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必然是用来准备不时之需的,看来正太小皇帝心思甚是缜密,也许是担心他不能亲自见到两员将领,或者要与她分头办事,让她做个印信的。
在佩服小皇帝的同时,她赶紧垂下手,以免将盖在上头的印弄花了。
西厂在历史上仅仅短暂存在过,因其办案严酷,手段残忍著名,其中汪直更是佼佼者,而如今坐在西厂督主位置上的人正时这个臭名昭著的宦官。
西厂衙署门楣上高悬着一巨大绣金麒麟通兽铜牌,漆黑的大门,让人望而生畏。
“皇上驾到——”的高呼之后,内中匆匆跑出一群番子来。
为首的一个二十上下年纪,除了脸色有些阴沉,其他倒跟正常青年无异,眉目还挺周正的,不过颧骨有些内凹,只见他双手合拢,疾行几步跪在辇前道:“奴才汪直,接驾来迟,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么个普普通通的青年就是大名鼎鼎的阉宦泠然看他对皇帝的态度倒还恭谨,不免存了个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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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一七三又见彭伦
一七三又见彭伦
不等御辇落地,成绶帝就跃了下来。
此前他跟泠然商量过若没有楚玉的帮助该如何行动,泠然当时出了个主意,他还未能肯定,这时他那幽深漆黑的眸子中不免带着几分疑虑,望了她一眼。
泠然轻轻点头,鼓励他勇往直前。
皇帝也很上道,死马且当活马医,负手问道:“逆臣赵辅、彭伦关押在何处?引朕前往。”
汪直到底不比那些御林军的头目,凑在边上赔笑道:“牢狱之中,戾气冲天,恐对皇上不祥,楚太傅已命奴才等连夜审讯,不出几日供状定会呈到皇上面前,还请陛下回銮。”
“朕既已来了,岂有不亲自问一问的道理?前军都督府何等重要,若都是这些狼子贼心之辈混在其中,那还得了”成绶帝一边说一边已往里走去。
他到底是皇帝,西厂皆是宦官,宦官天生就是皇帝的奴才,连汪直也不敢公然挡住他的去路,面上一片难色,只是随在一边极力劝止。
不过汪直随在身边的话,就算他拦不住成绶帝,进去面对着赵辅和彭伦也不能面授机宜,泠然心中暗暗着急。
汪直油嘴滑舌地不肯领路,还笑问道:“他们还没定罪,皇上怎么一路骂着逆臣过来?是否听到什么谣言?不如由奴才们好好审讯一翻,才可知他们到底犯了多大的罪。”
成绶帝也不理会他的绕圈圈,直问道:“你是不让朕见了?”
“奴才岂敢!”汪直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来。
“那就带路”成绶帝干脆直接,一副不容人推脱的口吻。
汪直见皇帝不听自己废话,到底也不能公然违抗圣旨,暗忖自己在场谅皇帝也玩不出花样来,只好先服软点头。
西厂大牢中十分阴暗,铁门打开,人进入之后,一股霉味和压抑感扑面而来,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牢是地牢,由一条漆黑的台阶通往地下,里头好像关满了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在汪直的授意下,番子们涌进来分列牢笼两旁。
牢里的人想是看见皇帝的装束,有人叫了一声:“是皇上”
这下翻了天,本来安安静静的所在,顿时有许多人扑到牢门上喊起冤来,番子们手忙脚乱地挥着手中的佩刀打落他们伸出的手。
“怎么关了这么多人?”成绶帝水仙花般清秀的脸上浮起疑问。
汪直欠身答道:“不敢瞒皇上,近日京中出现一伙号称“左道”的组织,装神弄鬼,为首的名叫李子龙,且盛传有妖狐作怪,京中百姓人心惶惶。奴才等请示相爷,相爷说必定是人在作怪,西厂就派出许多人乔装成百姓混到民间,果然抓到他们非法集会,故此带了这许多人来。”
“哦?有这等事?”成绶帝边问边往最里面走,拐弯之后,已见到里头又是一道铁门,狱卒忙着将门打开了。
汪直道:“赵辅和彭伦就在里面。”
成绶帝忽然计上心来,一拉汪直的手道:“这个妖狐作怪的事从未听说过,究竟查得怎样了?”他口里说着,回头以眼神示意泠然和怀恩快快进去。
汪直被皇帝拖住手,不好挣脱,阴测测的眼睛溜在疾步往内的泠然身上。
怀恩在宫里的地位比他高,他还不敢呵斥,就冲着泠然断喝一声道:“兀那宫人皇上在此,你怎敢入内?”
泠然回头冲他一笑,并不理会,赶紧冲进去了。
只听成绶帝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汪直,莫要高声,你道她是谁?”
“敢请皇上明示。”汪直应着。
铁门上有人想跟进来,却让怀恩给堵住了。
“朕听说覃包就是就是因为奉了太傅之命前去追杀她,让襄王活活掏了心……”
这件事朝中人尽皆知,只不过皇帝给楚玉下旨正了名,谁也不敢再多嘴谈论罢了,此时皇帝搬出来震慑汪直,正合适不过。
泠然听在耳中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来不及跟皇帝计较,举目已看见彭伦已出现在一个牢房后,手扶栅栏惊讶地望着她。
皇帝的话说得不轻,想必他也已经听见。
这里十分昏暗,不过牢房里头好像开了天窗,隐隐有光线透进来。
泠然只觉得半年多不见,彭伦好像又黑了不少,一双眼睛倒是炯炯有神,就算困在牢狱之中也难掩他的昂藏八尺英雄气,果然算得上是条汉子。
泠然连忙朝他举起皇帝盖在手上的印信,大步冲到他面前。
“你怎么会……”彭伦疑惑。
泠然赶紧摇手阻止他说下去,压低声音道:“要想活命,审讯时就坚持声称让皇上学山阳公禅让退位,恭请楚留香登基称帝。”
彭伦见到她时虽然惊讶,但目中分明闪动着喜出望外的神采,此刻听到她口出大逆不道之言,脸色一变。
泠然早就防止他要破口大骂,这些个忠臣最是麻烦,急忙就伸手堵住他的嘴,“你不傻吧?我是跟着皇上来的,能害皇上吗?你们若是自以为忠君爱国,被害死了,谁还来真心护着皇上?难道真的要皇上手中不留一两个忠臣良将么?”
彭伦边上忽然冒出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楚留香又不傻,我们这么说就有用?到时候只怕保不住身家性命,还要坐实了罪名,叫他杀得更加得心应手。”
泠然这才看到一个头顶挽着发髻的一个中年汉子,想必就是明军驻扎在南边的主帅赵辅了。
他的话听来很有道理,泠然耳中关注着外间成绶帝抓着汪直东拉西扯,精简地道:“赵将军我不认识,不过彭将军当是信我的。自古以来,心中有称帝念头的人,哪一个会杀了最先拥立自己的人?即使他怀疑你们,为免吓退了以后想要奉立他为皇帝的臣子,也绝对不会杀你们”
彭伦沉吟未语。
赵辅轻轻哼了一声道:“适才赵某也听到皇上说襄王为你杀了覃包,你既是襄王的人,怎么会反对姓楚的?”
“赵将军不信我,一会请听皇上的暗示,而且我到底如何去的相府,去做什么,彭将军清楚得很。你们就算耳不聪目不明,也当知道襄王与楚相虽是父子,但他一直是护着皇上的。”泠然匆匆将话说完,注目彭伦道:“言尽于此,我们若不是有襄王撑腰,也没有必然的把握保下你们来,你们要不要留着性命为皇上尽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她就甩了手,转身走向内室的牢房门口,伸头冲外面嚷道:“皇上,传言果然不假,这两人口口声声让您退位,简直反了赶紧拟旨杀了他们”
成绶帝被泠然一叫,立刻杀气腾腾地来到内室。
赵辅和彭伦一怔,两人不由自主地跪下见驾。
成绶帝见汪直一脸难以置信地审视着牢房中的两员武将,挤出一个冷笑,“哦?朕听说你们想拥立太傅称帝,如果此事是真,你们岂有脸来参拜朕?”
他的话明显让赵辅身躯一震,抢着就要表白。
泠然狠狠盯着彭伦,心想:那次在相府我差点就被徐善全给害死了,虽然当时刘聚好像拉着你,但是你也该设法救救我。今天本姑娘大人大量来救你,你要是还不相信,死了活该
彭伦本就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凡事不会轻易下决断,不过如今皇帝就站在面前,见他虽然口口声声喝骂着逆臣,可眼底的某些渴望是躲不过他的眼睛的,更何况,如果皇帝真那么以为的话,根本就没有必要来到西厂,他责备的话与泠然一致,显然两人是窜通好的。
赵辅听闻皇帝沉痛的口吻,已忍耐不住热泪盈眶,磕头道:“臣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皇上万勿听这女子胡言乱语”
这人自己找死,泠然直翻白眼。
彭伦却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以极度轻蔑的眼神扫了眼跪在地上的赵辅,朗声道:“事已至此,也不用瞒了。赵将军,我们男子汉大丈夫,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如今就向皇上痛痛快快承认了吧”
赵辅顿时傻了眼,不过那副神情看起来更像是被自己人出卖,倒是挺应景的。
“我们在外为将的,谁不指望朝中坐着一个明君”彭伦倒是很快入戏,看来为了继续替小皇帝卖命,他不惜赌一赌,押上古代忠臣良将们视为性命的名声不要也要留下有用之躯,真不知道该不该佩服他。
只听他继续慷慨激扬地道:“皇上必然会怪臣,但臣也是为了皇上好,想尧舜禹汤古圣先贤,哪一个不是有将天下拱手相让与更有能力更有才华的人?便是汉代的山阳公一脉,魏早已灭国,刘家的封祀还能绵延到东晋才没落,几朝更替,族人得享平安,对皇上来说,岂不是很好的结局?”
彭伦这话说得还挺在理的,没有打动皇帝,却打动了泠然,心想:我不愿楚玉做什么太子皇帝,本来就是因为看透了权利争夺没有意思,虽然也有不希望他坐拥三宫六院的私心,可不论怎么说也是为了他好吧?那么,朱见济为什么就非做皇帝不可呢?碧晴和沅儿两个都喜欢他,在我看来三个人的婚姻都太拥挤了,何况将来必然还要有更多的人
赵辅闷声不响,想是已清楚皇帝的用意,却装不出来,看来并非每个人都有演戏的天分和潜质的。
第一卷一七四献策
一七四献策
成绶帝指着彭伦,手指颤抖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然后不过废然拂袖,道:“回宫”转身就出了牢房。
汪直一直跟随在侧,泠然斜眼打量他,见他虽然目光内敛,不过明显另有心思,她猜皇帝这场戏肯定让这个著名的酷吏有些摸不着头脑。
临出牢房前,她回头看了眼彭伦,只见他目光深如寒潭,幽幽地望着门口,也不知是追随着皇帝的背影还是瞧着自己,内中似充满了期待和……一种不知名的东西。
虽然对成绶帝信誓旦旦地说这招肯定有用,不过泠然终究觉得不够了解楚留香,不知他的反应到底会怎样,他那人有理智的时候也有变态的时候,要是不按牌理出牌,说不定真的就按了谋逆的罪名处死他们……
彭伦和赵辅都是名将,泠然从小看史书的时候对名将就有一股子莫名的崇拜。虽然面对他们也不觉有什么三头六臂,可他们毕竟是大明朝的栋梁,就算不为了成绶帝,也该救他们一救。
楚玉是楚留香的儿子,他老爸造孽太多,迟早有一天会引起民愤的,也当为楚玉积点德吧
汪直将他们恭送出来,倒是对彭伦的言论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想必他们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要请示楚留香去的。
好不容易待御辇进入内宫,朱见济在踏板上顿了顿足,一跃下来,命所有人都站远了,叫上泠然站在太和殿前空旷的广场上,望着九重宫阙中的茫茫白雪,半晌只挤出一句话来:“你觉得……这样真的可以保下他们来么?”
雪虽然已停了,但北风呼啸在广场上,地上的积雪被吹得打着转儿萦绕飞舞在他们周围,卷起成绶帝的龙袍,袍角猎猎翻飞,他不过是负手站着,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不过漆黑如渊的眼中满是无力和挫败。
少年这幅样子很容易激起女人母性的温柔,泠然不免从心底生出一股怜惜之意,道:“每个人都有他的弱点,也有他的执念,皇上认为太傅的弱点和执念是什么?”
成绶帝目光闪了闪,“他对襄王十分宠爱,几乎是言听计从,可王兄一直是他的骄傲,成不了他的弱点太傅想做皇帝,就算襄王兄不想做太子,也不会去反自己的父亲,不是么?若襄王不再让你插手此事,你……会怎样?”
他分明连她也怀疑上了小小年纪,就有了皇帝的通病——疑心病啊
泠然微微摇头叹气,“自古以来,想做皇帝的权臣们无不想尽方法要证明自己是天命所归,甚至人为制造各种天降祥瑞,或者让人煽动百姓上所谓的万民书之类。皇上您现在无权无势,武将们为了保命倒戈于他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在目前的情势下,我想,还没有大臣会明目张胆说要皇上您逊位,请太傅称帝吧?”
成绶帝目光又闪亮如黑曜石,口气中也有了信心,“如今四海承平,人心思安,就算楚派大臣有那个心思,暂时也不会宣之于口的。”
“所以皇上放心,楚留香不但不会杀他们,还会让别人看见,支持他称帝的人不会有不好的下场”
成绶帝逼近一步,目光灼灼:“你真心帮朕?”
“我与楚玉在一起,如今是他们掌控天下,皇上认为他会让我抛头露面来跟您开这么大的玩笑么?”泠然没有一丝畏惧。
眼前的女子语调轻快而明朗,目光坦荡,素面朝天俏生生站在风雪之中,像一朵冰山雪莲,出尘而高雅,似乎天生一份让人亲近和信任的气度,少年忽然觉得自己生出的疑心实在是亵渎了她,脱俗的容颜上缓缓浮起两片红云。
泠然一笑,“皇上不是说这一次石彪不知为何极力主张要杀了他们?以后再见到太傅,皇上也要表现出跟他们一样的主张才好。”
“为何?”成绶帝不解地问。
泠然当然不能告诉他石亨是历史上夺门之变,南宫复辟的首脑,楚留香必然也知道此事,表面上楚派跟石派连枝同气,不过内中也是互相防范的,这一点从上次楚玉告诉她故意养大石氏兄弟的脾气和罪名,等着收拾他们的时候就可以看得出来。
她转头看了看那群垂头瑟缩着站在远处寒风之中的两排宫人,陆子高和苏小序夹杂在里头翘首相望,神色间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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