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爷。”张鹏翮说道:“此时方见冰山一角,已是骇人听闻之至,首批八人已经审完,有七人是花银子买的,每人三万两,江南可真真是富甲天下。”
张伯行一听就吓了一跳,失声道:“三万两买个举人?”
“这不希罕。”胤祯淡淡的说道:“现今四海生平,国库充足,根本就没有捐官的机会,三万两买个举人,再花二万两打点,补个肥缺,不过几年,这五万两就连本带利赚回来了,这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再说了,没足够的诱惑,那些官员又岂会铤而走险?世祖爷手上的丁酉科场案,杀的可是人头滚滚,斩首抄家夺职罢官流放的官员不计其数,这才五十余年,又卷土重来了,还不是都认为圣上以宽为政,心存侥幸。”
见胤祯话里涉及到吏治和康熙的以宽为政,张鹏翮、张伯行两人都不敢接话,张伯行在心里算了算,在押的生员是三十一人,每人三万,那可是九十万两,少说也有七、八十万两,他登时就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这要牵涉到多少官员?说是天下第一案,绝不为过。想到这里,一张脸立时就雪白一片,江南官场又要大震了。
第168章天下第一案。。。
第169章会审
第169章会审
安徽巡抚梁世勋,字廷镛,西安府三原县人。其父梁加琦为蜀军统领,梁世勋由一品荫生授知县,历任刑部员外郎、郎中,出为常州府知府,升两淮盐运使,再迁山东按察使、转任安徽布政使,康熙五十年升巡抚。
胤祯、张鹏翮、张伯行的举动很快就被通报到了梁世勋耳中,他思忖片刻,不敢怠慢,急急赶了过去与噶礼商议,两人皆是又惊又疑,略微商议,便径奔府学而来,比张伯行并未迟上几许。
胤祯三人在明伦堂方才交谈数语,便闻亲卫来报,两江总督噶礼,安徽巡抚梁世勋二人已到府学大门,三人闻报,不由相互对视一眼,心中俱是暗道,这二人来的好快。
张鹏翮微蹙了下眉头,这二人来的如此之快,自然是派人暗中留意着他们的举动,心中不由微怒,瞥了眼胤祯,却见他神情如常,不由稍松了口气,便给张伯行递了个眼色,张伯行会意,躬身道,“王爷、张中堂安坐,下官前去迎迎。”
胤祯微微颌首道:“恩,他是你顶头上司,迎迎也好,礼不可废。”
待张伯行一走,张鹏翮便道:“王爷,今晚这夜审怕是不了了之,这第二批的生员才开审……是否接着审?”
胤祯沉吟着道:“此时正是这批生员最为恐惧的时候,是最佳的审讯时机,既然你们四个主审都到了,索性敞开了审就是。”
不过片刻,噶礼几人就进了明伦堂,见礼之后,张鹏翮就先发制人的说道:“噶大人,梁大人脚程好快,我谴人去通报二位的差役出门不过才两刻钟,你们就到了,途中遇上的?”
噶礼虽然跋扈骄横,可在胤祯和张鹏翮二人面前却是不敢放肆,听闻张鹏翮这话隐有指责他们有监视钦差的意味,岂肯授人以柄,忙打着哈哈道:“会审在即,府学羁押的人犯众多,下官是担心值守兵丁、衙役有偷懒、疏漏之处,特邀梁大人一道前来察看一番,不意王爷、中堂、张大人均在此。”他微微笑了笑,才接着道,“方才张中堂说,谴人通报,莫不成,真出了纰漏?”
“恩,确有纰漏。”张鹏翮微微点了下头,“本部堂闻报有在押生员买通守卫兵丁私下窜供,才急急赶来,因犯过守卫是王爷的护卫,这才通传王爷。”
梁世勋却接着道:“方才进院时,听闻有人在受刑,不知是在审讯何人?”
瞥了梁世勋一眼,胤祯才淡淡的道:“那是本王在执行家法,梁大人可有兴趣观看?”
梁世勋不由一窒,忙躬身道:“久闻王爷治下严谨,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
眼见胤祯有横插一脚的迹象,噶礼忙岔开话题,“张中堂,不知私下窜供的生员,可曾审讯?”
“私下窜供,干系甚重,自然是要当即审讯的。”张鹏翮不疾不徐的说道:“那几个生员胆小如鼠,一审之下,竟然连科考舞弊之事亦合盘托出,我一见供词,方才谴人去通报几位,现在几位主审既已齐至,不如连夜突审,几位意下如何?”
胤祯忙在旁边敲边鼓,“张中堂忠心国事,勤勉办差,夙夜审案,本王回京定如实禀报圣上。”
噶礼几人一听,心里不由暗自嘀咕,这要不同意,岂不就坐实在了一个‘轻慢差务’的评语?他心里不快,躬身一揖道:“连夜突审,下官等人倒无甚异议,只是王爷身子微恙,张中堂又是年迈,下官等人于心何忍?再说,扬州会审江南科考一案,已是公示天下,私下夜审,亦容易招致物议。”
对生员的审讯,胤祯根本就无兴趣,见噶礼影射他,便矜持的道:“本王连夜前来,是为惩戒犯过亲卫,此事已了,本王又抱恙在身,连夜突审,就不旁观了。”
张鹏翮却是沉着脸说道:“本部堂虽然年迈,但皇命在身,不敢稍有懈怠,会审并非公审,即便公审,也并非所有审理过程都须公开,再说,审讯生员,亦不须我等亲审,我等只须汇集供词,拟出明日审讯方案即可。”
说完,张鹏翮朝胤祯躬身一揖,“下官恭送恂王爷。”噶礼等几人亦忙着揖礼恭送。
次日一早,胤祯便来到府学,张鹏翮、噶礼、张伯行、梁世勋四人忙迎上来见礼,四人熬了一夜,神情间都略显疲惫,进屋落坐之后,不及胤祯相问,张鹏翮就欠身说道:“王爷,昨日连夜审讯一应舞弊生员,有二十三人供认出银三万贿赂考官,并供出经手人乃吴泌、程光奎、徐宗轩三名生员,不过,三名生员却是只认舞弊,不认夤缘贿买之事。”
胤祯微微点了点头,三人死扛乃是情理中事,如此大的贿买考官案,一旦供出,难免一死,不死扛才怪,扫了四人人一眼,他才问道:“今日做何打算?”
张鹏翮道:“下官四人已经商议,移到扬州府衙继续审讯。”
四大主审官在扬州府衙开庭审讯江南科考一案的风声很快就传扬开来,此案涉案人员之广,影响之大,都是绝无仅有,风声一传开,扬州府衙门口很快就聚满了人群围观,而且后面仍然有源源不断的人潮涌来,很快就连府衙所在的街道亦挤满了人。
这次审讯,胤祯的案桌就摆在主审官张鹏翮的桌案侧斜方,胤祯并未奉旨审案或是监督,但身份摆在那里,谁也不敢有异议。
首先提审的就是吴泌,这人三十出头,倒也相貌堂堂,经过昨夜的审讯,今日过堂,他反而镇静不少,例行讯问之后,他便一口咬定只是相权连号代做文字,对于贿买考官之事,死不认帐。
吴泌是三个经手贿买考官生员之一,他若是不招,这案就没法往下查,胤祯瞥了一眼张鹏翮,又看了看吴泌,看来不用刑是不成的了,果然,张鹏翮一拍惊堂木,喝道:“来人,拖下去,大刑侍侯。”
“且慢。”安徽巡抚梁世勋轻喝了一声,转身拱手道:“中堂大人,围观甚重,疑犯吴泌功名在身,虽然是必定要斥革,但毕竟现在还未革掉,贸然用刑,一旦引起士绅不满,激起众怒,后果不堪设想,还望中堂大人三思。”
梁世勋这话可谓合情合理,张鹏翮瞟了一眼堂外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不觉微微犹豫,噶礼、张伯行二人亦是默然不语。
胤祯扫了几人一眼,等斥革了功名再用刑,怕是夜长梦多,他也没时间老是呆在扬州,微微一蹙眉头,他便缓声插话问道:“张中堂,生员乡试舞弊,依律该如何惩处?”
张鹏翮闻言一喜,着啊,从这条律法入手,谁还敢多话?他忙回道:“回王爷,生员舞弊,视情节轻重,依律可处以枷号、斥革、刑责。”
胤祯微点了下头,仍是轻描淡写的说道:“斥革是学政的事,刑责有辱斯文,站笼亦是枷号,就处以站笼吧,也不辱没了他,看他身材高大,就不用垫砖了,后面还有两个生员要审,别为他一个耽搁了时间。”
张鹏翮一听,就反应过来,胤祯这是要杀鸡骇猴,先解决了另外两个,回头再来啃这个硬骨头,当即喝道:“来人,生员吴泌科考循私舞弊,情节严重,影响恶劣,现已查明,疑犯亦供认不讳,着处以站笼一日,以儆效尤。”
这一来,梁世勋亦是无话可说,不过,听说不许垫砖,几人虽然神情如常,心里却是有喜有忧,一众衙役见没人出声反对,立即就七手八脚的抬来站笼,将吴泌塞了进去,吴泌身材是颇为高大,不过进了站笼,仍然是要掂着脚尖才刚刚够的上,心里立时就七上八下,惊恐不安。
张鹏翮却不再理他,喝道:“带科考舞弊疑犯,生员程光奎上堂。”
程光奎亦不过而立之年,身材不过中等,其貌不扬,被押上来时就已经看到吴泌的下场,对于站笼,他们皆是司空见惯,习惯性的瞟了一眼脚下,一见连半块砖都没垫,心里登时就是一跳,他这个子,若是不垫砖,怕是二刻钟就得玩完,一上堂,他就浑身发软,情不自禁的跪了下来。
胤祯一见,心头就是一喜,案情突破就在这家伙身上,不等张鹏翮开口,他就轻叹道:“方今圣上,以宽为政,江南科考,夤缘赌买,贿买考官、暗通关节,其罪在考官,尔不过一介生员,何必自寻死路。”
程光奎本就心惊胆颤,一听这话,立时就看到了希望,他不过是贿赂考官,暗通关节,即便招供,亦不过是充军流放,家里有的是钱,上下打点一下,几年就回来了,何苦硬扛,去受站笼之苦,万一送了小命,可真是怨枉死了,
程光奎正待开口,就听“砰”的一声,却是两江总督噶礼拍的惊堂木,“疑犯程光奎,今科江南科考案,乃是江南罕见之巨案,圣上闻之震怒,钦派钦差审理此案,尔须的如实招供,不得乱攀诬告,否则,罪加一等。”
第169章会审。。。
第170章江南科考案(四)
第170章江南科考案(四)
程光奎虽说读书不行,可自小就生在巨富之家,对勾心斗角、揣摩人心这方面是耳濡目染,甚为精通,而且心思极为灵活,一听这话就品出了其中的隐藏的味道,这是在提醒他,案情越大,圣上就越怒,不要乱供,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刚咂摸出其中的滋味,程光奎正想权衡一下,又是“砰”的一声,这回是张鹏翮猛拍了一下惊堂木,他心里也觉别屈,本部堂连例行问话都还未问,你们就你一言,他一语的针锋相对起来,把公堂当菜市场了?
在坐众人都是在官场打滚了半生,哪个不是人精,程光奎都咂摸得出其中滋味,他们岂有品不出之理?张鹏翮这一拍,及时的打断了程光奎思路,亦不给他反应时间,“充军流放,站笼全尸,你自选一条,招是不招?”
程光奎立即就沁出满头大汗,心里犹如油煎一样,略微犹豫,张鹏翮却是大喝一声:“来人,站笼侍侯。”
一听站笼侍侯,程光奎大为慌神,立即就道:“招,学生全招,学生与山阳县知县方名交好,听闻方名与副主考赵晋相熟,此科,方名被抽调任房官,学生出银三万,托他暗通副主考,得‘可以有’三字关节。学生酒后,不小心吹嘘出去,几个好友纷纷请托,无奈之下,只得允之,一共有六人经我手转交银子与方名。”
一听程光奎倒豆子一般倒了出来,胤祯不由轻吁了口气,张鹏翮亦是大为轻松,却见胤祯往外一指,立时就会意,这是要他乘热打铁,提审下一个,当即就喝道:“带科考舞弊疑犯,生员徐宗轩上堂。”
徐宗轩一上堂就看到吴泌被关在站笼中,脚下连一块砖都没有,而程光奎在签字画押,登时就什么都明白了,他们一群富商子弟在江宁城没少聚会,相互吹嘘是常事,自个替人暗通关节的事根本就瞒不了圈内的人,何必熬刑受罪,当下也就原原本本的交待了出来。
他是通过房官溧阳县知县邬柳,与督粮道台李玉堂搭上线的,至于李玉堂是找的主考还是副主考,他就不清楚了,经过他手贿赂考官暗通关节的,一共是八人,每人皆是三万两白银。
张伯行听的大为恼怒,这帮官员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这跟公开买卖举人有何区别?
张鹏翮则是大为振奋,这二人连续开口,此案已无难度,胤祯却是盯着徐宗轩问道:“吴泌是经何人之手暗通关节的,你可知晓?”
徐宗轩一听这话,心里不由一动,抬头望了胤祯一眼,胤祯一见有戏,当即就道:“本王给你个立功的机会,相信知道的人不少,愿意抢这个功劳的人更多。”
徐宗轩一听,毫不犹豫的说道:“学生知道,他是跟一个叫俞式承的人包揽的。”
张鹏翮闻言大喜,立即喝道:“带吴沁上堂。”
吴沁被枷了近半个时辰,见程光奎、徐宗轩两人都未出来,估计二人已经招供,心里不由暗自懊悔,何苦去充这硬汉,白遭这半时辰的罪,被押上大堂,一见程光奎、徐宗轩两人俱都签字画押,哪里还硬的起来,一口气也招了,他是通过俞式承结识的李奇,而李奇则是前任安徽巡抚叶九思的家人,经他之手的是九人,亦是三万一人。
一听竟然将前任安徽巡抚叶九思扯了出来,大堂上一众大员都是一惊,不过想想如此巨额的涉案金额,没有大员参与其中才怪。
张鹏翮当即拈起三枝火签,“来人,立即缉拿俞式承、李奇、李玉堂三人到堂回话。”待几名差役领命而去,他又道:“带犯官方名、邬柳上堂。”
邬柳上堂略一试探,便探出徐宗轩已经招供,他倒爽快,对为督粮道台李玉堂搭线之事供认不讳,对收的二万两答谢费亦交待的清清楚楚。
方名却是吱吱唔唔的想抵赖过关,张鹏翮见状,下令拖下去打了二十水火棍,再拖回来,就老实多了,不仅将收授银两,托副主考赵晋暗通关节一事交待的明明白白,又将泾县知县陈天立、兴化知县唐元两人供了出来,这两人分别是此科江南考场的内、外帘官。
乡试、会试时有内帘官、外帘官之别,统称帘官。帘官者,因至公堂后进有门,加帘以隔之,后进在帘内,称内帘;帘外为外帘。主考、副主考及同考官居内帘,主要职务为阅卷。外帘为监临、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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