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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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妖记-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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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机弩是绝对的管制武器,只有在军队里才可能配备,而且每一张都登记造册,此时此刻能够用在这里的机弩,已经可以武装一支小型的军队。

非间子目力惊人,即便是迅捷的箭矢,他依然能够看到,那些弩矢之上蓝汪汪的色泽。

见血封喉!

非间子的手指再引,飞剑又绕了一圈。

从进门到现在,诸般的暗杀手段已经连续呈现。

微甜的茶水里,融了满满的砒霜,砒霜近乎无色无味,只是味道微甜,把大量的砒霜放在开水里面熬制,最大程度地把砒霜融入水中,只要一口,便可以致命。

只是砒霜的毒性,还是太弱了一些,非间子身为修道之人,虽然不懂丹汞之术,却也略有涉猎,他喝了几口,终于起了疑心。

等到他问店小二这店家到底有几个人,店小二回答只有两个人时,他终于从怀疑变成了证实。

他身为修道者,三丈之内落针可闻,听力极强。在他的耳中,虽然轻微,但附近确实是有七个喘息声。

除了他和白鹤之外,剩下的至少有五个。

而人类的喘息声,和其他的动物又有所不同,他不可能认错。

他本以为这是一家黑店,杀人越货,劫取财物。

所以他心中已经有所准备,但却没想到,敌人的攻击,竟然如此的迅捷、决绝、而且不顾一切。

悍不畏死的扑击,背后潜藏的伏击,前门后门的策应,宁愿自己身死也不愿延误攻击时机的射手。

那一刻,非间子觉得自己感受到了来自全世界的恶意,这种恶意,让他战栗,让他作呕。

但是那又如何?

非间子第一剑挡下了背后的伏击,这背后的人,给他的威胁最大,其攻击势稳力沉,非要他一剑专门应付不可。

非间子第二剑,斩杀了扑击上来的三人,三人被拦腰斩断,化作了六截。

非间子第三剑,飞掠而来,可以穿透盔甲的弩矢尽数挡下,没有一个进入他身边三尺。

只有这三板斧?那一瞬间,非间子心中觉得,这些人的伏击,也不过是如此。

但这并不是全部,不知道是被劲风掠过,还是被箭矢射中,悬挂在非间子头顶上的油灯突然爆裂开来,其中的灯油飞溅,落在了非间子的身上,面上。

“嘶嘶……”非间子但觉得自己的面上,头上火辣辣的痛,身上的衣服也迅速被烧破了一个个孔洞。

这是!强酸!

不只是强酸,还有火油,火油从四面八方喷出。

那站在竹帘后面的厨子一直站着,直到此时,他才抬手丢出了一道火光。

火光落地,地上铺着的稻草早就已经浸满了菜油,瞬间燃了起来。

直到此时,那厨子才慢慢闭上了眼睛,缓缓向后倒去。

“轰!轰!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地面之下,竟然还早就埋了火药,剧烈的爆炸声之后,整个房子轰然倒塌。

白鹤惊慌地扑闪着翅膀,躲开那喷射的火焰,拼命地叫着。

“鹤兄,不必惊慌。”火焰之中,一个人慢慢走出,火焰就在他身边三寸处燃烧着,却再也无法近身,他的衣服上全是破洞,身上却丁点伤痕也无,凡俗之士,怎么能够理解修道者的强大,他的身上更有异宝护身,对别人来说的必死之局,对他来说,却只是一场闹剧罢了。

第六十三章:一杀是非安能觉

突然,他脚步一顿,低下头去。

一只被强酸腐蚀,又燃起了火焰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脚踝,早就扭曲变形的脸已经看不清样子,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但是那个人——那少年店小二却依然固执地拿着匕首,一刀插向了他的脚踝。

匕首未至,剑光已经再次亮起,一颗大好头颅咕噜噜滚出去,大火燃起,瞬间吞噬了那颗头颅。

非间子轻轻摇头,他裤脚之上,到底还是染上了血迹,这比强酸更让他厌恶。

走出了火场,非间子回过头去,他记得还有一个人,但是那个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从火场里面出来。

“救……救命……求求你……救我……”一阵痛苦的求救声响起,一个全身着火的人从火中慢慢爬了出来,他全身已经漆黑,向非间子拼命伸出手,求救着。

非间子大步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火人,冷声问道:“说,是谁让你们来杀我?”

按照埋伏来看,那藏身在厨房里的厨子应该是主持者,非间子自问自己没有见过那个人。

“是……”火焰之中,那人痛苦地挣扎着,嘀咕着听不清的话语,就算是以非间子的耳力都听不清楚。

“是谁?”非间子沉声问道。

“是我!”那人身下,一直紧紧抓着的钢刀自下而上划出,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

非间子早就有所防备,飞剑直接格飞了钢刀,然后直射地上那人的面门。

就在此时,那人猛然一个转身,飞剑从肩头穿过,而他的身子另一侧,一直被压在身下的短刀亮了出来。

“咔嚓”一声,短刀的卡簧被打开,想要拔刀而出,肩膀却猛然一阵剧痛。

竟然……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力气了吗?

那一刻,落千山心中满是绝望。

费尽心机,重重布置的连环杀机,却连对方的一根汗毛都没有伤到。

自己带来的四个心腹亲兵,每一个都已经心存死志。

但是他们的死,却毫无意义。

而最后关头,自己拼着尊严不要,拼着骄傲不要,拼着一切都不要换来的最后一个机会,竟然……被自己错过了吗?

他拼命地挪动身子,想要把腰刀村正拔出来,此时此刻,这把刀已经是他唯一的希望。

子柏风,你可千万不要骗我,否则我做鬼也不会饶了你!

他的心中大吼。

“动啊,动啊,你这只该死的胳膊,你动啊!”

非间子垂首看着那挣扎着的人,尽管那人满面黑灰,身上还燃烧着火焰,但是那一刻,他却认出了这个人。

有些人,只需要看眼睛就能够认出来。

是蒙城府那个武将,那个曾经被自己一眼钉死的武将。

而此刻,他是如此的可怜,如同一只虫子一般在地上蠕动着,却被飞剑钉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

鲜血就像是不要钱的一般从他的肩头喷涌而出,浸染了半个身体,就连火焰都被压灭了去。但是,他又能怎么样呢?就算是把刀拔出来,又怎么样?

他看着那人挣扎着,蠕动着,像是一个摇尾乞怜的可怜虫一样挣扎着。

真的要到此为止了吗?

子柏风,别让我在九泉之下抓到你!

落千山闭上了眼睛,终于,还是失败了吗?

就在此时,他感觉手中的钢刀动了一下,被拔出了一丝丝。

只是一丝丝。

但是,无论是拔出多少,只能被拔出一次的腰刀村正被拔了出来。

就在那一瞬间,非间子觉得自己的耳边,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在四周不知何处,在天地之间,在他的心中,朗朗地念诵着。

从未听过的诗句,却每一句都有着其韵味。

“徒流杀人血,神器终不忒。”

“杀人辽水上,走马渔阳归。”

“杀人如剪草,剧孟同游遨。”

“果然田成子,一旦杀齐君。”

“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九月匈奴杀边将,汉军全没辽水上。”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杀气朝朝冲塞门,胡风夜夜吹边月。”

“突营射杀呼延将,独领残兵千骑归。”

但这些诗句,到了最后,却只有一个字,在不断地反复念诵着。

“杀!”

“杀杀!”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刚才被人刺杀时,非间子觉得自己感受到了来自全世界的恶意。

而现在,他却发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恶意。

那恶意,不是来自别处,而是来自他的心底,似乎他就是那该杀之人,那十恶不赦,天地不容的罪人!

他该死!

他该被碎尸万段!

他该死无葬身之地!

他活着天地难容!他不死谁死!

“滚出去!”非间子猛然摇头,舌绽春雷,一声怒吼。

脑海中的杀字已经没了,但是却还有一个声音喃喃地响起。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

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

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

娇儿索父啼,良友抚我哭。

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

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

声音低沉,是从身下趴着的那人身边传来的,是落千山在念,更是那腰刀在念。

念完之后,落千山抬起头来,双目圆睁,口中怒喝一声:“死!”

一道雪亮的光芒,从落千山的怀中飞出,直射非间子的面门。

村正,腰刀村正。

只能出鞘一次的村正。

一刀即出,阎王索命!

死!

那一刻,正在青石前讲课的子柏风身体突然一颤,回头看去。

那一刻,府君猛然抬起头来。

那一刻,先生眉头皱起。

那一刻,鸟鼠山上正在布阵的老道手一松,一颗玉石掉落尘埃。

那一刻——

天地之间,响起了一声炸雷。

是一个大大的死。

死!

但是,非间子没死。

飞剑回援已然不及,但是非间子却没有被杀死。

在腰刀村正飞临面门的刹那,非间子铁口钢牙,一口咬住了刀尖!

他乃是鸟鼠观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是师父和师兄寄予厚望,认为能够振兴鸟鼠观的人物,乃是三十年便已经登堂入室的修道者,他不可能这样死,也不会这样死!

心若铁石,他心不死,人就不死!

入口一股甜腥味,非间子脑海之中闪过了一个念头:“毒!”

一般的毒,譬如砒霜,非间子根本就不惧。

但是这不是一般的毒,乃是山中最毒的竹叶青,被养妖诀诸般淬炼,所吐出的剧毒。

毒虯相视振金环,狻猊猰貐吐馋涎。

用毛笔蘸取青蛇之毒,一遍遍书写在刀刃之上,千遍,万遍,直到这刀几乎无法承受。

这是一把腰刀,但更是一把妖刀!

腰刀村正,妖刀村正!

它出现,就是为了杀人的,是子柏风毕生的恶意与信念所凝结。

谁说,秀才不能杀人?

墨池飞出北溟鱼,笔锋杀尽中山兔!

咬住了刀锋,非间子已经倾尽全力,但是他不可能毫发无伤。

刀锋轰然破碎,而后他的口中一痛,一麻,然后麻痹感瞬间蔓延开来。

他知道,自己中毒了,这毒性之猛烈,超出了想象。

他立刻伸手入怀,取出了师兄配制的灵丹,拔开瓶塞,一口全部吞下。

一粒即可解百毒的灵丹,师兄曾经叮嘱,不到关键时刻不得使用,整瓶吞下之后,竟然仅仅能够压制这毒性片刻,但是这片刻的时间,已经足以让他杀死眼前的人。

伸手一引,飞剑从落千山的肩头拔出,然后又向前一指,飞剑飞射而出。

你让我死,我也让你死!

我不死,你死!

落千山想要躲开,却已经动不了了。

他失血过多,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再坚强的意志,也无法对抗身体的虚弱,他此时还能醒着,已经是奇迹。

死了便死了吧……只可惜,不能看着非间子死。

但是他能看到非间子的面色。

他的面色铁青发紫,已经开始浮肿,他的手伸出来,但手却一直在抖。

他也已经不行了。

可惜我看不到了。

落千山坦然地迎接飞剑,就像是老官,小亲兵,像其他的兄弟们一般。

谢谢你,柏风。

我已经死得其所了。

但是,他也没死。

就在飞剑临身的刹那,他听到了一声破裂声。

破裂声从怀中响起,子柏风最终给他的那个信封封口的火漆破裂了。

平平展展的信封,好像在其中藏了整个世界,在挣断火漆的同时,就猛然爆炸开来,一道光芒从中射出。

光芒盘绕在落千山的面前,化作了漫天的龙。

是的,龙。

大的小的,黑的白的,黄的绿的,红的紫的。

各色各样的龙,大大小小的龙。

不是真正的龙,而是龙字。

用各种颜料,各种笔墨,各种字体写成的龙字。

刹那间,飞剑已经射入了这些龙字之中。

顿时,就像是激活了什么,那些龙字瞬间活了过来,抽横挪竖,就像是在伸展筋骨。然后猛然向前扑出,一个个蜿蜒着,涌向了那飞剑。

此时此刻,谁还敢说那是字,那就是龙!

大的小的,黑的白的,黄的绿的,红的紫的!

龙!

第六十四章:一龙凌霄鹤影孤

龙!

翱翔九天,万物之尊的龙!

一只龙,两只龙,三只龙……九只龙!

最大的九只龙前仆后继,终于硬生生挡下了那剑光,非间子伸手又划,飞剑转向,再次向落千山射去。

九只最大的龙已经消耗殆尽,接下来,再无可挡飞剑之物!

但是龙不挡,它逃!

大大小小的龙盘绕着落千山的身躯,落千山的胳膊,把他包裹在其中,然后转瞬飞起,化作了一条巨龙,蜿蜒而去。

“追!”非间子捏完了最后一道法诀,剑光宛若经天长虹,直追前方的巨龙而去。

哪怕是天高地远,也誓要屠龙!

做完了这最后一步,非间子再也支撑不住,他闭上眼睛,向后倒去。

他那坚定的道心,终于宣告破碎,失去意识之前,心中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想不到我非间子,最终竟然死在一个凡人手里。

凡人,凡俗之人,不是弱不禁风,任由拿捏吗。

却为何,会如此?

非间子想不通。

他是鸟鼠山的非间子,是师门千年一见的天才。

他却这样死在山下。

愧对师父的期待,愧对师兄的教导。

师兄……

对不起……

我先去见师父了……

非间子倒地,再无声息。

白鹤扑上前来,哀哀叫着,它从小生在鸟鼠观,壮年时,非间子上山,它载着非间子飞遍鸟鼠山,而现在,还跟着非间子下了山。

它只是一只灵鹤,虽有灵智,却不如人类。

但它也知道,它大限将至,此次下山,说不定再也没有回去之期。

非间子道心更稳,修为更高,他不知道自己在夺灵抢势,但是被夺被抢的老鹤何曾不知道?但是它愿意。

不能成妖又如何?

它生是鸟鼠观的鹤,死是鸟鼠观的鬼。

鸟鼠观没落太久了,昔日千鹤腾空,它在同伴群中大声欢笑。

而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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