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
高聪状似不在意地挥挥手,说:“不打紧,让他缓缓……现在的年轻人不经吓。”
“那是那是,我们家小表叔就是个画画的。说好听点那叫艺术家。您知道,艺术家的通病——有自己的一个小世界,别的人进不去……这叫什么?没见过大场面啊。哪像您,天天都是大阵势。”这话说的,明褒暗贬,无不讽刺。
“画家?”高聪的眼神越发藐视了,“我看也像。我侄女去年也报了个艺术学院。那什么画笔啊颜料啊,哎哟,都是金子呐!你说金堆银堆里出来的,能像我们这些俗人嘛,为了几个饭钱拼死拼活的。”他这话说得并不高明,是个人都听出了其中的讽刺,但韩佳盈反而不那么讨厌这个人了。
怎么说呢,就像你看见一只流浪猫在一群血统纯正的家猫面前耀武扬威,说爷可是见过世面的,哪像你们,离开主人就活不下去了。
尽管它邋里邋遢吵吵嚷嚷的,但谁能否认它这么做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哪怕是一点点的尊严呢?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一群人,他们平凡甚至卑微,但他们骄傲。
他们比谁都愿意表现自己。他们大声说话,只要手上有那么一点小权利就开始满世界宣扬,生怕别人忽视了他们的存在。他们草木皆兵,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们微小的尊严,只要有一点能伤害到他们的苗头,就立刻先行攻击。你不能怪他们,因为他们活得比谁都努力。
“什么问题。”秦子觉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态度缓和了下来。只是他平时说话就不大有语调起伏,说什么都是一个语气,所以很难让人感觉到善意。
高聪依旧盛气凌人,问道:“你和三名死者是什么关系?”
“妈妈的朋友。”
“据我所知,你都是在事后赶到的,当时是什么情况,现场有什么人?”
“第一第三个没见到,第二个时看到第三个。”秦子觉记不得那些女人的名字,只得用她们的死亡顺序说明。而且,他并没有提到徐闲舟当时也在场。
虽然态度冷硬,但他也算得上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隐瞒,只是下意识地这么做了。
韩佳盈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将他的话细化说给高聪听。
“这么说来,凶手在你们这群人中的可能性很小?”高聪诱导。
“不知道。”秦子觉硬邦邦地甩下一句。这些事情,不是应该由警方来判断吗?
高聪“哼”了一声,继续提问。他问得很详细,秦子觉渐渐感到不耐烦起来。
高聪等得就是这一刻。他研究过几年谈判心理学,以前在局子里也时常负责对付年纪轻的小子。那些人全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开始还死鸭子嘴硬,时间一久,火气上来了,就沉不住气了。这个时候再问他们,往往能得到很多信息。
于是他慢条斯理地抛出一个问题:“主持方丈是虞圣雅伤的?”
这个问题跟前面那些完全衔接不上,他问得出其不意,通常情况下,一般人会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他原以为秦子觉不过是家里有点钱的公子哥,傲气归傲气,脑子却不怎么好使。谁知道秦子觉认认真真地考虑了一会儿,回答道:“不是。”
“那你的意思是说,匕首是伪造的?!”高聪觉得火大,不知不觉地提高了嗓门,“还是你们其中的谁嫁祸给她?!”
比起他的激动,秦子觉要淡定得多:“动手的是她,意识不是她。”
韩佳盈在一旁听得都快跳起来了,这是什么烂解释?是说虞圣雅精神分裂还是鬼上身?有这么说话的吗!
出乎她的意料,高聪并没有立刻反驳。反而凑近了点,压低声音问:“你的意思是,有东西作怪?”
“不是。”秦子觉否认。他只是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要怎么想是高队长自己的事。
“原来我没看错。”高聪自言自语道,忽然又抬起头来看秦子觉,很认真地问:“刚刚那个人,送方丈下山的那个,是不是叫徐闲舟?”
秦子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就不奇怪了。”高聪叹了一口气,举手招来一个警员,“差不多了,做下收尾。”
不管前面那三个女人是怎么死的,虞圣雅拿刀刺了不破是明摆着的,所以她必须跟高聪回警局。
她表现得很平静,思维清晰,表述完整,看不出任何不对劲。她很配合,以至于高聪怀疑起秦子觉的话来,但一想到徐闲舟,心里的怀疑又被压了下去——那个人的诡异,他是亲身经历过的。
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他生生打了个冷颤。
……
徐闲舟站在医院的走廊上,茫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护士。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不破的手术已经结束,但仍然没有脱离危险。
他认识不破的时候还没有继承铺子,那时候是姨母掌柜,他和表弟郁典在铺子前的巷子里追来跑去地闹着玩,撞到了一个大和尚。
大和尚其实还很年轻,三十不到的样子,虽然头光光,但是很英俊。这是徐闲舟生命里遇见的第一个可以称之为“英俊”的生物。
七岁以前,他的世界里只有姨母和小表弟。姨母美艳,表弟可爱,哦,还有那些来铺子里求姨母帮忙的客人。不过很快他们就都不是“生物”了。想到这里,徐闲舟笑了一下。
英俊的大和尚弯□来问他们:“小朋友,知道鬼门关怎么走吗?”
“我不叫小朋友,我叫点点,我是个天使。”小表弟抢先说。
大和尚从怀里掏出糖果诱惑小点点:“要吃吗?”
“要!”点点不客气地拿过来,顺手塞了一颗在他嘴里。
大和尚很有耐心地等他们吃完:“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点点叉着腰,很骄傲地宣布,“凡人给天使吃东西是应该的。”
和尚哈哈大笑起来:“可惜我供奉的是菩萨,不是天使。”
“我不一样。我妈妈说我特别可爱。”点点坚持己见。
他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姨母说不能告诉别人他们住在哪儿,可他也没有办法像点点一样,理直气壮地吃了别人的东西却又不给回报。
“你呢?”大和尚朝他看过来,做出很可怜的表情,“你也不告诉我吗?”
很多年以后,徐闲舟还会跟不破抱怨:“你色┃诱小孩子!”
“阿弥陀佛,施主慎言。”不破如是说。
……
徐闲舟觉得眼眶泛酸。见惯了生死,本来以为即使不破去了,他也不会太难过,他想,因为他知道不破一定去到了更好的地方。但是现在他明白了,不破对他来说,是朋友,是向导,更是亲人。没有人会为自己的亲人去了一个自己到不了的地方而高兴,他们只会难过落泪,因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他静静地站着,低垂着头,企图掩盖悲伤。一只手递了过来,塑料饭盒印入眼帘。
“你?”徐闲舟抬起头,惊讶道。
“只是来问几个问题。”秦子觉说。
“那饭盒?”徐闲舟忽然觉得轻松了很多,调侃起来。
“最后一个,买了早收摊。”秦子觉眉毛都没动一下。
“那就麻烦了……”徐闲舟故作担忧,“一苦师兄回来就没得吃了。”
“……”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的内容多是过度,所以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大家不要心急。》_《
原来的大纲过于单调,差不多只能坚持十章,所以作者将原先定好的内容大改特改,挪后的挪后,穿插的穿插。为了能使文章丰富一点,作者又新加入了一些内容。主线大致不变,但是真正进入主线的时间被拉后了很多,这之前会加入几个小故事,希望大家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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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走墙(中) 。。。
“好了。”徐闲舟迅速扫荡完饭菜,“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秦子觉并没有马上提问,他默不作声地拿过徐闲舟手里的饭盒,扔进了身旁的垃圾箱。
徐闲舟愣了一下,自发自动地说:“你是不是想问,你妈妈出了什么问题?”
见秦子觉直直地看过来,他耸了耸肩,坦白道:“我也不知道。”
他发现他处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上。
他是一家小店铺的掌柜,与各种各样的人做着交易。这些交易必须是在暗地里进行的,因为商品的不普通。求功名的,求钱财的,求长生的……人们怀着强烈的愿望,来到他面前,与他签订协议,买走能够帮助他们一步登天的东西。有时候是一本书,有时候是一个盘子、一对戒指甚至只是一根头发。他付出了商品,得到了回报。某种意义上,是最规矩的商人。
但他所经营的店铺同时又是鬼门关。
欲上黄泉路,先过鬼门关。一旦踏进这个店铺,从某种角度来说,已经不能算是完全的人类了。卖走东西的人,最终都会回到这里,穿过它,踏上黄泉路。
他就像一个守门人,目送他们上路。他站在生与死、人与鬼的临界点。照理来说,他应该是见过最多鬼的。但他却又不了解,所谓的鬼,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因为他始终站在临界点上,没有向另一个世界越出过一步。
“她不会那么做。”秦子觉似乎很不习惯称虞圣雅为“妈妈”。事实上,他很少对人有什么亲密的称呼,有时甚至还会直接省略主语。
但是徐闲舟听懂了,他思考了一会儿,说:“其实你有没有发现,我们掌握的信息看起来比其他人多一些,但是实际有用的却很少。”
秦子觉不置可否,沉默地听着。
“把事情梳理一下。你们在到达寺庙的当天晚上就死了两个人。第二天起了大雾,我们在后山遇见本来应该死了的吴茜,她不仅能动能说话,还攻击了我们。再然后……”
“幻觉。”秦子觉出声打断,很坚持地说。
徐闲舟不理他,自顾自地继续说:“再然后,你妈妈就变得不对劲了。”
“她不会那么做。”秦子觉重复。
“我知道。”徐闲舟拧起了眉,“但你不能否认,是她亲自动的手。”他飞快地下了结论,“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被控制了。”至于是被人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控制,那就不好说了。
见秦子觉一脸的不认同,徐闲舟深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按照你的思维,可以理解成,被催眠、暗示……或者是……下了蛊?”
这次,秦子觉勉强点了点头。
“好,接着刚才的思路。”徐闲舟靠在墙上,“我们唯一知道的不寻常处,就是那场大雾——也就是说,我们只能从这里下手,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查。”
他想到了秦子觉的那幅画,烟雾缭绕的村庄,神秘而又诡异。正想再说些什么,但才一张口就立刻惊跳起来。
“怎么了?”他的表情太过惊诧,秦子觉奇怪地看着他问。
“墙,刚刚,动了。”徐闲舟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是弹跳,也不是抖动……而是滑动。徐闲舟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是滑动,就好像他刚刚靠着的不是墙壁,而是一条巨大的蛇一样。
墙怎么可能会动?
秦子觉看着徐闲舟的眼神越发奇怪了。
徐闲舟不说话,直接抓起秦子觉的手按在墙壁上。
冰冷的墙壁就像巨蛇的身体,细腻、冷冽。而且……它真的在动!
虽然只是很细微地向前滑行,但是只要全心全意地去感觉,就能明白,它是真的在动,绝对不是错觉!
秦子觉收回手掌,诧异地看着墙面。它的滑动速度发生了细小的变化,它在慢慢地加速,这种速度虽然依然很慢,但是已经到了光凭肉眼就能看得出来的程度。
一旁的徐闲舟像是想到了什么,再一次跳了起来。
来不及解释,他径自拉着秦子觉往一扇推门跑去——不破!不破的病房跟着移动了!
猛地推开玻璃门板,徐闲舟停住了脚。他担心的事成真了,他找不到不破的病房了。原来过了推门就是重症监护室,但现在这里只剩下了白森森的墙面。
所有的门都在不知不觉中被移走了……
……
高聪疾步走向电梯,空旷的走廊里全是回声。他觉得今天的医院特别冷清,一路走来,居然没有见到一个人。
今天是他来医院看望母亲的日子,通常情况下,他会留下来过夜。他焦急地看看了手表,已经八点四十分了,再不上去护士长就要拒绝探视了。
叮。
电梯终于来了,里面没有人,只在一个角落里竖立着一柄黑色的长柄伞。昏暗的灯光下,特别扎眼。
高聪杵在原地并没有动,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有些害怕。
裤兜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护士长的来电,他接了起来,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喂喂?护士长?”他压低声音轻声叫。
那边终于有了回应,一阵“嘶——嘶嘶——哐当哐当——”的奇怪声音传了过来。
电梯的门一直没有关上,像是在耐心等待他进入。
高聪合上手机,握了握拳头,走了进去。
……
徐闲舟六神无主地在本该是门的地方转来转去,秦子觉看着烦了,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怎么办?”徐闲舟问,声音是颤抖的。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办法正常思考了,又要失去不破了的念头不停地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