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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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为王-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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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倒是想和张佳木结纳相与一下的,徐有贞也是消息灵通,知道张佳木背景没那么简单,看他行事也是很有章法,年纪不大,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所以这一次借着查案,说是公平,但心里早就有偏向张佳木的打算。

但今天这么一闹,张佳木就算是有人撑腰,怕是也拧不过武清侯去。

那么,就趁着武清侯没发作,正好有个弹劾案子在手上,自己就先动手对付张佳木,这样的话,武清侯那边等于先卖了个人情,这岂不是好事一桩?

“等等!”

徐有贞心中一动,想道:“耿九老的脾气向来是嫉恶如仇,于胡子虽然我同他有仇,但他人品是没话说的。这两人今天在这,我倒要看看,他们对这个小百户是怎么处置的。对的,看看再说!”

想明白了,就不能同张佳木见面说话,一旦沾了包,再想置身事外就难了。

徐有贞行事向来英明果决,想明白了,他就立刻调转马头,向身边的家人们令道:“走,回去!”

徐府家人一头雾水,请示道:“老爷,回家的路就在这儿,咱们回哪儿去?”

“混账东西,绕道不行吗?”

……

此后两天无事,千户杨英捏着鼻子把人犯都接了下来,接着发牌票请武清侯府交还之前拐带的下人,同时向各指挥禀报,锦衣卫又向上再禀报。

这几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忙的鸡飞狗走,杨英恨不得把张佳木的皮给剥了才能消气。就算是后来事情完了,但一想到当时武清侯府来人的脸色,杨英吓的魂都飞了。

此事已经是查实了是石彪所为,但石府的能量岂是寻常人家能比?几天过后,居然由五城兵马司派人出奏,石府是正常买卖下人,那伙拍花子贼与石府并无瓜葛,买人的文契什么的一应俱全。

由锦衣卫和兵马司一起奏报上去,上头下令交给刑部而不是锦衣卫审问,没过两天就结了案,贼首判斩,不待秋后而立决。其余从贼,或充军,或枷责杖责,不一而同。锦衣卫百户张佳木误听贼言,攀诬功臣,原应严加惩处,念其年少无知,加以训斥也就算了。

至于御史高平弹劾一案,由左副都御史徐有贞复奏,查百户张佳木实心任事,清理街道颇有成效,御史高平弹劾不实,乃是挟私报复,奏请查办。

奏章上去,上头没有表示,是把奏折给“淹”了。

几件大事,张佳木居然都化险为夷,说他后头没有人,这下可是鬼也不相信了。

任怨就头一个不信,但是张佳木自己也很弄不明白这一次是谁帮了他,高平的弹劾案子是一件小事,不足挂齿。但是谁帮他搞定了石亨,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了。

哥俩在一起一边喝茶,一边研究朝中大佬的名单,正忙的不可开交,外头门上有人送帖子来。

是一张单帖,极简单,只有姓名,没有侍生之类的自谦,名字之下,写一个拜字,再下面,则是正文,也极简单,写道:十五日午刻一饭。

七个字,任怨和张佳木从头到尾看了十几遍,两人都有点发呆。

“于少保,于少保请你去吃饭?”

任怨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张佳木,嘴张的老大,不要说鸭蛋,就是整只鸭子怕也能塞得下。

他的反应一点也不奇怪。于谦是国朝第一大臣,就算首辅的权势也不如他,这一点倒没有什么了不起,现在张佳木和任怨也算经过风浪的人了,侯爵都得罪了,更何况一个兵部尚书?

但于谦为人方正,甚至是古板,和朝中大臣都很少交集敷衍,更加不要提一个小小的六品武官了。

这会已经是文贵武贱了,武臣一品也不要想进于谦的家门,他请一个小小百户去吃的哪门子饭啊?

只得把投帖子的来人请进来,任怨先回避出去,张佳木问:“敢问,于少保请客,有什么规矩讲究没有?”

“没有,”来人答的挺痛快,道:“到时候大人直接去就是,就是我家老爷请客,饭菜是极简单的汤饼会,大人如果讲究口腹之欲,怕吃不好。”

倒不愧是于谦家的仆人,如此实诚,张佳木顿了一顿,又问道:“那么,再请教:有什么陪客没有?”

那人摊手道:“我一个下人,这种事只管跑腿,请谁主客,谁陪客,我可不知道。”

“好吧,”张佳木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召来小三,叫他取二百个铜钱来。

这是厚赏了,但来人不受,只道:“老爷治家很严,这钱要是收了,准保赶我出去,我可不敢要。”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张佳木以为他客气,笑道:“拿着就是!”

“既然天都知道,可就更不敢要了。”来人一身青衣布袍,长揖倒地,桌上的钱看也不看一眼,就这么恭辞走了。

任怨从旁边耳房出来,点头赞道:“有仆如此,其主人可想而知。”

“是的,”张佳木悠然道:“于少保之风骨,真是令人钦慕,这一顿饭,真的是等不及要去吃了!”

正文第五十八章赋诗

更新时间:2010…10…2010:50:30本章字数:3635

十二月十五,张佳木早早把公务给处理完,快到晌午的时候,他换了衣服:长衫葛袍,头戴暖帽,棉鞋束带,看起来就和一个普通的官宦少年无甚区别,唯一显出身份的,就是腰带上的金牌和玉牌。

于谦请客,当然要极为慎重。年关将至,腊八粥都喝了多少天了,再过几天,衙门就算不封印也没有人理事了,一年到头,也是过年时可以轻松几天,整个京城的气氛都已经变了,有一种让人打心底里舒服的慵懒味道。

农业社会有很多不便之处,但这浓浓的年味儿,倒还真的叫张佳木打心眼里喜欢。

临行之际,交待任怨和刘勇守家,其余的各小旗照旧办事,越是快到年节了,街面上越不能出事。

算算时辰差不多了,他翻身上马,庄小六和曹翼两人跑过来,一左一右站定了,算是以军余的身份干了长随。

再有两个坊管队中挑出来的精干者,一人手里一根棍子竖立了站在马前做为引导。

这规矩是四品以下官骑马时所用,叫做“马棍”,算是一种小官的仪仗。

两棍在前,两个军余一左一右,张佳木骑马居中,虽然一身便服,但行走于坊中,一路上行人规避让道,张佳木想,大约明太祖所说的复汉官之威仪,就是从这些一点一滴的小处显现出来的吧。

于谦住在东城的西裱胡同,路程不近,京师里人烟稠密,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胡同口处。

到这儿,张佳木就下了马,庄小六笑道:“于少保府还在里头哪,大人早早就下来,且得走一阵子。”

“不妨事,”张佳木道:“胡同里头骑马也挺难受,走几步累不着我。”

他倒不是谨慎到这种地步,只是觉得于谦邀客,总得有一些贵客同来,如果在胡同里遇到了,自己只是一个从六品小官,遇到大员还得下马引避,上下下下的自讨没趣,不如早点下来,安步当车,自在从容,也省得受窝囊气。

果然,他一下马没走几步,就又遇着一个骑马过来的官人。四十来岁的红脸大汉,一脸胡须长的如茅草般茂盛,身形挺拔腰间佩剑,一看便知道是一个威猛武夫。

这个官人也是用两人的马棍,但又加了一对仪戟,官职明显在三品以上,只是并没人坐轿和坐车,也是与张佳木一样,只是骑着一匹老马,就这么施施然而来。

穿的衣服也是浆洗的发白,只是看着还厚实,头顶毡帽又破又旧,配上腰间的一个酒葫芦,腰间悬一柄旧铁剑,眉宇间虽看着邋遢落拓,但也有掩不住的勃勃英气!

张佳木心中暗道:“真奇男子也。”

他性子不是狂放的人,但当着这个男子,似乎情绪一下子放的开了,忍不住吟哦道:“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小哥儿是说我吧?”

那个红脸大汉的性子果然也是豪爽,身形一晃,跳下马来,以拳抵腰,歪着头打量了张佳木一下,才又笑道:“说的虽妙,但那是前人旧作,听说小哥定的一笔好大字,从小也是读过书的,那么,敢请为我再写两句新的,如何?”

这当口,于谦已经迎了出来,听到红脸大汉的话,便也不出声,只是用饶有兴味的眼神看着张佳木,却要看看这个锦衣卫的小百户是不是有此文才,有此急智。

于谦身后,却是朱骥一身家常的衣服跟随,手里还拎着把锡酒壶,显是听到了人声跑了出来。再有一个青年,神情相貌与于谦差不多仿佛,亦是一脸正气,看来,那就是于谦的儿子于冕了。

一下子跑出来这么多人,又要叫张佳木吟诗,张佳木心中忍不住大骂:“贼配军,这一下你可把我害苦了!”

他今天来赴宴,虽然知道于谦将来下场不妙,但还是忍不住做了精心的准备。挑的衣服就是自己家常所穿,半新不旧,还有两处补丁,仪卫也力求简单,伴当们也挑的精明干练,不会给他添乱惹事。

谁想自己一时兴发,倒惹出个天大的难题来。

他一个武夫,小时候也就认识点字,看几本文章,什么诗啊赋的,哪曾上手去做过?现在猛然叫他做诗,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

有心用前人诗作来应景,但这会可是大明啊,就是剽窃也没找到好时候,明清在张佳木的认识中是以小说闻名,现在这会正是西游水浒流行的时候,民间话本小说也很多,张佳木得闲了就抱一本在床上看着解闷,要说诗,还真是没有。

看他一脸为难的样子,那大汉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他笑了一笑,打算说两句话打个圆场,给这个小后生解围罢了。

正想说话,于家小院又奔出个老头,一边走,一边冲着大汉摆了摆手,这一下,他也只好闭口不语,只袖手抱臂,等着张佳木自己说话。

“有了!”

正当大伙儿以为张佳木必定要交白卷的时候,他倒是自己想起两句来。适才观察红脸汉子的神情时,只觉对方虽然豪气逼人,但眉宇间忧思甚重,且有一股郁郁不平之气,这般好汉,又有这等作态,当然叫人印象深重。

他脑海里浮起两句诗来,自觉颇能应付过去,只是想了一想,又向着众人笑道:“虽然偶得两句,但毕竟不能成诗。”

于谦笑道:“这且不管,吟出来听听如何。”

他的《石灰吟》已经是时人流传的名诗佳句,论起文章诗词之道,在正统景泰年间已经博得大名,这个后生是锦衣卫的百户,世袭的武官世家,于谦料想不会是什么佳句,但只要能符合平仄,读的通顺,便也说的过去了。

张佳木笑道:“我看,这位大人必定是久历沙场的人,但现在久居京中,有点郁气。小子狂放大胆,以妇人口吻赠大人两句,”他顿了一顿,终于吟道:“为恐檀郎英气尽,故教梳洗对黄河!”

“为恐檀郎英气尽,故教梳洗对黄河……”旁人尚不如何,那大汉闻言一震,一时之间,脑海中尽是这两句诗文。

“好诗,这两句,当真配得上你!”于谦击掌而赞,向着红脸大汉道:“怎么样,这两句诗,可中你的意否?”

“中意,俺当真中意!”那大汉哈哈大笑,双眼看向张佳木时,已经是掩饰不住的欣赏之意。这两句话,是妇人规劝男子不可丧失志气的勉励之语,但以妇人口吻道来,却也是有一股藏不住的豪爽大气,那汉子就是这般人物,细思之下,如何不喜!

“来,于翁,”汉子大叫着,眉宇间郁气顿消,他道:“我知道你家可没什么好菜,不过今天要把酒上足了,我要与这小哥儿喝个痛快!”

正文第五十九章相国心思

更新时间:2010…10…2017:01:55本章字数:4008

酒喝的很痛快。

上好的御酒,叫玉堂春,当时的御酒名目很多,少说也得几十种。以于谦的地位,家里没有几坛子御酒也是不可能的事。

张佳木很是留心了一下,但没有发现茅台或是五粮液,这个叫他很遗憾。

吃的菜是鸭蛋,切的极肥的板鸭,一卖葱烧海参、一盘切牛肉,都是当时的大路菜,用几个小碟装了佐酒。

唯一值钱的就是几根新鲜的王瓜,也就是后世的小黄瓜,掐尖带花,绿油油的很可爱,问问价格,一两银子一根。

于谦当然没有这种豪气,两根黄瓜就抵他的所有酒菜了。提起黄瓜价格,朱骥在一边笑而不语,当然,这是他的报效。

身为于谦的女婿,又是锦衣卫的指挥使,朱骥也是锦衣卫里有名的穷人。他的常例银子什么的从来不要,只拿俸禄。

这几根黄瓜是从京郊的暖洞子里买来的,算是女婿的心意,虽然贵,但是俸禄所买,于谦骂了几句奢侈浪费,也就让着客人来吃。

可怜张佳木后世不当回事的玩意,这会在大明国防部长的家宴上竟是宝贝一般,就算是几个贵客,也都用慎而又慎的态度来享受,仿佛吃的不是黄瓜,而是人参果。

“这似乎是个发财的门路。”

张佳木拿起一根来吃的时候,心里倒是动了念头。

他的银子在百姓看来赚的也不少了,他可不能和朱骥比,人家一清如水,他凭什么这么找罪受?大明太祖定的俸禄实在是太低了,官员要想过好日子,就非得有灰色收入不可。但仅是一个月几百两的贪污所得,还是太少了些。

现在不是转这种念头的时候,他刚一楞神,红脸大汉范广就把酒碗给端起来了。

范广,辽乐人,性情刚果而精于骑射,有骁勇绝伦的美名,而且,每临阵必身死士卒,故部下亦勇猛敢战,愿为他效死而斗。

土木之变时,范广任辽东都指挥佥事,于谦慧眼识人,奏调范广到北京任副总兵,是总兵官石亨的副手。

北京保卫战时,范广身先士卒,勇武敢战,立下赫赫战功,因功至都督同知,京师十团营副总兵。

范广为人公正廉明,体恤士卒,而顶头上司石亨贪纵骄横,所以两人常会发生争执。十团营并京师武将中,不仅是石亨忌他,便是其余的都督,深忌范广武勋和威望的,也是大有人在,而范广深知此节,适才见到张佳木时,脸上的郁郁不平之气,便是明证了。

现在经过张佳木两诗开解,范广眉宇间果然阴霾之色尽扫,大马金刀而坐,举碗便干,大吃大爵,胸前汁水淋漓不尽,在于谦面前如此放浪形骸不拘礼节的,也就只有范广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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