,重新统一的中原帝国在向他们炫耀武力。
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看着几位外国君主的反应,目光投向了阅兵台下远处绵延数十里的大军军营,为了征讨高句丽,大隋已经做了数年的准备。
大业三年,皇帝下令修筑从关中通往涿郡的驰道,路宽百步,规格是秦驰道的一倍,总长达三千余里,此外还修筑了两条以蓟城为交汇的陆路干道,一条自南向北,一条由东往西。
大业四年,皇帝再发河北诸军百余万开永济渠,引沁水南达于黄河,北通涿郡。这是南北大运河中最长最重要的一段,‘长三千里,广百步’。在修运河同时,运河两岸还筑起御道,种上了杨柳树。除此以外沿运河又建立了许多粮仓,作为转运或贮粮所。
大业五年,皇帝在蓟城建临朔宫,以作为日后对高句丽的前线行宫。
大业六年,皇帝更是亲自发明旨,‘自今已后,唯有功勋,乃得赐封,仍令子孙承袭。’从那个时候,谁都知道皇帝是铁了心要将从晋朝以后失去的辽河流域从高句丽人手里拿回来。
大业七年,大隋开始为这场战争进行最后的准备,无数的粮食衣物,兵器铠甲从江南和全国各地运往涿郡,还有大量未经训练的民丁成为募兵在涿郡集结整编。
一百一十三万的大军中,主力是四十五万能征惯战的精锐府兵,这支大隋举全国之力打造的大军,有史以来恐怕也只有秦始皇灭楚时动员的军队能与之相较。
看了眼笑而不语的宇文述,御史大夫裴蕴和内史侍郎虞世基将处罗可汗等几位外国君主脸上的震怖表情都尽收眼底,也露出了矜持的笑意,如此壮观的军阵,想必高句丽人也定会吓得肝胆尽裂,只要大军开到,恐怕就要献城投降了。
阅兵的楼台下,各军阵前的将军们领受了皇帝近臣的命令以后,派出了身边的亲兵。“止!”一队队骑兵执着本军的军旗,在各自的军阵飞驰,所过处,士兵们都停下了呼喊。只是片刻之后,一百一十三万士兵所在的平野安静了下来,天地间只剩下了猎猎的风声。
高耸的楼台上,看着张开诏书的裴世矩,杨广忽然喊住了他,“这道讨伐的旨意就由朕亲自念给将士们听吧!”杨广曾经亲自平定南朝,登基以后,更是亲自带兵西巡,打败了吐谷浑,以皇帝之尊远涉河西走廊和青海,其间横穿祁连山,爬冰卧雪,沿途连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重开丝绸之路,将整个西北纳入行政版图。
“辽东之地,周为太师之国,汉家之玄菟郡耳。魏晋以前,近在提封之内,不可许以不臣。若以高句丽抗礼,四夷必当轻汉。且中国之于夷狄,犹太阳之于列星,理无降尊,俯同藩服。”杨广的声音中气十足,一点也没有沉溺于酒色的君主孱弱的样子。
听着皇帝历数高句丽的不臣之举,郭孝恪才知道,杨广征高句丽根本不是后世所谓的好大喜功和心血来潮,自魏晋以来,高句丽就趁中国内乱之机向西北进行扩张,经过多次和鲜卑慕容氏等北朝几致亡国的生死相搏,至后燕时终于全面制了辽河流域。
对高句丽而言,占据辽河流域不但可以获得大量肥沃的耕地,补充国内的不足以增强国力,其次可以在此招降纳叛,收揽中国逃避战乱的人才,直接导入汉人先进的文化制度和科学技术;再次利用辽河流域易守难攻的地理环境,屏藩本国,同时争取对东胡各族的主导权,拥有与中国抗衡的实力。
隋朝统一天下以后,从文帝杨坚开始,就致力于恢复汉朝时的疆域,不断对外用兵,到大业年间,已先后臣服突厥,吐谷浑,西域诸国,重建了对四夷的朝贡制度,但是只有高句丽依然对抗着中国,不时勾结契丹和靺鞨入寇边疆,掠杀边民,同时还和被击败的突厥人暗通款曲,对隋朝君臣来说,始终是心腹之患,不得不除,更何况朝鲜半岛北部自汉朝起就是中国领土,对于一心要建立远超汉朝世宗孝武皇帝功业的杨广来说更是必取之地。
诏书念完以后,出征前的祭祀军神开始了,绘着兵主蚩尤的五彩大纛竖立在了阅兵台前,接着一排刀斧手推着抓来的高句丽人跪在了大纛前。
呼啸的北风里,跪在地上的高句丽人惊恐地哭叫着,可是他们的哀嚎声被当成了祭献给兵主蚩尤最好的礼乐声,刀斧手们毫不怜悯地砍下了他们的头颅,让喷出的鲜血溅洒在大纛上。
站在队列后排的郭孝恪并没有看到那一颗颗人头落地时的血腥情景,只是从前面那些大声喊叫的士兵那里知道被拿来祭旗的高句丽人足有好几百,刀斧手都换了几批。
随着最后一颗人头的落地,祭祀兵主蚩尤的五彩大纛前变得死寂一片,所有的尸首被拖了下去,只有风中仍旧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
高耸的楼台上,闻着空气中腥甜味道的杨广振臂一挥,楼台下的擂鼓大汉们敲响了硕大无朋的金鼓,号令连声响起,各式各样的军旗在朔风里猎猎作响,在数万战马的嘶鸣声和铁蹄声里,一百十三万的征辽大军的先锋部队在初春的阳光下从涿郡出发,向着辽东大地启程了。
将士们的盔甲折射出夺目的光芒,刺着楼台上所有人的眼睛,那些随同皇帝一起出征的女官和嫔妃们甚至尖叫了起来,就连杨广也无可奈何地抬起一支手来遮挡这耀眼的光芒。
此时的郭孝恪,仅仅只是百万大军中的一名小卒,对地位没有太多的奢求,只想着如何活下来,尽管他以前是个练家子,可是在这千万人互相厮杀的冷兵器战场上他不会比现在身边的那些大隋士兵强上多少。
第二章 老驴头
昏黄的夜幕下,郭孝恪在营帐里擦拭着自己的圆盾和佩刀,一百一十三万征辽大军中除去四十余万辅兵和征调的民伕以及作为御营的天子六军外,作为主力的四十五万精锐府兵,被分为左右各十二军,而他现在这具身体的前主人是乡里闻名的游侠儿,能走善射,因而在征兵的时候表现出众,被编入左翼第一军中,成了先锋大将麦铁杖麾下的一名步卒。
火光照耀里,他的火长,一个从军多年的老兵说起了军中各位大将的故事,很快其他的士兵都围在了老兵身边,听得津津有味,只有他仍旧一个人安静地盘坐在角落里,显得和整营的人格格不入,直到那老兵说起他们的上司时,才稍稍往扎推的士兵们靠了靠,有个好主将的话,活下来的机会也大些。
大隋征辽左翼第一军的主帅,同时也是百万大军的先锋大将麦铁杖出生于南朝陈国的一个贫苦百姓家。“铁杖”不是他正式的名字,而是大伙儿起的一个绰号。他原先爱喝酒,好赌的恶习总也改不了,后来结伙为盗,被官府抓住当了官户(官户就是朝廷中的奴隶)。他白天给皇帝执掌御伞,夜间就离开皇宫,到百里之外重操旧业,明火执仗地抢夺财物,不过却从不杀伤人命。
“盗亦有道,这位麦将军倒是个妙人。”听老兵说得口沫横飞,郭孝恪轻声自语道,却不知道他这番话正落在了掀帐而入的麦铁杖耳里。
“大帅,您怎么来了!”那被围在中间的老兵看到一脸虬髯,双鬓花白的麦铁杖,却是一屁股跳了起来,脸红得老高,原来他刚才说着说着又开始吹起自己当年跟着麦铁杖杀敌时是如何英勇,还救了这位大隋勇将一次。
“老子不来,你还不在这群小崽子面前把自己吹到天上去了。”看着几个站在后面想笑又不敢笑的年轻士兵,麦铁杖朝那老兵大笑道,他身后跟随的两个老亲兵也是摇头不已,当年跟着麦大帅的兄弟里头也就这个胆小如鼠的老驴头最没出息了,十几年下来只是从一个小兵升到了什长,可偏偏又爱胡吹乱侃,管不住那张嘴。
“那是那是。”老驴头干笑着应声道,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倒不见怎么慌乱,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被麦铁杖这个老上司撞破吹牛了。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麦铁杖走到了站在角落里的郭孝恪面前,扫了一眼这个少年的圆盾以后,拿起了他的佩刀问道。
“郭孝恪,许州阳翟人。”郭孝恪盯着面前比自己高出两头,如狮子般魁梧的老人,目光直对那双让人觉得可怕的眼睛,毫不避让。
“你这小子,有种!”见面前的少年居然一点也不害怕自己凶恶的眼神,还敢瞪自己,麦铁杖大笑了起来,接着猛然抽出了手里的佩刀,刀锋闪电般搁在了郭孝恪的脖子上,吓得四周的士兵都是一大跳,不知道郭孝恪哪里得罪了这位主帅。
“大帅,这小子刚来,不懂事,您别和他一般见识。”老驴头虽然从军十几年,没多大出息,到现在也只熬了个小小的什长,可是无亲无故的,心里头从来都把那些新兵当成自己的子侄辈来照顾。
麦铁杖没有理会老驴头的啰嗦,只是死死地盯着郭孝恪,握刀的手稳如磐石。
感受着脖子间刀锋上传来的凉气,郭孝恪毫无惧色,他知道像麦铁杖这样大盗出身的勇将,最瞧不起的就是没胆量的人,讨饶示弱只会被看不起。
“好胆色。”麦铁杖看着郭孝恪那双从始至终沉静的墨黑瞳仁,赞了一声,收了刀,屈指在刀锋上一弹后道,“刀磨得不错,你小子,我记住了。”
看着麦铁杖那魁梧的身影消失在落下的帘子后,郭孝恪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跌坐在了地上,胸膛里剧烈地起伏着,他的后背已经湿透。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麦铁杖这个主帅杀他一个小兵,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他刚才在鬼门关上趟了个来回。
“郭二郎,你小子敢情是装的啊!”营帐里其他的士兵都是大笑了起来,这几天相处下来,虽说大伙儿觉得这个俊秀的少年有些不太爱说话,不过人挺和气的,开他玩笑也从不着恼。
“都别在那瞎嚷嚷了,刚才要换了你们,恐怕早尿裤子了!”老驴头看着几个哄笑的年轻人,却是笑骂道,一屁股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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