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齐寒山也觉得难怪子柏风对胜负并不在意,不论是胜还是负,赢的都是桂墨轩,这种大手笔的宣传方式,宝墨斋拍马难及。
而那朱多才之所以愿意来踢馆,怕是也不是为了击败桂墨轩,而是为了能够在那几位大人面前露脸而来。
柏风的面子,是越来越大了,这些大人都来捧场。
“各位如果不信的话,我们可以试试。”子氏族人一抬手,道:“来人,抬上来!”
顿时有几名力士抬着一只箱子上来,打开箱子,顿时露出了一只邪魔来。
“还请诸位大人见证,这确实是邪魔,并非我桂墨轩随意找物替代伪装。”
居中一人微微点头,道:“确实是邪魔不错。”
听到他证明,众人都哗然,瞪大眼睛,看着子氏族人要如何做。
只见那邪魔拼命挣扎,嘶吼连连,一双凶恶的怪眼怒瞪子氏族人,似乎随时都可能挣脱,把他的脑袋咬下来。
但不知道他身上那束缚的白色光绳是何物所制,把它束缚的紧紧的。
“这绳索,就曾经浸泡过我桂墨轩的桂清墨。”子氏族人不忘宣传,然后开始磨墨,片刻之后,墨汁已成,子氏族人抬起手中的砚台,道:“诸位请看!”
他轻轻一倒,桂清墨倒到了那邪魔身上,宛若强酸及身,瞬间将那邪魔的身体腐蚀出一个大洞,邪魔的嘶吼声,传出了很远。
众人都被吓住了,这震撼人心的宣传,让他们印象极为深刻。
就连文公子,都忍不住呲牙裂嘴一番,这样宣传,真的好吗?
突然间,那邪魔竟然挣脱了绳索,嘶吼着扑向了子氏族人。
子氏族人临危不惧,向后一缩身子,手中的墨汁全数泼了上去。
“哗”一声响,那邪魔如同被万千子弹洞穿,全身出现了无数孔洞。
即便是如此,邪魔的生命力如此顽强,竟然还不死。
“保护大人!”看台之上,许多侍卫涌出,虽然两股战战,却依然挡在众多大人之前,而看台之下,那些看热闹的人呼啦啦闪出了一个巨大的圈子,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看台之上的朱多才也下意识地闪身到一侧,到没有太过失态,这位朱多才不但本身富有才学,而且也是修士身份,到不至于太过惊慌失措。
唯有子柏风神色不动,因为这一幕,其实是他故意安排好的。
子氏族人举起手中的桂清墨,对着那邪魔当头砸下,啪一声把邪魔的天灵盖砸碎,这才真正将邪魔杀死,几名力士小心翼翼地上前收拾了那邪魔的尸骸,装进箱子里,小心抬走了。
“抱歉,出现了点小失误,希望没有惊扰到诸位。”子氏族人苦笑一声,对四周行了一个罗圈礼,“邪魔生性凶残,生命力顽强,若是刚才让这邪魔走掉了,实在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下面众人纷纷出言指责,顿时乱成一团。
看着下方众人的反应,齐寒山分明看到,子柏风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失望。
“子兄这是何苦呢?”文公子摇头叹息。
他也看出了子柏风此举,是想要让这些文人士子们提起警惕,不要放松,让邪魔有可乘之机。
可是这歌舞升平之地,民心涣散之所,安闲享乐之都,又有几个人会在意邪魔的侵袭,妖界的渗透,仙界的欺压?
正所谓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不让他们真正知道邪魔的厉害,他们怎么可能会引起重视?
“虽然出了点小状况,但是我们桂墨轩的桂清墨的功效,相信大家也都已经看到了。”子氏族人道,“桂清墨曾经是我们桂墨轩最高等的墨,不过现在我们又有了其他三种墨,这三种墨,分别为桂邪墨,桂神墨,桂妖墨。”
“哼,哗众取宠!”下方有人怒道:“墨就是墨,好写才是正经,弄那么多的噱头,又有什么用?我们宝墨斋的墨才是上京第一好墨,你们这个什么桂墨轩,听都没听过,能出什么好墨吗?”
原来这是宝墨斋的东家看到桂墨轩如此热闹,完全坐不住了,派人来捣乱了。
“这位客官说的不错,墨就是墨,不论它有多少功用,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能写得出好字,画得出好画。所以这最后一关的题目,就是分别以四种墨应试,不论是题诗,是写赋,还是作画,皆可以。最终的优劣,自然还是要让在场的众人来评判,大家大可以去喊些人来帮忙评判。”
子氏族人说完这一句,顿时侧身道:“当然,不论谁胜谁负,两位才子的大作都会在我桂墨轩中堂永久保存。若是不想要我们桂墨轩保留,也可以现在就退出比赛。”
听完这句,朱有才略一沉吟,微笑道:“好,那我就接受了,让我来试试这有神奇功效的桂墨。”
朱有才之所以为宝墨斋出头,是因为宝墨斋的老板和他的一名长辈略有交情,通过他的这位长辈,延请到他和他的几位朋友,去参加宝墨斋的诗文会,以壮大声势,拉拢人气。
谁想到就算是他们再怎么努力,依然是门可罗雀,反而是这边桂墨轩人气爆棚,他们也很好奇发生了什么,这才答应宝墨斋前来踢馆。
但此时,什么踢馆,什么胜负,早就被朱有才置之脑后了,他现在心中就只有一件事,在礼部大人面前,显露自己的才学。
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子氏族人向前一步,想要帮他磨墨,朱有才伸手拦住,道:“停,我向来自己磨墨。”
子氏族人微笑退开,转身跑去帮子柏风磨墨。
而为了让众人看得清楚,这题诗作画的载体,并不是纸张,而是四张屏风,每一张都是宽三米,高两米,可谓极大。
若是普通人,不论是写满字,还是画满屏风,怕是都需要至少几个时辰的时间,而若想要精心修饰,怕是十天半月,乃至数月一年都有。
朱有才看到这屏风,这才明白,为什么这最顶上的高台,本身不会有太多人上来,却建的这么大,原来是为了这屏风准备。
朱有才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挥毫泼墨,挥手一勾,一处青山,一座小院,一处小桥,跃然纸上。
小院之内,学童玩耍、读书。
长窗之内,先生吟哦,治学。
中有一人,最为醒目,他的面容和朱有才有几分相似之处,这是朱有才绘画的自己的蒙学之时。
如果说在场最多的是什么人,那定然是莘莘学子,蒙学内的学子,千姿百态,各自不同,看到那熟悉而又充满回忆的景象,几乎所有人都被触动了。
看到这第一块屏风上绘制的东西,众人就都明白了朱有才的思路,定然是蒙学院试、会试、乡试、然后是殿试这过程。恰好四个等级,四张屏风。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是所有学子最大的愿望,这一条路,也是他们最熟悉的,更是他们最容易被触动的。
朱有才非常清楚,自己这一选择,可以说是最正确的。
如此一个宽大的屏风,若是写一首诗则太短。若是写一篇赋,则太长。
桂墨轩出了这个题目,其实就是为了让他们作画。
而朱有才自问自己才学无双,不论是什么方面,都不输同科的学子,而他的这选题,更是紧紧扣住了最关键点——最终优劣,不是由评委来,而是由在场的所有人来评判。
而在场最多的,自然是学子们最多了。
桂墨轩所提供的,就只有墨而已,不是工笔水粉,朱有才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个学童,众人也都被他吸引了,随之看去。
有人踢毽子,有人翻墙来,有人追蝴蝶,有人摸鱼儿,有人掏鸟窝,有人拽狗尾,有人骑大马,有人苦读书。
一个人,一个姿态,一个故事,一段人生。
齐寒山看着那画,不由自主陷入了沉思之中,无法自已。
一张画,将所有学子的喜怒哀乐,一言道尽。
齐寒山尚且被触动,何况别人?
齐寒山突然非常担心子柏风。
他转头看过去,子柏风这边墨也已经研磨好了,他却持着笔,站在那里,久久不曾动笔。
就在众人以为他已经黔驴技穷时,他突然动了。
不是去作画,而是打开了其他的三个匣子。
子柏风打开第二个匣子,就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匣子一开,一股阴沉浓郁的感觉就扑面而来,让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感受到了压抑,这力量,和刚才的邪魔有几分相似,但却又远胜其威。
死气!
“你……你这是干什么,这是什么墨!”朱有才吓了一跳,“你这是打算害死所有人吗?”
死气是极端具有腐蚀性的,对他们修士来说,一丝死气入体,就代表着数年苦修驱除。
所以邪魔才如此难以对付。而对普通人来说,死气入体,就代表着至少大病一场,体质虚弱。
子柏风却不回答,把其他两个锦盒也打开来。
第三个锦盒打开,一股妖异之极的感觉飘散开来。
而第四个锦盒打开,却突然之间,让众人感受到一种难言的轻松惬意,舒爽自然。
四个锦盒全部打开,四种墨。
一生一死,两妖娆。
第689章:不曾闻名子不语
李楷实在上京街头拥挤的人流里慢慢地前行。
看到他的人,都皱起眉头,侧身让开,似乎他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一般。
几次三番,李楷实都皱起了眉头,却还是叹了一口气,将眉头舒展开来。
其实也不怪上京的人,因为和上京这些人比,李楷实实在是太寒酸了。
他背上背着一个包袱,这包袱还是他从载天府带来的,跟他经历了许多的苦难,早就破旧不堪。他身上的衣服,也已经很旧了,甚至有些地方落了补丁。
载天州是遭受邪魔侵袭最严重的地方,从载天府劫难中幸存下来的李楷实等人,终于苦尽甘来,被带到了妖仙之国。
这些天来,他们一直在努力建设自己新的家园,就算是李楷实都放下了每日诵读的经文,投入到辛勤的劳动之中去了。
他脱下青衿,换上短打衣服,和其他人一起搬运石头,建设房屋,开垦农田,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是一名读书人。
那个时候的李楷实心中有一种想法,读书有什么用?又不能阻止邪魔入侵,不能拯救苍生,甚至干活都没有那些农人、匠人更有力气。
但就在最初的困苦过去之后,李楷实的心中,却有一根弦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响起,提醒着他,他是一名读书人,他也曾经有着极大的抱负,他也想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就像……就像子大人那样。
载天府乡试,李楷实榜上有名,虽然不曾得到什么官职,成绩也并不算突出,但他却也有理想有抱负。
但他并不是那种天赋异禀的人,他的学识都来自于苦学,每一分学问,都浸透了汗水和努力。
而这曾经已经熄灭了的希望,就在某一天,突然又燃起。
七天前,妖仙之国发布了公告,所有通过了大上科乡试的学子,若是愿意前往上京,可以找燕小磊报道,妖仙之国将会安排他们前往上京,参加会试!
消息一出,顿时引爆了整个妖仙之国,不知道多少人激动到泪流满面,跪地嚎啕大哭。
本以为早就已经离自己而去的希望,竟然又重新出现。
谁肯放弃?
于是,李楷实就站在了上京的街道之上。
尽管是在上京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子柏风依然提供了一处宅邸,供他们居住,给他们提供了最好的环境,甚至还给他们提供银两作为补贴,虽然不多,但节省点完全可以支撑他们吃穿花用乃至参加一些诗文会了。
但是李楷实和其他的很多人,到了上京就不愿意再继续拖累子柏风了。
他觉得,不能再总是麻烦子柏风了,别人可以慷慨,但你不能总是接受,而将其当做理所当然甚至要求更多。
于是李楷实打算去寻找一处地方暂时落脚,然后苦读复习,将被耽搁的那些功课都做足,至于诗文会,对他来说其实没有太大的意义。
他并没有太大的野心,金榜题名并不是唯一的目的,就算是没有金榜题名,其他人也有机会得到机会,这就是大上科,就是天朝上国最大的人才选拔形式的魅力,只要参与,得到不错的成绩,就能够谋得一官半职,就有了后续发展的可能。
但李楷实兜兜转转,发现上京比他想象中的更加不友善,他找不到住的地方,只能一家家去敲民房的门,希望能租用一处多余的房间。甚至很多人都不愿意听他说话,只要看到他的穿着,就让他吃了闭门羹。
过程艰辛,李楷实一辈子似乎都没做过这种事。
但结果却更艰辛。
李楷实转转兜兜,终于还是来到了离开的地方,桂墨轩的附近,他心中犹豫着,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回去子家别院。
气节与现实,似乎就有那么微妙的冲突之处,总是让人那么难以取舍。
似乎上天也不想让李楷实遭遇太多的苦难,好在运气终于来了,当他敲开了一家大户人家的门时,那管家模样的人,看了他一眼,道:“这位书生,你可是来赶考的?”
“是的,这是我的文牒,我是在载天州参加的乡试。”
“我看不懂……这样,我去问问我家老爷,实不相瞒,我家少爷也要参加大上科了,却还整天东游西逛,不肯用功,我家老爷一直想要找个伴读,我们确实有空闲的房屋,不过我们宋家也不可能把家里的房屋租出去,那算什么体统,定然要被左邻右舍笑话,若是你愿意当伴读的话,我们倒是可以通融一下。”
老管家的提议让李楷实挣扎了一下。
什么伴读,李楷实也见过,说好听了就是伴读,说难听了就是书童,是下人而已。
但若说这段时间他在妖仙之国学会了什么,那就是只要凭借自己的双手去吃饭,做正确的事,那就没有什么低人一等的。当伴读也好,当书童也好,只要能维持自己接下来的吃穿花用,能让自己顺利通过乡试,又何必计较其他?
吃自己的饭,管那么多作甚?
于是李楷实就答应下来。
听到李楷实答应,老管家很是满意地点点头,道:“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请示老爷。”转身去了。李楷实其实已经饥肠辘辘,就蹲下来,靠在角落里,抬头看着远方高台之上的子柏风。
这里距离高台所在之地,足有两个街口,他也不是什么修士,看不清也听不到子柏风在说什么,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如何,只听到有人在喧哗,在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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