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掞也无暇多想,当即便躬身道:“皇上,对于沿海之藩属国,朝廷从未曾派兵驻防过,若在日本驻兵,不说日本的反应,朝鲜、琉球、安南、南掌、暹罗、缅甸等沿海藩属国必然大为惊恐,甚至是脱离宗藩体系,造成边疆不宁,微臣祈望皇上三思。”
萧永藻亦紧跟着道:“日本不过蕞尔小国,地狭民贫,又闭关锁国,我大清海军如今兵锋强盛,随时皆可兵临城下,何须在日驻军?再则,大清新占南洋、澳洲辽阔之地,尚未及巩固,实不宜于此时与沿海诸藩属交恶,奴才窃以为,当务之急,是巩固南洋、澳洲,沿海诸藩属应保持现状为佳。”
第602章三分天下
贞武逐一看了在座众人一眼,仍是一言不发,他早就预料到改变现有的宗藩关系必遭众人反对,却未料到反对力度如此之大,老十三支持那是因为他要指靠海军出征,老八应该是为了表明立场,陈元龙的态度模糊,其余人尽皆反对,独剩一个张鹏翮未吭声,看来亦是不赞成的居多。
见贞武默然不语,张鹏翮心知贞武在等他表态,微一沉吟,便斟酌着道:“皇上,自秦汉以来,中原历朝历代推行的皆是宗主朝贡制,对待藩属皆是本着王者不治夷狄,来者不拒,去者不追的宗旨,对一众称臣纳贡之藩属皆是本着‘正其谊不计其利,明其义不计其功’的态度,不搀杂丝毫军事控制、经济掠夺等功利要求,简言之,便是怀柔远仁,厚往薄来,之所以如此,是希望四夷顺而天下宁,以此形成万邦来朝、八方来仪之盛世局面。
对于一众藩属,历届宗主国皆是防多于攻,即便是攻,亦是以攻为守,非是出于占领、掠夺等目的,历来对对外战争,多是靡师耗饷,劳民伤财之举,不仅破坏生产亦导致国库空虚,胜则无非多一称臣纳贡之藩属,败则不堪设想。
汉武、唐宗亦屡屡扬威域外,然战胜之后亦是班师回朝,损兵折将换来的不过是域外之国的附属与臣服而已,除了名声,于国毫无实利,有鉴于此,内安华夏、外抚四夷,便为历代帝皇所尊崇。”
话声一落,马齐便顺着话头,紧接着道:“华夏居内,夷守四方,乃是自汉以来颠扑不破之至理,自古帝王临御天下,中国属内以制夷狄,夷狄属外以奉中国。四夷固守边疆,华夏安抚四夷,四夷向华夏朝贡,华夏赏赐四夷,实乃天经地义。”
听到这里,老十三胤祥不以为意的道:“怀柔远仁,厚往薄来也好,赏赐安抚也罢。不过是说的好听而已,实则不过是花钱买太平罢了。”
“胤祥这话可谓是一针见血。”一直未吭声的贞武此时却一口就接了过来,侃侃而道:“秦汉以来,不乏雄主,为何却对此有名无实之宗主朝贡制尊行不悖?历朝开国,无一不是兵锋强盛,为何对周边藩属视而不见?根本原因在于局限!观念的局限!眼界的局限!
观念局限也就是疆域的局限,自古以来,这天下的疆域就局限于中原与东南这半壁江山,除此之外尽皆视为蛮夷。对其不屑一顾,正是基于此。历朝开国之君在打下天下之后便守土安民,在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上皆是采取防御态势。
正如张鹏翮所说,对四周蛮夷征战,得不偿失,非是不能将四夷纳入版图,而是不愿。即便战而胜之,亦是班师回朝,仅得一臣服之虚名。究其原因,便是对四夷的极度鄙视,因为蛮夷落后,纳入版图,不易教化,不易治理,得不偿失!
眼界上的局限,便是一直以来,皆以为中原之地是天下中心,文明的中心,然则随着欧洲商人的到来,随着欧洲传教士的到来,随着美州、澳洲的发现,我们才知道这天下究竟有多大,这几千来,我们一直是在坐井观天。”
微微一顿,他才放缓了语气,徐徐说道:“朕现在很明确的告诉你们,这天下分为三大块,其一,东方,以我大清为核心,包括众多的藩属国,其二,则是西方的欧洲各国,包括俄罗斯,那是基督教的世界。其三,是夹在大清和欧洲之间的信奉伊斯兰教的穆斯林世界,包括奥斯曼帝国、莫卧儿帝国、萨非帝国、阿拉伯诸部。至于美州、非洲,还是蛮荒之地,不计在内。
如今这格局是三分天下,咱们大清只是居于东方,不在这天下的中心,咱们引以为傲的华夏文明亦非是文明的中心,欧洲的文明并不比我们逊色,在天文、历法、造船、航海等方面更是远远超越了我们。
在欧洲人眼里,所有的藩属国都包括在我大清帝国之内,但实际是什么情况?大清对沿海的一众藩属国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控制力,一旦欧洲各国联手来侵,大清该如何应对?把这些藩属国拒之门外?任由他们遭受欧洲各国的侵占掠夺?还是出兵援助,帮他们抵抗欧洲人的入侵?”
老十三胤祥不失时机的接过话头道:“皇上,沿海诸藩属若是遭受欧洲入侵,大清绝不能袖手旁观,否则将后患无穷。”
贞武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欧洲各国大举入侵,并非是危言耸听,西班牙、荷兰、英国、法国等欧洲强国对我大清的富庶早已垂涎三尺,不过是慑于我大清的强大,不敢轻举妄动而已,欧洲传教士源源不断的来到我大清,荷兰占我台湾、西班牙占我吕宋,便是最好的证明。
一旦欧洲各国弄清楚我大清与沿海各藩属国的实际关系,必然要大举人侵沿海藩属国,届时,不救则有唇亡齿寒之虑,救,为一个仅只是徒有虚名的藩属国而兴师动众、劳师糜饷,不说朝中大臣反对,海军的官兵也会有怨言。”
听到这里,在座的一众人也都明白了贞武的意思,他这是要将大清周边的藩属国都纳入大清的疆域,整合成一块,与欧洲和穆斯林抗衡,一直就想去海军的胤祥不由大为振奋,如此一来,何愁没有建功的机会?
廉郡王胤禩和陈元龙、瓦尔答两个礼部尚书却是暗暗叫苦,如此一来,礼部和理藩院可就有的忙了,不仅是沿海一众藩属国会方寸大乱,就连西藏、回疆、内外蒙古、廓尔喀、哈萨克、尼泊尔、锡金、不丹、浩罕等藩属国闻知后亦会跟着恐慌,只怕都会谴使来京打探究竟,那还不忙的人仰马翻?
一众上书房大臣却是忧心重重,一句三分天下,贞武的野心也显露无遗,大清以后怕是不得安宁了,将沿海诸藩属国都纳入大清的版图,必然战火不断,大清好不容易才太平了二十多年,难道又要硝烟四起?再说,吞并藩属国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这主子怎的一点也不珍惜羽毛?
心中虽是担忧,但几位上书房大臣却是谁也不敢吭声,几人心里皆是清楚,贞武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大清的南洋舰队远征欧洲,如今尚无丝毫的消息传回,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局,再说,为了占领南洋、澳洲,早就跟西班牙和荷兰开打,与欧洲各国已经是无法善了,交战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见众人不语,贞武接着道:“南洋诸藩地广人稀,气候适宜、土地肥沃,乃是天然之粮仓,产量倍于江南,大清要海外扩张,要发展人口,非取南洋不可,朕也不妨明白告诉你们,朕占领南洋,大力发展噶罗巴,为的便是图谋南洋诸藩。”
见贞武说的毫无回旋的余地,廉郡王胤禩忙开口缓和道:“前朝之所以对沿海诸藩不屑一顾,是未能认识到沿海诸藩的价值,南洋诸藩经过数百年的开发,如今已是堪比江南的鱼米之乡,虽不及江南富庶,然稻米产量却远甚江南,更有造船所需的各类木材,日本的金银铜矿富足,大清所铸铜钱之进口铜材多出自日本,金银的产量亦是闻名遐迩,如此物产丰饶之地,又是唾手可得,大清不取,难道白白便宜欧洲各国?”
说到这里,他躬身道:“臣恳请皇上将沿海诸藩属国一体循西藏、回疆、内外蒙古、廓尔喀、哈萨克等藩属例,派驻官员辅助治理。”
“皇上。”张鹏翮忙躬身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须得徐徐图之。”
“此事不急于一时。”贞武微微颌首道,心里却是暗忖,急也急不来,总得等海军腾出手来才行,没有海军的配合,一切都是奢谈,见众人不再言声,他便一锤定音,“对沿海诸藩属的宗藩关系调整就从日本开始,纳岁币、押质、和亲,一样不能少,日本情况特殊,倭王及将军都要押质,胤禩,你总理理藩院、礼部,此事就由你负责。”
“臣,尊旨。”胤禩忙起身躬身道。
贞武点了点头,又看向礼部尚书陈元龙道:“朝鲜是最早归附之沿海藩属,陈元龙,你先给朝鲜的使节吹吹风,让他们自己上表请求纳岁币、押质、和亲,给一众藩属做个榜样。”
这个榜样,朝鲜肯做?陈元龙不由暗暗叫苦,忙躬身道:“微臣尊旨。”
一见已成定局,众人也不愿意再做无谓的进言,此事有利有弊,究竟如何,谁也不敢轻易下定论,毕竟南洋的稻米产量大,价钱便宜是明摆着的事,没必要此时去扫贞武的兴致。
马齐却是躬身道:“皇上,日本是新归附之藩属,又是首开纳岁币、押质、和亲之例,是否隆重其事,以利宣扬。”
贞武瞥了马齐一眼,日本称臣纳贡完全是他的功劳,马齐这话的意思是想大张旗鼓的宣扬,以提升他的威望,此事倒无必要,改变宗藩体制不知道要招惹多少非议,别威望没提升多少,反成了众矢之的,微微沉吟,他便道:“不必,不过一蕞尔小国,没得抬举了他。”
第603章出红差
天坛圜丘祭祀祈雨的典礼叫雩祭,是清代天坛三大祭天隆重典礼之一,正所谓“为祈丰年登九重,圜丘膜拜祝苍穹回音互闻疑互答万户千门响织耕”。雩祭有定期和不定期之分,定期就是每年孟夏之月,占卜日期举行致祭,即使不旱也要雩祭,这是每岁常行之礼,祭告天地神灵为百榖祈膏雨,不定期就是专门因旱而雩。
正所谓国之大事,唯祀与戎,雩祭作为三大祭天的隆重典礼之一,礼仪极其隆重与繁复,贞武于二十七日圜丘祈雨的谕旨一下,太常寺、礼部、步军统领衙门的一众大小官员立时就忙碌起来。
皇帝祭天是国之大事,天坛内各种建筑及其设施,必须进行全面大修葺,从紫禁城至天坛皇帝祭天经过的各条街道也必须修整,使之面貌一新。另外还要宰牲畜,制作祭品,整理神库祭器,翰林院的则要写祝版上的祝文,好在久旱不雨,各部早有准备,而且离前次祭祀并不远,准备起来并不费劲。
贞武自然也不能懈怠,将一众大臣打发走之后,他便起驾前往天坛,审阅祝版,至皇穹宇上香,去神库视边豆、去神厨视牲,到圜丘坛看神位。
圜丘坛专门用于祭天,台上不建房屋,对空而祭,称为‘露祭’,祭天陈设讲究,祭品丰富,规矩严明,圜丘坛各层皆设有神位,最上层则是皇天上帝神牌位,下面则是日月星辰和云雨风雷牌位。
神位前摆列着玉、帛以及整牛、整羊、整豕和酒、果、菜肴等大量供品。单是盛放祭品的器皿和所用的各种礼器,就多达七百余件,正南台阶下东西两侧。陈设着编磬、编钟、鎛钟等十六种,六十多件乐器组成的中和韶乐,排列整齐,肃穆壮观。
贞武视察不过是做做样子,一应规矩繁杂无比。他哪能记的那么多,不过是应应景,表示他这个皇帝重视罢了,装模做样的检查完之后,他便回到天坛的斋宫斋戒。斋宫陈设自是不能与乾清宫相比,但胜在清净,况且住的时间并不长,他也不以为意。
贞武视察完之后,太常寺卿及其部属又另要彻底检查一番,并且在祀日前夜安排好神牌位、供器、祭品,乐部就绪。乐队陈设等等,最后由礼部侍郎再进行全面检查。
三月二十七日一大早,日出前七刻,斋宫鸣太和钟,贞武便在钟声中起驾至圜丘坛。
此时。圜丘坛东南燔牛犊,西南悬天灯,烟云缥缈,烛影剧院摇红,给人以一种朦胧神秘的感觉,贞武一脸肃穆。心里却是暗笑,为了宣扬君权神授,历朝历代的君王可谓是费尽了心机。
从昭享门外东南侧具服台更换祭服后。贞武便从左门进入圜丘坛,至中层平台拜位,大典正式开始,此时燔柴炉,乐奏‘始平之章’,在肃穆平和是乐声中。贞武缓步至上层皇天上帝神牌主位前跪拜,上香。然后到列祖列宗配位前上香,叩拜。回拜位,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这只是大典的第一步骤,迎帝神。
接下来,奠玉帛、进俎、行初献礼、行亚献礼、行终献礼、撤馔、送帝神、望燎,前后一个多时辰,整个祭祀大典才算完成,贞武也记不得跪拜了多少次,虽然膝盖上垫着棉垫,他仍觉的膝盖隐隐发麻。
跟随祭祀的一众皇族宗亲,王公勋贵、朝廷百官也强不了多少,贞武跪拜,他们也的跟着跪拜,而且一个个皆是诚惶诚恐,胆战心惊,祭祀大典中,随时有御史和太常寺官巡查,有涕唾、咳嗽、谈笑、喧哗者,皆会被题参,而且处罚极严,若是有人在祭祀之时出虚恭——放屁,那至少是流放宁古塔的下场,甚至还有性命之忧。
天坛祭祀完毕,宣武门外的菜市口‘出红差’的好戏却才刚刚上演。
所谓的‘出红差’便是行刑杀人,皆因斩首之时,血喷满地,血染黄土,又因刽子手一身粗麻赤红行头,头裹红头巾,怀抱鬼头刀,刀无鞘,刃不见天,全凭一幅赤红的蒙刀布罩着,也另有朱笔钩魂之说。
京师菜市口,满京城的人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皆因菜市口是京师杀人的刑场,菜市口‘出红差’,可谓是京城的一大看点,每逢‘出红差’,菜市口皆是人山人海,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士绅百姓。
不仅是京师百姓爱观看出红差,各地都是一样,不知送什么时候开始,人们都喜欢欣赏这极其残酷的一幕,看着别人的生命以这种极其残酷的方式终结,仿佛是一种莫大的享受,观刑之后,还要对死者评头品足一番。
朝廷之所以选在菜市口这个交通要道行刑,为的便是示众,那自然是围观的人越多,效果也就越好,因此,对围观之百姓,朝廷历来是持鼓励的态度,这更是助长了百姓观刑的兴致。
历来‘出红差’皆要事先张贴告示,临到‘出红差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