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庚回头又一次嘱咐了晟敏一遍:“城墙上刀剑无眼的,我不能时刻注意你,你自己小心。”
“宝宝,你老实告诉我,你昨天是不是从小贤那里知道了什么?”晟敏有些严肃的看着韩庚,“是不是援兵方面出了问题?北洛国的发兵绝对不是随随便的一个决定,我一直都有心理准备的,我们的援军里有敌方的内应是不是?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是元帅安排的,对不对?”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有了孩子是不是就变得疑神疑鬼的?元帅这样做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是不是?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有再多的战功也不会改变皇帝对他的态度,丢失了国土他的颜面也无光啊!”韩庚笑着安慰晟敏,援军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但是他现在的名声和地位都不是他想要的,人的行为从来都是被自己的想要的东西控制的,为了让皇帝重新可以看到他,重视他,跟那些人勾结给我们引发一场战争是完全可能的。”不得不承认,虽然长了一张单纯无害的脸,但其实晟敏不仅不单纯,而且很聪明。
“所以他一定要打一个胜仗回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啊!”韩庚拉着晟敏向城墙上走去,“换个角度想,如果真的有危险的话,小贤又怎么可能让你留在这里?早派人把我们打包送走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小贤的,谢谢你了。但是对于我的人生,如果没有小贤的话,它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晟敏咬着嘴唇看着城楼的方向,说。
“我们都不会死的,会活着站在元帅的面前的。”韩庚停下脚步,用有点冷酷的表情回头看着晟敏,“你才21岁,凭什么就断定自己以后的人生就没有意义了?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少了谁就活不了的,无论缺少了谁,太阳都还是从东面升起,到西方落下,重要的是你要相信,情况一定会变好。”说完继续拉着晟敏往城墙上走,晟敏抬头看着韩庚削瘦的背影,在乍暖还寒的初春,第一次有了一种萧索的感觉。
韩庚现在很愤怒,愤怒于晟敏对自己生命的蔑视,同时更加愤怒于自己的渺小,对于这一切,他什么也改变不了,似乎只能如电影《后天》里说的,“stay and pray”。
尽管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登上了城墙的韩庚和晟敏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战争的残酷对于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来说是永远也没有办法想象的,也许那些战斗中的人都不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的意义是什么,却又一股信念支撑着他们如机器般完成自己的动作,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韩庚把右手握成了一个拳头,塞进了嘴里,狠狠的咬了上去,直到尝到咸腥的味道才终于停止了身体的颤抖,疼痛在这个时刻体现出来无比的镇定作用。僵硬的盯着前方,韩庚用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说:“敏敏,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我们一定要在这场战斗中活下来。”说完就松开了晟敏的手,径直走到一个巨大的投石器前,把那个身体已经变得僵硬但仍然死死握着控制杆的尸体搬走,双手拉着控制杆,加入到了战斗。
晟敏倚在城墙上,他终于明白,原来人被巨大的悲伤侵袭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他就这样看着一身白衣的韩庚如同时刻死亡的士兵一样,参与到战争的第一线。他还是一个病人,与整个夕照城的存亡一点关系都没有,随着他大幅度的动作,原本的伤口都崩裂了开来,血液一滴一滴罗出来,渐渐染红了身上的衣服,让晟敏想到了他第一次见到韩庚的时候他穿的那件衣服,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让晟敏觉得异常的刺眼,仿佛是一朵开在战争里的花,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忘记。
“你们俩怎么来了?你们一个伤员一个孕夫,这里刀剑无眼的,万一发生了什么事让我怎么办?”圭贤焦急的声音把晟敏拉回了现实。
侧头看着自己爱的男人,露出了一个无比温柔的笑容:“我们是来和你一起战斗的,哥说得没错,我们现在就要用尽所有的办法活下去,保住夕照城,直到元帅来的那一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改变。”
圭贤知道,人都是要长大的,10岁参军的他几乎是没有童年的,所以才会在看到晟敏以后不由自主甚至不顾一切地想给他一个安全的世界。他真的不希望晟敏是在这种情况下瞬间长大的,但似乎他已经没有办法选择了,第一次怀疑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职业选择是否正确,它让晟敏受伤了。
“小贤,我很高兴。我觉得我和你越来越近了,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晟敏说完从腰上取下小金,命令他保护自己,然后走到韩庚旁边,拿过传令官的旗子,加入了战斗。
韩庚从来不用眼泪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他现在也用同样可以从身体里流出来的血和汗香敌人表达着自己的愤怒,晟敏是经常哭的,但此时此刻他一滴眼泪都没有,鉴定地站在那里,将所有的软弱与不安关在了心门之外,而圭贤的眼眶却红了,他会不择手段,保护面前的两个人,不像现在这般无力。
两个人可以做的事情是有限的,但是两个人带来的影响却是如冲击波般的向四周蔓延的,给身边的人带来无形的影响,那是一种安抚和坚定的力量,即使是在对面的指挥的将领也可以看出两个人的特别……
持续了两天一夜的不间断攻击在双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之后暂时划上了停顿号,在确定对方已经收兵了之后,韩庚毫无形象的瘫坐在了地上,看着依然呆呆站在那里晟敏,撑起最后一丝力气,站起来把晟敏扑到在了地上,喘息着说:“敏敏,没有受伤吧?稍微放松一点,他们撤兵了,你总是这样绷紧神经对身体不好,我们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要持续多久。”
“怎么看都是你的身体比较糟糕啊!”晟敏面无表情的说完,随着一个美丽的笑容,眼泪也跟着一起留了出来,终于,所有的情绪都有了一个发泄点。
第十五章
重新给韩庚包扎了伤口之后,三个人吃过了晚饭,韩庚借口累了就离开了圭贤的房间。虽然身体已经累极了,但是他却一点去睡的意思都没有,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满目的红,中间夹杂着各式各样的残肢,即使是把森林当作自己后花园的韩庚也没有办法完全无恙的消化这一切。因为那些死了的人,也许前一天才和自己说过话,和自己吃着同样的饭菜,帮助过自己搬行李,他们带着淳朴简单的笑容接纳了自己这个没有任何过去,号称失去了记忆的病秧子,他们,就这样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古来白骨无人收,他韩庚不是不是割肉喂鹰的慈悲之人,到了应该杀人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干脆,但是与战争而言,他却没有办法接受,无论如何,他痛恨战争……
在夕阳下又一次登上了城墙,这样的环境似乎非常适合让人吟两句诗,看着冒着炊烟的敌军营地以及给所有含红色的血液堵上夕阳红的太阳,他一点都不害怕,不害怕城破,不害怕死亡,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孤单。但是面对这么多的同伴的死亡,一种强烈的情绪在他的胸口冲撞,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以后的生活可以坦然。
直到太阳收回了自己的最后一缕金色,韩庚觉得有点冷,回到房间劈了一件外衣,韩庚从自己短短时间收集到的军营里的人送给他的各种杂物中,把所有属于已经牺牲的人的都挑了出来,有点犹豫的自言自语:“我是应该一直一直带着你们呢?还是让你们和他们一起留在这里?我觉得你们应该留在这里,就好像把我的灵魂分出一部分留在这里,陪着他们……”
韩庚把东西收起来,带着来到夕照城附近最高的山上,顺着流淌的溪水向上找了一个很大的柳树,徒手挖着坑。北方的土地在这个季节还是很硬的,韩庚挖了几下就得揉一揉自己的手。他还没有难过到磨破自己的手来埋这点东西,他明天还得继续打仗。
将埋东西的土拍实,韩庚坐在地上,看着月光照耀下流淌着的波光粼粼的大约不足两米宽的小溪,总觉得这样的场景在曾经的无数个夜晚都见过,但是似乎又不太一样。回头看看身后的大树,韩庚轻轻一跳跃到树上,找了一个差不多粗细的树枝坐上去,就这样看着流淌着的溪水,什么都没有想,似乎那些不开心的回忆也可以一起流淌走。
随着夜色的加深,渐渐起了一点风,韩庚看着看着,眼泪就慢慢蓄满了眼眶,他没有眨眼,任由那眼泪大滴大滴的掉落。他才不承认他是因为心里难过,不是嘴硬,是他真的不是那么难过,心,一点也不疼,只是感觉不到它的存在而已。所以他觉得是因为瞪着眼睛太久了,又被风吹着,所以滴出了眼泪,自己只是懒得去擦而已……
“谁?”韩庚觉得差不多的时候,随手擦了两下脸上的泪痕,准备回去,却敏锐的感觉到有人躲在暗处窥视他,侧过头用茫然的语气说,“这样偷看别人不好。”
等了一会儿,韩庚觉得风更大了,他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于是就跳下树,他才不在乎那个暗处的人是谁呢!天大地大,吃饭睡觉最大。但是他刚走了两步,躲在暗处的那个人也慢慢移动了出来。韩庚回过头就看到一只少说有3米长的白虎,上面坐着一个白衣的三十多岁的男子,长得……反正不丑。
相互大量了一会儿,韩庚扑过去抱住了白虎的脖子:“我刚还觉得冷你就出现了,来,让我抱会儿。”边说韩庚一边往白虎的身上挤,完全无视了坐在白虎上的人。
白虎上的人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契约兽,虽然被眼前的男子“蹂躏”着,但是没有一点伤害他的意思,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最后,韩庚坐在白虎前方的土地上,仰头望着白虎上的人:“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白虎上的人开始怀疑这是一个阴谋,这天下的人可以没见过他,但应该都听说过他。
“不认识,我失忆了,醒来才不到一个月,一直在打仗,你很有名吗?”韩庚依然瞪着纯净的眼睛问。
“我叫安七炫,你呢?”观察了韩庚一会儿,白虎上的人微笑着说。
“我不知道啊,我说过我失忆了,他们都管我叫宝宝。”韩庚无奈又苦恼地说,“不过敏敏说我身体好了之后,就可以自己想起来的,所以我也不着急,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是吗?”案气血觉得“挺好”其实是一种很无奈的字眼,那意味着一种对命运的妥协,他拿起韩庚原本抱着白虎的手,帮他诊了一下脉。神医门的独门毒药,应该是只有门主会做的,这一切只是一个巧合,还是有人想要故意接近自己的阴谋,他,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吗?
韩庚仰头看着陷入了自己思绪的安七炫,忽然就觉得眼前的人是没有生命的,也许消失才是他的希望,为什么一个并没有攻击性的人会这么孤单呢?比自己,更加孤单……忽然就想把他拉回人的世界,挣脱开安七炫的手,转手使劲一拉,没有防备的安七炫就这样被拉了下来,同时韩庚快速扑到了他身上,两个人一起从这个不算抖的斜坡上滚了下去。
安七炫有点生气了,自己好心给他诊脉想看看他的伤势,居然受到了这样的对待。刚想呵斥对面的人,就看到月光下那个小人儿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笑脸,想着他一身的伤,本以为已经麻木的心忽然就漏跳了一拍,已经被骗了二十年了,再被骗,被利用一次又有甚美关系呢?这样想着,安七炫闭上眼睛抱住了对面的人,滚着,随着身体上的疼痛传来,心,忽然就不那么累了……
韩庚怔怔看着那个笔着眼睛狠狠抱住自己的男人,他有些讨厌今天明亮的月光和自己很好的视力,因为这让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个男人眼角流出来的液体反射出的光,连哭都那么安静的人,本能告诉韩庚他应该离这个人远一点,因为他会打扰自己的生活,但同样是本能告诉他,如果现在不抱紧这个男人的话,他不会原谅自己的,闭上眼睛,也许改变,并不是坏事……
第十六章
终于停在了平坦的土地上,两个人都仰面朝天呈“大”字躺在那里,谁也没有说话。
“我差不多该走了,再找不到我,小贤他们会担心的。”韩庚说谎了,今天晚上圭贤要忙着安抚受到了冲击的晟敏,两个人根本就没有时间精力关注他,他在等着安七炫开口,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安七炫是为了另一个人在月光下默默哭泣的,自己没有必要插入这多人的感情里,在没有人邀请的情况下。他知道自己是有爱人的,尽管他没有来看自己,尽管没有人告诉过自己,但他就是知道,所以有些危险,止于危险比较好,发生了之后可没有保险公司给你赔偿……不过保险公司是什么?
“你都不疼的吗?浑身是伤的,还从那上面滚下来。”安七炫没有看韩庚,而是看着月亮,开口了。
“相对于那些因为上位者的权力斗争而失去的生命来说,一点也不疼。”韩庚有些恨的说,“对于目标为活下去的我们来说,真正的疼痛就是那些牺牲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守护不了这一城的百姓。”
“这些都不是你的责任,你不过是被他们救下来的而已。而且你没有怀疑过吗?赵圭贤救你也许是另有目的的,即使这样你也要和他们同生共死吗?”安七炫把胳膊放在脑袋下,漫不经心的说。
韩庚转过头,愤怒的看着安七炫,翻个身一屁股坐在了他身上,恶狠狠的说:“我看你这个人就是欠骂,看什么人都觉得对方有阴谋。看人不是用眼睛的,也不是用脑袋的,是用心的,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对你好,你用心看看不就知道了!还是说从来都没有人对你好过?小贤和敏敏是真的把我当成一个生病的哥哥来照顾的,不用别人告诉我,不用我恢复记忆我就知道。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揍你……”说完对安七炫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
安七炫好笑的看着自己身上的人,好久没有过这种生的气息了,多年的军旅生涯,为了他的心力交瘁,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被死亡的气息淹没了,“你打不过我的。”
“你不要理我了!”韩庚使劲压着安七炫的身体,站了起来,“我真的要回去了,很高兴认识你,有时间来找我玩儿。”说完潇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