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谷想了想,道:“此事也并非全无线索,胡安运送回京之事,本是十分的机密,如今却生出了意外。必是事有泄露,我们可以从这一点着手调查。”
周主道:“当初李灵送上的那封密奏,只有朕与两位爱卿知晓其中内容,如今消息泄露,确实是有些奇怪。”
周主之语气,自然便是疑心是他二人泄露了秘密。那陶谷慌忙跪倒于地,诚然说道:“臣发誓此事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臣愿以九族性命向陛下担保。”
周主忙亲身上前,扶他起来,笑着说道:“爱卿言重了,朕并非疑心于你,你跟了朕这么多年,忠心不二,朕难道还会不信任你吗?”
陶谷感激说道:“谢陛下信任。”
他言辞虽然坦然,却不禁被吓了一身冷汗。站起来时。背上已是一片沾湿。
那薛居正更是脸色惨白,浑身颤抖。扑嗵一声跪伏于地,道:“臣有罪,臣有罪。”
周主皱头一眉,见他此状,便知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当下也不急于发作,仍是一脸笑意的扶起了薛居正,道:“薛爱卿不必慌张,究竟怎么会回回,你慢慢告诉朕。”
薛居正抹了抹额头上地汗珠,定了定心神,道:“是这样的,陛下命臣修编前朝之史,臣听说曹国公家中收藏了几本唐代古书,所以才登门求借。曹国公留臣在他府中吃饭,臣那时稍微喝醉了几分,不小心把密奏地事向曹国公透露了几分。臣当时也十分懊悔,但转念又想,曹国公一向忠心为国,便是知道了也无妨,所以这件事臣一直没放在心上,不想突然间会有这般变故!这都是臣之过错,请陛下治罪。”
周主的脸色严峻,他坐回了龙榻,沉吟片刻,道:“陶爱卿,你怎么看待此事?”
陶谷深知此事的严重性,但有定论,必将在朝中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还不知有多少人要被牵连进来,此时此刻,必当谨慎而言,遂道:“臣还没有想好,不敢妄言。”
周主脸色一沉,转而又道:“薛爱卿,你呢,你有何看法。”
薛居正道:“虽说臣将此事泄露给了曹国公,或许曹国公也是在无意之间又泄露给了别人,这件事眼下还是不好定论,不过,其根源在于臣之疏忽,请陛下治罪。”
周主一叹,道:“罢了,你也是无心之过而已,朕不怪你。”
薛居正如释重负,忙道:“谢陛下。”
周主端起案上茶来,浅饮一口,放下茶杯,话题一转,道:“听说京城之中,现在到处流传着一首童谣,可有这回事?”
陶谷道:“确有此事,不过那都是些孩童戏言而已,没什么意义。”
“童言无忌啊,陶爱卿,你可知道这几句童谣说的是什么吗?”
陶谷摇了摇头,道:“臣并没有太过留意,故不知这童谣的具体内容。”
周主知他是在故意推脱不言,心有不满,又向薛居正道:“薛爱卿,你呢?你也不知道吗?”
“这……”薛居正犹豫了片刻,道:“臣大概记得一些,好像是说:桃花落,困龙厄,点检当为真……真……”后边那两字,他无论如何不敢说出口。
“真天子!”
周主替他说了出来,只这三个字,却令薛居正二人为之一震。
周主扫视了他二人一眼,道:“你们可知。这桃花落指的是什么吗?”
薛居正想了想,道:“依为臣愚见,怕是指夹竹桃之事吧。”
“不错,桃花落正是指夹竹桃之花落入水井之中,而困龙厄便是暗指朕身遭剧毒之劫。那么,这点检当为真天子,又是什么意思呢?”
其实这句话地意思再明了不过。他二人何尝不知其中之意,但当着周主之面又怎敢实言。那陶谷忙道:“这童谣所传乃是虚无之事,陛下又何必在意。”
“虚无之事?”周主冷笑一声,道:“难不成,朕身中夹竹桃之毒,也是虚无之事吗?现在不是朕在不在意地问题,而是有人正觊觎着朕这张龙椅,处心积虑的想要谋取大周的社稷。朕难道可是无动于衷,视而不见吗?”
周主的语气极为严厉,那陶谷却道:“陛下神武威震四邦,此事或是敌国之人蓄意谋害陛下,而后又散布谣言,欲要挑动我大周君臣的关系,还请陛下明察,莫要中了敌国的奸计。”
薛居正略一思索。跟着说道:“陶大人所言极是,只是此事若为敌国所为地话还好,若是真有国中之人存有大逆不道之心,那于我大周更是莫大的危胁,两方面地因素都应该考虑进去,所以。此事还当详查之后才好下定论。”
周主一哼,道:“详查,人证都已被灭口了,唯一的线索已断,怎么去详查?”
他二人无言以对,默然良久,那陶谷道:“臣斗胆问一句,陛下心中是不是早已有了决断?”
周主不答,却是轻声一叹,道:“你们都退下去吧。”
陶谷还要再言。那薛居正忙拉了一下他的衣角。道:“陶大人,陛下必是要细细思量一番。咱们就不要打扰了。”又是周主行了一礼,道:“臣告退。”
那陶谷无奈,也只得退了出去。
殿中一片沉寂,周主双目紧闭,眉头微凝,以手托额斜倚案上。他的表情极为复杂,有愤怒,有不解,也有失望与伤痛,这么多年来,东征西讨,身经百战,便是高平、渝关那种生死之决时,他也未曾有过这般两难过。
他是高祖的女婿,是朕的亲戚,高平之役,他誓死追随朕地左右,这么多年来,朕一直当他是朕地兄弟,一直以为他是忠心不二的,可现在,他为什么要……
难道是朕给他的封赏不够重吗?
国公的爵位,禁军点检的军职,满朝文武之中,谁人还会比你的权位更高,可你为什么还不满足?
为什么?
周主的脸色渐渐铁青,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
啪——
狠狠地拍了一下龙案,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展开一卷黄绫,提笔疾书,片刻间拟成一道圣旨,高声道:“冯青宝。”
冯青宝慌忙入内,道:“陛下有何吩咐?”
“速将这一道旨意送往门下省审核,尽快颁布。”
“是。”冯青宝小心地接过了那道圣旨,又道:“陛下,宋国公地侍将白正珂在殿外候见多时,要不要宣他入内?”
周主一怔,道:“为何不早向朕通传?”
冯青宝忙道:“方才见陛下心情不好,故而不敢惊扰。”
周主也没闲功夫训斥他,喝道:“快宣他入内。”
“是。”
冯青宝施礼而退。
当日李灵曾给周主上过密旨,言他在攻打荆湖之时得知了夹竹桃一案另有蹊跷,故而欲在灭蜀之后暗中北上调查。
这件事周主自然是比谁都要在意,巴不得李灵能快些查出幕后黑手,所以当即应允。怎料其后证人胡安被杀,线索遂断,周主无计可施,此时此刻,他只盼李灵那方面能够查出些什么名堂,白正珂这一来,自然便是有了新的消息,周主精神为之一振。
天下大计第一百三十九章探花
不多时,白正珂身着便装入内,跪伏于地,恭敬说道:“臣白正珂拜见陛下。”
周主的情绪与先前判若两人,一派的从容肃穆,手一摆,道:“平身吧。”
他表情虽然平淡,但心中却是十分焦急,白正珂刚一站起身,便道:“白正珂,你不是一直跟随宋国公暗中调查吗,为何会突然回到汴京,是不是他有什么消息要你传给朕。”
白正珂道:“宋国公命臣回京,确是有两件事要奏呈陛下。”
“说。”
“第一件事是关于胡安一事,宋国公怕押送胡京回京一事有所泄露,故而当初奏呈陛下的那道密旨中所言的路线是假的,宋国公并非有意欺瞒陛下,请陛下恕罪。”
周主又惊又喜,道:“想不到无疾心思缜密,早有此料,好,朕不怪他,那胡安现在到底在何处?”
“陛下放心,宋国公已安排从另外一条路线运送胡安回京,差不多这几日便会密秘入京。”
周主甚为满意,道:“无疾做的不错,那这第二件事呢?”
“宋国公现下被七万辽军围于武州,还请陛下发兵援救。”
周主一震,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灵为何会被围于武州,那七万辽军又是从何而来?”
白正珂解释道:“宋国公原本是在武州暗查,岂料辽军突施奇袭。击败了孟兴国将军的五万大军,随后兵围武州。臣奉宋国公之命杀出重围,一则向陛下禀报胡安之事,二则是向陛下求救。陛下,请赶快发兵吧,再迟几天,武州一破。宋国公性命危矣!”
周主面有疑惑,道:“朕知道李重进在蔚州布署了五万人马。由孟兴国统领,此一路虽败,但他自己在幽州还握有八万精兵,缘何不去解武州之围。”
“这……”白正珂也是不解,道:“臣也不知为何,武州被围之后,我们原本以为李大帅会来援救。岂知苦等了三天也不见援兵到来,无奈之下,宋国公才派臣回京求援。”
周主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脸色立时阴沉下来,沉吟片刻,道:“朕明白了,你下去吧,此事朕自会处置。”
“那。那臣就先告退了。”
白正珂一去,周主又是狠狠地拍了一下案桌,连案上的笔砚也尽皆震落于地,他口中怒不可遏的说道:“这个李重进,大敌当前,不以国事为重。却还想着朝中这些勾心斗角之事,实在是可恶之极!”
看来,这次,朕真的是该痛下决心了。
————
川流不息的人群,生意红火的商铺,南来北往的商人行旅汇聚于此,汴京城,依旧是繁华依旧。
“阿草,这回本来是想带你去草原地,可惜出了这样的意外。没能如愿。你不会怪我吧。”
月如自幼生活于河边,平日里就是那朗州城也没去过几趟。又何曾见识汴京这等繁华之都,她地眼光早被四周的新奇与热闹所吸引,心情好得很,听李灵一言,便笑着说道:“我怎么会怪哥哥呢,其实,这次若不是为了带我去看草原,也不会碰上这么多意外,哥哥也不会有那件伤心事,该是我求哥哥不要怪我才对的。”
李灵一笑,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傻瓜,那些事,该发生总归是要发生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这样吧,我答应你,今年不行,明年初春时,等草原上的草都长绿了,我一定再带你去。”
“嗯!”
月如笑眯眯的,很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身侧的端木长风看不惯他二人这般亲昵之状,便道:“这里可不是丰宁县,也不是武州,国公大人,我劝你举手投足还是要注意一些,免得被别人抓到什么不好的把柄。”
月如听不懂他话中深意,李灵却是明白,心中一震,遂道:“多谢端木兄提醒,我自有分寸。”
“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李灵故作不知。
端木长风白了他一眼,道:“装什么糊涂,安排了那么多事,现在回京城了,也该是戏收场的时候了吧。”
李灵微微一笑,道:“其实呢,这出戏的剧本原本就是写好的,我只不过是稍添了几笔,让它演起来更逼真罢了。”
“那么,这个写剧本的人,又是谁呢?”
李灵指了指皇宫的方向,道:“他就在那里端坐着。”
端木长风似乎所悟,月如却是一头雾水,道:“你们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啊?什么剧本啊,什么收场啊,到底什么意思,是说看戏吗?”
“有些事情,不明白反而会好些,明白了,只会自寻烦恼。”端木长风缓缓道来,颇有一番深刻之意。
“哎呀!”李灵一拍脑门,焦急的说道:“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那二人皆是一怔,齐声道:“什么完了?”
李灵轻叹一声,道:“端木兄方才又说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只可惜我没带纸笔,无法记录下来,可惜呀,‘端木语录’中又少了一句发人深思的话,实在是可惜呀……”
“无聊透顶!”
端木长风没好气的骂了他一句,大步往前而去。
李灵慌忙跟了上去,口中道:“端木兄,刚才的话再复述一遍嘛,虽然我笨得很,但或许可以记下一点点你思想地碎片……”
月如这才明白李灵是在捉弄端木长风,但见他二人一个无奈,一个一本正经,当真是十分的有趣,忙也窃笑着跟了上去。
三人正啰嗦间,前面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一队送亲的队伍吹吹打打而来,路人们忙闪在一边,让开一条道来。
队伍最前边的那是那新郎倌,身着大红喜袍,骑着高头大马,相貌俊朗,身形修长,眉宇间散发着几分文雅之气,果然是一表人才。
李灵好奇心起,便向挤在旁边看热闹的一个汉子问道:“兄台,这位新郎相貌堂堂,气度不凡,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那汉子惊讶的打量着他,道:“他你都不知道啊?那位新郎倌可是此次科举的探花,刚刚升任礼部侍郎的姜成焕姜大人。”
“姜成焕!这个名字好熟悉呀,我好象在哪里见过似的。”李灵眉头皱起,细细回想。
那汉子却是不屑地瞅了他一眼,道:“别吹牛啦,人家可是新科探花,你怎么会认识。”
月如却是猛然省悟,忙道:“哥哥,你忘了吗?陈素衣姐姐不是向你提到过她地未婚夫吗?他好像就叫做姜成焕。”
李灵恍悟,喃喃道:“原来他就是姜成焕,想不到还考上了新科探花,这下也好,倒省了我去寻找他下落。”
月如却是一脸的急促,道:“这个姜成焕不是和素衣姐姐有婚约吗!他怎么可以娶别家地姑娘呢,素衣姐姐怎么办?”
这嘛,姜成焕如今乃是新科探花,又官任礼部侍郎,可谓平步青云飞黄腾达,既要娶妻,必也讲究个门当户对,而陈素衣只不过是一贫贱的布衣女人,如何能与之相配,显然,这姜成焕是始乱终弃,早把陈素衣抛之脑后了。
李灵自不好和月如明讲这些,遂又向那汉子道:“不知这位姜探花迎娶的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那汉子很是羡慕的说道:“你们定是外地来的,连这都不知道,这新娘子可是咱们汴京第一才女,宰相范质的孙女,范落秋小姐。这位姜大人算是攀上了棵大树啊,将来飞黄腾达,升官发财没得说喽。”
范落秋,汴京第一才女!
原来范质那老头还有这么一个有名气的孙女,先前倒是没听说过。
也难怪呀,古往今来这些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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