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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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姬- 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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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她这么说,红绡公子也只能退去。

如此过了午时,她知道他终究不会放任自己一直“睡”下去,勉强起身,半边身子都麻了,差点摔了一跤,却已来到那面极少去照的镜子面前。

今天她还没来得及修饰,看见镜子里一个怪婆婆,额头稀疏的几根头发,露出被毁的丑陋头皮,鼻子和嘴……呵呵渡梦仙子说得还客气了,那里根本分不清确切的位置。

她不忍看下去,回想几个月以来身上的痛苦,眼泪掉了下来。

即使岐黄宫镇痛的药物再好,也难以消除她皮肤不能透气的痛苦,那是一种叫人抓狂的窒息,常常令她彻夜难眠可她以为能治好,都抱着乐观的精神撑过来了,如今知道是一个骗局,又怎样自持?

这副样子,就算是死,她也不愿意楚玉和红绡公子看见她的尸体

死?对了,还可以死

她脑子开始纷乱、疯狂。

一种逃避现实痛苦的念头渐渐侵袭了她的心胸。

她现在相信轮回,那么,死了之后就重新有了机会,可以选择忘记,不用在这里既思念楚玉,又不敢见他,也不用面对红绡公子的无限美好而无法承受……她没有做过什么恶毒的事,也许下辈子会有一个不错的开始……

这个主意一形成,就像跟魔鬼做了一个交易,甚至没有了眼泪,她将自己慢腾腾地收拾好,如往常一样,沉默地开门出来。

不出所料,红绡公子就坐在她的门前看书。

他看的一定是医书,可是她却不想年深日久地等下去,等一个稍微好转的机会。

“昨夜做噩梦了?”他爱怜地看着她,“一定饿坏了,来,先去吃东西。”

难为他见过自己那么古怪的样子还能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泠然心底无限悲凉,却不动声色,柔顺地随着他走。

午餐很丰盛,他不知何时大概又去过那个山谷,餐桌上摆满了留颜果等果子。

“下午闷了你不如教妈妈们做一些罐头,或者我教你弹琴?”他殷勤为她布菜,看样子并不知道渡梦仙子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

他骗,她一样也骗,道:“今日身上困顿,什么也不想做,就在房里歇着了。”

红绡公子听了立即伸手过来替她把脉,但觉不浮不沉,和缓有力,倒没什么病,遂放下了心,道:“好,我陪着你。”

“男女授受不亲。”她答。

他一怔,因为她从来不讲究这些礼教大妨,高兴时也会抓着他的手,难过时也会伏在他肩头哭,所以今天这突如其来的话让他有些尴尬,心中揣度她是不是梦到了楚玉,故此生分,也就不再说什么。

泠然稍许吃了些东西,别了红绡公子,独自回房枯坐。

一直到傍晚,她主意已定,取了纸笔铺在桌上,提起笔来欲给楚玉和红绡公子分别留一封书信。希望她死之后,他们不要太难过伤心,因为她是一个逃兵,当不起他们的爱……

可是她胸中有千言万语,下笔却难如登天,每写几行,她就揉烂一团纸,最后不得不废然掷笔而起。

山中气候与京城差别很大,此时外头雷声隆隆,乌云翻墨,眨眼间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她走到窗前,望着漫山遍野的花,心想雨过之后就是绿肥红瘦,花再好也是一地狼藉,心情倒还稍许平静。

晚餐红绡公子命人送到她房中给她,她也没有动。

她想了许久,终于点上了灯勉强完成了两封书信,将其都封好藏在枕头底下,接着就是选择怎么死的问题了。

上吊、用匕首刺死自己等等都很容易,但还得别人替自己收拾尸体,这么恐怖可憎的样子她既然生前不想让人看见,死后更想完全消失。

泠然再次站到窗前遥望着黑魆魆的天际,一道闪电撕裂了天空,乍然显现出一座突兀的山峰来。

她脑中灵光一闪,就此决定。

狂风夹杂着雨点鼓荡起她的衣襟,她也不觉得冷,要离开这个世界,她不想留下一点痕迹。

也许这场雨就是老天为她而下的吧?

二一零只恐夜深花睡去

在相思谷中生活的这段日子,泠然曾听谷妈妈说神农架上最高的山峰无名顶(她估计就是后世所说的神农顶),上头终年不是漫天飞雪就是大雨滂沱,深深缭绕于云雾之中,破天而立,顶上草木不生,唯有苔藓、蕨类覆盖,滑不留手,人们想攀登而上,一不小心就可能跌下来摔死。

就算是岐黄宫中精通轻身功夫的人,也只能在春夏之交登上顶峰俯瞰群山。

而有一面峰下的山谷更是怪石嶙峋,云遮雾绕,范围又极广。

她隐隐听过华中第一峰,刚随红绡公子进山那一日也曾远远望见,关于山脚的冷杉和箭竹,他还给她讲述了一个远古的传说。如果能葬身在那个与神农有关的古老传说当中,也算是大明这个张家小姐的造化吧,至少她不是死在那漆黑熏臭的牢房中!

虽然占据了这具身躯这么久,但她终究没有绝对的归属感。

风越来越强劲,吹得她有些站立不稳,到处都凉嗖嗖的——除了脸上,那里依旧紧绷绷地没有一丝感觉,大约神经都死透了,渡梦仙子即使再骗她一些时日,谎言也会揭穿。毁到这种程度,21世纪的医学只怕也不可能将她恢复成小美人,怎么就指望古代人呢?

闪电不停地亮了天空,随即四周又会陷入黑暗沉寂,雷声轰隆隆滚过天际,时不时来一声惊天巨响,似乎是落了地,劈了哪里的树木,然而兀立在相思谷中小山岗上的岐黄宫,却似乎不会引到雷火,在狂风暴雨中岿然不动。

室内的烛火早就被风吹灭,泠然也没有再去点燃的意思,听着哗哗的雨声,她似乎又回到了多雨的江南。

眼前走马灯似地闪过一个又一个人的脸,当掠过的都是与楚玉缠绵的镜头时,她终于落泪。

不是不留恋,不是那么绝情,可是如果楚玉不接受她这幅容颜怎么办》就算他能接受,自己又怎能让他那柔软的唇印在这古怪的脸上?

野兽与绝世美男?哦!她做不到!

她忽然发现自己是个很没有用的胆小鬼,根本不能承受莫名其妙失去楚玉,更没有勇气忘掉他们两个的好,青灯古佛地生活下去。不忍在楚玉身上发生的事,她耶一样不忍在红绡公子身上尝试。

她就这样静静看着夜空,打算等到再夜深人静一些,乘着这雨夜的遮掩动身离开。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泠然正想转身寻一些辅助登山的工具,无边的寒凉中透来一缕晕黄的灯光,给暴风雷雨之夜带来了一丝温暖。

临与这个世界告别前,见到任何人她都不抗拒,就是那个人是杭莫儿,她也打算好好与她聊一聊。

灯光渐渐近了,侵染了她视线的是一精灵般的男子,乌眸流光,长发飘飞,单薄的白衣卷曲于风中,美到极致,雅到极致,似从幻境走出来的人。

泠然总感觉在这个世界经历的一切都不太真实,此时看到朦胧着神光一般的红绡公子,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她禁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太不真实的美男,太不真实的怜爱,是她从不敢奢望,但却发生在眼前的故事。

他看见了临风立在窗口的她,痴痴地驻足,任由夜风吹乱他一头瀑布般的青丝,手上的那盏白纱灯笼凌乱地颤抖着,烛火明明灭灭,勾勒出一幅足以叫她永生难忘的画面。

她甚至怀疑,即使喝下孟婆汤,也无法忘记他此刻的眼神。

两点微光跳跃在他眼中,似幽深辽阔的大海上隐隐浮现的渔火,其中包含了太多的期待和守望,好像站在惊涛拍岸的礁石上翘首盼归的亲人,等着她投入他的港湾,一切风雨便由他来挡在身外。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不是不动情的!不是不留恋的!

那层不争气的水汽,又模糊了泠然的眼,使她看不清楚他的美好,但那风华绝代的影子已深深烙印到她的心底。

成双!和另一个影子渐渐纠缠在一起,竟分不清孰是孰非。

努力将喉头的哽咽平复之后,泠然用一种平稳的语调轻声问,“夜深了,公子怎么还来这里?”

红绡公子一步步走近窗前,面上沉静如水,眼中已翻江倒海,似回答她,又似在唱歌,低缓的嗓音伴着一声惊雷,让她听得不太真切。

他好像说了一句:“只恐夜深花睡去。”

“只恐夜深花睡去,高烧银烛照红妆……呵呵!”泠然很想笑,而她确实也笑了一下,却知道自己不可能有表情,如果他指的“花”和“红妆”是她的话,何其讽刺,此刻如果她露出脸来就是天底下最煞风景的事了。

“今的心情特别不好,师父是否跟你说什么了?”他终于走到她面前,两人隔着一道窗框,一个在里,一个在外。

泠然感觉这道窗框就好像银河界,他在那一头,而她在这一头,她永远也跨不出这一步。

红绡公子轻触到她的手臂,已是冰凉,虽然天气暖和,但她这么不珍惜身子也难免会生病,他有些动容,却只能安慰,“然然,谷米彝死了,师父心情很不好,她不是没有办法的,相信我,你的脸一定能治好!”

“如果治不好呢?”她反诘。

这一句话问出他心底最深的渴望,他几乎想越过窗子紧紧拥她入怀,告诉她,即使她永远这副摸样,他一样很爱很爱她,会一直陪着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直到彼此老死……

可是他知道现在她需要的不是这些,对于一个美丽的女孩子来说,毁掉容貌也许就是毁掉了一切,毁容的同时,也毁掉了她的自信、欢乐。她现在就像缩到壳里的蚌,即使有爱也闭目塞听,完全抗拒,这从她一直没有开口回到楚玉身边就是一个明证。从谷米彝嘴里,她也听到了楚玉在疯狂寻找,如果她不介意,她完全可以回到楚玉那里尝试一下他还能不能接受……不过目前她完全不是这样的心情,他不值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将她从牛角尖中拔出来。

“只要你愿意让我在你身边……”

“公子回房去睡吧!”她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其实她反诘的时候根本没有要他的回答的意思。这刹那间,她想起了《夜半歌声》,里头的男主角也毁容了,把自己关在一个废弃的歌剧院里,女主疯了他也避而不见,却总是在半夜里唱歌。最后故事里的女主好像刺瞎了自己的眼睛,他们终于团聚,小时候看这个电影的时候,她总觉得那个男人太自私太固执,女主那么爱他,即使毁容了又怎样,何必执拗到最后害得女主瞎了眼?

现在亲身体会到毁容的痛苦,她总算明白了故事里那位男子的心情,原来真的自厌到如此地步,可以放弃他们的爱独自去面对死亡和孤独。

这份心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如果你睡不着,我进来陪你。”他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空,心中在担心他是否害怕闪电和惊雷。

“不,听着雨,我很容易入眠,这就睡了。”她作势要关上窗子。

红绡公子不舍,却又不想拂逆她的意思,只道:“好吧,那你早些睡。”

泠然重重点头,酸意又渐渐爬上了眼底,在喉头发紧之前,道:“让我看你走。”

他露出一个无比温暖的笑容,狂乱于风中的发丝掠过他精制的五官,他的目中光华流转,绚烂了夜。

提了灯,他依从她的要求,缓缓步上开满紫藤花的白玉长廊。

“公子!”

他一怔,急忙回头。

“今天夜里看见你,我很高兴。”她说着,泪已落下,赶紧将双手一合,关上了窗子,不敢再看他。

红绡公子痴痴立在风中,望着那扇紧闭的窗户,半晌,才叹道:“我比你更加高兴。”

她不知道他想时时刻刻陪着她,想再看到她的笑容,为了这个,他不可能同意师父的观点放弃恢复她容貌的希望,他相信,他终究能再看到那个灿烂明丽的笑容,就算到时候那张笑脸再也不属于他,他也心满意足。

转过长廊,红绡看见远处一室泻出淡淡的灯光,举步便走了过去。

看到爱徒深夜来访,渡梦仙子没有半点惊讶之色。

泠然好不容易止了泪,开始准备她的决意之旅。她将片刻不离身的夜光珠和匕首也放到枕头下,相信红绡公子会将这些东西送到楚玉手上,末了,考虑到山中道路复杂,没有夜光珠照明也不行,又只能将珠子揣到锦囊中。这时候她才发觉以往红绡公子所赠的东西一点不剩,连曾经总是带在身上的竹哨也不知在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是她太无心还是无情?临别之际,也不能给他留下什么。

发了一会呆,她担心天色不早,若不早些出谷去,可能还没登上那无名顶就已被人发现追上了,于是悄悄出了房间,将房门关好,像一抹幽灵飘然出了岐黄宫巍峨的大殿。

她之所以会选择这种麻烦的死法,除了不想再让红绡公子看到尸体触景伤情之外,还因为岐黄宫根本不设防,供种奴仆们夜里全都休息,无人值夜,而且她无意中听梁妈妈说过那些花阵只对外头进来的人有用,从宫里出去是不会触动机关的。

二一一坠崖

滂沱的大雨打在身上,麻麻地疼,冻得泠然一激灵,然而她却半点也没有回头的意思,甚至开始在雨地里狂奔起来。

跑了好一会,她体力不续,开始气喘吁吁,浑身湿透之后,她反而习惯了,也不觉得有多么冷,向天苦笑着将脸上覆盖的面纱一把扯落,随手丢弃在风雨中。

夜色昏暗,其实根本难以辨明方向,她只能看见模糊的树影,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

孤身孑行,倒让她又发现一个现象,原来即使无星无月无灯光,在大自然中也不会是绝对的黑暗,天幕也不是墨黑色,这让她的心情稍微好过一点,回头望岐黄宫的方向,揣测已经走出不短的距离,于是小心翼翼地摸出夜光珠,沿着花林中的小径,向山谷外走去。

其实山中也会有凶猛的野兽出没,泠然早已无畏,下这么大雨的深夜,野兽们似乎也在它们自己的洞穴中安眠了,一路上除了荆辣牵衣,道路总是无止境地向上延伸,倒是没遇到什么阻碍。

泠然走走歇歇,途中遇到磕绊曾跌到几次,好在没磕到石头,手脚都断完整。

山中的雨势时大时小,恐怖的惊雷时不时滚过天际,闪电不断划过天空方便了她认准绝顶的方向,以至于不会走错路。想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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