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最为担心的,就是张佳木年纪太轻,而大权在握之后,又样样事都算在人先,所以难免就会有骄狂之心。
人心一旦有了变化,则是最不可测的变化,很难再与之共事了。
现在从其言其行来看,仍然谦冲恬淡,而且,并不是故意为之的样子,一看就知道,语出至诚,没有矫饰。
“阁老,我这里的园子还不坏,我这个主人请阁老一并游览一下,如何?”
这就是要私下密谈,李贤欣然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好,请,请”
……
两人一路出来,其余的锦衣卫官起身相送后,就又回到厅中坐下。
这会子没有李贤在,各人的神sè就放松了下来,曹翼笑道:“有这么大佬官在,还真的叫人浑身不自在。”
他们自算是陪客,不过也没有说话的份,呆着拘礼无聊,自是不适。
黄二心肠爽直,因笑道:“我怎么看大人的样子,是在哄骗那个呆佬官儿?别人不知道,我可清楚,大人脸上笑的越真诚,骗人的话就越是不靠谱……”
“闭嘴”
孙锡恩一直没有出声,这会子却是大吼了一声。
“哼,不说就不说。”黄二冷哼一声,道:“有什么希奇的,不过是骗那呆阁老同意了他的奏议,然后慢慢摆布这些人就是了。说起来,新军制一改,咱们这屋里有几个够格当总兵官的……”
“闭嘴”
这一次却是刘勇等人一起断喝,黄二脸sè讪然,不过也只能嘟嘴不语,不再继续向下说了。
事关要紧,当然不能由着黄二这厮胡说,不过,厅中诸人也是奇怪的很,锦衣卫中的核心班底都清楚,张佳木所谋甚大,绝不可能现下就有收手的可能。而继续下去,必定会一步一步的触及到文官们的核心利益,据刘勇几个人知道,底下的计划更是雄心勃勃,会更加的叫文官们跳脚的。
当然,确实也如张佳木所说,整个一揽子的计划庞大复杂,也需要文官们的配合才能继续下去,就是不知道,张佳木怎么对李贤说了。
……
“阁老,”两人大人物却没有什么jiao谈天下事的紧张,一左一右,在庄中的一处荷池边上漫步而行,此时正是荷花开的正好的时节,放眼看过去,几百亩的水面上全是荷花争yan,再看水中,一群群的游鱼在荷叶底下穿梭游过,而庄园之中,到处是绿柳成荫,景点朴实而不失jīng致,算是山林真趣和园林艺术的漂亮结合。
从红尘九陌中的京城到得这里,李贤觉得秋老虎的威风被一扫而空,满身都是凉爽舒适的感觉。
而此时四顾无人,他的从人和张佳木的护卫部下都没有跟过来,唯有荷塘偶传蛙鸣。在这个时候,他也是觉得是可以实话实说的时候了
“太保……”李贤斟酌着道:“此次奏议,确实是切中时弊,学生等,也是觉得如果太保所说,将陈弊一扫而空,涮新政治,则学生能也自能名垂青史。”
李贤缓缓道来,说的心思也是平时不会出口的话,虽然并不完全是心底最深的话,但大人物jiao心到这种地步,也就很难得了。
他这般说,张佳木便只是含笑而听,暂且没有说什么。
“但是,”果然也不出他所料,李贤话锋一转,凛然道:“但若是太保借着这几件事,揽权结党,试问,十数年后,竟是谁家天下?”
这是极为诛心的话,换了两年前张佳木刚为锦衣卫使的时候,怕是要吓的跳起来,就算是现在,听着也甚是刺耳刺心。
他皱了皱眉,向着李贤道:“阁老,何出此言?”
“太保也不必把天下人都看xiao了。”李贤格格一笑,沉声道:“百官俸禄一改,太保尽得众心,这是一。涮新吏治,太保借锦衣卫监察到地方,则不仅是京中,地方百官也将被太保约束,此其二。第三,改京营制度,就算是范广为主将,太保岂能不保选私人?十年之后,京营中尽是太保旧部为总兵官,就算是提督为范广或是他人,又岂能制的住太保在京营中的权势?石亨旧事,恐又将重现矣。”
李贤侃侃而谈,直视张佳木,用bī问的口吻向着张佳木道:“如此这般,太保将伊于胡底?”
他没有说到最紧要的地方,张佳木倒是心中一松。
当下只笑了一笑,向着李贤极为恳切的道:“阁老,皇上待我如何,我又岂能多说?京营总兵官的事,我已经奏明皇上,我之私人,原本有几个要用的,如李瞎子,程森等,这一次,是一个也不用了”
“哦?”这一来,李贤倒颇为震动了,京营不出意外,将恢复十团营制度,或是与之相差不多的新制,而且,太监势力被张佳木压下去不xiao,就算有监军,恐怕也不能和曹吉祥那样的大宦官相比,所以,营将之设就变的极为重要。一营总兵官手握重兵,执掌兵权,张佳木尽管全部放弃,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到是真的说明他没有什么私yù在心了。
“人生不过几十年,贵在适意。”张佳木洒脱一笑,向着李贤又道:“皇上待我不薄,我不过愿多做几件事,为大明社稷,为皇上身后之名,勉尽薄力罢了。如果疑我有异志,不如当个富家翁也罢了。就现在这样,还有人敢来为难我不成
第三卷夺门之变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三十四章说狱
更新时间:2011…9…521:57:11本章字数:4988
张佳木话说至此,李贤还有什么好说的?
犹其听说京营新总兵官,张佳木并不打算安cha一个部下,犹为让李贤心感。
既然对方投桃,那不妨报李。
“太保,既然如此,再立团营一事,学生当然会全力相助。”
张佳木大喜,深深一揖,笑道:“如此一来,国事可为矣。”
到了这种时候,他说的却仍然是国事,李贤心中也甚是感动,不由得道:“怪不得皇上如此信重太保,太保果然一心为国,真真是叫学生敬服。”
如果光是言辞,以李贤的见识和城府当然不能被随意打动,但张佳木对佃户的仁厚,特别是每个村庄免费的学校更给李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至于缇骑的教导队,还有锦衣卫兴办的其它学校,更是叫李贤相信张佳木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言语的力量是薄弱的,尽管张佳木眼神真挚,语气恳切,但没有京营让权和一路上让李贤留下的深刻并且良好的印象,就算是说的天花1uan坠,亦是无用。
“对了,阁老来的路上,听说到缇骑的教导队里去过一次?”
“是的,是的。”
提起这个,李贤大加赞赏,连声道:“太保练的好兵,办的好,练的好。学生回城之后,当面奏圣上,给教官们嘉奖。”
“岂敢,岂敢。”张佳木拱手笑道:“这不过是他们应做的份内事,当不起阁老如此的夸赞。”
“份内事?嘿”李贤摇头冷笑:“学生不知兵,以往也曾经校阅过京营,现在看来,竟是被人当傻子一般骗了。只在缇骑那边,才见识到什么是练兵,什么又是jīng兵。如果人人都如太保说的,把自己份内事做好,那天下何愁不安”
其实缇骑能练成这般的水平,经验和条例占很大的比重,然后就是军人的荣誉感和集体归属感,再加上丰厚优裕的饷俸。
如此相加,才能这般练兵。
京营兵,饷没领齐过,兵器没配给完全过,动辄被当成苦力来使用,皇家和勋贵之家都是如此,武将们当他们是奴才,这样的兵,平时能不造反拉出队来,就算是成功了,再如缇骑那般苦练……只能说,不造反的可能xìng为零。
要知道,缇骑那般练法,就算是锦衣卫的内卫也是不如,毕竟缇骑是要出兵放马,是张佳木为大明预备的未来的战略打击机动兵团,现在练的又是未来的武官,这样的训练,一般人哪里能受得住
当然,他也不打算扭正李贤的这种错觉,而是顺着对方的思路继续道:“阁老既然知道如何练兵,新军制里,打算增一个武校,阁老以为如何?”
事前功夫铺垫的很好,李贤一听,便是笑道:“太保连总兵官也不管,一个武校又怕什么?学生看,就在城中择一校址吧,这里,毕竟太偏僻了一些。”
“我的意思就是如此”张佳木闻言大喜,笑道:“城西护国寺一带,颇有几百亩空地,打算在那里建校,阁老以为如何?”
“此细枝末节,学生虽不是宰相,但也问不到此等xiao事上来。”
李贤语出风趣,两人都甚觉开心,当下便是彼此对视一眼,然后便是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如此这般,李贤觉得此次访问所得甚多,算是摸清楚了张佳木的底线在哪里。大约变革会变到哪里。
现在看来,给百官加俸也好,改良火耗办法也罢,再清吏制,改革军制,都是在现有的政治框架上修修补补,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变法。当年王安石之所以把北宋nong的沸沸扬扬,nong的天下sao然,形成了完全尖锐的对立集团。
根子并不是在变法上
而是在王安石的青苗诸法,败坏的就是地方上官绅的利益。比如他的青苗法以低息贷款给农民,结果原本放高利贷的官绅地主向哪里财去?
就这一条,就叫天下的士绅大为不满,不论王安石的用意是怎么好,之前的名声又如何响亮,皇帝又如何信任,一旦自己的利益被损,则必然会引尖锐的对立。同时,又有不少人用这种低息贷款法上下其手,利用政权大其财,也是形成了一个新法的利益集团。
新旧之争,其实就是利益之争,说白了,就是天下百姓是羊,百官为狼,现在狼群分两派,大家都争红了眼要吃rou,究竟是谁吃,要争一个高低上下罢了。
北宋说是亡在金的铁骑手中,倒不如说是亡在神宗朝开始的政治1uan象手里,新旧两党彼此相争,国事一塌糊涂,北宋,可以说是亡国亡的最莫名其妙的大国了。
有此先例在前,所以后世对变法有着更多的忌惮,任何法度在形成了惯xìng之后,就会让人适应,强行扭转,就会带来极大的问题和麻烦。
而核心就在于,损害谁,增益谁?
这一次的变法,只是在技术上进行上微调,没有任何集团受到损害,所以强度还不如张佳木对宦官集团的限制。
也正因如此,只要张佳木没有借着变法之事更深一步的揽权,文官们已经准备与他合作了。
毕竟,这一次最大的受益方,恰好就是他们
……
李贤与张佳木这一次会面,除了少数人知道外,大半的官员都蒙在了鼓里。
京城里风云激dang,仍然为了廷议做着折冲准备。毕竟这一次的变革关系到太多人的利益,不做一番准备,实难安心。
但勋戚置身事外,皇室更与此无关,他们的命脉在皇赏和庄田,这一次的变革,却仍然是与他们无关,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至于宦官们,则更是事不关已的姿态。毕竟,不管怎么变,他们在短时期内是没有办法恢复正统年间的权势,连景泰年间也是远远不如。有张佳木这个勋戚高层和军方强人在,宦官们也只能忍了。
真正关注其事的,最主要的还是文官。武官们则显的很有耐心……大家都是知道,文官在前,军制改革在后,只有这样,才能完美收官。
而事关大政变革的这一次廷议,就是在这般的情形下开始,在京文武六品以上,六部九卿,都督府下武官、勋戚、亲臣,在清晨之时,由长安左右mén,鱼贯而入。在而事先,恐怕谁也不知道这一次廷议的结果究竟如何
……
锦衣卫大堂就在长安街以西两里左右,皇城之内,四周是法司林立,全部是高堂大厦的巍峨建筑。
来往人群,则也全部都是各衙mén的官员和吏员,当然,也有他们的随从仪卫。
时近正午,锦衣卫的诏狱里面也是热闹起来。南北所和新建的监狱都关满了犯事的官员,人数很多,照应他们的狱卒当然也不少。
此时正是饭点,诏狱虽然黑暗无比,饭却还是要给人吃的。当然,犯官们有的是吃牢饭,有的则是家中送来,锦衣卫现在杜绝贿赂,牢房的质量也过的去,大鱼大rou当然没有,不过,总能管饱,饭菜也算干净,所以除了少数家境富裕的官员之外,多半的人都选择了就吃锦衣卫供给的牢饭。
饭是由犯人自己打的,这也是诏狱里的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所以犯人们也没有什么抵触心理,到了饭点,就轮班值日,不论大官xiao官,轮到了就出来打饭分派。
今天是两个侍郎带队,还有二三十个打下手的助手,到大厨房里用大大的木桶打了糙米饭,还有大桶的菜,再有大桶的汤,几十人两人一组的抬了出来,然后到狱中按房间分。
餐具都是自己自有的,不论是南北所还是新修的诏狱,都是一人一间的单间牢房,比起当时普通的监狱来狱,不吝是天堂一般。
牢房里经常打扫,用水冲洗,所以还算干净,余子俊和王越一前一后带人进来分牢饭时,里头的人却也早就准备停当,所有人都拿着饭盆和装汤用的缸子,就在栏前等待。
“唉,时间久了,恐怕我也要把自己当犯人了。”
虽然已经住了很久,但一看到官员们等着分牢犯的情形,余子俊还是忍不住心酸不已。
“何必如此?”王越动作很熟练的给一个等着的官儿打了菜饭和汤,笑道:“动弹一下筋骨,吃点苦头是好处。你看我,来此之前还有肚子,现在可是平平无奇,jīng神也健旺很多……岂不是因祸得福?”
“你倒真是如此了。”
比起普通犯人来,王越的jīng神世界当然强大的很,从进来之后,就没有什么不适的表现,问案之时,对答也是不卑不亢,从容有度。
所以不论是犯人还是狱卒,甚至是两个镇抚,有什么事都着落在王越身上。到了此时,倒真的是叫他因祸得福,此着此事威望大增了。
等菜饭分完毕,两人带着助手们把自己的一份饭留好,然后再到牢房mén口把桶还了回去,jiao接之时,一个校尉向王越笑道:“老王,恐怕你这份活计做不久了。”
“怎么?”王越心中一动,脸上却是不露声sè,只向着那人笑道:“你xiao子,不要拿我说笑
第三卷夺门之变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三十五章震动
更新时间:2011…9…621:22:41本章字数:4986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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