盅樱
不是说,就算是大学士李贤,也不够资格和力量在昭武伯曹钦跟前这么硬气的说话。
“魏武,哦,也就是曹操,实在是雄才大略,不是他,汉家天下早就完了,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称王称帝。他混一北方,魏国能一统三国,就是曹操打下的底子,说真格的,就是他一统的天下。当时由大治到大乱,几十年时间又重新收拾好,曹操的本事,岂是一般人能比的他名声不好,倒不是他人不好或是没本事,只是因为曹魏得国之后没几十年又被司马家得了天下,司马家又几十年弄到五胡乱华,后人恨他们坏事,所以弄些坏话来编派他们,其实,那是不相干的,魏武雄才,实在是难得的开国英主。”
“话是这么说,不过,曹操是宦官的儿子么?”
“哦,他倒不是宦官的儿子,不过,是宦官的孙子。他的祖父就是宦官,父亲是由夏侯家过继的,所以曹操和曹家,夏侯家,其实都是一家。”
“怪不得啊,”曹铎一拍腿,叫道:“夏侯惇和曹仁都是曹操的麾下大将,这下子我可懂了,要不然,还在鼓里头呢。”
这位爷是曹家的第一猛将,武艺之高,京营里一般人难望其项背,不过,不读书,偶尔听听评书,一肚皮的三国演义,怕都是在茶坊里听书听来的。
那位陈先生听的暗笑,但脸上却一本正经,只点头道:“说的是了,所以曹操是正经的宦官子弟,在东汉末年那会子,宦官权势可比现在还大的多”
这话一说,曹家几个子弟都用惊喜和暧昧难明的眼神互相盯着看,脸上都是似喜似惊,又有点儿不敢置信的怀疑。
在此之前,他们是打定主意,曹吉祥也决心下定了,但做这种灭族的事,又岂能不害怕?哪怕就是曹铎这样的猛人,睡梦时也是魂梦不安,夜夜都几乎要被恶梦惊醒。
就算到这时候,动手在即了,但没有理论和旧例支持,大家做一件必须做而又十足会失败的事,当然也就提不起劲头来了。
但陈先生这一番话这么一说,大家都是极为高兴,既然有前例在,那么事情就很有成功的可能,这么一想,身上都是燥热起来,原本感觉不到什么热力的白云铜火盆,里头发出来的热力就弥足可观,足以叫人面热心跳,燥热难当了。
曹钦几乎是用九牛二虎之力才压住了自己的兴奋之情,他看着陈先生,又沉声问道:“先生大约也知道我们的打算了?”
“知道一些。”陈先生坦承道:“不过,不知道细节,不能打听,亦不愿打听。”
“好好,先生是细密人。”曹钦狞笑一声,沉声道:“天子被奸人蒙蔽,我等奉父亲大人和忠国公为主,起兵讨伐奸臣,以清君侧。嗯,先生,我亦不瞒你,起兵日子没定,但也差不离准备好了,我要请先生帮我选定一个好日子,就在那一天,正式起兵动手”
“这个……”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这位陈先生年纪虽然不大,不过天生聪明,看着迷迷糊糊大大咧咧的人,但其实为人甚是把细精明,所以和曹家上下打交道时间不长,但看风水,说星相,甚至医道也很高明,这样的杂学大家,在京城这样的地方也不多见,曹家又多是没见过世面的土佬儿,根本没有几滴墨水在肚里,这位又在钦天监补了官职,算是正经的朝廷命官,其实就是曹家的天文官,专门负责给曹家的人解惑释疑。
当然,顺道也说点古记什么的,解解疑破破闷,逗逗乐子。总之,相与的时间不长,但论信任的程度,却已经是不低了。
若不然,曹钦也不会把这等最重要的事,交给这位先生来决定。
“怎么办?”
这位“陈先生”当然就是陈怀忠,也就是张佳木埋伏在曹钦府邸中最重要的暗子。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忠国公府,就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结果费了多大力气,最多只能在外围搜罗些情报,根本没有什么用处。
“某日买猪肉若干斤,羊若干头。”
“某日责罚下人。”
“某人于某日某时来拜,谈至某时告辞。”
“某日大宴宾客。”
石府的情报人员送上的也就是这些东西,如果是以往的锦衣卫把这些情报当擦屁股纸还嫌硬……现在好歹还有点用处。
比如,最近石府宴会的次数明显加多,购买的肉食,粮食,衣物等物品也明显增多了。
最要紧的就是住在府中的人员数量明显增加,这是一个很值得注意的动向。
更叫锦衣卫上下紧张的则是石府召集银匠入府,人数还很不少,预先讲定了要住很久,银匠带着徒弟打造银牌几千面,货打不完,不准出去。
说来也是好玩,雇佣的银匠就是打金银胡同雇佣过去的,距离张府恐怕不到半里的路程。因为张家,就是住在金银胡同附近。
这件事一出来,锦衣卫的内卫情报分析就加强了运作,不少人加班加点,对石府的盯防也就更加紧密起来。
当然,在石府动作的同时,曹家这边也会有人盯着,但无论如何,规模和人数都远远不能和石家相比。
毕竟这么多年,曹家都是韬光养晦,除了给部下下属拼命弄好处,别的事根本不掺合,有几次,张佳木都斩断了曹家的触角,曹吉祥也都是忍了,连曹钦和曹铎这样的粗人也没有出来闹事。
曹家这么怂,锦衣卫上下对曹家的警惕心理当然就放松下来,毕竟,老虎再大再吓人,老是不咬人,也就不值得人害怕了。
“现在,老虎要出来咬人了”
陈怀忠一边思忖,一边颇觉庆幸。他的进入曹府是经过了紧张和极为小心的运作,动用了不少的关系,其中之复杂惊险,完全不在锦衣卫保密局的特科执行任务时的惊险之下。
当时张佳木觉得对曹府还要加以提防,而且是件极要紧的大事,所以费心费力,先是找着了陈怀忠这样的合适人手,费力拉拢进了锦衣卫,然后一边训练,一边将他荐给了阳武侯等勋戚府中,几次表现下来,一方面是陈怀忠真的有两把涮子,一方面是锦衣卫出动人手配合,陈怀忠在星相风水上的本事立刻名震九城。
再下来入钦天监,又适时被曹吉祥赏识,为曹家引为谋主心腹,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再顺当也没有了。
想到这,陈怀忠也不能不感到得意,时间很短,能把事情做的这么漂亮,这么干脆,换一个人来试试看?
他沉吟了这么久,曹钦却等不及了,双眼盯着陈怀忠看,沉声问道:“先生,哪一天合适?请教,哪一天合适?”
第三卷夺门之变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一十四章消息
更新时间:2011…5…1620:32:07本章字数:5324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一十四章消息
“这等大事,”陈怀忠适时而起,挥手道:“其实不能靠占卜来定,心中预计定了,就不可迟疑,但往前做去就是。”
“这话说的对。”
曹铉是最不喜欢星相医卜这一类杂学的人,他只相信武力。原本对江湖术士一样的陈怀忠也颇感不屑,只是看着曹吉祥的面子才故作尊敬。此时听了这话,曹铉倒是打心里敬服,拍着腿道:“先生这才是谋国断事的话,神神道道的,听着也不舒服。”
“你懂什么”
曹钦训他道:“这是父亲大人特别交待,动手的日子一定要叫先生择定了,然后我亲自入宫去通知他。到时候,我们在外面动作起来,他老人家在里头动手,还有忠国公那边,还有……嗯,反正日子关系紧要,一定要选好了,先生,请”
动手的日子听他这么一说,倒确实是很要紧,毕竟关系到几方面合作的事,如果没有选好日子,是有点儿为难。
陈怀忠是绝顶聪明的人,一想便明白了。
这个日子,不能是今天,虽然人已经召集来了,但别处是什么情形,宫里是什么情形,还不知道。况且,要是今天起事,曹钦哪里还有功夫问什么日子
但时间也很快了
如果不是要动手了,不会召集人进府来预备,曹吉祥也不会着急等消息,至于忠国公石亨等处,也肯定在等具体的时间和时辰。
那么,也就是在这两三天中择一日出来,也就是了
他故意作掐指算数状,口中也是念念有词,曹钦等人仰面而视,犹如虔诚之极的教徒教众一般。
半响过后,陈怀忠知道关子已经卖足,便毅然道:“就在明天晚上子时好了”
“是么?”曹钦一算时辰,和自己并曹吉祥等各方商议的时间也差不多,当下心中不觉狂喜,只觉此事暗合天意,简直就是上天注定要自己成功,当下声音也是抖了,只是问道:“先生算的可真?”
要是往常,陈怀忠不论真假都得翻脸了,此时也知道事情重大,又郑重其事的算了一算,才正色道:“就是这个时辰最好,起事一定会成功”
“好好,好好”曹钦猛站起身来,只是高兴的直搓手。
曹铎与曹铉等人也是高兴的紧,站起身来,互相击掌,大是兴奋。
“时间很紧,”曹钦了了一件大事,更是向着曹铎和曹铉吩咐道:“我就这进宫,你们也分头通知到人。”
“是了”
“放心好了”
“对了,”曹钦又道:“我府中的人,叫他们老实呆着,明晚才动手,从现在起叫他们喝酒,对了,给他们烤全羊吃,这些骚鞑子,只要有马奶酒和烤全羊,再给他们马头琴,天踏下来也不管的。”
他府中经常款待这些蒙古鞑官,不少人更是直接住在府里,蒙古人是什么德性,倒真的被他说的一点儿也不差。
这么一说,其余几人也是一笑,曹铎道:“他们不打紧的,反正府里有事没事的,经常一喝就是两三天也是常有,咱们也不必管他们,只管办咱们的事就是。”
“门禁要严”曹钦警告道:“我们分别留下来,叫他们把大门和侧门都守好了,叫人上望楼,院墙也要看着,只准人进来,不准人出去。”
“可怎么说呢?”曹铉为难道:“现在就说出去,万一走漏了风声也不是耍的。况且,此等人,说的早,军心易鼓也易泄”
“这话说的是了”曹钦也大表赞同。
连陈怀忠也不觉点头,看来,曹家兄弟也并不全是草包。
这等谋反大事,就靠的一股劲头,喝酒在前,叫众人先鼓起一些劲来,再趁着酒劲一鼓动,气势就容易起来了。
可等候的时候一久,人自然不免要想东想西。想的最多当然是自身安危。造反谋反,那是杀头的勾当,就算是蒙古鞑官再不知朝廷纲纪,造反要杀头总是懂的。就算是鞑子再悍不畏死,又是恩养到现在,谁也不能说一声走字,但时间拖的越久,军心就越不稳,人气一怯了,很多事也就做不得了。
原本是一群虎狼之徒,何必把自己摧折成一群绵羊?
“算了,算了”曹钦道:“不必告诉他们吧?”
“嗯。”曹铉也道:“编个理由吧,就说我们有事在外头,留客不准走,等下雪”
“对了”曹钦笑道:“这个理由很不坏,也很风雅,叫他们多烤点羊肉,好好喝洒,等咱们回来之前,谁也不准走”
“要是有人用强呢?”
“废话,要是有人用强,肯定是心里有鬼不是?到时候吩咐下去,谁要用强出去,就一律当场格杀,不必审问。”
“成,这样就好”
一时议定,曹钦看着正养神的陈怀忠,一脸歉然的道:“陈先生……”
“不必多说了。”陈怀忠一脸怡然,神色很轻松地道:“做这等大事,不提防一下,事情还能成功么?”
“是是,说的对”对方如此合作,省了曹钦不少的口舌。毕竟,对陈怀忠他们还算是敬畏,而且,将来也用得着。
于是他带着很欢喜的声调向着陈怀忠道:“先生这一次立了大功,等大事成了,一定封爵,还有,礼部尚书这个位子,也是给先生留着的。”
按大明的规矩,陈怀忠这样不从正途,只有举人身份的能进钦天监当官已经是到顶了,礼部尚书按例是非进士翰林者不能当,曹钦在这里轻轻一诺就定了人,形同儿戏。
陈怀忠心里冷笑,脸上却满是感激之色,拱了拱手,道:“见情了,跟着诸位和曹大官,就算做一芥平民,也是高兴的。”
“不是这话,咱们说好,该怎么就怎么。”曹钦事情确实很急,也不能和陈怀忠多说,当下又客气了两句,只道:“先生要到哪儿就到哪儿,不拘什么地方随便逛,要吃什么用什么,和他们说,不必拘束。”
这些话,当然也是和家下心腹人说的,也算是因为叫陈怀忠不要出府而变相的抚慰。
这一点便利陈怀忠当然也是要的,当下也不客气,只是笑道:“久闻府中风景与常处殊异,不少妙景,学生早就想好好逛逛,正好,也是好机会。”
大事当前,他这么镇定,也是叫人佩服的紧,当下曹家哥儿几个便都告辞出去,顶着寒风夜色自去办事去了。
他们的去向,陈怀忠只能略略知道几个,更细更深的东西,所知也并不多。
毕竟他加入这个圈子的时间太短,而且也不是曹家的人,很多机密大事,连曹家的子弟也未必全知道,只有曹吉祥和曹钦能够完全知道内幕如何。
但现在知道的这些,已经足够了
曹家就要起事,针对的就是皇帝和张佳木,这一点,毋庸置疑
石亨肯定是曹家的盟友,两家联手的势力已经很不小了,这么突然一动,事情能不能成,真的很难逆料了。
当然,陈怀忠也知道张佳木这位大人不简音,手中握有的实力在水面之下的也很不小,暴露出来,只怕能叫所有人吃上一惊。
但曹石两家的实力,实在是叫人惊叹害怕
两家出动的直属部下和家将,比如曹家这里的鞑官,加起来就过千人了。
这可不是会昌侯孙家那样的家将,是正经的朝廷武官,有战马,兵器,甲胄是京营禁军中的武官,是精锐。
就以眼前的鞑官来说,哪一个是善与之辈?他们一个个全是未开化的蒙古军官,被曹家恩养已久,忠心耿耿,只听曹家人的命令,别人的军令一律不理,不要说兵部的兵符了,哪怕就是皇帝御门喊话,也是不顶用的。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冬春之交,各衙门忙碌的时候,前一阵又传出风声,大同有边患,山东有流贼闹事,到处用兵,兵部朝房里经常住着第二天预备出征的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