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母亲早就亡故,父亲是旗手卫的总旗,没落下几个钱,年前几个月得了痨病,缠绵病榻,花费极多。家里能当的东西已经当光了,后来当父亲的一病归西,连下葬的钱也没有。
做儿子的没办法,只能去借了放利钱的高利贷,买了棺木,把父亲安葬了事。
原本袭了职可以慢慢还债,但现在袭职岂是易事?都督府和兵部办理袭职都是要银子的,还有本卫的经历司,没银子谁理你?
没有袭职,债主当然就上门,而且极不客气。
这会可没有欠债是大爷的说法,没有银子,总还有个世代所居的院子,债主打主意的,就是这一幢两进的小院了。
“怎么着,想好没有?”穿着貂鼠皮毛还冻的发抖的债主没有什么好耐性,他催问道:“把房契先交出来,过了年到顺天府记个档,咱们的账就算两清。”
“姓李的,”王勇红着双眼道:“就借了你三吊钱,就得拿房来抵,放利钱象你这么放法,没听说过!”
“甭管欠我多少。”债主一脸的笑,老猫戏鼠一样,只道:“有钱没有,说吧。没钱,就拿房来抵,你就是欠我十个大钱,今天没钱我也得拿房契。”
王勇怒道:“你不知道我是旗手卫的世袭总旗?”
“别说是还没袭职的总旗,就算你当真袭了总旗又能怎么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实话和你说吧,我放债给京卫的武官也不是头一回了,官司打到皇帝老子那里,也是我赢。”
这债主虽然强横无礼,而且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人味儿,但说的倒也是实话。京卫很多,但欠债还钱,大概他到哪儿要债也吃不了亏。
当然,要是遇着锦衣卫的大爷就不好说了,别说他敢不敢设局坑锦衣卫的人,要是真敢,吃一顿打也是白打!锦衣卫再落魄,打跑几个上门的债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一般来说,锦衣卫欠钱也得还,不然的话,坏了名声,下回谁敢赊欠给你?
“快着点,”债主还是一脸轻松自在的笑,他道:“舍不得房契,把你妹子给我带走也成。我看她长的还真可人疼,到了我家也受不了罪,哈哈。”
这般说话,形同莫大的侮辱,王勇虽然一忍再忍,还是忍不住上前。
“想动手?”几个大汉上前,围住王勇,警告道:“知道你功夫高,不过打伤了咱们,你还得赔汤药钱,想清楚了再说。”
原来这王勇是旗手卫世家子弟出身,一身本事还真不是眼前这几个江湖把式敢轻侮的。讨债的中年人带着他们倒不是要打架,只是真要动手,靠他们来挡一挡而已。
这么一说,王勇虽然把手指屈的咯巴咯巴直响,却也是没法动手了。
这么一闹,债主脸上的一点怯色一掠而过,知道王勇不敢动手,嘴上可就更加难听起来。
王家这里这么闹腾,已经有不少左邻右舍的出来看,这一下,债主闹的就更加起劲了。灯火之下,只见王勇面色已经由红转白,一脸绝望,妹子王英更是面白如纸,下巴嘴唇都咬出血来。
没出阁的大闺女被人这么调戏,如果不是讨钱的债主,王勇不打他满脸花都对不起自己妹子。
一文钱难到英雄汉,大抵就是眼前这情形了。
张福看的很不落忍,向着张佳木轻声道:“大爷,虽说要债的无礼,但人家占着个理字,咱们还是不要多事,早些回去吧。”
张佳木想了一想,道:“罢了,这件事我来了结。”他笑了一笑,又道:“街坊邻居住着,又都是京卫的人,我帮他还了债也罢了。”
他有话没说出来,张家虽然没被人过年时逼过债,但也经过算着钱过日子和赊欠过店铺的账,那滋味难受的很,这件事要是没亲眼瞧着也罢了,当面瞧见了,伸一把手救人一家,很合算。
况且,四周不少邻居看着,不是锦衣卫的就是旗手、府军前卫,或是燕山卫、御林卫的人,这里原本就是京卫武官世家聚居的地方,当初迁都,不少京卫的人都是按着地段住的,今天伸手救王家人一下,对自己在京卫之中的名声大有帮助,一点小钱,何乐而不为呢!
他上前一步,看着李姓债主,笑咪咪道:“何苦来,大过年的,不就是三吊钱?我帮他们还了就是!”
正文第七十三章心愿
更新时间:2010…10…2616:01:11本章字数:4096
张佳木穿着家常衣服,厚实的元青色棉袄,头顶戴着暖帽,衣服上还有一两个不怎么显眼的补丁。
这还是母亲在他当官之前缝制的,张佳木觉得,比现在去铺子里叫人做的要合身的多,所以家常还是穿它。
但穿着这么一身,跑出来说要帮人还债,在不认识的人眼里,可就有点那啥了。
“你算是哪根葱!”
“谁他娘裤子松了把你给露出来了?”
不待李掌柜说话,两个大汉就横眉立目的过来了。食人俸禄与人消灾,要是事事都等老板发话,差事就干不长了。
张佳木微微一笑,回头转身,把张福端着的两碗馄饨举了起来,一手一碗,“啪啪”两声,正好都扣在两个汉子的脸上。
滚烫的馄饨烫淋了那两汉子一头一脸,其烫入骨,不过眨神的功夫,两个七尺高的汉子已经在地上翻滚哀嚎起来。
“赏你们两碗小馄饨,怎么就这么受不住?”张佳木拍拍双手,笑道:“其实你们倒是乖巧伶俐,我最喜欢你们这样的妙人。要是坏了差事,到正南坊找我去,我手下正缺人。”
他这般狠辣,再加上他的话,其余几个大汉心里暗自掂量了一下,觉着来者不是凡人,于是互有默契,不仅没有上前,反而是后退了几步。
王家兄妹倒是认得张佳木,一个胡同住着,虽然这兄妹俩不是多事的人,因为家里没有长者,也从来没有到张佳木家里窜过门,不过人总是认得的。
见是他来,王英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王勇则是略显羞愧。
同样是年轻后生,人家是掌重权的锦衣卫百户,他一个总旗世袭的位子还没有袭成,还在候补,这差距可就有点大。
特别是,这会儿被债主登门要债,连自己妹子都护不住,这实在是叫王勇有点羞愧难当。
“王大哥是吧?”张佳木不理别人,向着王勇笑吟吟道:“街坊住着,以前也打过几次照面,不过向来没有说过话。”
以前他就是一个锦衣军余,家境窘迫,而王勇则是旗手卫总旗的儿子,当然有点小小的自傲。不过,时势相易,今天两人的地位却正好是天翻地覆。
“唉!”
王勇没答张佳木的话,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张佳木笑一笑,很诚恳的道:“没什么,其实我的意思就是,谁没个落魄的时候?看以前,我就是一个穷小子,王大哥你是看到的。今天你虽然有点难处,但将来一飞冲高,今日之事,又何足挂齿!”
王勇面子上刚刚是有点挂不住,就是王英也有点为哥哥羞恼。这会子听到张佳木这话,兄妹两人都是感动极了。话说的极为诚挚,而且也打动人心,王英已经红了双眼,王勇则是挺直了腰板,抱拳道:“受教了!”
笑的。
这点子功夫过去,张福已经回张家取来了钱,正好,七百一串三吊钱。
交割给债主,张佳木把他上下打量一回,这会子债主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被他看的局促不安,连头也不敢抬。
再怎么说,一个放利钱的商人也不敢在锦衣卫百户面前嚣张,那是找死。
冷眼打量了他一会,张佳木才冷笑道:“你们做的这些事,没一件不犯王法的。我知道你背后必定有大人物撑腰,不过,给我小心着点。”
“是是,”债主点头哈腰,手捧铜钱,答道:“小人不敢了,再不敢了。”
嘴里答应着,却是一步也不敢动弹。
直到张佳木厌恶的挥一挥手,这人才架着被烫伤的两个汉子,一溜烟似的跑了。这等人,其实也是必须有的,没有重利也就没有人放贷,而穷人有时候是必须急着借钱,真赶绝了他们,到时候求贷无门,反而更加倒霉。
放利钱的与开“质铺”也就是后世当铺一样,都是时代的产物,没有办法彻底根除。
赶走债主,又安慰了王家兄妹几句,张佳木好人做到底,又问王勇道:“王大哥,袭职一事,是缺银子吧?”
当时袭职手续都得贿赂上司,才能迅速补上名额。不然的话,就得候补一段时间,王勇没能第一时间袭职,当然就是因为缺乏银子活动。
张佳木好人做到底,沉吟了一会,从怀中掏出两锭大银,笑道:“十两估计也就差不离了,王大哥,我不要你利钱,你拿去运动候补吧。”
“这……”王勇适才已经欠了他天大的人情,正有点羞愧难当,再看到他手中的银子,就更加撑不住劲,高大威猛的汉子,竟是一下子就红了双眼。
“我不能要!”
“不妨事的。”
张佳木把银子往王勇手中一塞,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笑道:“当了总旗,你一个月也有几石粮,这点银子算什么。拿去使,别推来让去的恶心人。”
围观的邻居已经不少,连甲首也闻迅赶了来,众人眼见张佳木做人如此豪气大方,一时间都是交口称赞,有几个年纪大的老成人上前,劝了王勇把银子收下,还有人进了王家院子,帮忙把刚刚砸坏推倒的大门又竖起来,商量着明天帮着修理。
“大恩不言谢,张大人,我先给你嗑几个头!”
王勇虎目含泪,就在原处跪了下来,砰砰叩首,几下过后,就把额头叩的又青又肿。
待众人把他拉起来的时候,张佳木早就去的远了。
到了第二天清早,又有张府下人过来,背了几袋子米面,还有一些肉食,说是张佳木吩咐送的年货,这一下,恩义就结的更大了。
且不提王家兄妹如何感激,张佳木经过昨夜一事,倒是起了广结善缘的心思,胡同里头有谁家当真困难了,就送点钱物过去,几家一送,名声一时大好,顿时就成了张大善人。
他倒不是打算让这些下层的亲军各卫的武官办什么事,只是觉得自己富贵,能帮则帮,博点好名声也好,至于日后如何,这会儿倒是没有深想。
三十这天真是忙忙碌碌,打扫供桌,祭拜祖先仪容,别的还没什么,只是祭祀张佳木父亲真容时,母亲徐氏很掉了几滴眼泪。
祭祀完了,就是开宴喝酒,席间,张佳木举杯而跪,向着徐氏笑道:“请母亲喝了这一杯。”
“好,我喝。”徐氏端过酒杯来,脸上似悲似喜,半响过后,才道:“别的也罢了,愿你来年娶房好媳妇,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吧。”
张佳木倒是不提防她说起这个,不过,自己已经满了十七,在大明算是够年龄了,他想了一想,觉得也没甚什么可说的,当下恭恭敬敬的答道:“是,但凭母亲做主就是!”
接着守岁,半夜过了子时放炮吃饺子,张佳木仰望星空,深吸口气,心中只觉平安喜乐,到这会儿,他才感觉,自己已经深深融入了这个时代,再难脱离。
正文第七十四章争猎
更新时间:2010…10…2710:06:17本章字数:3399
张佳木要买的庄子在广渠门外还得再往东北三十来里,路程不近。在当时出城祭祀扫墓就是远程,更别说得多走几十里路。
初一在家不出门,初二他带着小妹逛法源寺,逛皇城大市,买了不少好东西,也累了个半死。
初三这天,胡同里的甲首余波小旗过来伺候,也是请示他的意思,张佳木想了一想,择日不如撞日,就定在今天去看城外的庄子。
一家老小一起出门,动静可不小。天气很冷,定下来张佳木自己骑马,小妹和娘亲坐一辆蓝呢后档轿车,铺了几层厚厚的毡子在车上,就是没有减震什么的,颠簸还是在所难免。
庄小六几个初二就过来伺候差事,这会子要出城,他们当然也是跟着伺候,忙前忙后,叫张家的人省了不少事。
太阳升起老高之后,一切准备停当,连同余小旗在内,一行近十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门,向着广渠门方向进发。城中这会已经热闹的很,一路上不少百姓出来拜年,老天爷又凑趣,这几天一改年前的阴冷,红花大太阳的,虽然还是冷的邪乎,心里上却是教人情绪高涨许多。
出门不久,可巧正遇上任怨过来给张佳木拜年,去年下半年,任怨跟着张佳木可算是跟对了人,先从军余补了校尉,又被张佳木抬举管理坊队余丁,后来有个小旗出了缺,自己调离走人,缺是被武志文给补了,但张佳木有话,再有缺的话,就非任怨补缺不可了。
有话这话,任家上下就是已经感激不尽,况且还有怒闯东厂救人这一出,可以说,张佳木心里最亲近最信任的心腹,就是任怨了。
“恭喜,恭喜。”任怨见了张佳木就拱手,笑道:“新年去看新庄子,这般气象,今年一年也必定是从头旺到尾,佳木,我就不恭祝你发财了,发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我再祝你升官好了。”
新年闻好友佳言佳语的祝祷,张佳木心里也甚是高兴,不过他摇头道:“升官?哪儿说呀!还是发财吧,升官是暂且不想了,没影的事。”
倒也是实情。他最近几天因为南宫那档子事,心里不大踏实。其实要说功劳,当然功劳不小,不过太上皇和皇帝兄弟失和,救人的事于太上皇有功,但在皇帝那边实在是大过一桩。再加上杨煊雷击案一事,恐怕更加减分。
连带着,他对开春宫中射柳的事也懒洋洋的不大上心了,就算是自己武艺高强,技压群雄又能怎么着?皇帝不喜欢,再出挑也是白搭。
“不相干,不相干。”任怨倒是很兴头,信心也很足,他兴致勃勃的道:“你可不知道,前几天南宫的事整个京城都知道了。文官们的信儿我们不知道,但京营诸卫,提起你来,谁不竖大拇哥来赞你?”
张佳木知道他所言非虚,一则是他确实已经声名在外,有能员干吏之称。二则是对京营诸卫,不管是哪个坊的,都是能照顾就照顾,绝不会因为自己是锦衣卫的红人就扬着脸看人,所以名声好也是必定的。
最重要的关键就是京营诸卫是都是武臣,心眼直,对皇帝薄待太上皇都觉得不大高明,有这种同情的心理在,张佳木一语而救得太上皇出险境,京营诸卫自然是对他青眼相加了。
再加上怒闯东厂,痛殴番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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