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让顾青霄心里埋了根刺——成亲了就要搬出去,也就是说,一旦他成亲,他就要离开他家先生了麽?
想到这,顾青霄心里一阵慌,总感觉难受得紧。
也不知是这事太过突兀,还是这事让他太过在意,那个吻在那一夜的梦中变得清晰起来。醒来时,顾青霄就更觉无所适从了。
然,日子还是波澜不惊过著,小少年骚动的心在这种平静中终於渐渐平复下来。
而随著日子渐长,那吻的印象更似变淡变模糊,直至飘渺虚无而显不真实。
可就在他稍微松了口气时……
他,他竟然“尿裤子”了。
呆呆看著指尖那点点白浊,顾青霄终於明白杜生所不能说明白的“尿裤子”是什麽意思了。
虽然仍旧不明白为何“尿裤子”就要成亲,但是顾青霄自己是肯定不愿意的,不单单因为他不想离开他家先生,更因为之前杜生曾告诉他,“尿裤子”那晚,他梦见了小桔儿,可他……梦见的,是他家先生啊。
梦里,他家先生穿著他最喜欢的白底红纹绣金袍子,懒懒躺在床边,领子开得很大,露出白皙的锁骨,脸上似笑非笑的,似乎对他说了什麽,他也就过去了,接著,就如那天一般,他家先生大力亲了他的嘴一下,还舔舐了很久很久……
即使现在回想,少年仍旧一阵脸红耳赤。
但突然,顾青霄猛地脸色一白。
这事,绝对不可以让先生知道!
否则即使他多不愿意,他家先生不定还是会给他说门亲事。
而且,成亲了,就得搬出去了!
所以,绝对不可以!
顾青霄在心底下定了决心。
而当他目及裤子那点点湿痕时,又忍不住涨红了脸,两颊滚烫。
及至吃早饭时,他觉得脸还热热的。他家先生还伸手过来想摸一下他额头,却被他避开了,见他先生挑眉侧头,他才慌慌张张回一句“没,没事,刚在厨房做早饭时有点热”蒙混过去。
本以为会如以往一般,过阵子就好了。
可实际情况并没有好转,连续好几天,他都做了同样的梦,而且每一次先生露出的地方都有所增添,昨夜更是褪到了腰际,仅仅靠腰带系著,几近半裸。
特别当他与他家先生吃饭时,那一张一合的唇简直令他著了魔,心跳莫名的加快。
急躁、无措和羞赧让小少年陷入了混乱,人也憔悴了许多。
顾易扬自然也有所察觉,好几次问出“到底怎麽了”,可少年怎麽好意思告诉对方自己梦中所见,只能低著头抿唇不说话,惹得顾易扬一阵不满,最後还冷哼:
“小孩子就是麻烦。”
小少年听了脑里闪过什麽,马上惊慌抓住他家先生的衣服。
顾易扬见了,忍不住扬起嘴角,而後叹息一声,拍拍他的头,摸摸他的脸,笑道:
“好了,我也不逼你,反正你真有什麽解决不了烦恼告诉先生,先生会帮你的。”
有一瞬间,顾青霄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但最终话头还是被硬生生吞了回去。
他先是摇摇头,接著又急忙点点头,埋首於顾易扬怀里。
顾易扬搂著小少年,忍不住揉揉他的後颈,暗忖他家小孩越发粘人了。
而少年的烦恼仍旧继续著。
无处倾诉之下,他终於还是找上已经成亲了的杜生。
自然,他没有告诉他梦中所见所闻,只说了“尿裤子”的事。
却只见杜生笑得一脸幸福,接著暧昧又带点得意说:
“没想到我们的青霄也长大了啊,我跟你说,那时候我梦见小桔儿时,其实不单单我之前跟你说的那麽简单,而是脱光光的!还记得不,我之前曾被小桔儿发狠举著扫帚追打了好几天的事?其实那时候我不小心偷看了那丫头洗澡,所以才……嘿嘿。”
接下去,杜生还分享了一些怎麽做那档子事,做那档子事又多舒爽的“经验之谈”,听得顾青霄一楞一楞的。
直到回去的路上,顾青霄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杜生给他解开了为何“尿裤子”就得成亲的疑惑,也让他明白了为何当年先生说的“因为他们这里大了,所以得有个东西装著”,可是……杜生却没办法告诉他,为何他梦见的不是他说的一般女子,却是他家先生。
似乎,从没听说过,男子和男子可以成亲的,那他,他呢?
懵懵懂懂的少年在走到第十三个年头过半时,产生了第二个关於成亲……和成长的疑惑。
第十章 死谏
此年盛夏结束前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却可让看官窥得此朝风貌一角的事。
“外面怎麽了?”
这日,天难得稍凉,顾易扬便拿了墨宝到凉亭练字,却突听闻外面传来喧哗,还有痛哭悲泣之声。
一旁伺候的顾青霄马上出去看了看,还拉人仔细问了,才回来道:
“先生,外面正行白事呢,路过这。”
顾易扬怔了怔,停了笔,奇怪问:
“白事?我怎麽没听说镇上有人驾鹤西游了?”
这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消息传得最是灵通,要真有人得了病或意外没了,在出殡之前早就传开了,不至於现在才知道。
顾青霄摇摇头,拧眉道:
“那人算是祖籍我们镇上的,但却不是常居在这,是这两天才到地。听说之前是在朝当官的,月初时行了死谏,本只伤了头,但得了破伤风,熬不过半月,就说没活路了。吊著命准备回这,没想到到了地方不久就仙逝了。现在他族人依照他遗嘱,准备把他安葬在镇後面的山头。”
古有“文死谏,武死战”,此朝也延续此风气,而且多有加重。
稍微心思活络些,圆滑的官员,一般都只会嘴里说冒死进谏,实际真让他去死,却是万难,怎麽也得挣扎乞求个老半天。
但自古每朝都有一些迂腐文人,自诩清流,动辄把自己当成唯一能拯救朝廷,敲醒君主的人物,撞柱行死谏的事情时有发生,甚至有当场就义的。
而显然,现在在外面正被送往後山头的,便是这种人。
这下子顾易扬不单停了笔,连人也站直了身,怔怔看著纸上的字。
“先生?”凡是关於先生的,顾青霄便很是上心,一下子便察觉他家先生的情绪不对,马上唤。
顾易扬闻之回过神,而後才扯出让其放心的笑,似想到了什麽,问:
“青霄,若……你日後也考得功名,你会如那人般麽?”
顾青霄眨了眨眼,反问:
“你说死谏?”
接著不等顾易扬回应,又自顾自皱眉,颇为不以为意道:
“我才不会那麽笨呢,死了连皇上听没听劝都不知道。”
顾易扬闻言怔了怔,接著便笑了。
的确,出身市井的顾青霄,虽日夜研读古人书,然骨子里比谁都更珍惜自己的小命,又岂会为一次进谏便送了命?
且,正如他所说的,仅仅为了他人,便送了命,如何值得?
这事第二天,顾青霄见他家先生似挺在意那事的,便去打听了那人物姓甚名谁,回来一说,却再次让顾易扬怔住了。
“你说,他叫李奎钦?”久久,顾易扬才微微皱著眉问。
“……他们是那麽说的,对了,他的字是居仁。”顾青霄见顾易扬表情不太对,不知说不说好,最後还是说了。
顾易扬听了喃喃:“果然是李居仁……”
不觉,脑里响起了那年某天的对话:
“贤侄,我说你也该收收心了吧,整天浑浑噩噩地混日子可不行啊!你明明可以更有作为的!”
语气里著著实实的为其不争而怒。
“呵……李,李老先生,既然您称我一声贤侄,我也不怕跟您直说,我若如您这般,怕我今天就不能站在这跟您好好说话了。”
这边厢却仍旧嬉皮笑脸的。
“什麽话呢,我不一直好好的?哪天你看到我的尸首,再来跟我说这话吧!”
另一边就更火了,不觉说了重话。
只是没想到,竟一语成谶,真阴阳相隔了。
“唉……”顾易扬叹了一声,道,“青霄,明天我俩去一趟那位老先生墓前上柱香吧。”
“先生认识他?”顾青霄点点头,好奇问。
“算是吧。”顾易扬淡淡应了声,接著便摆手让他先出去,他靠著椅子歇息。
顾青霄如何肯,他最厌恶先生什麽都不说自顾自关著自己了,更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被先生排除在外了。
於是,他便执拗站在他身後。
顾易扬见此,不禁轻笑了下,摸摸他的脸,却被他避开了,怔了怔,才想起这小孩最近正闹著“他靠近他就躲开,他不理他又靠近”的别扭,不禁叹笑:
“你这小孩真烦人……”
顾青霄低著头,撇撇嘴。
後来,两人准备了些祭祀用品,问了路,便上了山头,远远便见一老妇人正坐在墓前,默默流著泪,只听低声诉说:
“我早说过你,你也答应我不会那般冲动,却没想……我让你好好歇息,你也不肯,只道皇上终於听了你的话,得好好谋划谋划,只是天不从人愿啊……”
顾易扬也不说话,静静听著,最终,还是把祭品放在一边,带著顾青霄下了山,没有再回头。
後来,据闻礼部特为李居仁奏请,朝廷允,赐谥文正。
这事顾易扬听说了,却没再探听了。
第十一章 秋闱
盛夏刚过,初秋将至,三年一度的秋闱已迫在眼前。
许多离试场远的早在一个月前就出发了,顾易扬他们所在的镇离试场不远,所以他们书院有资格参加的学生现在才开始陆陆续续出发。
每一个临别前的学子都踌躇满志,甚或说出“待我乘桂花香来,荣登桂榜榜首”,更有甚者让家里准备准备春闱事宜,似此次登榜如翻手覆手般简单。
看得依靠著凉亭边柱子送行的顾易扬好气又好笑,即使学生来辞行赠别时也没忍住,惹得学生一个个莫名怔然。
而来辞别的,还有刘韬和朱影。
扫了眼两人刚还藏於宽袖之中交握现已分开的手,顾易扬忍不住扬起暧昧的笑,却又似不经意问:
“你们准备一起上路?”
“嗯。”朱影腼腆一笑。
刘韬则沈默点点头。
顾易扬看著刘韬好一会,直至看得刘韬忍不住皱了眉,才收回目光,勾起一笑。
这一年来,似乎这小孩也成长了不少呢,可还是太嫩了些。
“也好,路上有个照应,还有其他人一起去吗?”他伸手过去摸摸朱影的脸,笑问。
刘韬和顾青霄几乎同时拧眉。
顾青霄更是直接扯了扯顾易扬的衣袖,不满努嘴。
但刘韬却忍住了,只垂眼撇撇嘴。
顾易扬挑了挑眉,而後转头摸摸自家小孩的头,安抚笑笑。他家小孩这半年来粘人的程度又深了许多,连独占欲都上来了。
“没了,刘韬说……说他会照顾我,没必要。”朱影可没注意这些暗涌波涛,仍带著些许羞怯回应,说到後面却红了脸。
顾易扬闻之半眯了眼,而後侧头看刘韬,说了一句在场只有对方听懂的话:
“太早太快可不好呢,怕会消受不起吧。”
刘韬闻之脸色一变。
接著,他瞪了这算得上授业恩师的顾易扬一眼,就拉著还想细问的朱影回身走了。
而没等他们走远,顾易扬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先生,你说的……什麽意思?”顾青霄看著几乎踉跄著步被拉走的朱影的背影,困惑问身旁笑得弯了腰的顾易扬。
顾易扬摇摇头,仍旧笑得开怀。
过了晌午,泪眼汪汪来送别的亲人终於收拾好情绪,学子们整装完毕,在艳阳之下,学子们终於陆陆续续出发,个个都意气风发,大有大干一场的态势。
待他们走远了,顾易扬才收了笑,看著他们的背影良久,才低喃一句:
“大悲大喜之间,又怎麽是你们现在所能料到的……”
“先生?”顾青霄不解擡首看他。
顾易扬垂首摸摸少年的头,笑著说:
“小青霄啊,下一次就要轮到你了,害怕麽?”
顾青霄闻言,低著头,有点低落说:
“以我现在的水平,怕是连秀才都不行呢。”
并不是他妄自菲薄,实在是他似乎真的不是读书的料子。明明学字读书都很快上手,可真论上赋诗作对,却有点惨不忍睹。写文章还行,立意论述都不错,可就是干巴巴的,毫无文采可言。
“说什麽呢,我看你写的文章立意都很有见地,就缺了点文采,只要好好锻炼,未必不行。”顾易扬敲了下他的额头笑骂,“何况做不成秀才就不能做点别的?所谓行行出状元,何须硬逼著自己在一条路子上走死?”
顾青霄闻言,急了,道:
“可我就是想要成为像先生一样厉害的人啊!”
顾易扬听了摇头暗忖果然还是小孩,只懂得一味模仿自己的“父母”,但面上他仍旧笑说: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世上比你先生我厉害的人多得多。”
小少年马上摇头否认:
“不,先生是最厉害的!在青霄心中,先生就是世上最厉害的人!”
顾易扬但笑不语。
在这个重文轻武轻商的朝代,的确文采出众的人容易被人所佩服。
“啊!又可以休息阵子了……”转身往回走时,顾易扬不禁擡手伸了个懒腰,扬起笑概叹。
顾青霄马上追上去,喊:
“先生,我是说真的!”
“是是是……”顾易扬敷衍摆摆手,拖著步子走著,“中午吃点什麽庆祝一下吧……红烧鱼也不错。”
小青霄见了,停了步。
走了几步见身边没了人影,顾易扬才停了下来,微微侧头斜睨。
见著自家小孩正委屈著看自己,不禁一笑,回身一把搂住,好玩揉著他的头,半哄半玩笑道:
“是是,我是全世界最最厉害的人,以後小青霄也要成为先生这样的,不,应该说更厉害!”
被迫抱住的少年一瞬红了脸,接著犹豫了会,才反手搂著他,甚至得寸进尺埋首在对方怀里。
自从他有意躲避顾易扬後,虽然仍旧粘得紧,可这样的拥抱却少了,现下他才发现,原来他如此眷恋著这样的怀抱。忍不住