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湖边,小舟上韩铁早已抢出,抱拳笑道:“子鸿,你这大驾着实难请,今日总算肯出来了。”
后边刘一针伸出脑袋,撇嘴道:“这小子家中二美相伴,整日价依红偎翠,只怕是掉入温柔乡里了。说什么难请,不过重色轻友罢了,鄙视!鄙视!”
老道跟着学了个新词儿,逮到便拿出来用上,引得韩铁哈哈大笑。
岳陵翻翻白眼,气道:“屁的重色轻友,前阵子莫名其妙招了一堆事儿,哪里脱的开身。你当都跟你一般,守着日进斗金的铺子,整日里,面上扮作四大皆空的出家人,背地里吃喝不愁,只风花雪月的享受就行?”
老道气结,引得韩铁和水生莞尔不已。这一老一少见面就拌嘴不停,也是两人相交的一个特色,韩氏父子已然习惯,自然不会当真。当下连忙邀着他上了船。仍是水生划船,水花一响,往湖心而去。
几人坐定后,韩铁给二人满上酒,笑道:“前阵子事关玉砚姑娘康复,子鸿少得空闲,你我多日不曾相聚。今番子鸿既到了,想必已然大功告成了吧?”
老道听问起这个,也关注起来。岳陵点头笑道:“差不多了,估计再有个三五天,就能彻底恢复了。倒是多亏了刘先生指点,玉砚也托我向先生致谢了。”说着,感激的看向刘老道。
刘一针连连摆手,“谢我作甚?我又没做什么。说来惭愧,当日老道也曾给玉砚姑娘看过,却终是没能帮上忙。对了,子鸿究竟怎么做到的,可否指点一二。”
岳陵微一沉吟,这才道:“你当日看不好她,非是先生医术不精,而是此毒不在常规医理范畴而已。”
刘一针眉头一皱,诧异道:“毒?”
岳陵点点头,“对,就是毒,是一种金属毒。潜伏于人身血液之中,最初表象,便是作用于头面肌肤,然后再是四肢,直到最后扩散至全身。到那时,人也就离死不远了。”
刘一针和韩铁同时面色大变。刘一针怒道:“何人如此歹毒?”
岳陵摇摇头,“说不好。这种毒有可能是被人所下,也有可能是不经意中,饮食不注意所中,不一定就是别人有意识下毒。不过,我倒是知道,西方有些国家的人,应该精擅此道。”
刘一针一皱眉,似有所思,喃喃的道:“西方国家……”
岳陵道:“嗯,西方国家,也就是外国人。上次我听你老说过,百花苑的东家,好像就是外域之人对吧。”
刘一针一惊,道:“你怀疑他?不可能!据我所知,那百花苑主,只是十几年前才将生意开到江陵。而其本人,自始至终便都在北方,怎么可能对玉砚下手?”
岳陵摇摇头,叹道:“希望不是他。不过,你既然说过在他的园子见到过外国人,好歹是个线索。有机会的话,我总要查上一查的。”
第38章:省悟(2)
老道皱眉不语,韩铁忽然道:“要找这个机会,今个儿可是来着了。”
岳陵一轩眉头,问道:“怎么说?”
韩铁笑笑,伸手一指外面道:“你没见那边的热闹吗?百花苑身在其中,如何能错过这等盛事?”
岳陵微微一愣,他来时就看到这碧月湖岸上,人流如织。湖心处那边,更是舟舫相连,张灯结彩的。
今天本是仲秋佳节,碧月湖风景胜地,游人来此游玩自也是题中之意,是以,他并没多想什么。
如今,韩铁这么一问,他陡然记起,那花魁大会可不就是今天举行的吗?百花苑也是众多妓院之一,当然是要参与的了。
而且,今晚不同往日,各个妓院的主要人物,都会聚集在这碧月湖上,为自己园子的姑娘助威。往日所有规矩,也都最大程度的放开,要说观察,今晚可不是最好的机会嘛。
想到这儿不由大喜,刚要抬头说话,却见船头一转,小舟已往那边靠了去。却是水生早得了韩铁的吩咐,悄然调整了方向。
岳陵感激的看了韩铁一眼,举杯敬了一碗。两人相交甚笃,感谢的话却是不必多说,一碗酒便达到了意思。
韩铁笑着干了,旁边刘一针忽然叹了口气,面上微一迟疑,转头看着岳陵道:“我知道拦不住你,不过,你要查也可以,总须谨慎些才好。那百花苑主虽从未在江陵现身,但据说其身后势力极大,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的好。况且,你前番惹下的事好容易才平复下来,再要招惹了这么一个强敌,殊为不智。”
岳陵一惊,眯眼看向老道。老道话中最后几句,貌似是知道些什么。可自己却从未露过口风,这老道又是如何得知的?
刘一针瞅着他模样,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没好气的道:“你这什么表情?难不成怀疑我害你不成?你个没良心的臭小子!不错,前阵子你家门口的事儿,我都知道。也是我托了芜菁夫人出面,就知道你小子脾气臭,只怕有事也不肯求人,就算老道多事吧。现在管也管了,你要如何?”
岳陵心中一阵的感动,随即又有些愧疚。
一直以来,他和老道相交,虽说多是意气相投,但其中未尝没有利用的心思。在他意识中,两人的交情,还不到那种主动出头帮着办事的份上。
哪知道,老道待自己却全是一片赤诚。不但主动帮自己出手解决了麻烦,事后也从来没有提起。若不是今晚担心自己再树强敌,只怕还是不会说出来。
这种完全不求回报的暗中呵护,其中之情,又哪是简单的朋友投缘?分明就是一种长辈对自己至亲晚辈的关护!
岳陵就舱中起身,整了整衣服,恭恭敬敬的给老道行了一礼,道:“先生对晚辈的情谊,晚辈绝不敢忘,在这儿给您老拜谢了。”
韩铁尚不明白什么事儿,愣楞的看着二人。
刘一针叹息一声,摆手苦笑道:“我与你忘年之交,这些虚礼又说来作甚?况且老道今已年近六旬,孤家寡人一个,视你便如子侄一般,能帮的上你的地方,自不会坐视。
只是你往后行事,千万不要鲁莽了。你可知上次之事,那沈青竹的事儿还好说,可你居然还打了曾智,那可是知县曾维的儿子啊。
那曾县令好歹乃一地之父母,你打的曾智鼻梁骨都折了,更等若剥了他面皮,他如何肯轻易罢休?
若不是老道昔日对芜菁夫人有些小恩,以夫人的脾性,她已然管了沈家之事,哪还肯再出头说和曾维?
唉,现在总算事情暂时平息了,你以后行事,还当三思而行,切莫只图一时之快了。
都传这百花苑主的势力,只怕比芜菁夫人还要大上几分。我只怕你一旦惹了他,怕是这江陵城再无人能护得了你。届时,那曾维再趁机发难,后果不堪设想啊。”
听着老道一番叹息,岳陵这才悚然而惊,暗暗惊凛不已。他忘了,自己已经不是后世那个身家亿万,关系网结的密如蛛网的岳陵了。
在这古大周时空,他只是一个新来者,一个无依无靠,没有任何关系,甚至算的上赤贫的平头百姓。
凭着眼下的情势,若不是奇缘巧合跟刘一针结交上,这次打了曾衙内,怕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要想横可以,总要从头再来,给自己编织出强大的保护网后才行。
自己两世为人,怎么竟能出现这种幼稚的失误?岳大官人这一刻猛然省悟,登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39章:有女芜菁(1)
第39章:有女芜菁
小舟中,老道刘一针一番言词,让岳大官人悚然而惊,也让一旁听着的韩铁吓了一头的汗。
待到岳陵再次谢过老道,韩铁粗眉拧成一个大疙瘩,沉声道:“子鸿,你这事儿不可轻忽!从明日起,我让水生拨几个帮中好手过去,帮你护着宅院。县衙那边,我也会着人暗中盯着,总不能让你吃了亏去。”
岳陵心中再叹,待要推辞,却见韩铁面显不乐,只得苦笑着应了。想起那位芜菁夫人,虽说是老道出的面相请,但实际上还是自己欠下了情。
对于那个一身神秘的夫人,玉砚当日也语焉不详,便就向老道问了起来。
老道闻听他问起芜菁夫人,脸上忽然显出复杂之色。出神半响,才叹息一声说了起来。
这位芜菁夫人,姓陆,乃是南边大理国人。闺名就叫做芜菁,是大理世家陆家的**。
陆家在大理乃是正宗的皇亲国戚。家主陆衡,身为大理御林军统领,官拜执金吾。其妹便是当今大理皇帝段续宗的妃子,极得续宗皇帝的宠爱。
大理一国,一直便是大周的藩属。数百年来,不知多少两国高层通过联姻的方式,紧紧结合在一起。这也是大周南方,一直颇为安定的原因之一。
这位芜菁夫人陆芜菁,便是嫁给了大周镇南候常泰之子常恺之。镇南候一生戎马,乃大周三位镇边大将之一,常家世代簪缨,数代镇守南疆,在大周名望极重。
可就是这样的武将世家,常恺之却不喜武事,偏好诗词之道,自小就体弱多病。及待二十岁那年,陆芜菁嫁了过来,这位常公子却不等入洞房便一命呜呼了。
而当时刚刚十六岁的陆芜菁,顿时也便成了望门寡。这个时代,若丈夫在壮年病死,作为妻子的,多半会被扣上克夫的帽子,被视为不祥之人,扫把星什么的。
而一旦被扣上克夫的帽子,再想嫁人,不啻于登天之难。即便勉强找到人家,也多是身份低贱的。更不用说,这个时代正是提倡从一而终,孤寡一生而守的氛围。
而即便是贞洁自守的寡妇,也要无时无刻的承受着世人的白眼和歧视,顶着克夫之名,艰难的在世上熬着。
因着这个缘故,不知多少女子干脆一死了之,胜过受那活罪,还能落下个贞洁刚烈,殉夫而死的美名。翻开史书,这种例子可谓比比皆是。
陆芜菁虽是豪贵之家出身,明面上自然没人敢多嚼舌头。但私下里,却仍是逃不脱这种命运。从嫁入常家之日,不知遭受了多少暗中的异样眼色。
镇南候常泰对此极为愧疚,曾不止一次的,让自家夫人暗示陆芜菁,遇上合适的人,便可改嫁,不必遵从什么世俗之见。若不愿再嫁,常家也绝不亏待她,只当她女儿一样看待就是。
陆芜菁性子刚烈,既没答应改嫁,也不愿留在家中,毅然带着当日随嫁的仆从出来,在这江陵城中住下。随后,利用身份的便利,广开商路,将大理的茶、石、稻米,以及各色草编、花卉等贩至大周;再从大周将盐、铁、马匹等输入大理。
第39章:有女芜菁(2)
就这样,不出几年,竟尔生意越做越大,遍及江南各地。因着她自身的身份,又有镇南候的关护,俨然成了大周与大理两国之间,一个非官方的沟通大使。在两国上层建筑中,有着超然的地位。
后来几年,随着影响越来越大,她渐渐很少亲自出面,只仍带着当年的陪嫁丫头彩霞,隐居于江陵城南的芜菁山庄。
由此,芜菁夫人的名号便叫了出来。而当年的一段悲剧,也渐渐被人遗忘。但凡出现在世人眼中的,便是那个高贵清冷,神秘媚艳的芜菁夫人了。
这一段秘辛,刘一针娓娓道来,几人都听的唏嘘不已。韩铁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拍案叹道:“此可称奇女子!真愧煞许多男儿。”
岳陵也是轻轻颔首,这陆芜菁自强自尊,以弱质女流而抗艰舛命运,终是在这男子为尊的世道里,打出自己一片天地。此女之性格、才情,确实值得钦佩。
“先生怎么和她攀上交情的?又怎知她能说得动那个沈青竹?”沉默了一会儿,岳陵又问道。
刘一针端碗抿了一口酒,道:“我与她相识,还是她刚离开镇南候府的时候。当时她只带着几个仆人打拼,时逢冬季,她积劳成疾,又引发了寒症,病倒在长沙一间客栈中。
那时她手中银钱大都进了货物,剩余的还要对付房费和一帮人的吃喝,一时拮据。偏她不肯向娘家和常家求援,只硬生生抗着,差点就此死在客栈里。
我当时正好四处行医,也住在那客栈中。客栈老板怕人死在他那儿晦气,听说我是郎中,便来找了我。我当时并不知她身份,只是怜她一个女子,却要顶起这么多难事,便免了她的诊金,又出钱帮她抓了药,呵呵,这份情,便这么结下了。
至于那个沈家女娃儿,我也不认识,只是曾听陆芜菁说过,她和峨眉出尘庵妙悟师太相熟。那个沈家娃娃,便是那妙悟师太的弟子。”
岳陵这才恍然大悟。
刘一针说到这儿,忽然一笑,道:“其实,你也该认得那女娃子,我估计以后她再见了你,怕是要躲着走了,哈哈哈。”
岳陵一愕,诧异道:“这话怎么说?”
刘一针笑道:“不光你该认得,韩铁老弟也该认得。那女娃娃便是沈万山的独女,只不过一直随在她师父那儿学艺,极少回来罢了。你上次救了那沈万山的命,他闺女回来却去找你的麻烦,你想想,等知道了其中的原委,那女娃儿再见你岂不要羞死?”说罢,又是大笑起来。
韩铁也是恍悟,他当日扶了沈万山回去后,沈万山一直凄然不语,他也只交代了沈家留下的一个老仆人几句,便匆匆返回,准备和岳陵的会面了。对于沈万山这个女儿,自是无从知晓了。
岳大官人却是目瞪口呆半天,忽然身上装了弹簧一般蹦了起来,大叫道:“我靠!那小辣椒是沈万山的闺女?好好,麻痹的,妙极了!”
他这猛然跳起大叫,韩铁和刘一针固然吓了一跳,他自个儿却也忘了这是在船上。
此时水生已将小舟划到了花魁会场里面,整个一片范围里,几乎是船挨着船,舫靠着舫。他兴奋之下这么一跳,那小舟顿时就是一晃,船舷已是砰的一声,正撞到旁边一艘画舫上。
第40章:又遇林慕白(1)
第40章:又遇林慕白
小舟内,岳大官人听闻沈妹妹竟是沈万山之女,不由心中大喜。当日被那小辣椒一拳偷袭,盯着一比零的黑眼圈好几天不敢出门。
肉体上的打击,并不算什么。但是因之让岳大官人的面子大大受损,这笔账,他可一直记着呢。
如今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岳大官人要是不去找回场子,再趁机占点便宜,那可就不是岳大官人了。
想着那小辣椒,这会儿知道了自己是她老子的救命恩人,再见面时,盈盈拜倒,口呼恩公的场面,这货就忍不住兴奋。
麻痹的,你老子的救命恩人啊,够大了吧?这么大的恩情,单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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